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之門 上卷 第六章
    地中海上空2009年1月9日

    從埃特納火山的右側掠過之後,那架老舊的SIAI—MARCHETTI輕型飛機迅速下降高度,機頭對准克裡特島,貼著海面向東飛去。

    坐在後座上的海因茨貝格回過頭。朝皚皚白雪間煙霧蒸騰的火山口最後望了一眼,頓時有某種不祥的預感襲上心來。雖說從落入不明身分者之手那一刻起,他已做好凶多吉少的准備,但還沒有想到過死。可當他回望埃特納火山,正好看見從火山口中騰起的一股黑煙時,不禁大驚失色。在他看來,那黑煙無異於死神的一只袍袖。他歎口氣,閉上雙眼,默默在胸前畫了個十字。坐在他旁邊的是一個叫帕西諾的意大利壯漢,他對海因茨貝格的這一舉動甚為不解。在他看來一切都不會有問題,晴空萬裡,波平浪靜,這條航線他已飛過多次,從押運人質到輸送武器,間或還有幾回毒品買賣,沒有一次出現過閃失。“他們不會要你的命的。”他剛開大嘴笑著對他的鄰座說,順便還在德國人的肩頭上重重地拍了一把。

    亨裡克希.薩根坐在前座駕駛員的旁邊。整整七天的與世隔絕使他變得很麻木,一上飛機就開始打磕睡。眼下他正鼾聲大作,使那個叫貝尼托的駕駛員不勝其煩。飛機上的四個人裡,只有他知道他們將在哪裡落地,落地後把這兩個德國佬交到誰手裡。也只有他知道全部的內情。幀西諾是頭豬,是只知道用霰彈槍把人腦袋打成蜂窩的殺手。貝尼托瞧不起他,但很願意和他一起行動,這家伙執行起命令來是個說一不二的死心眼.而且有一種西西裡人少有的忠誠。

    人臨上飛機前,洛倫佐把一切都告訴了貝尼托。他對自己親自指揮的這次行動非常得意。到現在為止,警方和新聞界都還沒有弄清楚這次行動的真實背景和意圖。意大利和德國的警察們,還在把它當作一次准備勒索德國那家軍火工廠的綁票案來追查。讓他們大感不解的是,到現在已經七天過去了,無論是失蹤者的家人還是那家工廠,都沒有接到勒索巨款的通知。他們甚至連這兩個德國人一個帶著老婆,一個帶著情人跑到西西裡島上來干什麼都無法弄清。兩個哭哭啼啼的女人只是說她們是跟著這兩個男人來度假的,除此之外,什麼都不知道。到後來,那個作情人的女人停止了哭泣,忽然想起海因茨貝格說過,他們要在這裡等人把機票送來,可是下一站要去哪裡,她就又不知道了。但洛倫佐知道。這個當年“紅色旅”的外圍分子,現在已經是意大利“新燒炭黨人”領導小組的成員。他知道這兩個德國佬下一站要去哪兒。是另一個德國佬,他的國際戰友赫爾曼·漢斯親自打電話告訴他的:南亞某國。他們被高薪聘請去為那個國家在邊境上布設核地雷。沒辦法,洛倫佐對貝尼托說,只能讓那個國家大失所望了,因為我們也需要這兩個家伙。

    貝尼托心領神會地向洛倫佐作了個鬼臉,轉身跨進飛機,在屬於他的駕駛員座上坐了下來。

    無邊無際的地中海藍得讓人心醉。貝尼托從風擋玻璃外收回目光,低頭瞄了一眼儀表盤上的時鍾,九點三十七分,飛機已經在海上航行了兩個小時,頂多再有個把鍾頭,就可以看到藍絲絨上一條寶石項鏈似的克裡特島了。讓那些笨蛋警察和饒舌的記者們,去為誰綁架了兩個德國佬爭論不休吧,讓他們說是綁匪干的也好,是伊拉克人或利比亞人干的也好,還有說是印度人干的也好,隨他們的便。只是他們做夢也不會想到,是“新燒炭黨人”干的!等到了末日來臨那一天,那些豬羅們就會恍然大悟。但是,已經為時太晚了。

    貝尼托正為自己的通想如醉如癡,根本沒有料到自己的生命已經先於世界末日飛到了盡頭,和這架SIAI—MARCHETTI飛機一樣,只能以秒針的走動來計算壽限了……

    在他低頭看表後的第九秒鍾.四架機身上沒有任何標志的F—16型戰斗機突然逆光出現在SIAI—MARCHKTTI的正前方!

    第十秒鍾,四架飛機中的兩架拉起機頭向上爬高,在四千公尺高度改為盤旋警戒;另外兩架則一左一右,背著陽光直朝貝尼托俯沖過來!

    第十二秒鍾,兩架俯沖的飛機在同一時間各自發射出一枚“毒刺”空空導彈!

    第十五秒鍾,兩枚“毒刺”幾乎同時穿過SIAI—MARCHET—TI的機首和機腹!

    眨眼間,飛機爆裂了,爆成兩團熊熊火球在地中海上空飄旋墜落,無數的碎片向四處進射,化作一陣奇妙又短暫的火雨……

    這個結局,也是貝尼托做夢沒有想到的。不但他,洛倫佐,漢斯,還有巴克,還有本來就如墜五裡霧中的意大利和德國警方,以及那些只會望風捕影的記者們,都不會想到。

    最後的答案在特拉維夫摩沙迪總部的大樓裡。為了確保所有伊斯蘭國家都無法接近和掌握核武器,我們將采用一切手段對這類企圖進行預防性打擊,即使偶爾傷及平民也只能表示遺憾。

    以色列情報和特工局局長胡菲面色如鐵。

    於是,四架抹掉“梅諾納黑”標志的F—16戰斗機呼嘯著騰空而去。

    墜落的飛機濺起的浪花平息後,人們變得像海水一樣緘默。很快就沒有人再提及此事,只不過半個月後,那兩個可憐的女人各自得到了一筆數額不大的匯款。匯款者是同一個人,一望可知是個化名。

    其實。連以色列人對這兩個倒霉鬼在為誰干活也只是一種推測,只不過讓他們歪打正著了。

    芝加哥2O00年1月9日

    飛機在蒙待利爾中途停留時,由於有人給機場保安處打電話,謊稱已將兩枚塑膠炸彈分別安放在兩座登機橋上,結果整個航空港內亂作一團,所有飛機一律停飛,全體旅客緊急疏散,待最後發現是一場惡作劇時,已經是三個鍾頭以後的事了。

    這樣一來,聖巴斯蒂安·杜米埃紅衣大主教和他的助手讓·皮埃爾牧師本該於一月八日抵達芝加哥,飛機落地時,時針卻已指在了一月九日凌晨的兩點四十分。

    正是四架以色列戰斗視把那架SIAI—MARCHETTI打得凌空爆炸的時刻。

    紅衣大主教神色安詳地走下了飛機。多風之城,他在心裡默默地念叨著芝加哥的別稱。但他走出奧黑爾國際機場時,這座城市卻沒有一絲風。

    “是紅衣主教大人吧?”

    一個沉穩的男低音在四下掃視的紅衣大主教身後響起。

    “是的,是主教大人。請問您是誰?”皮埃爾牧師向那人問道。

    紅衣大主教轉過身。他看到的卻是那人領帶上的鑽石別針,於是抬眼向上望去,在比他高一個半頭的地方,他看到了那人的臉:因瘦削而稜角分明的臉上,有一只長而帶鉤的鼻子和一對小而有神的眼睛。從沒見過這麼給人印象深刻的臉。紅衣大主教想。

    “我是芝加哥教區的司庫,庫珀,約翰·庫珀。艾倫紅衣大主教非常遺憾不能親自到機場接您,他正在患流感。他讓我向您表示歉意。

    杜米埃無法判斷這是實情,還是借故回避。因為他畢竟是來執行教皇的一項特別使命。想必每一個在他的教區內發生丑聞的紅衣大主教,都會對在這種場合聽命於另一個本來與他級別相當的紅衣主教感到尷尬。

    “那真是太遺憾了,請務必代我問候艾倫大人。這是我的助手,讓.皮埃爾牧師。”

    “非常榮幸。請吧。”

    在一輛乳白色林肯脾“總統”豪華轎車旁,庫珀停下來,拉開了車門。

    汽車在芝加哥的大街上跑起來時,社米埃才發現是庫珀親自駕的車,這讓他有點小小的感動。

    庫珀的車開得又快又穩。美國的第三大城市在紅衣大主教的視野裡迅速展開,前些年還名噪一時的西爾斯大廈和約翰·考克中心大廈這些世界最高的建築,如今已淹沒在一些新起的叫不出名來的大廈群中。只是那兩座玉米芯狀的大廈還那麼引入注目。

    一路上庫珀很少說話。只有當皮埃爾牧師指著車窗外問起什麼時,他才隨口漫應一聲。他有心事,紅衣大主教想。

    “可以冒昧地問一句嗎?紅衣主教大人。您是使用的往返機票嗎?”庫珀頭也沒回地問道。

    “不,是單程票。”皮埃爾牧師答道,“杜米埃大人要等到把事情處理完後,才返回羅馬去向教皇本人匯報。”

    “那我是否可以現在就為大人預定好返程機票?”

    庫璃的這種暗含逐客爭的詢問,使紅衣大主教心中微感不快,但他馬上又釋然了。這或許正是艾倫大人的意思呢,可以理解。

    “也好,”紅衣大主教語調沉緩,“那就訂十天以後的返程機票吧。中途還要在紐約逗留兩天。”

    “大人您會在芝加哥停留那麼久嗎?”

    “對於如此復雜的事件,十天也許還緊了點兒。皮埃爾牧師的口氣中已流露出明顯的不滿。

    “但是,事情已經變得簡單了。”

    “怎麼,已經由教會裁判轉到世俗法庭了嗎?”

    “不是這樣,瓊·道格拉斯教長死了。”

    “死了?什麼時候?”皮埃爾牧師從後車座上跳了起來,腦袋撞在了車篷上。

    死了?紅衣大主教一下子想起了貝勒芒。不到四天的時間裡,他竟兩度在毫無精神准備的情況下接連聽到與他有關者的死訊!

    他實在猜不透天主的用意所在。

    “今天下午,在他得知大人您即將到來時,他把一支大口徑左輪手槍含在嘴裡,開槍自殺了。”

    “他現在在哪兒?”紅衣大主教問道。

    “在教會醫院的停屍房,大人想去看看嗎?”

    “你瘋了嗎?紅衣主教大人剛下飛機,你就拉他去停屍房看屍體”皮埃爾牧師再也抑制不住憤怒地喊起來。

    “不,親愛的皮埃爾,死去的人會得到上帝寬恕的。”他把臉轉向庫珀,“庫珀先生,把車開到醫院去,現在就去。”

    “是,大人。”

    林肯牌“總統”轎車調轉了車頭。

    “大人,您是個仁慈的人……”庫珀說著,突然抽咽起來。

    看到這樣一個大漢哭泣,紅衣大主教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對不起,大人,您不知道,一想到瓊居然會對那些還沒成年的小男孩干出那種事來,讓整個芝加哥教區都跟他一起丟人,我恨不能親手用那支左輪槍殺死他!可是,當我看到他用槍把自己的腦袋打碎之後,我又覺得他很可憐。他是個不幸的人,他天性內向,靦腆,生來就厭惡和異性交往,可您知道,這不全是他的錯,也許是他的染色體一開始就出了毛病,而這是上帝給他的……”

    “庫珀先生!”紅衣大主教及時剎住了庫珀的話頭,免得他接下去會說出更褻續的話來。隨即,他的語氣又變得緩和了:“是啊,有罪的不光是他,在上帝面前,我們都是罪人。”

    “是的,大人,是的。”

    “庫珀先生,我想請你給我訂兩張後天一早飛紐約的機票,不麻煩吧?”

    “大人,您怎麼……”皮埃爾不解地問道。

    紅衣大主教望著車窗外流光溢彩的街市,平靜地說:

    “我們在這裡已經沒有要辦的事情了。”

    慕尼黑2OOO年1月9日

    巴克裹了一條被單站在窗前,把窗簾掀開道縫向外眺望。從他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慕尼黑體育中心螺殼似的主運動場和寶馬(BMW)大廈——巴伐利亞汽車公司氣缸狀造型的辦公大樓。這兩座被世人稱羨不已的現代建築,在巴克眼裡只不過是現代工業和科技罪惡的一種集中體現。把原本的和諧世界弄得奇形怪狀令人生厭,這就是現代文明。巴克忿忿地放下窗簾,這是住在這裡唯一使他不快的地方。

    直子還在酣睡。她總是喜歡趴著睡覺。把枕頭墊在腹部,屁股高高地向上撅起。巴克蠻有興趣地站在床邊觀察著她的睡態,只見一絲亮晶晶的口涎正順著她的嘴角淌到了床沿。她睡著了要更可愛些,巴克想,然後他在床邊上坐了下來。

    又到了看滾動電視新聞的時間。

    美國總統在白宮南草坪為中東某國元首舉行歡迎式。日本三個月內的第四位新首相到歐下御所朝見天皇。中國軍隊總參謀長會見巴基斯坦陸軍副參謀長。法國的“雷諾”與瑞典的“富豪”(沃爾沃)七年後再次簽署合並協議……沒有一樣可以稱之為新聞的東西,巴克把手搭在直子翹起的屁股上,看來今天又是個平淡日子。

    當BBG播出一條索斯比拍賣行的鏡頭時,巴克簡直有些忍無可忍了:盡他媽是這些有閒階級的無聊把戲!這條消息說,昨天下午的幾輛名貴老爺車專場拍賣會上,在一輛1913年出品的羅爾斯·羅伊斯“銀鬼”汽車的激烈競價中,一位始終不肯透露身分姓名的中國大亨,敗在了美國著名玩具商約翰·摩爾手下。這輛被設計生產它的工程師稱為“阿爾卑斯山之鷹”的老爺車,當場由那位美國大亨親自開走。

    巴克被這一連串新聞勾起股無名火,他舉起拳頭想砸向什麼地方,最後卻重重地落在直子的屁股上!直子痛醒了。

    “你干什麼?”

    “不干什麼,”巴克臉上有一絲獰笑,“只想干你!”說著,他一把將趴著的直子翻了過來,掀去了蒙在她身上的被單。直子呈大宇形一絲不掛地展開在他的眼前。巴克到現在才注意到,她很豐滿,皮膚又白又細,兩只奶子滾圓尖挺,只是乳頭發黑,乳暈也大了些,由此可以想見她在這方面的經歷。比起曲線優美的上身來,兩條健碩粗壯的腿似乎顯短了點。他的觀察到此為止,緊接著是比這種觀察更粗野的進攻。直子開始對巴克的粗野有些惱火,但她馬上又被這種從目光到動作的徹底放縱刺激得欲火中燒,毫無羞恥地張開四肢迎向巴克……在一次比一次更猛烈的撞擊中,巴克感到了一種沒有具體對手的征服的快感……在一聲比一聲更顫抖的呻吟中,巴克獲得了一種對他所憎惡的世界報復的滿足……

    葛地,他的動作嘎然而止。

    他的視線再次停在了屏幕上:他看到了那架SIAI—MARCHTTI輕型飛機被四架F—16戰斗機擊落的場面。伴隨這場面的是播音員驚訝不已的旁白。

    “現在你們看到的是,我們剛剛接收到的衛星拍攝的鏡頭。五分鍾前,一架不明國籍的輕型飛機,在距克裡特島約三百公裡的地中海上空,被另外四架同樣不明國籍的F—16戰斗機擊落。從鏡頭上看,那架飛機被打得凌空爆炸,機上乘客不大會有生還可能。我們現在正在嚴密關注與這一突發事件有關的任何細微跡象。請隨時注意我們的跟蹤報道。”

    巴克頹然地從直子身上滑坐到床邊。

    “不,不要出去!不要』”直子像蛇一樣扭動著身子,一臉痛苦地喊叫著。

    “他們把它擊落7,這群狗娘養的,”巴克哺哺自語,“他們把我的專家給干掉了……”

    “讓你的專家見鬼去爐直子歇斯底裡地朝巴克喊道,喊完,她就翻身到一邊哼哼呀呀自慰去了。

    巴克輕蔑地掃了直子一眼,沒再睬她,他要給漢斯打電話。

    “是我。”電話那邊的聲音很陰沉。

    “看到了嗎?”巴克問。

    “看到了,可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麼?”

    “誰干的?”

    “我也不明白。可他們確實被干掉了。”

    “我們還可以再找兩個。”

    “可他們是最好的。”

    “那你說怎麼辦?”

    “我們還有艾哈德。”

    “那只穆斯林公山羊!他總是開價很高。”

    “不管多高的價我都會答應他。”

    “只要他能給我們把那玩藝兒搞到手。”

    “只要他最後有本事把錢拿走。”

    兩人同時在電話中笑起來。

    放下電話,巴克覺得心情不那麼壞了,再看直子,還仰翻在床上,為一種她個人的力量永遠無法企及的目標徒勞地作著努力……他走過去,不動聲色地望了一會兒直子因痛苦而扭歪的臉,“還是我來幫你完成吧,”他伸出手去,抓住直子的兩個腳踝,一下予把她拽到了床沿上,兩腿朝天地攤開在他的面前——

    像一座不設防的城市,袒露在征服者的槍口下……在最後進入的時刻,巴克想到了這樣兩句詩。

    香港2O00年1月9日

    從作戰值班室出來,李漢開車直奔距添馬艦最近的一家永安公司的連鎖店。他從電視直銷廣告節目中,看到這家店裡有最近面世的“小人國凱蒂系列”電腦娃娃出售,這是美國赫赫有名的約翰·摩爾玩具公司推出的新一代產品。剛一上市便風靡美國,沒想到這麼快就到了香港。嬋一定會喜歡的,李漢想,他得給她一個意外的驚喜。

    “先生,這是最後一個了,您運氣真好,是買給您的孩子吧?”售貨小姐有點饒舌。

    “不,是給一位小姐。”

    從店裡出來,他有一種於了件極讓自己滿意的事情的快感。舉目四望,連那些往日看上去遮天蔽目讓人壓抑的樓群,也使他感覺到某種程度的親切。即將沉人海中的夕陽,把最後的光線全都投射在了中銀大廈的頂部,使它看上去像是一支在黃昏裡燃燒的蠟燭。

    香港的黃昏是這座城市最美的時刻。

    在這樣的時刻,誰還會老去想一架輕型飛機被四架戰斗機擊落在地中海面印度空軍整整一天都沒有一架飛機升空這類的事情?這些都是他在作戰值班室的全球監控屏上看到的,還是讓它們留在那兒吧,現在他唯一想知道的,是突然出現在她面前時,她會是一種什麼反應?不過他還是忍不住看了一眼放在旁邊座位上的那張圖紙。

    圖紙上印著巴基斯坦和印度的國旗與國徽。這是他特意帶去給嬋看的。近日來,南亞次大陸的形勢很是微妙,讓人有些吃不准。沒准兒她會知道,如果她看到這張圖紙的話,她會說出些什麼來的。他想。

    他一邊駕車,一邊用隨車電話與她通話。

    “氣死我了。”一上來她就在電話那邊抱怨。

    “為什麼事?”

    “我剛看到電視直銷廣告,說永安店裡有新一代‘凱蒂’賣等我把電話打過去,他們說最後一只剛被人買走,不知哪個家伙這麼走運!”

    李漢笑了起來,“我當什麼事,為一個玩具值得你這麼惱火嗎?”

    “你這人真是!你知道什麼是凱蒂嗎?”

    “不就是個電腦娃娃?”

    “什麼呀,她簡直就是個小精靈,會說會笑,會唱會跳,除了不吃飯,其他跟真人一模一樣!”

    “不至於吧,她總不會像人一樣談情說愛。”

    “她會的,約翰·摩爾公司已經宣布,很快就要為她造出一個英俊勇敢的小王子!”

    “是嗎?那可就熱鬧了。”

    “你這人怎麼就會說風涼話!”

    “好了好了,既然最後一個小凱蒂已經讓人買走,作為補償,我另外送你一樣禮物好嗎?”

    “不,我什麼都不要,除了凱蒂。”

    “這就麻煩了,我現在有事脫不開身,替我送禮物的小伙子已經走了好半天,估計現在快到你那兒了。”

    “你這人好冒失,為什麼不事先打個招呼?”

    “我想讓你有個意外驚喜,現在看來不可能了,因為你說了你只喜歡凱蒂。不過,待會兒你可別冷落了人家送東西的人。”

    “好吧,他長什麼樣?”

    “瘦高個,很英俊,不像我。穿著軍裝,是個中尉,你一眼就能認出來。還有,你可別喜歡上他。”

    “難說,如果他給我送凱蒂的話,我一准會喜歡上他。”

    “多虧他不是去送凱蒂。我告訴他你會在那個大船建築的台階上等他,你現在就去,”他抬手看了看表,“再有五分鍾,他就會到,你趕快去,別讓人家等。”

    說完他接斷了電話。想象著嬋既不情願又要裝出高興來的樣子,他心裡暗覺好笑,便使勁踩了幾腳油門,讓車子更快地向紅磁灣疾駛。

    四分鍾後,那艘“大船”進入了他的視野。他把車開到船舷的另一側停下,然後悄悄地繞回來。

    他看到了蟬。在最高一級台階上,她正向下四處張望。他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身後。

    “請問小姐在等誰?”

    “等一個和你不相干的人。”嬋頭也不回地答道。

    “那我只好把禮物帶回去了。”

    “呀!怎麼是你?”嬋猛然回過頭來,她臉上的表情由驚訝轉為欣喜又轉為嗔怒,“你壞死了你壞死了你這樣捉弄人』”她一邊喊著,一邊拍打著他,最後又撲進他的懷裡。

    “別,別,先別這樣,你沒看我穿著軍裝呢。”李漢連連後退。

    “不,我偏要,我喜歡‘英俊的中尉’!”

    “可我是中校呵。”

    “我不管,我只知道給我送東西的是個中尉。”

    她被感動的樣子反倒使李漢很感動。

    “那我就來當那個送東西的中尉吧,瞧,這是什麼?”他把一直藏在身後的凱蒂舉到頭頂上。

    “是凱蒂!是我要的凱幫!快給我!你這個中尉!你這個壞死了的中尉!”

    嬋圍著李漢蹦著跳著,她夠不著凱蒂,急得直叫。

    “知道嗎?這是我得到的最好的生日禮物。”後來她像個小母親似的撫摸著凱蒂,柔聲對李漢說。

    “你的生日?今天?”

    “不,明天。”

    “那我們該好好慶祝一下。”

    “不用,有她就夠了。”她把凱蒂在李漢眼前晃了一下。

    “是的,有我就夠了。”小凱蒂居然開口說話。

    “瞧她多聰明,她簡直就是個人!”

    “是挺好玩的。不過我想我們還是要好好慶祝一下,這是我們認識以後你的第一個生日。”

    嬋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你真那麼在乎我嗎?”

    “明天。明天晚上,在我那兒,好嗎?”

    返回添馬艦的路上,李漢連著接了兩個電話。一個是他表兄從夏威夷打來的,告訴他後天飛抵香港,一早請他吃早茶;另一個是嘉琪打來的,說她近日有可能到香港出差,到時候去機場接她一下。

    “知道了。”他漫應了一聲掛上了電話。

    他的思緒並沒有被兩個電話打斷,還停留在寶來街邊的一家小食館裡:在剛才與嬋共進晚餐時,他把那張圖紙拿出來給她看了,可她居然毫無反應!

    “這是什麼?”她帶著幾分醉意問他,“半邊月亮,一顆星星……三頭獅子踩著一只輪子,真有趣……”

    看來她並不總是有那種能力。李漢心裡隱隱感到一絲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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