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之門 上卷 第十章
    慕尼黑2OO0年1月13日

    “他們發現了邁耶·文森特的屍體。”

    一回到慕尼黑,塞勒爾就招赫爾曼·漢斯被警察殺死的整個這程講給巴克聽。

    警察是在金融巨頭沃爾夫岡寓所後的一塊草坪裡發現邁耶·文森特的。那個笨蛋海塞他們把坑挖得太淺了,結果被沃爾夫岡養的兩條大狼狗把屍體刨了出來。

    盡管臉孔讓硫酸破壞得面目全非,給警察辨認死者的身分制造了起碼五個小時的麻煩,但他們還是通過指紋鑒定,認出了邁耶·文森特。接著,他們又從一個喜歡用夜視鏡渝窺別人隱私的老頭那裡,獲知了海塞那輛運送屍體的小卡車的車牌號碼。於是他們抓到了海塞。他們整晚上地揍他,用皮鞋踢斷了他兩根肋骨,天快亮時,他們知道了漢斯的名字和住址。漢斯卻在警察到來前半小時離開了家。

    他去了波恩。

    巴克知道他為什麼要去波恩,他最後的落腳點一定是那個倫多小鎮。那裡有他的相好赫爾穆特·維爾納。有一段時間漢斯幾乎為他發瘋,因為他在與漢斯“同居”了幾個月後,又喜歡上了另外一個小伙子。直到那個小伙子的一條腿不知被什麼人打殘以後,他才又回到漢斯身邊來。他現在就住在倫多小鎮上,從他房間的後窗望出去可以看到赫赫有名的阿登納的故居。

    但是,一次新納粹主義分子的集會,斷送了漢斯的性命。他本來已經登上了去倫多的郊區車。一群舉著旗幟標語的青年男女正好從車下經過,於是漢斯改變了主意(巴克知道漢斯一直就對新納粹主義有興趣,甚至有好感)。

    他尾隨在這群新納粹分子的後面,一直走到哥德斯堡山附近的德萊森旅館。在那裡,這些狂熱的年輕人舉著希特勒的畫像,連喊帶叫了整整一個小時,紀念他們五十五年前死去的元首,六十二年前在這家旅館的一次下塌。這次下損改變了歷史的形狀:英國首相張伯倫與德國總理希特勒在這裡就捷克斯洛伐克的命運進行了討價還價,然後他們雙雙趕到慕尼黑,簽署了大國犧牲小國利益的典范之作——

    《慕尼黑協定》。這一協定使慕尼黑而不是波恩在全世界惡名昭著。當這些六十二年前他們的祖父才剛剛出生的年輕人,想來這裡為元首也為慕尼黑洗刷惡名時,終於招來了大批的警察。這樣,漢斯的生命也就走到了盡頭:一個帶防暴頭盔的警察,隔著透明的防暴盾牌,認出了站在路旁觀望的赫爾曼·漢斯。因為一大早,慕尼黑警察局就已把通緝漢斯的照片,通過傳真機傳到了波恩,每個警察手中都拿到了一張,但似乎只有這個警察記住了漢斯的模樣。他離開警戒線,走到分局長跟前,把這一重大發現報告了自己的上司。

    這就使得在集會的人群從與警察發生沖突到被健淚瓦斯驅散這段時間裡,起碼有五名警察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過赫爾曼·漢斯閃閃發亮的大腦門。最後,德萊森旅館前終於人群散盡,一片狼藉,漢斯才余興未盡地轉身離去。

    當他拐到旅館的另一側時,突然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他在印有OREESCN字樣的牆邊站了下來。

    他先看到的是幾只黑洞洞對准他的槍口,然後看到了幾張陌生的面孔。

    他本能地把手伸向肋下,去摸那支從不離身的柯爾特牌手槍。

    “漢斯,別干傻事,抵抗是沒用的。”

    對他喊話的是從一輛出租車後探出半個身子的分局長。

    但是,從柯爾待槍管裡射出的子彈要比聲音跑得更快。分局長話音未落,漢斯射出的第一發子彈已經打在了他的左胸上。幸虧他在半分鍾前套上了防彈背心,使自己得以撿回一條命,即便這樣他還是被柯爾待子彈的強大沖擊力打得—壇了起來。漢斯的射擊動作純熟得無可挑剔,但上帝留給他的時間顯然是太少了,只來得及摳動一次扳機。剩下的擊發動作留給了別人:

    在漢斯的柯爾待響過一聲之後,四支BXP9mm微型沖鋒槍同時開了火,眨眼問就把漢斯的前胸打成一只蜂窩,順便把德萊森旅館的牆面也打得一片坑凹,殘破不堪。事後據說旅館方面光為修補牆面和換下打碎的玻璃就破費了五千馬克。而波恩警察局對此不置一詞,只對南非造的BXP9mm微型特種沖鋒槍的威力贊不絕口。

    “這群狗娘養的豬!”

    巴克一邊狠狠地罵著,一邊穿好上衣,要到漢斯的家去向自己的老朋友告別。

    “不行,你不能去。”塞勒爾在門口攔住了巴克,“漢斯家的四周圍都是便衣,他們在拿他的屍體做釣餌。”

    是啊,兩千萬美元還沒有著落,他們不會罷手的,巴克想。可我也不會。

    “這群狗娘養的!這群豬!”塞勒爾走後,不知自己該做什麼好的巴克在屋裡轉著圈地摔起東西來,一直摔到直子跟前,他才停住手。兩眼像奔豚於荒原的狼一樣閃著磷磷的綠光,一動不動地盯著直子,盯得她忍不住淒厲地尖叫起來:

    “別這樣看我!別用這樣的眼神看我!”

    巴克好像聽不到直子的喊叫,繼續盯著她。

    直子全然沒有了在古羅馬斗獸場時的豪勇,恐懼地把身子向床角縮去。

    巴克還是一動不動地瞪著眼睛,綠幽幽的瞳孔中開始躥出火苗……突然,他伸出長滿黑毛的雙臂,將縮到床角的直子一把拽過來,拽到地毯上,不顧她的尖叫和反抗,發狂地撕開她的衣服,把扳開她的雙腿,讓自己像個悍匪一樣闖進了她的身體。整整一個下午,巴克都沒了命似地在於直子。干完一次歇一會兒,歇完了再接著干。他的臉色始終陰沉得可怕,連呼吸變得急促時這臉色也沒有變。夕陽從窗外斜照進來時,地毯上到處都有精液在隱約反射昏黃的陽光。筋疲力竭的直子仰躺在一柬光線裡,像個浸泡在琉璃色液體中的青蛙。

    查謨2OO0年1月13日

    不再是國防部作戰廳參謀的拉奧中校只能搭乘便機趕赴前線報到。安東諾夫一30型軍用運輸機是在旭日初升時降落在查漠機場的。

    大概是沙潘少將事先打過招呼的原因,陸軍第32軍軍部對拉奧的到來還算客氣。飛機剛剛停穩,一輛英吉普已在停機坪上等他。

    一位中尉身板挺直地向拉奧中校敬禮:

    “先生,普拉卡希將軍要見您。”

    吉普車載著拉奧絕塵而去,留下一群與他同機到來的中校少校們忿忿不平。

    普拉卡希中將的臨時軍部設在一座帳篷裡。兩天前,本來已被選做臨時軍部的永久性建築——查漠中學,被巴基斯坦人的飛機炸毀了。與查漠中學一起被炸倒的,還有軍作戰處長K·潘尼迦准將以下軍官十四人,不算士兵。傷亡是慘重的,幾乎所有的.前線部隊都遭到了重創。

    情況比在新德裡所掌握的甚至想象的要糟糕得多。臨戰前的高漲士氣基本上蕩然無存,士兵們都在以一種懷疑的眼光望著他們的長官。空軍和海軍的情況或許要好一些,但是,陸軍……將軍搖了搖頭。不過,我們的軍官還是好樣的。像哈爾巴克希少校,敵機轟炸時,彈片刮出了他的一只眼球,他竟然拒絕人們把他送往後方醫院,非要在炸塌的瓦礫堆裡翻找被壓在下面的士兵,直到他自己被士兵們捆在擔架上抬走為止。

    拉奧很感動。可惜我不是記者,也不是作家,他想,否則我會把它寫下來的。這個念頭使他在決定自己命運的岔路口,朝一去不回的方向,邁出了關鍵的一步。

    “說說德裡的情況吧,塔帕爾總理,還有桑杜,他們還想打下去嗎?”將軍問道。

    看來這個問題幾天裡一直在困擾著將軍,拉奧想,這大概就是他派人接我來這裡的原因。

    “就我所知,決心是不會變了,只是某些部署要作相應調整。”拉奧回答。

    “是啊,進攻令需要調整成反擊令,而這反擊令,卻遲遲沒有下達……”將軍像是在自問自答。

    昨天還是最高統帥部參謀的拉奧,當然知道這裡的原因。但他不想告訴將軍,一遇打擊,印度人天性中的悲觀情緒就開始在國防部上下蔓延,這種情緒籠罩的結果,當然就是兵家大忌:優柔寡斷。他想,如果將軍得知這一點,難保他在指揮部隊時就不重視這種民族天性。

    將軍似乎從拉奧審慎的回答中意識到了什麼,他不再沿著這個話題往前走。

    “怎麼樣?中校,就留在軍部吧。沙潘少將關照過,而我也是這個意思。”將軍征詢地問道。

    “將軍,我非常感謝您和沙潘少將。但如果您是在征求我的意見的話,我想請求您……”拉奧目光如炬地望著將軍。

    “年輕人,想說什麼你只管說吧,只要我能滿足你,我會盡我所能的。”

    “讓我去接替哈爾巴克希少校。”

    “可他只是個營長。”

    “那就讓我當營長。”

    “潘尼迦准將留下的工作也需要人來干。”

    “您會再找到人的。”

    “你是最合適的人選了。”

    “哈爾巴克希少校的部隊需要一個和他一樣的指揮官。”

    “這麼說,你決心已定了?”

    “是的,將軍。但這需要您的恩准。”

    “年輕人,你知道你的這一選擇將怠味著什麼嗎?”

    “知道,我想過了。”

    將軍不再問什麼了,緩緩站起身來,走到帳邊的小窗前,默默地向外望去——不遠處的空地上,一隊士兵正在一個上尉的指揮下支起一頂白色帳篷,帳篷上的紅十字表明,那裡將是野戰醫院。在這座野戰醫院建起之前,傷兵們或躺或坐無聲地倚靠在一起,居然聽不到一個人呻吟。

    “孩子,有你,還有他們,印度陸軍看來並不那麼讓人絕望。”

    將軍依然沒有回頭,只是他的聲音有些梗咽。

    新羅西斯克30OO年1月13日

    “撒哈拉王子”號游艇在傍晚時分開進了新羅西斯克港。三天前與巴克分手後,艾哈德馬上與他在莫斯科的合作伙伴溝通了聯系。杜達耶夫,那個前蘇聯莫斯科國家歌劇院的合唱隊演員,現在的全俄最大地下軍火商在電話那邊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向他建議說,馬上到新羅西斯克來,現在就來,我可以把一個關鍵人物介紹給你。

    艾哈德於是放棄了去科西嘉島與一個聖·洛朗手下的時裝名模幽會的打算。他在向她作出解釋時,用價值2萬美元的鑽石項鏈的許願,擺脫了她哆聲哆氣的糾纏。

    “撒哈拉王子”當夜便離開了墨西拿,ll號在雅典作短暫停留,加足了燃料和淡水後,又星夜兼程,12號下午通過博斯普魯斯海峽,13日下午就已經看到了俄羅斯的海岸線。

    在碼頭上迎接艾哈德的不是杜達耶夫本人。

    “老板說他臨時遇到了麻煩,不能從莫斯科趕來了,他讓向您表示歉意。”

    說這話的是個風情萬種的女人,盡管她盡量不在裝束上過分引人注目,但購自巴黎的高檔化妝品也還是掩飾不住那張俏臉上的風塵色。眼眶下的暗影和細密的魚尾紋背叛了她,向在這上面閱歷很深的艾哈德暴露了她的真實身分。

    “您下蹋的旅館已經預訂好了,葉卡捷琳娜女王飯店總統套房”那女人說著送上一個婿然的媚笑。

    艾哈德搖搖頭,很自然地彎過手臂攬住那女人的細腰,與此同時他做出了對她的第一個評價:質地很好。

    “怎麼,您對這安排不滿意嗎?”那女人睜大了一雙美目。

    “不,我很滿意。但我不想上岸去佐,我更習慣晚上呆在我的“撒哈拉王子”上,它既安全又舒適。不過白天嘛,”他意昧深長地膘了那女人一眼,“我倒是願意到岸上去轉一轉,特別是有您這樣的美人陪著。對了,我忘了請教小姐的勞名。”

    “薇拉,薇拉.瑪特維耶娃。”

    “薇拉?多動聽的名字,像你一樣美,不,你比你的名字還要美。”艾哈德是恭維女人的老手。

    而薇拉·瑪特維耶娃則是接受這種恭維的行家,她知道面前這個肥胖的男人不知用這句話恭維過多少女人,但她還是像初次聽到似的顯出一種受寵若驚的表情,這表情讓人看上去頓生憐愛。

    “那麼先生,我們現在就可以進城去了?”薇拉問道。

    “怎麼?你沒有興趣先參觀一下我的游艇?”艾哈德用典型的暴發戶方式發出了邀請。讓他驚奇的是,這回薇拉的臉上居然沒有了受寵若驚的意思。

    她很清楚這種時候跟他上艇會發生什麼。不,她還不想這麼快。她說:“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想這回就先免了,庫巴索夫上校還在城裡等您。奧,不過它可真漂亮!簡直就像伊麗莎白女王的那艘皇家游艇。我在樸茨茅斯港登上過它,那一次是查爾斯王太子為他的小王子過生日,可惜沒見到戴安娜王妃。”

    她說得跟真事一樣。

    艾哈德知道她在吹牛,因為那次晚宴他就在船上。但是敢用這種方式拒絕一個億萬富豪邀請的女人,本身就挺了不起。

    “好吧,先進城。”艾哈德一副無可無不可的神情。

    身高足有兩米的庫巴索夫上校在葉卡捷琳娜女王飯店的總統套房單向艾哈德伸出了熊掌似的大手。

    艾哈德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伸給對方時,他發現只能平視到庫巴索夫的肚臍眼略往上一點的地方。

    在還沒有進入正題之前,艾哈德牙因地掃視起周圍的環境來,他在心裡暗自慶幸,多虧沒有答應住到岸上來。

    與他的“王子”相比,這個“女王”為總統級人物預備的房間,簡直就是個豬圈。不過既然是來談生意,也就顧不了那麼許多了。

    聽完艾哈德說明來意後,庫巴索夫上校足足有五分鍾沒有吭聲。看來杜達耶夫並沒有把一切都告訴他,事情比他想的要嚴重得多。三枚核彈!這足夠毀滅掉三個廣島。但是,三千萬美元,這是以往僅靠倒賣AK一47型沖鋒槍、薩格爾肩射對空導彈—類玩藝兒掙小錢的庫巴索夫上校,想都沒想過的天文數字。

    他既害怕又動心。五分鍾後,動心戰勝了害怕。

    “我可以試試,”庫巴索夫上校說,“您要的貨我手裡就有,但是先生您知道,對這類貨的看管和警戒嚴格到何種程度。”

    “這我知道,”艾哈德接話,“我出的價裡面包括了這些內容。”

    “是啊是啊,先生您是個明白人,不過在我把貨弄到手交給您,您在把款付給我之前,我拿什麼去打通所有的關節呢?”庫巴索夫上校憨厚的大眼睛裡開始閃爍俄羅斯人的狡鮚。

    艾哈德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回頭向站在他身後的跟班丟過一個眼神,那人馬上心領神會,隨手打開一直帶在身邊的小提箱,取出兩擦嶄新的一百元美鈔,放在庫巴索夫的面前。

    庫巴索夫的瞳孔頓時放大了,但他馬上又把視線從錢上挪開。

    “不,先生,我要舊鈔,”庫巴索夫再次顯示出熊的智慧。

    看來這小子精於做小本買賣,艾哈德鄙夷地想。

    “好吧,拿舊的給他。”

    艾哈德的跟班收回新錢,又把兩擦舊鈔從桌上推給庫巴索夫。

    庫巴索夫憨笑著,十分老練地把兩捆鈔票放進了他隨身帶來的提包中,然後,他面色莊重地告訴他的顧主:

    雖然俄軍已經控制了克裡米亞半島的局勢,但新羅西斯克還是離烏克蘭太近了,加之近日來烏克蘭游擊隊活動得狠猖撅,他管轄的軍火倉庫已接到上面通知,要求他們盡快做好轉移核彈的准備。據說,這是在美國人強烈呼吁後做出的決定,因為美國人對俄羅斯的部分核武器處在臨戰地域十分擔心。

    “看來這倒是個機會。”艾哈德慢悠悠地說。

    “這是唯一的機會。”庫巴索夫強調說。

    “上校先生,我想最後問一句,您有把握嗎?”艾哈德問。

    “百分之五十,先生,我只能說,百分之五十的把握。”庫巴索夫答。

    “上校,我不喜歡把百分比這樣的概念與把握連在——起使用。在我看來,如果成,就是百分之百;如果不成,就是百分之零。沒有什麼百分之五十,連百分之九十九都沒有!”

    在看到對方收起錢以後,艾哈德知道自己該以什麼口氣講話了。

    庫巴索夫望著突然聲色俱厲的艾哈德,一時有些不適應,“那麼,那麼,先生,我就按百分之百,為您努力吧。”

    他變得磕磕巴巴起來。

    “這就對了,上校先生,您是軍人,您當然知道一句來自東方的軍事格言——”艾哈德不往下說了,他看著庫巴索夫。

    庫巴索夫漲紅著臉,“您是說,軍中無戲言?”

    “看來您的確是個軍人。”艾哈德站起身來,向總統套房的門外走去,走到門口,又回頭問庫巴索夫,“您看我的人什麼時候來接貨?”

    庫巴索夫略一思索,答道:“可以等我用電話通知您嗎?”

    艾哈德眨眨眼,“也好,到時候你就說三朵金薔薇在某月某日某時准時開放,我就知道了。”

    “您的船不用進港,最好停在公海上,我讓我的運輸艇把貨給您送去,我親自押送,你看怎麼樣?”

    “OK!”

    在艾哈德眼裡,這時的庫巴索夫上校已經成了他穿著俄羅斯軍服的另一位跟班,既然是跟班,在交待完要他去辦的事情之後,主人也就與他沒什麼話好說了。艾哈德現在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怎麼把薇拉·瑪特維耶娃帶到“撒哈拉王子”號的床上去。

    香港20O0年1月13日

    每次都是這樣。開始時她總有一個小小的拒絕動作,她下意識地把頭歪到一邊,但他卻更快地在那邊接住了她,她跑不了了,她束手就擒,但缺乏熱度,不過這種狀態不會很長,片刻之後,她就對這一吻有了反應,所不同的是,今天這一回,吻得如此之久,如此之深,床頭櫃上的那只小鬧表的秒針,差不多跑了整整十圈。這期間身體的其他部位也在發生變化,溫軟,潮潤,欲望的輪廓在漸漸顯現,在二十根手指的探尋、撫摸、纏繞和揉搓中顯現,衣物像多余的潮水不知不覺中都已退去,光滑的礁石露出水面,有著起伏誘人的曲線的礁石,比水更柔軟的礁石,他的手像一陣和風從這礁石上輕拂而過,所到之處,感覺到的是微微的顫栗,一切都在無言中進行,好像在依照一個看不見的程序,只在那片神秘的三角區隔著絲質內褲隱約顯現時,他的目光和指尖出現了剎那間的暴亂,但很快就被她臉上似有若無的微笑制止了,化解了,那雙目緊閉的微笑平靜如水,於是一葉扁舟壓著成片的海藻無聲地滑向深海;寂靜,也許是太寂靜了,他的注意力開始分散,他的眼前浮現出早上在機場與何達將軍握別的情景,那種依然若失的情緒到現在還這麼強烈,水變深了,船底的水草明顯減少,船體在水面上更快地向前滑行,只有他能感覺到這種失落感並不僅僅來自一個方向,獵人在密林中追逐一只帶箭傷的野獸,忽然間失去了目標時,也會有這種失落感,船的速度開始減慢,眼看著要停下來,她的眼睛微微睜了一下,他感覺到了,於是船又向前滑去,可那兩個Hackel兩個海客,會去了哪裡,什麼東西使他們幾乎在同一時刻突然消失,不再出現,而船,再一次停下了,她的眼睛完全睜開,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離題太遠,吻,是這種時候最好的掩飾,他吻她的眼睛,他用吻關上了那兩扇窗戶後,發現自己又回來了,這次回得很急,船的速度在明顯加快,他聽到了漸漸湧來的潮聲,那是海的喘息,沒多久,每一聲喘息的間隔就明顯縮短,湧浪更快地搖蕩著船身,他開始出現暈眩,一股激流湧來,旋渦形成了,船頭順著旋流向下扎去,更深,更深,整個海和天空都在跟著他和她一起旋轉,突然,從海底,從她的肺腔中傳出一聲怒喊,我要你,我要你,他伏在她耳邊說,我就在這兒就在這兒,你全拿去,但她仍然在喊,我要你,她的全身繃得像一根拉緊的弓弦,越拉越緊、眼看著就會繃斷,突然,箭射出去了,弓弦一下子松弛下來,漸漸恢復原狀,她的聲音低了下去,漲潮的喧嘩騷動變成了退潮的哺哺低語,他依舊伏在她的耳邊,那一聲驚心動魄的怒喊到此刻還余音未消,但現在他聽到的卻是與剛才的一切毫不相干的話,毫不相干到他懷疑有一個女巫附身在她體內,借她的嘴在說這些話,那個紅衣大主教戴上了皇冠,皇冠上卻飄來一塊烏雲,這不知從何說起的話讓人費解也讓人掃興,過了很長時間,所有的衣服都重新回到身上時,他才猛然想起他們在事情開始前剛剛看過電視,其中有一條新聞,是聖巴斯蒂安·社米埃紅衣大主教非正式訪問聯合國總部,那個紅衣大主教面色紅潤,笑容和善,看上去有一股子仙風道骨。

    後來,他們坐在床邊,背對背,誰都不看誰。

    再後來,嬋說,我要到澳門去幾天。

    干什麼去?

    不干什麼,就是想去。

    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看情況吧。

    看什麼情況?

    就是看情況。

    從沒這麼別扭過。誰都不再說話。

    嬋走後,有人敲門。李漢開門一看,是嘉琪。

    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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