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話離開的真相(1)
也許,到最後,沒有人知道他們是誰,卻見證過他們的瘋狂。
大個子警察愣愣看著那個似乎並不費任何力道,便把攔截的人一一撂下的男人,在那個女人之後,奔進了大廈。
嘴裡呸道:「他媽的,都不要命了!」
「天。」婦人震驚過後,眼角輕沁出了濕意。
圍觀的人,早已驚呆。
人群外,把一切收入眼內,鳳眸男人止住了腳步,是的,那裡面不需要他。其實,不管他,周懷安,還是其他在那二人生命中留下痕跡的人,只是為了讓他們知道,他們深愛著彼此的事實。
顧夜白,一定要把她帶出來。
瞥一眼不遠處失魂落魄的女子,他輕輕笑,卻原來,還是會澀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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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勢還盤桓在樓上,暫時不會蔓延下來,這也早在當初考慮之內,搶救過後,波及的只會是顧家的產業。
在樓道四周看過,不見她的痕跡。
並且,她的目的地該是他的90層。
凝眉望向電梯。
用這個,不嫌危險麼。眉間掠過輕渺一笑,只是,現在也只好一搏了。
此時,心已微怯。為她的冒險。這豬也是不怕死的主,居然走捷徑。只是,別無,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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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濕了衣衫。電梯只敢乘坐到70多層。不過才爬了數層樓梯,火苗,熱氣,煙塵撲面而來。眼前紅紅的一片,視線又些模糊,呼吸困頓起來,皮膚是被焦灼的疼痛。
其實,這兒還好,火勢並不很大,往上,火勢必愈來愈大。現在,甚至還沒到80層。怎麼辦。她很清楚知道,她的心,已不受自己控制。
頭上一熱,一模,毛線帽子也燃了一角,慌忙拿下,摔了。
哆嗦著從口袋裡摸出藥。吞了數粒。
咬牙,再上了幾層。
濃煙,卻突然變大。無法視物,呼吸,也變得愈加困難,摀住鼻子,沿路而下,推開了樓道大門。裡面,火簇燃亮了整層寫字樓。不斷有東西,歪倒,跌塌,或成灰。
身子,緩緩滑下,依在門邊還沒被點燃的一角,喘息。火苗子已迅速向她躥來,惹上了皮膚。
這下,得變成一烤乳豬了。
她微咧了抹笑,去忽略那焦灼入肉的痛感。
火勢,越猛,可是依然無力。藥,似乎再也無法發揮它的作用。
不能,再休息了。不然,永遠無法走到90層。
不能,在這裡昏倒。
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撐起了身子,跌撞著出了去。提起衣衫捂了鼻子,在滿眼濃煙中,摸索著再多爬了一層。
當推門依倒在這一層的牆角的時候,淚水,從眼裡,一滴一滴,流了滿腮。望著門外的樓道,心,疼痛到極點,也絕望到極點。
滿室的烈火,所有東西被燃燒殆盡。重物,亦在火光中崩塌。
暈眩,襲來,火團,蔓延到身上,可是已經再無法,起得了身。
似乎,聽到火在自己身上燃燒的聲音。
會這樣死去吧。
小白,你有沒有被救出去。
90層。永遠也不能到達的90層。
媽媽,遲大哥,請保佑他已被人救出。
這樣死去,好可怕,所有肌膚會被燃成灰燼嗎?像四周那些物事一樣。其實,更怕,再也見不到。可是,是再也見不到你了。已經用盡了所有的力量和意志。
小白,我盡力了。
你一定要逃出,你一定會逃出的。像那回在廬山的大火。
迷濛中,看火沿著蜷在地面的腿竄上,很疼,很疼。可是連掙扎的力氣也沒有。心絞得彷彿要把五臟六腑也要翻騰過來。
滿頭的汗水,澀了眼睛。手指,微微動了動,咬牙,伸到頸脖。
不見了?!戒指呢。
戒指呢?!驚恐襲上全身。她只剩下這個了!
哽咽著,摀住了胸口,撐起了身子,那斷裂的痛苦幾乎把她撕碎。
拼盡所有的力氣,把門推開。
她還不能死。戒指,她把他給她的戒指弄丟了。
滿眼的淚,無法澆滅一分這裡的火。
身子,再次滑下。手上用力,在地上,只蠕動了寸尺。再也無法,成行。
可笑,多麼可笑。她臨摹了無數幅媽媽臨死前的畫,原來畫的是她自己。那斷翅的蝶,不正是此刻醜陋的她麼。
媽媽。我以為我可以。
卻原來,斷翅的蝶,永遠也無法飛過滄海。
「小白,小白。」低低喊出他的名,無數次在夜裡輾轉反側的名。
眼睛,輕輕闔上。
似乎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言。
言?
是誰在喚她?那麼悲傷。
模糊中,一雙大手拍打著她身上的火簇,身上猛地一緊,鐵般的臂膀把她的身子揉進了懷。
第一百六十三話離開的真相(2)
模糊中,一雙大手拍打著她身上的火簇,身上猛地一緊,鐵般的臂膀把她的身子揉進了懷。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悠言一個激靈,猛地睜開了眼睛。
在這個彌滿濃煙的空間,深黑的外套,純白的襯衣,眸暗啞得無法映進光亮,滿臉沉痛緊緊把她抱在懷裡的男子,不是顧夜白是誰?
「小白,我找著你了。」伸手撫上他的眉,想把他的痛揉平。
男人把她抱得更緊,擱在她單薄肩上的下頜似乎也要揉進她的骨頭裡。
臉畔,手上,她裸露的肌膚已被灼傷成鮮紅,傷口,不淺。
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慶幸,他趕到了,如果不是她的戒指,她遺落在樓道的帽子,他不敢想像她會在這場大火裡受到怎樣的傷害。
當看到她俯趴在地上的一剎,他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
耳畔,向來好聽的聲音此刻如此粗糙痛苦。
「是,我的小豬很勇敢,把我找著了。現在,我就帶你走。」
「小白。」搖搖頭,止住了他抱起她的動作,手指輕輕在他臉上摩挲,凝眸,深深看了他一眼。
是的,能再見到他,還有什麼遺憾。
「我以後再也不惹你生氣了。」偎進他的懷裡,更深一點,淚水印上他的潔白無瑕。
再也不能惹你生氣了。
「言,別說話,乖,瞇上眼睛,歇一會,我這就把你帶出去。不要怕,我一定可以把你帶出去的。我們在廬山不是逃過一次嗎?這次也一樣!」
低藹的聲音,那麼溫柔,恍惚中,他的吻,印在她的眉上,眼睛上。
「你自己走,我留下。你的身手,一定可以——」
顧夜白渾身一震,剛才只顧著察看到她身上傷勢,竟現在才發現她臉色蒼白之極,額上細密的汗珠滿佈,一雙櫻唇早沒有了血色。
心裡大驚。
大掌捧起她的臉,聲音微微顫抖。
「言,還有哪兒不舒服?快告訴我!!」
微張嘴,吸了口氣,攥緊他的衣衫,正想說話,遽痛猛的襲過胸口。
眼前一黑,纖細的指無力爬上口袋。
顧夜白何等敏銳,把她的手裹緊,伸手往她的袋裡摸去。
小小的瓶子,觸手生冷。
有什麼在心裡狠狠劃過,鮮血淋漓,不過瞬間。
趕緊掏出,開了瓶子,聲音深寒暗啞得,霜了所有。
「幾顆?」
碰上男人暗沉到極點的瞳,悠言瑟了一下,嘴唇蠕動了一下,「三。」
藥被迅速遞到她嘴邊,她銜進嘴裡,喉裡艱澀,無法下嚥。只怔怔的失神的望著他,俊臉突然在眼前放大,凌厲粗重的氣息攫上了她的唇,男人的舌撬開了她的牙關,舌尖一挑。
悠言呆愣,藥已順著咽喉滑下。
唇,並抵在她的唇上。聲音,再也無一絲溫度。
「路悠言,遲箏不只是你的老師,還是你的母親。你與你母親一樣,有心臟病。」
逃避了四年,是要逃避這一刻,等了四年,也像是要等這一刻。
淚水,模糊了眼睛。
可是,這一刻的顧夜白,與她有過最私密接觸的男人,她卻彷彿不認識他。
四周,煙塵襲來,熱浪襲來,他卻只是笑,冷冷的笑,悲苦到深處卻不得宣洩。
不知道是藥物的作用,還是他寒冷的眸,她的身體居然生出一絲力量,伸手又去摸他的臉。
手,教他重重打落,被火灼傷的傷口,頓時暗紅得更加悸目。
他從不捨得對她下重手,這一下,毫不留情,悠言怔怔看著他,眼淚在眶裡卻不敢滑落。
冷睨了她一眼,他的眉眼突然又變得沉靜。一聲不響,把她放下。
「你可以選擇就這樣死去,或者等我回來。」
一句話擱下,他推開了樓道的門,側身進了火場,把她獨立在樓道口。
淚水,終於,委屈落地,他恨她。突然,認清了這一個事實。他恨她的隱瞞。
他要到哪裡去?不要她了嗎?
額上的汗珠愈密,手緊緊摀住胸口。身體的力量卻在陡然間瘋長。她不要看到他這個樣子。她一定要等他回來。
似乎,過了很久,也似乎,不過只是一會。門,倏地被推開,男人身上尚捲著火,但他的手裡卻多了一樣東西。
迷迷濛濛的睜開眼,呆呆看著他,一時忘了反應。
似乎要感受她的存在,顧夜白抬手捏了捏她的下頜,力道粗暴,接著又把手中的東西抵給她。
「摀住口鼻,閉上眼睛。」
手心上的東西,是被水濕透的布巾,他冒險離去就是為了取這東西給她。
悠言垂了眸。
身子一輕,卻已被他飛快抓進懷。
「別跟我說什麼負累的鬼話。路悠言,如果你執意要留下,那麼我奉陪就是。」
顫慄,劃過身子。悠言緊緊闔上眼睛。她還能說什麼?他已替她也替他選了最後的路。
與他一樣,沉默代替了所有語言。
把手,穿過他的臂彎,環上他的肩,同樣,緊緊的。
凝眸,眸光落在懷中女子的發頂上,顧夜白一笑,只是冷痛,徹了眼角眉梢。
奔走,穿行,火勢如猛獸,逐漸以瘋狂的速度追趕下來。
緊緊抱著她,感受著她柔軟的身子緊偎在他的懷,胸口處,是她脈脈的淡淡的心跳。此時,一息相連。
其實,不過是同生,或者共死。如此,簡單。她怎麼一直不明白……
背後是火光眩目的大廈,前方天空,深邃美麗。
數不清的人,驚呼聲喜悅聲佈滿了整個空間。
他咬牙一笑,渾身卻突然一顫,他的心臟,再也感覺不到她的心臟的跳動。
懷中的人的手,緩緩從他的懷裡,滑出,垂下,輕輕搖曳在冷漠的空氣中,然後,再也不動。
第一百六十四話急救室的紅燈
醫院。
沒有人想到,再次相聚是在這樣的一個環境下。
急救室,紅燈閃爍。長長的廊道。切分成兩隅。
像沒有了生氣的偶,Susan定定站在一角,一動也不動,直到林子晏長歎一聲,伸手把她摟進懷中。
「老闆,她會沒事的。」小二,終於,不再吵鬧。聲音很安靜。
一旁,是比他更安靜的章磊。鳳眸輕睞著遠處,耳邊響起曾經淡淡的聲音。
「我應聘招待。」
Linda低聲安慰著黎小靜,時光的一面之緣,終究改變了一些人的一些軌跡。
夏教授輕攬了夫人的肩。夏夫人拭了拭眼角的濕意,低聲對丈夫道:「那麼好的一個孩子。」
有腳步聲,急促。
林子晏看去,卻是唐璜和Frankie。
三人一點頭。唐璜苦笑,面有愧色,Frankie拍拍他的肩。
「他怎麼了。」半晌,唐璜問。
林子晏搖搖頭,把懷中的Susan攬緊,目光輕落在長廊的另一端。
那二人順著林子晏的目光看過去,廊末窗前,高大頎長的身影,挺直,安靜沉默得讓人心悸。
他背後,站了兩個女人。
許晴與辰意農互望一眼,後者孤冷的臉上,有了一絲笑意,卻澀到茶糜。
凝著前方男子的背影,許晴黯然,閉上眼睛。
人很多,廊道卻安靜得如時間流逝。急救室門外那紅燈簇閃著,似乎沒有熄滅的意思。
時間,不知又過去多少。氣氛,愈來愈深凝。
Susan從林子晏懷中掙出,凝了顧夜白一眼,想過去與他說幾句,安慰他,同時也安慰自己。一動之下,卻住了腳步。
怯了。他的輪廓,凌厲,安靜,沉重。真奇怪,明明都是矛盾的極端,卻偏偏揉合在此刻的他的身上。
不敢,上前,去面對那個男人。眸光掠了一遍,苦笑,竟是大家一般心思。
突然,更加急促的腳步聲,破空而來。眾人一凜,望了過去。
重瞳凝眺著窗外,插進外套口袋裡的手,纏繞著戒指鏈子。
在想她的四年。
那段日子,她是怎樣過來的。犯過多少次病了。很痛,很絕望吧。
在等待的日子裡,其實,她比他更加堅強。
恨她。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恨她。
她是徹頭徹尾的騙子。卻偏偏愛慘了這樣一個小騙子。
四年後的重遇,沒有人知道,他心裡是如何的竊喜。
是的,竊喜。
即使以為她和遲濮在一起過,仍是這樣慶幸再見她。
其實,在那四年中,以他的財勢,要把她找出,不過是吹灰之力,哪怕掘地三尺。只是,驕傲卻禁錮了他。
當在同學會上再見,不過一瞬,他已聽清楚心底絕望又狠厲的叫囂,他要她。即使沒有後來幾次的命運的推波助瀾,他還是會用自己的方法,把她奪回。哪怕,從此為她繫上鐐銬。
原來,一直,不是不想,不過是對自己說,不想。
磕磕碰碰,走過,直到現在。以為一切都要歸於平靜,從此與她去看每個晨昏日落,上天卻與他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
她的生命,只剩點滴。
如果急救室的紅燈不熄,嗯,如果,她死了。
重重闔上眼,唇邊的笑,展到最大的弧度。
如果,她死了。
在他還沒來得及好好愛她的時候。路悠言。
領子被拎起,一股凌厲的勁道撕裂空氣向他而來。
來人的拳頭狠狠砸到臉上。
嘴角見了紅,他抬手揩去血漬,只是淡淡而笑。
其實,早便覺察,只是,不去躲閃。躲什麼,為她而做的珍重,現在又還有什麼意義。
眾人驚呼聲中,他抬眸望上對方。
高大英俊的男人,身上的氣度似乎昭示了他的經歷的歲月,卻無法從他的臉上斷出確切年紀。
是他?!
來人臉上沉痛之極,冷冷一笑。
「顧夜白,我把她交給你,你就是要還我這樣一個結果。早知如此,四年前,我便該斷了她的一切念想。」
眸,靜靜迎上對方的目光,大掌握緊了袋裡的戒指,指末印上戒指內測的字。
只是,緘默。
一拳,又揮落。
銳利的瞳,掠過林子晏等人飛奔過來的身形,沉聲道:「子晏,沒有你們的事。」
那一下,結結實實落在身上,微退了一步。
章磊一凜,以顧夜白的身手和承受力,這一下,那人的功夫,這一拳的凶狠,實在不可小覷。
「路伯伯,別打了,言知道了,會怎樣啊?顧夜白是她的命……」急奔上來的Susan哭道,哽咽在喉。
眾人這時才知道,眼前這氣勢赫然的男人竟是悠言的父親。
一時相覷,末了,不知誰輕歎了一聲,聲息又寂,只是氣氛愈發的凝冷。
急救室上方的紅燈,冷光斐然。
路泓易冷笑,「顧夜白,你不是很能打麼?怎麼不還手?」
那是她的父親。他死了也不會還手,何況不過這數下。
顧夜白嘴角突然綻出絲笑,想起那個夜晚。顧瀾狠括了她一個耳刮子,她明明痛恨著那人,卻不躲不閃。
她說,那是他的爺爺。她的淚,她的笑。她喚他小白。
除了她,再也沒有人如此扭曲他的名。
笑意,愈發大了。心內,一下澄明。
言。
如果愛,請為我堅持。如果,實在倦了,便好好,睡去。當你閉上眼睛的一剎,我的世界也到了盡頭。
紅燈,倏然,熄滅。
第一百六十五話絕望嗎
醫生剛走出,便被奔跑而上的人緊緊圍上。
「醫生,我的女兒怎樣?」一向鎮定的路泓易此刻也顫了聲音。
所有人,臉色都凝重到極點。
「身體被灼傷的地方也不輕,但終究是外傷,你是患者家屬,該很清楚她這心臟會隨時要了她的命。這次的情況非常嚴重,她一度沒了心跳,我們也以為無法施救了,萬幸她的意志很頑強,居然撐了下來,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
Susan喜極而呼,掩住了嘴,林子晏緊緊摟住她。
「先別高興,她的心臟已嚴重衰竭,如果,再有下一次——」醫生微歎了口氣,臉色凝重。
沒有說完的話,在場的卻沒有人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夏教授沉痛的搖搖頭,目光輕落在那站在所有人背後的學生身上。
他仍是安靜沉著得讓人害怕。
一雙眼睛,沒有離開過那堵門,裡面有尚在昏迷中的她。
「還有什麼方法可以讓她活下去。」聲音很淡,從他喉間逸出,卻低啞得不成話。
「醫生——」章磊也沉了眸。
那醫生環了眾人一眼,道:「晚期,心臟一旦衰竭,那就只能換心。」
「換心?」不知誰輕呼而出。
路泓易鎖眉,一下凝了臉色。
Susan失聲道:「遲學長就是接受了換心手術,後來出現抗異和併發症死的。」
醫生點點頭,低聲道:「換心手術有一定的難度,這還只是一個,即使手術成功了,術後會不會出現並發情況,這是誰也不能擔保的,但我還是建議進行手術。」……
「我們可以去看看她嗎?」
「她的情況還不穩定,家屬進去吧。」
路泓易的身影消失。眾人的目光不由得落到數步外的男子身上。
他卻早已轉過身,誰也無法猜測他此刻在想些什麼。
許晴一步往前,Linda卻止住了她,輕輕搖了搖頭。許晴苦苦一笑,是啊,這個時候,那輪得到她說上一句什麼。
顧夜白,這個冷酷的男人,這個世上,要說誰的話,能讓他去記下,就只有裡面那個人了。
「師傅,你不進去看看她嗎?」辰意農微微提高了聲音,眉間,有點悲涼。
面窗而立的挺直的背影,刺痛了所有人的眼。
章磊瞇了瞇眸,看了林子晏一眼,後者會意,道:「教授,還有大家都先回去歇歇吧。明天再過來。」
腳步聲,在似有還幻的歎息聲中,漸漸遠去,一個又一個。
走廊變得空曠。
「子晏,我不走,我想在這兒陪陪她。」Susan倚在牆上,低下頭,輕輕道。
「珊,把時間和空間都交給他吧。」林子晏撫撫Susan的發,柔聲道:「今晚到我那裡,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看你睡一覺,這些天,你也累了。」
Susan一怔,慢慢抬頭,觸上的卻是男人深邃溫柔的眸,一泓目光,似漩渦。
待她的意識再次清晰,輕輕的吻,落到她的發上,叫一個,疼惜。」還不進去?」走過去,拍了拍老友的肩膀,林子晏輕聲道。
「子晏,我得趁自己還沒瘋掉之前,找醫生談一談,她的情況,已不能再拖。」
那人的聲音淡淡傳來。像往日聽慣的輕淡。
林子晏一震,瘋掉二字,突然有了想讓他流淚的衝動。
重重拍了拍那人的肩,攜Susan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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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還沒綻出光線,所有人已再次在醫院碰面。一樣的長廊,還有窗前那抹挺拔的身影。
沒有人知道,他在這裡站了多久。
也許,一晚。
窗子,裂了巨大的口,玻璃碎屑,散了一地,碎屑散漫間,是純白的手套和殷紅的血跡。
男人的右手,五指,破碎,血痕未干。
每一個女人都濕了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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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走過了一條長長的甬道。
有人在輕輕喚著她的名。
媽媽?遲大哥?
恍惚中,似乎是爸爸。
眼睛看不真切,悠言突然急了。他呢,還有他呢?
為什麼沒有他?
小白。
身子一下掙起,對上了父親英俊沉痛的臉。
被抱進父親的懷裡,緊緊的。
悠言低聲道:「爸爸,爸爸。」
路泓易輕輕拍著女兒瘦削的肩。
陽光悄悄打進,似乎回到了媽媽死後的那段二人相依為命的日子。
半晌,悠言低低問,「爸,他呢。我想見他,我好想見他。」
路泓易心裡一疼,長歎一聲,把女兒抱起。
悠言卻掙扎下了地,一步一步,慢慢踱出房間。
門口,與所有人打過照面,他們微微綻了笑,看向她,甚至對她並不太友好的辰意農。
回了一笑,也輕輕的,怕驚擾了此刻的安靜和美好。
眼光,徐徐落在廊末的窗前,心,一下,又疼了。很疼很疼。
那個坐落在地,沉了眸,一動不動的男人。素來整齊的衣服,落入眼內,是凌亂不堪,襯衣依然純白,卻陰暗得讓人絕望。
地上,染上鮮紅的碎片,的在陽光下泛起了七彩的光,琉璃般的晶瑩絢爛,卻淒迷了人的眼。
第一百六十六話哪裡也不去
悠言俯下身子,髮絲微微飄揚,劃過他的黑髮。
手,顫抖著捧起男人的臉。
不是只一晚沒見嗎。依然是英俊得讓人炫目的臉,墨塑的瞳,那麼深,眼底下卻是破敗之色,下巴,青茬遍佈。
她的碰觸,引得男人輕輕一顫。
大掌覆上她的手,緊緊裹了。
醫生的回答,是這樣一個微乎其微的數值。
奇跡?他還該怎麼去相信。
她,就在咫尺,他昨晚卻生生在外面站了一晚。
不敢,看她呼吸細細的模樣。怕,有一天,觸手冰涼。
目光柔柔落在他的右手上,那上面的傷痕——悠言呼吸一窒。
「傻子,不疼麼。再說,這毀壞公物,要賠的。」
「路悠言,你的笑話笑點還是那麼低。」他微微挑眉。
悠言咯吱樂了,冷不防後腦勺被大掌一壓,整個跌進他的懷。
泠冷的氣息掠過她的鼻翼。
空氣中,是凌亂的抽氣的聲音。
悠言腦裡一片空白。唇,已教他狠狠吻住。佔有,掠奪的反側,蹂躪著她的甜美,沒有憐惜,只有近乎窒息的凌厲的佔有。
他的強勢,她幾乎承受不住,四周是過往的人,還有她的父親,他們的一班朋友。
暈紅,熱氣沾染上眉梢,小手不由得緊攥上他的襯衣。
他從來是隱忍的人,此時,卻如此,肆無忌憚。他的疼痛,她怎還不明白。他想確定,她還在。
怯怯的回應,忘記了要嬌澀。
如果,時間,能停在此刻。
原來,在面對她的時候,他是這樣的。
偏過頭,許晴輕輕擦拭掉眼末的水意。一抬頭,卻撞上辰意農癡癡的目光。
喘息著輕蜷在他的懷裡,悠言酡紅了一張臉。
顧夜白突然微變了臉色,迅速把她抱起。
「怎麼了。」伸手就去摸他的眉。
回答她的是他輕斥的聲音。
「你又光著腳丫滿地亂走。」
那滿地的碎屑,差點便傷了她。
悠言在他胸膛裡蹭了蹭,臉上的紗布,那粗糙的觸感,一黯,垂了眸。
「會很醜吧。」笑笑,問他。
「不會。」長指愛憐的撫過她的臉頰,這是她奮不顧身的為他的證據,即使日後真的留下傷疤,他又怎會在乎?
「如果會呢。」
「會也沒關係。」
「那就是會很醜了。」
「丑也沒關係。」
「你會沒面子的。」
「那就是我的事了,對麼。」
「好像也是。小白,我想進去了。我有點累。」
「好。」額抵抵她的額,她便乖巧的靠在懷裡。
經過眾人時,她兩手蓋了眼睛,螓首躲在他的懷裡。
顧夜白輕輕笑,把她抱了進去。
沒有人多說什麼,即使是路悠言的父親。那其他人還有什麼立場去開口。這一雙人的世界,他們不管愛還是恨,都自成方圓。
沒有別人的餘地。
黎小靜想,也許,很久以後,她可以跟藝詢社的同事吹侃她看到過的。
那是有關時光的故事,有關他們社長的故事。
微掩的房門,微掩的房門,裡面,依稀能辨。
悠言被安放在床上,顧夜白替她身上攏了被子,拿起几上的一方小毛巾,從熱水瓶裡倒了水,蘸濕了毛巾。
坐到床上,把她的腳丫子擱放到自己的膝蓋上,靜靜擦拭起來。
悠言呆呆看著他輕柔的動作,他的指,骨節分明,修長好看,上面卻血紅暗凝。
那一地的玻璃碎片——他把玻璃砸穿了。
PH值小於五的液體在眼裡凝聚。重重靠上他的肩。
「小白。」
「嗯。」
「你帶我回家好麼。」
顧夜白停下手上動作,抬眸看了她一下。
「我先跟醫生商量一下。」
「我想跟你回去。」
「你那裡也不去,爸爸帶你回去治病。」門猛地被推開,路泓易沉聲道。
「爸爸,我不跟你回去,我要和他在一起。」悠言蜷了身子,藏到顧夜白背後,腦袋探出來,語氣倔強。
「路悠言!」
「爸爸,我知道的,我的病犯了,我快死了。我不要像媽媽一樣,我死也要死在他身邊。我哪兒也不去!」
淚水,衝出眼眶,悠言只是仰起臉,直直望向父親。
「遲箏——」想起亡妻,路泓易突然一笑,臉色很快又變得冷硬。
「路先生,我不會讓你帶走她。誰也不能!」展臂把在背後微微瑟縮的身子摟進懷裡,顧夜白眸銳似電,一字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