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大傳 正文 第二章 黃公館偶爾露崢嶸
    黃公館霧裡看花

    機會終於來了。

    杜月笙的老頭子陳世昌有個同輩兄弟黃振億,外號“飯桶阿三”,自家庸庸碌碌,卻一向欣賞杜月笙的為人和能力,覺得他日後必有出人頭地的一天,於是把他推薦給了當時名震上海灘的青幫大亨黃金榮。

    那是1907年8月的一天,在陳世昌的街頭小賭攤上,黃振億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杜月笙。當時聽到“黃老板”這三個字,杜月笙的眼睛瞪得像鈴鐺一樣大。

    “黃金榮”的名諱,20歲的杜月笙早已如雷貫耳。在上海灘的小白相人心目中,這位法國巡捕房裡的華探頭目,簡直就是財勢絕倫,八面威風,高不可攀。

    無數次,杜月笙走過法租界的同孚裡,眺望著弄堂裡的車水馬龍,人來人往。那一排兩層樓的弄堂房子裡住的,都是在法租界響當當的大闊佬。就連黃公館進出的小當差,都讓杜月笙羨慕得不得了。後來杜月笙才知道,那整條弄堂的房子都是黃老板的,他自家住一棟,余下七棟住的都是他的朋友和手下。

    杜月笙幻想過無數種飛黃騰達的方式,唯獨沒想到會攀上黃金榮這棵大樹。

    “只要能走進那個地方,就一定要干出點名堂,要對得起黃爺叔和師父的栽培!”杜月笙暗下決心。

    跑回去告別了一幫弟兄,又去向袁珊寶、王國生告別。袁珊寶給杜月笙打點好的行李,又親自背著送出老遠。兄弟倆依依告別後,杜月笙跟在黃振億身後,向著八仙橋的同孚裡走去。

    走進同孚裡的弄堂總門,看著進進出出的人一個個派頭十足,想到往後自家也要從這裡進進出出了,杜月笙心裡有點兒自豪,又有點兒緊張。

    走進黃公館大門,高大的門樓、開闊的天井、門廊兩邊那些神氣活現的保鏢,以及天井裡來來往往的各色人等,都讓杜月笙目不暇接。

    黃公館會客室的富麗堂皇,更是杜月笙有生以來見到的最豪華、最高檔的場面。他跟在黃振億身後,其實並不敢東張西望,但感覺到那種炫目的流光溢彩無所不在。其實黃金榮同孚裡的房子格局並不是很大,會客室的布置也不如後來均培裡的黃公館豪華奢侈。但在當時的杜月笙看來,那種氣派毫無疑問是頂級的,那些覆蓋著湘繡圍披的檀木桌椅、波斯地毯、絲絨沙發,以及四壁的名人字畫,都是杜月笙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

    有四個人正圍著一張寬大的方桌玩紙牌,黃振億走過去,站在其中一人的面前,恭恭敬敬地說:“老板,我介紹的小囝子來了。”

    “喔。”一個方頭大耳的胖子回過頭來,上下打量著杜月笙。

    杜月笙一陣緊張,曉得這個人就是黃老板了。看到黃老板審視的目光,杜月笙的一顆心被提了起來。暗想,倘使黃老板想找保鏢打手,自己必定不夠格。他剛才在門口看到的那些保鏢一個個膀大腰圓、虎背熊腰,沒有他這樣單薄瘦弱的。

    “蠻好。”黃金榮端詳了杜月笙一會兒,點點頭說。

    杜月笙那顆懸著的心頓時落了下來。

    “你叫啥名字?”黃老板接著問。

    “小的姓杜,木土杜。名月生,月亮的月,學生的生。”當時連杜月笙自己都沒想到,自己這個僅僅上過三天半學堂的文盲,說出話來竟然是文縐縐的。

    “月生”是杜月笙的本名,他生於七月十五中元節,月圓之夜,他的父親就給他取名“月生”。“月笙”是他發跡之後一些文人墨客為他另題的雅號。“生”字上加竹字頭,取周禮大司樂疏:東方之樂謂“笙”,笙者生也,從此改稱“月笙”。同時,又以同疏:西方之樂謂鏞,於是他便得名“鏞”,號“月笙”。

    “好!好!”黃老板高興得哈哈大笑,“我這裡的小朋友個個都叫生,蘇州來的徐復生,幫我開老天宮戲院,前面有個金廷蓀、顧掌生、廚房間裡個常州人馬祥生……”

    聽到馬祥生的名字,杜月笙一陣欣喜。來之前袁珊寶就告訴他說:“咱們的同參兄弟馬祥生就在黃公館當差,你去了找到他,相互可以有個照應。”他當時還有點疑惑,馬祥生是常州來的,在黃浦灘沒根基,怎會有機會進到黃公館呢?沒想到馬祥生果然在這裡,看來他本事著實不小!

    在廚房的灶披間,杜月笙遇到了同參兄弟的馬祥生。

    灶披間是與廚房毗連的一間小屋,裡面有兩張單人床,一張是留給杜月笙的,另一張住的就是馬祥生。馬祥生來上海比杜月笙要晚,但路子比杜月笙要寬,到上海不久便經朋友介紹,進了黃公館。

    既是同參兄弟,杜月笙有不明白的地方就向馬祥生請教,可馬祥生總是笑著說:“往後你自家多看看,自然就曉得了。”這讓初來乍到的杜月笙覺得,黃公館真是迷霧重重,深不可測。

    為了早一點撥開重重迷霧,看出黃公館的真實面目,以便打入黃公館的核心圈子,杜月笙一改過去種種惡習,嫖賭兩門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徹底杜絕,每日沉默寡言,冷靜觀察。同時,上自黃老板,下至最底層的聽差馬祥生,每個人的生活習慣,脾氣秉性,他都用心揣摩,以便靈活應對。

    但是對黃公館的核心事體,上上下下一大干人的營生,他簡直像霧裡看花。黃老板在法捕房領一份薪水,卻在家裡養著十幾個“三光碼子”,即“包打聽”的助手,加上黃公館雜役傭人等等,各種開銷大得驚人。而時至初冬,黃老板又一次性給叫花子們發放了新棉衣、新棉褲3000套、銀角子3000元,出手之闊綽,簡直富可敵國,把冷靜觀察的杜月笙驚得目瞪口呆。可黃老板這許多銅鈿是哪裡來的呢?

    這個謎底終於在一天夜裡露出冰山一角——

    那天,熟睡的杜月笙被馬祥生急切的聲音喚醒。

    “月笙,快,去大廳!”

    “出了什麼事?”

    “去了就知道了!”

    杜月笙一骨碌爬起來,跟著馬祥生往外走。

    大廳裡氣氛緊張,黃老板擼著袖子,叉著雙腿,怒氣沖沖地站在大廳正中。公館裡的打手、保鏢、小包打聽、雜役傭人等全部到齊,分左右兩排站在大廳兩側。

    杜月笙對這個陣勢大吃一驚,默默站在隊尾。

    “觸那娘!”黃老板大罵一句,“哪個做了家賊,自個站出來,死罪活刑全免,放他走路。不然的話,哼哼……”

    黃老板這聲冷笑透著殺氣,但凡膽小點的就會主動投案,以求落個活命。但是等了半晌,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認罪。

    到底丟了什麼,當時黃老板沒說,似乎也沒必要說,那個做了家賊的心裡一准有數,必然會掂量掂量後果的。

    事後杜月笙才曉得,丟了兩包體積很小的東西——“團年糕”。

    “團年糕”是用麻袋裝著的,每次都是在深夜運進黃公館。只要這種貨物一到,沒有通知出來幫忙的人一律不許出門走動,更不許出來看。可是這天夜裡,剛運到公館的一只麻袋被人打開了,黃老板發現後,趕緊叫人過來清點,結果少了兩塊“團年糕”。

    “觸他娘!做賊做到自家來了!”這是以前從未發生過的事,難怪黃老板氣得直罵娘。

    一連幾天,黃公館氣氛緊張,除了黃老板夫婦,上下人等全部成了懷疑對象,一個個大氣都不敢出,生怕引火燒身。

    但有一個人坐不住了,這個人就是在黃公館當差的老王。丟“團年糕”的那天碰巧老王的兄弟來看他,這件事發生後,他就想到了自家兄弟,莫不是兄弟見財眼開,偷走了兩塊“團年糕”?他不敢耽擱,趕緊向黃老板報告,黃老板立刻派人去查訪,這時老王的兄弟已經將兩塊團年糕脫手,換了幾百塊大洋,回鄉下買房成家去了。

    “兩塊團年糕可以賣到幾百塊大洋?”杜月笙聽到這個消息吃驚不小。後來他才明白,所謂的“團年糕”,是從印度漂洋過海運來的鴉片!每天夜裡秘密運進黃公館的東西,竟然都是鴉片煙!黃金榮所以揮金如土,靠的是搶“土”這種一本萬利的大生意!

    事情查清以後,總算不是家賊,這讓黃老板多少有些安慰。

    “觸那娘,便宜小赤佬了!”黃金榮當眾宣布被盜事件到此為止,不再追究。

    黃老板有這麼大度嗎?杜月笙想,在黃老板的眼裡,幾百塊洋確實不算什麼,可他是法租界的捕快頭,自己家裡都出竊案,這不明擺著塌台嗎?

    不久,杜月笙看到老王一個人背地裡抹眼淚,一問,原來他的兄弟買了房子娶了媳婦以後,突然得病死了。杜月笙心下一驚,曉得這事和黃老板有關,但這個疑惑對誰也不曾吐過一字。

    他得出一條結論:要想富,販煙土!

    從此,他開始留心黃公館所有與煙土有關的動靜,他的第一個目標,就是打入黃公館的搶土行列!

    女主人心有靈犀

    打入黃公館的搶土行列絕非易事,不久經考驗,不取得黃金榮和黃金榮的太太林桂生的信任,休想得到這個美差。

    正如馬祥生說的,“往後你自家多看看,自然就曉得了。”時間久了,通過注意觀察、分析,杜月笙看出了黃公館的門道——

    上海的弄堂房子都有前門和後門,兩種都是進出通道。但在黃公館,兩個門的作用大不相同,走前門與後門的人,身份地位、接洽處理的事務都大不相同。

    在黃公館常走前門的,是黃老板公事上的客人或朋友,在後門進進出出的,都是給黃公館做著另一種生意的弟兄。

    難怪黃公館的廚房那麼大,杜月笙第一次搬著行李進灶披間的時候就覺得奇怪,廚房裡除了一副灶台,櫥籠薪炭,竟然有兩張大方桌,四面都擺著紅漆板凳。他當時就想,怎麼會有這麼多人在廚房間裡吃飯?今朝曉得了,原來這裡是變相的會客室。廚房連著後門,從後門進進出出的人都要在這裡歇腳。

    杜月笙一直以為,住在灶披間的馬祥生是和自己差不多的最底層的聽差,現在才曉得,馬祥生在黃公館裡著實不簡單,他其實做的是傳達和聯絡員,進出後門的那些穿短打的小朋友,一般見不到黃公館的主人,都是通過馬祥生匯報和得到指令的。

    同時,杜月笙看清了黃公館運行的兩大系統和明暗兩面。明裡是黃老板和進出前門的那些兄弟、朋友、客人在辦公事,暗裡則是黃老板的太太林桂生策劃指揮著進出後門的那幫小朋友做著煙賭兩檔發財生意。

    原來,黃老板的太太林桂生比黃老板要忙得多!

    原來,黃公館的靈魂人物不是黃金榮,而是黃金榮的太太林桂生!黃金榮的飛黃騰達在很大程度上得益於他的太太林桂生的出謀劃策與親力親為。

    黃金榮和林桂生從相識到結婚,頗有些戲劇性。

    黃金榮出生於蘇州,小時候讀過幾年私墊,後來到上海在他姐夫開的瑞嘉堂裱褙店當學徒。但他根本沒心思學手藝,整天聽書看戲流連茶樓戲院,20多歲的時候返回蘇州開了一爿老天宮戲院,在蘇州白相人中很有了些小名氣。

    林桂生原來的男人在蘇州府衙門當捕快,是個溫吞水,膽小怕事,窩窩囊囊。林桂生長得小巧玲瓏,看上去是一個柔弱女流,但卻精明能干,處事果斷干練,對丈夫的猥瑣很是有些看不起。有天黃金榮到捕快家裡辦交涉,林桂生就在旁邊看著。黃金榮雖然個頭不高,卻氣宇軒昂,說話落門落檻,拿得起放得下。林桂生對黃金榮頓生好感。

    這邊黃金榮也發現了林桂生對自己曖昧的眼神,再看林桂生,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樣,很是可愛。兩人當著捕快的面便開始眉目傳情。

    不久,林桂生與丈夫正式脫離關系,黃金榮置辦結婚宴席,明媒正娶,兩人做了夫妻。

    據說林桂生有助夫相,自從嫁了黃金榮,黃金榮便好事連連,一帆風順。先是在朋友家遇到前來蘇州物色華人包打聽的法租界頭腦,法國頭腦久聞黃金榮的大名,對他極為賞識。黃金榮趕緊回家和新婚夫人商量。

    林桂生說:“你問問那邊的條件,只要能保證你的個人自由就可以答應。”

    黃金榮通過翻譯告訴法國頭腦,他對法國人規定的“捕房中人不得兼營別業”這一條不能接受。

    “我這個人歷來喜歡聽書看戲,興辦娛樂是我的嗜好,我不能為了給你們當包打聽,放棄我公務之外的個人自由。”黃金榮按照林桂生的主意說。

    法國頭腦考慮半晌,最終接受了黃金榮的條件。於是,夫妻兩人歡歡喜喜回到上海。不但蘇州的老天宮戲院照開不誤,又在上海開茶樓、辦戲院、設賭場,直至搶土販土。林桂生外幫黃金榮出謀劃策,處理各類疑難問題;內理家斂財,中興家業,夫妻倆明裡暗裡的生意紅紅火火,蒸蒸日上。

    摸清了黃公館的底細,杜月笙決定先從林桂生身上打開缺口。

    本來,像杜月笙這種和傭人混在一起打雜的小囝,根本沒機會接近老板娘,可杜月笙運道好,那叫運氣來了擋不住。就在他想接近老板娘的時候,偏偏老板娘就病倒了。

    由於當時醫療衛生條件還不是很發達,黃公館內迷信旁門左道。老板娘病了,要借年輕小伙子頭上的三把火,驅妖鎮邪。借法很簡單,就是由年輕力壯的小伙子守護。

    哪個年輕小伙子願意守護病人?何況這個病人還是女主人,稍有差池就會招來麻煩。因此大家都避之不及。這個時候杜月笙蔫蔫地站了出來——所以是蔫蔫的,他怕人家說他巴結老板娘,他做出的樣子是替大家分憂。

    “讓我去陪護老板娘吧。”他甚至連說話的聲音都是低低的。

    管家一看有人主動請纓,立刻帶著杜月笙上到二樓,進了老板娘的臥房。

    林桂生是江湖上有名的“第一白相嫂”,人稱“桂生姐”。杜月笙自從進了桂生姐的臥房,除了下去洗個臉,淴個浴,把自己收拾干淨,其余時間全都守護在病床邊,一連半個月衣不解帶。

    別人守護,就是陪著,只要不走開就可以了,生活上另有女傭照顧。杜月笙則不然,他不但陪著,但凡桂生姐一聲呻吟,或者一個眼神,他都心領神會,立刻奉上桂生姐想吃的、想喝的、想要的,比女傭侍奉得更周到。

    一天,杜月笙正看著熟睡中的桂生姐的臉出神,桂生姐突然睜開眼睛問了一句:

    “月笙,想啥呢?”

    這一問把杜月笙嚇了一跳。他本來沒什麼邪念,可這樣盯著一個女人的臉看,又被人家發現,好像有種做賊的感覺。

    “沒,沒想啥。”杜月笙有些驚慌失措。

    “看把你嚇的。”桂生姐笑了,然後喟然一聲長歎,“哎,老了,嫁給老板的時候我剛20多歲,也就你這麼大。一晃十幾年過去了,老啦!”

    “桂生姐,你看上去蠻年輕的,你自家不說,人家會以為你不到30歲呢。”

    這個“桂生姐”是杜月笙自然而然地叫出來的,按規矩、按輩分他應該叫“老板娘”或者“師母”。倘若他當時注意的話,也許不敢這樣亂叫,弄不好會給自己招來以下犯上的罪過。但這句脫口而出的稱呼在桂生姐聽來卻十分受用,好像她自家真的變年輕了。

    “桂生姐,你這晌想吃什麼,想喝什麼?”杜月笙說著就要去准備。

    “坐下,陪老姐說說話。”桂生姐笑著說。

    “老姐”這兩個字讓杜月笙幡然醒悟,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失口,不知不覺地長了輩分。雖然桂生姐沒有怪罪,他心裡卻是緊張得要命。

    “怎麼了?”桂生姐看著他那副緊張的樣子,突然眉頭一皺,拉下臉說,“曉得自己說錯話了?”

    “嗯……”杜月笙一看桂生姐變臉了,只好老老實實地說,“小的知道錯了,小的見老板娘相貌如此年輕,又如此面善,就像自家姐姐,便一時忘了輩分。小的往後一定注意,再也不敢了。”

    “底下人還沒有你這麼大膽的!”桂生姐繃著臉說。

    “是,小的冒犯了老板娘,甘願受罰。”

    “看把你嚇的!”桂生姐又似笑非笑,“你這小囝,說就說了,做就做了,敢作敢當,那才是條漢子!”

    杜月笙驚得抬起頭,看著桂生姐,揣摩著她這句話的意思。一個女流之輩如此豪爽,實在讓他佩服。可桂生姐這話明明還有另外一層含義……

    “桂生姐……”他又叫了一聲,卻沒有再說下去,兩眼倔強地望著桂生姐,一種強烈的征服欲撞擊著他的心扉,心裡說:有朝一日,我會讓你見識一下我是不是條漢子!

    桂生姐大病初愈,在家人和朋友面前常會說起:“莫看月笙是個孤小人,可面相不俗,額骨蠻高,運道邪好。”

    當時江湖中人都很重視運道,一個人運道好,吉星高照,很容易得到老板的重用。某人運道不好,也會被老板冷藏一段時間,免得把晦氣帶給大家。杜月笙的好運道,給他在黃公館的高升架起了雲梯。

    抓住機遇大顯身手

    杜月笙曉得,如今只是能夠和桂生姐說上話了,要想得到桂生姐和黃老板的信賴和重用,還要靠自己的真本事,這個真本事不是伺候病人,更不是邀寵女人,而是真刀實槍的打拼。

    果真是運氣來了擋不住,當杜月笙正想著要真刀實槍大干一場的時候,這樣的機會就來了。一日夜深人靜,黃公館後門開啟,卻沒有聽到紛雜的腳步聲,令躺在灶披間裡的杜月笙頓時心生疑竇。夜裡開啟後門,多半是有“土”運進來,即便是一麻袋煙土,也至少有兩個人的腳步聲,可今日似乎只有一個人匆匆進去,便再沒了聲息。杜月笙料定發生了什麼事。

    旋不久,有人傳話,讓所有男角色到大廳集合,杜月笙匆匆趕去。桂生姐一臉嚴肅地給大家講了事情的經過。原來今晚做成一票貨色,一只大麻袋已經得手,交給一個叫劉斌的下人雇黃包車運回來。結果幾個時辰過去了,運貨的人還沒到,怕是路上出了什麼岔子。需要馬上派人去查找。偏巧黃老板外出未歸,幾個得力打手保鏢都跟在黃老板身邊,所以桂生姐才把公館裡留下的人統統喊到大廳裡,看派哪個去比較合適。

    但是大廳裡除了老弱殘兵,就是沒經歷過刀口舔血的嫩角色。大家面面相覷,沒有哪個敢擔此重任。

    桂生姐急得團團轉,她曉得辰光一過,一麻袋貨色運出城去,那才叫糟糕透頂!一麻袋貨色的價值暫且不論,明擺著這個台黃老板就塌不起!黃老板自家做的是法租界巡捕房的總探長,倘若黃公館的貨色被劫走,傳出去豈不砸了黃老板的招牌!

    “老板娘,讓我跑一趟吧!”就在桂生姐束手無策的時候,杜月笙從人群中默默走出來說。

    桂生姐深感意外。她看了杜月笙一眼,心下難免狐疑:一個如此單薄瘦削的人,能行嗎?

    杜月笙看出了桂生姐的疑惑,感覺受了莫大侮辱,他朝前跨了一步,倔強地望著桂生姐,大聲說:

    “老板娘,辰光不早了,莫要錯失了良機!”

    桂生姐沒想到,單薄瘦弱的杜月笙卻有著豹子一樣的膽量。既然沒有更合適的人選,也只好讓他試試了。

    “好吧,要幫手嗎?”桂生姐問。

    “不用。”杜月笙說得很干脆,成敗在此一搏,他不希望有人分功。

    問清了運送麻袋所走的路線後,杜月笙便向桂生姐借了一支手槍,自己又帶上一把匕首,大踏步沖進夜幕之中。

    杜月笙並非蠻干,他分析著:既然劉斌沒有回來,那麼這個盜土賊很有可能就是劉斌本人。即便是另有他人,人數也不會多。說不定就是有內線才會得手,這個內線非劉斌莫屬,否則劉斌不會一去不歸。倘使果真如此,那麼找回貨色需要的是智斗,而非武力。所以杜月笙心裡有底。

    同孚裡弄堂口的黃包車24小時不斷,杜月笙跑過去跳上一部。

    “快,只管向前跑。”

    杜月笙還沒想好路線,但他不能等,他必須一邊追一邊思考從哪裡下手。倘若這個盜賊就是劉斌本人,或者與劉斌相關的人,那麼他劫了黃公館的貨便不會待在法租界。因為法租界是黃金榮的地盤,他不會飛蛾撲火;他也不可能在華界滿大街跑,因為黑吃黑的搶土幫派復雜,帶著一麻袋煙土,隨時有可能挨刀子、吃衛生丸;那麼,這個盜土賊應該是趕往英租界去了。

    “去洋涇濱!”杜月笙吩咐車夫。

    洋涇濱是法租界和英租界交界處的一道河溝,濱南是大英地界,濱北是法國租界。杜月笙希望能夠在法租界截住盜賊。

    夜色深沉,天空昏暗,街上沒有路燈,杜月笙只能耳眼並用,仔細搜索著可疑的人影。由於他分析准確,所以在追出去沒多遠的時候,便驀然發現一輛形跡可疑的黃包車。

    “快,追上去!”

    車夫甩開步子跑著,很快便縮短了和前面那部黃包車的距離。杜月笙看清了,那部車子走得很慢,這說明車上有東西。他幾乎敢肯定,那一麻袋煙土就在這部車上。一麻袋煙土足有一百多斤重,再加上盜土賊的體重,車夫拉起來定然會很吃力。

    他悄悄握緊了手裡的槍。車夫也加快了速度,放輕了腳步。幾乎是神不知鬼不覺的,杜月笙的車子跑到了那部車子的前面。沒等盜土賊反應過來,杜月笙已經跳下車子,站在那部車子前面,把烏黑的槍口對准了車上的人。

    “兄弟,你失風了!”

    說這話的時候,杜月笙緊緊盯著車上那個人的動靜,如果見他抬手,那就證明他手裡有槍,或者有其他武器,那就要先下手為強。這一刻的關鍵是,看誰出手快!

    可是等了半天,不見那人有動靜。那人大概想跳下來逃跑,可前面擋著一只沉甸甸的大麻袋,慌亂中沒法往下跳,一時待在車上不知如何是好。

    “想活命,就老實呆著別亂動!”

    杜月笙仍然不敢放松警惕,一邊說著,一邊舉著槍一步步靠近,然後一躍跳上了黃包車。

    “兄弟,饒命啊,饒命!”那人苦苦哀求。

    沒想到那人絲毫沒有反抗,便乖乖地束手就擒。杜月笙摸了摸那人身上,確實沒有武器,這才拿出事先准備好的繩子,把那人的雙手倒綁起來,然後回過頭對車夫說:

    “我曉得不關你的事,你把車子拉到黃公館,賞你兩塊大洋。”

    車夫一聽是黃公館的人,哪敢怠慢。又有銀洋賞賜,何樂而不為呢?立刻掉轉車頭往黃公館拉。杜月笙跳上自己那部黃包車,吩咐車夫與那部車子並排前行。

    盜土賊曉得一麻袋煙土價值萬把大洋,生怕自家小命難保,一路上不停地哀求:

    “兄弟,我家裡上有老下有小,求你發發慈悲放我一條生路吧!”

    杜月笙聽這人的口氣,料定他不是劉斌本人,便問:

    “你認得劉斌嗎?”

    “認得,認得。都是我自家鬼迷心竅,從劉斌那了探了口風,劫了這一麻袋貨色。”

    原來,盜土賊是劉斌的朋友,聽說今晚有一麻袋鴉片要運到黃公館,便動了邪念,預先在路上埋伏好,等運土車一到,將劉斌騙下車,乘其不備,一拳將劉斌打昏,鎖進一間空屋,然後攜貨逃走。

    “我一大家子人都等著我養家糊口呢,我要是死了,他們都沒法活了。求求你放我一條生路吧!”盜土賊講完事情經過,又開始哀求。

    “放心吧,你死不了。”杜月笙說,“你見黃公館啥辰光‘做’過人?”

    “我這個罪過大喔,求兄弟你給討個人情。”

    “不必多說,我會盡力的。”

    盜土賊一聽,連連稱謝。

    車子抵達黃公館後門,馬祥生和等候的弟兄聽到動靜,趕緊開門出來,把煙土搬進了大廳,然後稟報桂生姐。桂生姐一聽說人贓俱獲,立刻飛跑下樓,迎接杜月笙這個大功臣。

    “老板娘,托您的福,東西找回來了,人在廚房,聽候老板娘發落。”杜月笙簡單地說。

    “就這麼簡單?”桂生姐倒是有些不懂了,她以為杜月笙會和她講抓賊經過,可杜月笙說完之後就沒有下文了,“沒遇到什麼麻煩?”

    “托老板娘的福,還算順利。”

    “喔……”桂生姐看著杜月笙,心說:好小子,這麼大一樁事體,竟然干得波瀾不驚,倒像做了一件普通跑腿的雜役。換了別人,少不得邀功請賞,這小囝還真是條漢子!

    杜月笙的過人之處就在於做事能夠把握火候,該低調時則低調,該張揚時則張揚。邀功請賞不是他的性格,他從不看重眼前的小利,大丈夫建功立業,靠的是深謀遠慮。

    看著桂生姐那贊賞的目光,杜月笙心想:走著瞧,我這條漢子的厲害還在後頭呢!

    杜月笙並沒有給盜土賊求情,但他在講述盜土賊劫土的時候,順便把自家的態度亮了出來。不明說,但有著明顯的傾向。桂生姐聽了,覺得杜月笙這小囝夠大度,善於放人情,這樣的人必能成大事。

    因此,桂生姐並沒有為難那個到盜土賊。一則煙土追回來了,特別是杜月笙追回來的,她心裡有種說不出的喜歡,高興還來不及呢;二則她雖然是個女光棍,但是刀子嘴豆腐心,見不得別人不幸。一個大男人跪在你面前磕頭哀告,你怎麼狠得下心給他“吃生活”,更別說要他的命了。

    但一通責罵是少不了的,罵過之後,讓他帶人去找到劉斌,然後放他走路,走得遠遠地,永遠不要再踏進黃浦灘。

    通過這件事,杜月笙也見識了桂生姐的為人,覺得桂生姐遠在黃金榮之上。

    當天夜裡,黃金榮回來聽說了這件事,著實吃了一驚。

    “這小子瘦巴巴的,看不出還是個狠角色。”

    “豈止是狠角色,一個人敢應承下來,就是個膽識。干了天大的一件事,不居功不邀賞,交了差就不聲不響睡覺去了,是個人才。”

    黃金榮這才意識到,黃公館這個小當差,早已不是當年的“水果月笙”了。也就是從這一日起,黃金榮開始對杜月笙刮目相看,漸次委以重任。

    而在桂生姐心中,已經視杜月笙為心腹,開始交給他一些外派差事——讓他去黃金榮開的戲院收盤子錢——就是戲館裡前座和花樓包廂座位擺放的果品,觀眾吃不吃都要交錢;到妓院去取月規錢;她用私房錢放的印子錢也交給杜月笙經手管理。

    杜月笙曉得,這不僅是對他的信任,更是對他的考驗。因此倍加小心,恭謹從事,每一筆收入都分文不差,悉數上交。再也不曾發生過在水果行那樣任性胡來的事。

    不露聲色賣了朋友

    隨著杜月笙在黃公館地位的攀升,在許多重大搶土的行列中,便有了杜月笙瘦削的身影。

    這時候,杜月笙也漸漸摸清了黃金榮發“土”財的內幕——

    鴉片煙最早於明萬歷年間由海口傳入中國,到清雍正年間,中國方始頒布禁煙令。

    上海開埠以來,由於公共租界和法租界不受中國法律制約,上海很快成為了中國最大的毒品集散地。鴉片成為了英、法商人在中國的重要買賣,從廣東轉來的“潮州幫”土商也很快在租界扎根,利用租界大量走私鴉片,大發“土”財。

    上海的土著流氓看到這幫外人在自家的地盤上大發其財,豈能不眼紅?無奈生意沾不上邊,唯有下手硬搶。於是,上海灘頭便天天發生著“黑吃黑”、“搶土”、“窩裡反”的神秘恐怖案件。

    搶煙土,無須打家劫捨,而是鑽運送煙土的空子,瞅准空子搶它幾宗貨物,搶了便跑。來無影,去無蹤,令被搶的土商無處查尋。

    鴉片煙由遠洋輪運至吳淞口,為避開從吳淞口到租界碼頭一帶的關卡,就在吳淞口卸貨,將鴉片裝進麻袋,等到晚上黃浦江漲潮時,再將裝滿煙土的麻袋推進水裡。這些裝著煙土的麻袋浮在水面上,目標明顯,被漲潮的江水一只只推送到岸邊。然後,接貨的人用舢板小船撈取貨物,或者預先等候在岸邊,用竹竿撓鉤將麻袋拖上岸來。

    搶土的流氓如法炮制,先駕著舢板躲在暗處,見煙土麻袋浮到身邊,立刻用撓鉤鉤過來,拖上岸裝進車裡就跑。這種劫土方式,江湖上叫“撓鉤”。

    煙商接貨後,一般都在十六鋪附近的新開河一帶庫房入棧。這是英、法、華三界接壤地段,各巡捕房都不相干,極便於隱蔽。

    為了掩人耳目,煙商先把鴉片分裝在煤油箱裡,然後才運進庫房入棧。搶土的流氓則事先布下眼線,等煤油箱進棧,便公開駕著馬車進入土棧,車裡藏著大木頭箱子。在沒人注意的情況下,迅速將木箱套在煤油箱上,搬上馬車堂而皇之地開出客棧。這種劫土方式,江湖上叫“套箱”。

    也有流氓單獨出動,攔路搶劫單身煙客的,江湖稱為“硬爬”。

    黃公館搶土,既有在碼頭上的撓鉤,也有在貨棧的套箱,但更多的時候,是在煙土批發運送過程中搶劫。

    一日,黃金榮得到消息,一個南京客商在法租界買了5000兩印度大土,分裝在10個大包裡,准備夜裡在龍華周家渡登船,運往嘉興。

    當晚,桂生姐便派出以“歪脖子阿道”為頭頭的一行七人前往劫土。幾個人提前埋伏在漕河涇,在離周家渡幾百米的地方設下路障。

    運送煙土的是一輛馬車,除了車夫,有四個押送保鏢,都坐在車廂裡。

    在這次搶土任務中,杜月笙擔當的是“套繩圈”的角色。就是甩出繩套,套住車夫的脖子,將車夫拉下馬車。這手絕活源於杜月笙當年窮困潦倒的時候,跟在老頭子“套簽子福生”後面“拋頂宮”——搶別人的帽子,學來的一手甩帽子功夫。“套繩圈”和甩帽子相通,杜月笙一練就會,一會就精。繩套一甩,不偏不倚,正中車夫腦袋。稍稍一抖,繩套便從車夫的腦袋上落到脖子上。然後用力一拉,車夫便一頭栽到了車下。

    至此,大功告成一半。不等車上四個押送保鏢亮出家伙,歪脖子阿道他們已經用手槍、匕首對准了四個保鏢的腦袋。四個人只好束手就擒,乖乖被捆綁起來。

    阿道命令弟兄們上車搬貨,杜月笙攔住說:“別忙,找個安全的地方。”

    阿道一聽有道理,就讓杜月笙駕著馬車,駛進一片小樹林。馬車停穩後,幾個人從車上推下幾個酒壇子,砸開酒壇子,把一包包煙土裝進麻袋,各自扛著逃了。

    半小時後,一行七人在徐家匯一間小屋裡聚齊,開始清點數目,結果發現多了兩包。阿道抽出匕首,把多出的兩塊煙土切成八塊。

    “老板娘要的是10包,這兩包外快,弟兄們每人一塊,分點香香手。”阿道發狠說,“弟兄們出來混都不容易,要是有人敢告密,小心老子的‘三刀六洞’!”

    當下,每個人都拿了一塊揣進懷裡。杜月笙有些猶豫,按說第一次參加搶土就發了一大筆外財,在誰看來都是一件大好事,偏偏他覺得不妥。以前坑蒙拐騙的事杜月笙也沒少干,從來不曾像現在這樣考慮過後果。

    “萊陽梨,還愣著干啥?發土財本來就是黑吃黑的事體,有啥好猶豫的?”阿道說著,拿起一塊用紙包了包,遞給杜月笙。

    杜月笙不敢再猶豫,趕緊做出感恩戴德的樣子接過那塊土。

    最後剩了兩塊土,阿道包了包自己揣進懷裡。

    回到黃公館,桂生姐已經命人在大餐間擺好一桌子酒席,等著犒賞幾個搶土的有功之臣。她讓人取出麻袋裡的土,一一清點過目。然後拿出一包土,讓人分成八份,作為對弟兄們的賞賜。

    “這一票干得漂亮,每人賞賜一份,阿道兩份,大家收起來吧。”桂生姐說完站起來,又對杜月笙說,“先把貨搬到我屋裡去。”

    桂生姐的臥房在大廳的樓上,除了貼身女傭,只有杜月笙可以進出。大家把貨搬進大廳,再由杜月笙搬到二樓桂生姐的臥房,鎖進大鐵櫃。杜月笙干完活沒有馬上離開,他把私分煙土的事告訴了桂生姐。

    桂生姐一聽,立刻柳眉倒立,騰地從沙發上跳起來,要下樓傳歪脖子阿道問罪。

    “桂生姐,使不得。”杜月笙急忙攔住桂生姐,附在桂生姐耳邊,如此這般地謀劃一番,桂生姐頻頻點頭。

    第二天晚上,桂生姐與黃老板突然來到大餐間,身邊跟著顧掌生、金廷蓀、馬祥生等幾個手下。弟兄們覺得氣氛不對,似乎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把歪脖子阿道給我叫出來!”黃老板一拍桌子,怒氣沖沖地叫道。

    馬祥生趕緊跑出去,叫來了等在門口的歪脖子阿道。桂生姐看到門外還站著幾個人,就叫馬祥生把他們全部叫進屋裡。

    “觸那娘!”黃金榮的聲音裡帶著殺氣,“昨晚搶土的都給我站出來!”。

    弟兄們一聽,曉得昨晚的事情敗露了,一個個心驚膽戰地走過來,在歪脖子阿道身邊站成一排,杜月笙自然也在其中。

    “好你個阿道,手腳做到老子頭上來了!巡捕房接到報案丟了12包土,另外兩包哪裡去了?”

    阿道一聽,嚇的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觸那娘!”黃金榮怒罵一聲,“家有家法,幫有幫規,把這欺師滅祖的拖出去宰了!”

    “救命啊!老板娘,救命啊!”阿道嚇得連滾帶爬,爬到桂生姐跟前,連連磕頭。

    一看這光景,其他六個人也都嚇壞了,一個個“撲通”“撲通”跪下求饒。

    “那兩包土你是怎麼處置的?”直到這時,桂生姐才開口說話。

    “小的該死,小的分給他們每人一份,自家留了兩份。”

    “這主意是誰出的?”

    “是小的財迷心竅,小的對不起師父的栽培。”歪脖子阿道嚇的磕頭如搗蒜。

    “哼哼!歪脖子,這倆小錢就把你迷倒了?你還算不算條漢子!”桂生姐冷笑一聲,“念你跟隨師父多年,三刀六洞就免了,你起來走路吧!”

    阿道一聽說被放生了,“咕咚”、“咕咚”給桂生姐連磕幾個響頭。又爬到黃金榮跟前,一邊磕頭一邊念叨:

    “謝師父師母不殺之恩!謝老板、老板娘不殺之恩!”阿道磕頭謝恩之後,退出大餐間,灰溜溜離開了黃公館。

    “一人做事一人當,沒你們的事,你們都起來吧。”桂生姐對跪在地上的杜月笙等人說。

    通過這票搶土生意,桂生姐再次證實自家沒看錯人。杜月笙在這次搶土中表現出的忠心,令她贊口不絕。桂生姐曉得,一塊煙土價值幾百塊大洋,一般人不會捨得破了這筆外財,而杜月笙因為“悔罪”,連桂生姐賞的一塊煙土也上交了。搶土的七人中除了歪脖子阿道,其余五人都比杜月笙資格老,卻不曾有一個人站出來揭穿這件事。推及以往,此類事件斷乎不在少數,只是老板和老板娘被蒙在鼓裡罷了。

    想到此桂生姐越發覺得,杜月笙是個難得的左膀右臂。

    歪脖子阿道走了,主管搶土的這個位子就空了出來,黃老板私下裡和桂生姐商量:

    “讓顧掌生接替歪脖子,行不?”

    “行,讓月笙幫著他干吧。”

    “好。”黃金榮也覺得杜月笙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應該多給他些機會。

    如此一來,杜月笙又高升一步,進入了搶土的主力陣營。但這時他的追求又高了一層,那便是打入黃公館的勢力核心,干四兩撥千斤的大事體。憑他此時在黃公館的炙手可熱,要到達這個目的並不困難。

    有段時間,法租界接連爆出兩起搶土大案。但凡這種黑吃黑的土生意,一般土商都不敢報案。偏偏這兩起案子是駐滬法軍給外國鴉片販子包運的大土,貨物一到新開河碼頭就被流氓搶走了兩箱。第一次被劫,法軍頭子暴跳如雷,把他的手下一通大罵。不料,半月後又一宗大土運到,竟然再次被劫走兩箱。法軍頭子立刻撥通法租界總監華爾茲的電話,勒令他緝拿劫匪。華爾茲只好把巡捕房總探長黃金榮找去訓話,勒令他立即追回被劫走的大土。

    當時各幫流氓連連火並,劫土的流氓一經得手便逃得無影無蹤,黃老板手下的“三光碼子”全都變成了睜眼瞎,一個個被搞得昏頭轉向摸不著北,總探長黃金榮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生怕自己的金字招牌被砸。

    桂生姐歷來是黃金榮的智囊,這次也有點束手無策。她把杜月笙找來討主意,杜月笙通過以往那幫弟兄以及同門師兄弟,還有他的好朋友顧嘉棠,很快查出搶土的流氓團伙。並借流氓團伙火並之機巧妙布置內線,使黃金榮為駐滬法軍順利找回了四箱大土。

    黃金榮順利破案,在法國頭腦那裡掙足了面子,“黃老板”的金字招牌也越叫越響。杜月笙為此立了頭功,不僅順利地打入了黃公館勢力核心,同時成為了黃老板和桂生姐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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