香港20OO年1月20日
凌晨兩點,在電腦前連等了兩個晚上的李漢。總算等到了淺沼說的那個又回來了的德國人。李漢發現他時,他正在試圖跟俄羅斯反走私和國際犯罪行動局的電腦主機系統聯郵。他居然成功了。他用「麥格雷」這個口令去試「麥格雷」這個帳戶,一次就和這個系統聯上了機。
聯機後,他很小心地四處探了探頭,察看了一下網絡周圍的「地形」,看看確實沒有人監視他,才一口氣向「麥格雷」主機列出了他想尋找的文件清單:
庫巴索夫上校盜賣走私核武器案1買主是誰?
2核彈是否運出?
8哪些人參與其事?
4已擎握哪些線索?
5下一步如何動作?
由於他使用的是超級用戶的身份,「麥格雷」迅速執行了他的指令,但結果卻是令人失望的:
對不起,您要的文件沒找到。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還有些不甘心,又把那份清單重新輸了進去。
這回「麥格雷」的響應更快也更堅決:
對不起,本系統中沒有您要錢的文件,請不必再試。
看來庫茲涅佐夫局長的警惕性挺高。他沒把這份文件存在主系統裡,而是鎖進了他的保險櫃。
德國人失望地離開了莫斯科。
那傢伙要庫巴索夫核武器走私案的文件做什麼?這一點既使李漢感到納悶又吊起了他的胃口。
他兩眼不眨地緊盯著監視屏。他看見德國人移動速度很快,一下子就去了美國在關島的空軍基地。
這個空軍基地的計算機系統沒有特別保護程序,甚至沒有什麼特別口令,德國人一抬腳就進去了。
可惜的是他在這裡也沒找到他要的東西,只是信手翻了翻那些美國空軍軍官的電子郵件,大多是些公文往來,偶爾有幾封與遠在美國本土的空軍女文職人員調情的私信,引不起他什麼興趣,就又退了出來。
這倒是李漢過去不曾留心的領域。他發現這些電子郵件大有看頭,從中可以瞭解不少美軍的內情甚至隱情。李漢繼續距蹤德國人。跟著跟著,他發現有點不對,總覺得這個德國入什麼地方改變了,特別是他的網絡搜索能力和猜破口令技術似乎大有長進,真有些「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的味道。
瞧,他總是進得乾淨利索,出得一點不拖泥帶水。不管在哪個系統前敲門.只要三次猜不中口令,他都是轉身就走,不磨蹭,不滯留,和以前的他簡直判若兩人。還有一個最根本的不同是,前面那個他,習慣於使用英德時照杖登詞典搜索法;後面這個他,則使用的是一套李漢過去聞所未聞的摸索方法。
李漢正在努力把這些疑點在腦子裡串成線時,他投想到的事情發生了,那個德國人突然從直布羅陀轉過身,迅速向李漢這邊走來。李漢躲閃不及,與他打了個照面。
德國人楞了一下,但沒有馬上離開。
李漢也沒有離開。
兩人僵在那裡。
足足五分鐘。
李漢終於盯不佳了,眨了下眼皮,再看屏幕時,德國人不見了。
像個幽靈似地消失了。
嘿,好小子!
李漢得出了結論:這個德國入不是那個德國人。但看來他們來自同一個地方,並且彼此熟識。這時,屏幕上突然又出現一行小字:
和德國人迎面相撞嚇了一跳吧原來淺沼這傢伙一直藏在暗地裡偷看。
這不是那個德國人不可能!
肯定何以見得?
你不認為他更出色?
兩人正想再聊點別的什麼,淺沼又急急地打過來一句話:
快看,他在那兒!在巴黎李漢迅速移動自己的視線,更讓他大開眼界的一幕出現了。
慕尼黑2OO0年1月19日
柏林時間20點,慕尼黑的天空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而這個時候,泰國皇家警察局長、國際刑警組織現任主席薩·拉空,最後一個走出了他在巴黎的辦公室。他那雙ELLE牌皮鞋的裝底在走廊裡嘎嘎嘎地敲響時,國際刑警組織總部的大樓內已是人去樓空,只剩下全球監控中心還透著燈光。
巴克瞅準的就是這個時間。
他站在魯道夫·漢斯的身後。
漢斯坐在一台IBM終端機前。他已在全球漫遊了將近一個小時,從莫斯科到關島,又從直布羅陀到香港,其實都是在磨蹭時問。他和巴克在等待這一時刻的到來:20點。或者說巴黎時間19點。總部設在巴黎的國際刑警組織大樓內靜悄悄無人走動的時刻。
是時候了。
巴克看著漢斯的手在鼠標器和鍵盤上靈巧地來回跳動,眼前彷彿出現了那座遠在巴黎的從外觀上看毫不起眼的灰白色樓房,一個隱形人俏無聲息地穿牆而進,在長長的走廊裡四處遙尋……漢斯卻沒有這些浪漫想像。他先後用了「福爾摩斯」、「柯南逼爾」、「麥格雷警長」、「西默農」、「波洛」、「克裡斯蒂」等……連罕口令,都沒能敲開國際刑警組織總部的大門。直到他把「希臘棺材一奎思」的字樣輸入進對方的主機系統後,才終於獲得了超級用戶的身份,輕手輕腳走進了那塊神秘的禁地。他發現那地方開非想像的那麼戒備森嚴。這是國際性組織的通病,連警察甚至車軍機構也很難有例外。蠟燭的光總是照不到它自己的底都。就像中國人常說的那樣:燈下黑。
不過,即便有此發現,漢斯仍然不敢大意。他砂隨地察看了一F網絡四周的動靜,斷定沒有人在跟蹤監視他,才放心地向對方主機下達了他的文件清單:
世界各國恐飾組織犯罪活動檔案1德國「拯救軍」3日本「新赤軍」2意大利「新燒炭黨人」4秘魯「最終之路」3法國「最後行動」6「伊斯蘭綠風暴」7愛爾蘭共和軍8歐洲新法西斯恐怖組織一「自由的白色歐洲」指令被迅速地執行了。除了對第一項的響應是「對不起,沒有這一組織的檔案記錄」外,其他七項的檔案全都調了出來。相當之多。光是測覽一下目錄,就要花去十幾分鐘時間。
在長長的目錄清單中,侯賽尼·馬積德、加夫裡爾·豪塞、濱口直子這些熟悉的名字在巴克眼前反覆出現。
漢斯回頭瞧了巴克一眼,意思是「該怎麼處理這堆東西?」
巴克默默地望著屏幕,許久,從牙縫裡擠出四個字:「統統抹掉。」
漢斯楞了一下,但他馬上就反應了過來,隨手打了個響亮的極子,以上檔案已作廢,全部刪除指令再次被執行了,只是工作量太大,不是瞬間就可以完成的。兩人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直到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如釋重負地看到那最後一行的響應:
指令巳執行,全部檔案田除完畢漢斯長吁一口氣,關上了機器。
「知道嗎,明天一早,那個叫薩·拉空的傢伙聽他手下人報告了這件事,他會怎麼說?」巴克問漢斯。
「他會說,這是本世紀開始以來最令人震驚的國際恐怖行動!」漢斯答道。
巴克咧嘴一笑:
「這正是我想說的。」
讓李漢和淺沼遠在五千多公里外大開眼界的,正是這次「本世紀開始以來最令人震驚的國際恐怖行動」。
吉爾吉特一巴勒提特(罕薩)2OOO年1月20日命令在新德里時間早晨6點50分下達。
向罕薩推進,切斷中巴二號公路!
阿梅德中尉把譯好的電文送來時,拉奧中校還在鴨絨睡袋裡打盹。這是開戰以來他頭一次睡夠八小時。他從睡袋裡探出半個身子,對著電報發了半天楞。攻克吉爾吉待已經整整兩天了,切斷二號公路的命令到現在才下達,可見新德里在定下決心之前被中國人的影子折磨得有多苦。短短十三個字的命令,卻足足用了四十八小時才擬成!
半小時後,直升機引擎的轟鳴聲覆蓋了整座吉爾吉持城。190營的官兵們一邊抹著眼屎,一邊啃著壓縮餅乾,亂紛紛地開始登機。
一派打完勝仗後的懈怠相。拉奧坐在機艙裡,皺起眉頭瞧著他的部下,他想,古往今來的軍隊大概全這德行,否則就不會有人打敗仗了。驕兵必敗。他想不起這是哪個國家的古訓。不過,不驕狂的軍隊,會有高昂的士氣和戰鬥力嗎?軍隊真是個奇妙的怪物。他知道,眼下他的這支驕氣十足的部隊,對付兵敗如山倒的巴軍,無疑是綽綽有餘。但在拿下罕薩之後,一旦真的面對中國人,會是怎樣一種情形,他就沒多大把握了。中國人哪……那個把佛教從印度拿去改造得面目全非又光芒四射的國家,那個三十八年前一仗讓印度在全世界丟盡臉面的國家!
一股寒風從半開著的風擋玻璃下吹進來,拉奧不由地打了個寒噤。
直升機群沿著印度河谷向正北方挺進。兩天來,對這不足一百公里的航程,拉奧已爛熟於心。他和他的部下已不止一次飛臨這一帶上空,甚至還有過幾回向二號公路的超低空俯衝。來自中國的不見首尾的運輸車隊正在公路上爬行。這是在給垂死的巴基斯坦人輸血。他好幾次都按奈不住地想下令,讓他的部下撲下去,切斷那根突突跳動的血管,但都在最後一刻壓抑了衝動。他只是帶他的部下一次次從中國車隊上空掠過,用超低空俯衝時的氣浪威嚇中國人。飛得最低的一次,他看見旋翼扇起的風,吹掉了一個從卡車上向外探頭的中國人的大皮帽!他回頭看時,那傢伙正手指天空大喊大叫,聽不見他喊什麼,但可以肯定是惡毒的咒罵。
雖然那人穿著便服,拉奧卻認定他是一名中國軍官。不過,雙方最後都表現得很克制。拉奧沒有接到向中國人開火的命令,看來中國人也沒有,但是今天不同了,向罕薩推進的命令,意昧著他有權下令,向中國人開火。結果會怎樣呢?印度人已經不是三十八年前的印度人了,中國人還會是三十八年前的中國人嗎?這個問題困擾了他一路。直到看見那條從明鐵蓋達扳山口處婉蜒面來的黑色通道時,他還沒有得出個結論來。結論要等與中國人真正交手後才能得出。
那個在寂靜的戰場上活下來並得出最後結論的人,會是我麼?他不願再往下想了」罕薩在望。
一直跟進在拉奧座機後的直升機群,隊形變得有些凌亂。拉奧對這種狀況既感到滿意又有些不快。
他知道隊形的微妙變化,不是遇到氣流的緣故,而是連日來的殺戮已開始嗜血成痛的士兵們在躍躍欲試。這就是士氣。但無論如何這不能成為一支訓練有素的部隊連基本戰術動作都走樣變形的借口。等班師凱旋那天,他將嚴厲地向190營的官兵們指出這一點。他現在絕不會想到,不會有那一天了。拉奧中校注定不會活到班師凱旋那一天。而且,也不會有班師凱旋。
拉奧沒有想到的不光是這一點。他還沒有想到罕薩城近在眼前時,他的機群會遇到開戰後最猛烈的防空炮火。一路凱歌的190營認為巴軍已不堪一擊,他們做好了罕薩是一座空城的準備,把食品和飲水帶得很充足。他們太大意了,連飛機上專門對付防空導彈的紅外抑製器和干擾機都懶得打開,並且還不怕犯忌地在五百公尺高度上向目的地平飛,而這是地面防空導彈打直升機的最佳高度。
巴基斯坦人在罕薩城外匆忙拼湊的防空陣地,儘管是個大雜燴,但卻十分有效。兩個「小榭樹」連和一個「羅蘭特」連組成的美式防空導彈營,在中國造「紅旅一5」地空導彈和俄制「箭一2M」單兵防空導彈的配合下,使拉奧一路摧枯拉朽的19O營在對克什米爾巴軍的最後一戰中,傷亡慘重,損失巨大。前後不到十分鐘時間,拉奧中校痛心疾首地眼看著他的九架「雌鹿」、六架「嚎頭」和——架卡—29,不是凌空爆炸,就是墜地起火,其中阿梅德中尉駕駛的那架卡一50居然是被巴軍用無後座力炮直瞄擊中的。
他聽到阿梅德在通話器裡痛呼了一聲「營長!」便打著滾兒向地面栽去……一時間烈焰沖天,濃煙蔽日,那場面悲慘而又壯觀。
拉奧中校喊啞了嗓子在滾滾的煙柱間飛來穿去,急命剩下的直升機迅速降低高度,進入防空導彈的盲區,打開紅外抑製器和干擾礬,不必考慮隊形,從五十公尺以下超低空發起自主性攻擊,向凡是有活著的巴基斯坦士兵的任何目標開火!
在——架架從十幾公尺高度近乎擦著防空導彈尖飛過的直升機衝擊下,巴軍的防空網被撕開了。190營的官兵大開殺戒,在無線電中高喊著不要俘虜,一個都不要,向他們所能看到的地面上的每一個人開火。有時為了射殺一名巴軍士兵,甚至不借從幾架直升機上同時發射火箭!拉奧親眼看見一個巴軍士兵的肢體在數枚火箭的齊射下四分五裂……他們就這樣殺進了罕薩城,一直殺到二號公路上空,才重新排好隊形,緊隨拉奧營長之後,依次爬升到三百公尺高度,又依次俯衝而下,輪番用集柬火箭摧毀了那條巴基斯坦人的血脈。
勝利又回到印度人的手中。
但這是怎樣一種勝利!當零星的槍聲也靜止下來以後,拉奧中校緩緩行走在罕薩的街道上,聞著人體被燒焦的刺鼻氣味,看著被他的火箭和導彈打成廢墟的小城,頓時百感交集。這就是勝利。他在當晚的日記中寫道,用十六架直升機,四十多個弟兄,其中包括他十分欣賞的阿梅德中尉的生命,換來的就是對一座廢墟和一條沒有生命的公路的佔領。而這令人懷疑的勝利,是在中國人完全沒有介入的情況下取得的。
假如明天中國人從天而降,印度人還會有勝利嗎?
拉奧中校在以一種悲壯的口吻寫完了他「G十5一G十6戰鬥報告」後,又用一個巨大的「?」結束了他當天的日記。
墨西拿20OO年1月2O日
在羅梅洛那座外觀毫不起眼甚至醜陋但內部陳設極其豪華的別墅裡,艾哈德見到了羅梅洛。
陪伴他身邊的依舊是薇拉。連著好幾天都沒有更換女人,這在他來說還很少見。
「我知道你會回過頭來找我。」一見面羅梅洛就用這句話把艾哈德按在了沙發上。
「既然你知道,為什麼不早對我說?」
「那樣你就會殺我的價。」羅梅洛坦率的驚人,對老朋友也一樣。
「你想要什麼價?」
「那個梅林根給你的是什麼價?」
「一枚兩干五百萬。」
「不,不,你忘了那天我也在船上?」
「嘿嘿,我怎麼把這事兒給志了。」艾哈德有些尷尬。
「沒關係,我記著就行。」聽不出羅梅洛的話裡是否有諷意。
「俄國造一枚三千萬。」
「現在又改要美國造了。」羅梅洛盡量不想顯得他什麼都知道。
「三千五百萬。」艾哈德不敢再撒謊。
「百分之六十歸我。」羅梅洛的價開出來了。
艾哈德倒吸一口氣,有些不相信自己耳朵似地瞧著羅梅洛。他從羅梅洛的眼神中斷定自己沒有聽錯,頓時頹喪地縮在了沙發裡。他知道這傢伙從不第二次開口喊價。
「好吧,老朋友,我答應。」費了好大的勁,艾哈德才使自己說出這句話。
「很好,老朋友。那麼,是不是可以把他已材給傷的訂金,百分之六十先給我?」羅梅洛不想見好就收,而是窮追不捨。
艾哈德沉著臉盯著羅梅洛那雙枯瘦的手看了一會兒,想到這雙手不知道無情地扼殺過多少條性命,便不敢再心疼那些生不帶來死不帶走的鈔票了。他用多少有些造作的爽快動作掏出支票簿,在一張支票上喇闡地簽上自己的名字後,當場撕下來遞給了羅梅洛。
羅梅洛看都不看就把支票揣進了懷裡。這時他才把目光轉到薇拉身上。他也是個獵艷老手,但他在這方面自控能力極強,或者說規矩很多。比如,絕不染指朋友之妻或奪人所愛。他努力用一種清描淡寫的口吻向艾哈德問起這個讓他只須一眼就會動的女人:
「這女人不會壞事吧?」他用的是意大利語。
「她是個漂亮的娜塔莎,什麼都不懂。一個只會在床上吸引男人的傻瓜。」艾哈德同樣用意大利語回答。
薇拉臉上顯出又一次聽到了男人誇讚的笑容,把身子更緊地靠在艾哈德肩上。
不苟言笑的羅梅洛終於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