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的屋子,大大的窗。窗裡面是大大的桌子,後面一張大大的床,窗前一張椅子,椅子上坐著一個大大的胖子,大大的屁股有一半在椅子外面,這樣的坐法,使他可以直接把手擱在桌上。胖子托著腦袋,沖窗外發呆。沒錯,是董卓。
最近董卓經常這樣發呆。
若是一位傷春悲秋的少女,這般情態,遠遠從窗戶望進去,配上雕樑畫棟和園子裡的假山奇木,倒是一幅不錯的畫卷。只可惜是董卓。
儘管那天宴會上,他和呂布有說有笑,但他依然可以感到,呂布和他若即若離,雖然密探營沒有什麼確切的情報,但他能感覺到,呂布的心已經不在他身上了。這種微妙的感覺,讓董卓時常對著窗戶發呆。
怎麼辦,是自己多心,還是呂布真的變了心?要怎麼做才能把呂布的心收回來?董卓心裡盤旋著這些念頭,而需要他處理的文件,已經堆積如山了。剛才他授權給李儒,讓他酌情辦理,自己真的打不起一點精神。
不過這可不是個好兆頭,董卓清楚得很,雖然目前他隻手遮天.連小皇帝都得看他的臉色行事,可這位子,卻不是那麼容易坐穩的,上次打著清君側旗號的群雄就不買他的賬,而這長安城裡.對他心懷不滿的也多的是。要是自己一直這麼下去,讓某些傢伙坐大,處理起來就會麻煩許多。
而現在,就當是春天,讓自己懶散一下,小小放個假,再過個五六天,無論如何都要振作起來的。
至於呂布……董卓又發了一會兒呆,然後下令把李儒傳來。
「從現在開始,派最好的人手,加倍注意,每天寫份報告給我。有什麼動靜立刻告訴我。」董卓決定,再這麼監視半個月,若還沒有確鑿的證據,就權當這次是自己多心。
三月初三,長安城北門外,灞河邊,風儀亭。春祭。
超大的民間盛會,在長安城,一年也不過就這麼一回。
關於這春祭的淵源,甚至可以追溯到長安建城之前。當時為了敬奉河神,保佑一整年風調雨順,周圍所有的少女都會聚集到這裡跳舞祭拜,然後選出最美貌的女子,送給河裡的龍王當妃子。
民智漸開之後,春祭的形式逐漸改變,不但沒有了投河去找龍王的少女,連隆重的祭祀也早已式微,取而代之的,是極為熱鬧的表演性集會。全長安自認為有些姿色的少女,在這一天都會來到這裡,活潑些的在戲台上跳舞歌唱,文靜些的在台下觀看。而男人們自不甘寂寞,在美麗的少女面前,還不得抓緊機會展示自己的文采風流,好抱得佳人歸。至於每年這個時候湧來的商人更是數不勝數,這一天的春祭市上,莫說長安城內能買到的小吃或小玩意兒都有,連平時見不到的珍奇物品,都琳琅滿目。精明的商人在這一天賺到的錢,有時可以抵平日裡一月有餘。一些商人在春祭過後,並沒有立刻走人,而是留下來繼續做生意,久而久之,這裡就成了個同定的集市,有了一些固定的建築,平時就很熱鬧,春祭那一一天更是比平日熱鬧十倍。
鳳儀亭就建在灞河邊,是每年春祭最熱鬧的地方。數卜年前灞河大水,把原先的亭子沖了,有個聰明的商人在原址上修了座高有三層的酒樓,名字卻沒變。到了春祭那一天,二樓的菜比一樓的貴一倍,三樓的菜要比二樓更貴一倍。而一樓的菜則比平目貴一倍。眼下,這酒樓已經傳到第三代,算是長安城最著名的家族產業之一了。
不過今年春祭鳳儀亭的收入會比往年少得多,因為二樓三樓都被包下了,而且還是免費的。儘管老闆在朝中也有些關係,可這回不敢怒更不敢言,只因三樓坐著的是董卓。
董卓本來對到春祭趕場看花姑娘沒什麼興趣,但呂布提議來這裡看熱鬧散散心,董卓當然答應,而且是欣然應允、.,
這些天呂布一直沒什麼動靜,董卓正在反思自己怎麼會這麼多心,實在是對不起呂布,要找個機會修補修補關係,現在有了這個機會,雖然周圍鬧了點,但只要呂布高興,就比什麼都重要。
這時太陽剛剛出來,河面上的水霧散去不久,三樓臨窗看景最好的桌子上,一壺香茶已經泡好,六碟鳳儀亭最拿手的小吃擺成了一朵梅花。呂布和董卓相對而坐.整個三樓就只有他們兩人,擔任護衛的衛士們,都在二樓。
下面四周的高台昨天就搭好了,除了一個專門留給少女展示才藝的高台上還沒有人外,其他的高台上,有以詩文比賽的,有高聲放歌的,有戲班子來這裡打名氣的,還有號稱以武會友其實在展示胸肌胸毛的,已經很熱鬧了。而那空著的高台之所以會空.只是因為少女們比較矜持,都在等待著有人起個頭。等會兒出現第一個之後,就會產生孔雀效應,一個個爭相開屏,沒多久那點現在男人們霸著的檯子,也會一個一個讓出來。
「哎呀,奉先你看春天到了,這天氣還真好啊。」
「是啊,天開始熱起來了。"
「這個,下面人挺多的,春天到了,這麼多人都春心蕩漾啊。」
「呃,大概吧。」
「哎呀,人是會被感染的啊,我都有些春心蕩漾了啊!」
呂布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董卓發現他的臉色已經有些變了。
董卓心裡大叫糟糕,呂布一定認為自己是那種很隨便的男人了。
還沒等董卓想出什麼可以緩和一下緊張氣氛的話來,呂布已經站起,從窗口跳了下去。
「奉先…」身後是董卓淒楚的叫聲。
呂布跳下風儀亭,周圍少女們看清是誰,頓時失聲尖叫起來。
呂布臉已經漲得通紅,腦門子冒出汗來,他向四週一一抱拳.說出一番讓周圍人等驚倒的話來:
「今日某家路過寶地,沒有別的本事,就耍套把戲,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
話一說完,呂布擺開架勢,一套拳打得虎虎生風,上躥下跳。
打的是猴拳。
一套拳打完,周圍的人嘴巴都還沒合上,連那些思春少女都忘記撲上來,呂布抓緊稍縱即逝的機會,「嗖」的一下跳回了三樓。
坐回董卓對面的時候,董卓的眼珠子瞪得溜圓,吃吃問道:「你,剛才在干、幹什麼?」
斗大的汗珠從呂布的鼻尖上滴落。
一直到現在,他才明白這第三關的考驗有多麼艱難。
第三關具體要考什麼,呂布直到現在還不知道,他只知道,在三月初三這一天,和董卓來到鳳儀亭,照著小明扇子上寫的話去做,全都做完,並且把話和董卓說圓了,就算過關,貂蟬將當場出現,讓他抱得美人歸。
這一關考勇氣和智慧,剛才他遠遠看見小明在人群中展開扇子,扇了幾扇,雪白的鵝毛扇上寫的是「向江湖藝人學習,請親自下來打套猴拳」。扇子晃了兩晃便收了起來,幸虧呂布銳眼如電,尋常人就算在近前都看不清楚。
打這麼一套拳所要的勇氣,對呂布而言,可比在千軍萬馬中取上將首級還要難上十倍,而現在怎麼在董卓面前把話圓回來,考驗的就是智慧了。
更讓呂布頭大的是,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行百里者半九十,最後的路果然最難走,但如果成功,所得到的回報,卻讓呂布想想都熱血沸騰呢,不愧是女神級的啊,如果不經歷艱辛的考驗,怎有資格擁有這樣的女神呢?
這證明小明對呂布的判斷是正確的:呂布就是賤。
呂布的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飛快運轉著。
只見他微微一笑。
鎮定,一定要鎮定,雖然呂布現在心裡還沒譜,但他必須做出讓董卓一看就認定,他剛才所為是有深遠意義的表情。
可是打一套猴拳又有什麼深遠意義?
「嗯.我剛才......打的是一套拳。」
「可是奉先,你怎麼莫名其妙就…」
「這個嘛,我打的這套拳叫做猴拳。」呂布已經快急死了,怎麼還沒想出說辭呢?
此時樓下依然有無數人抬頭仰望,張開的大嘴都沒合上呢。
「這個猴拳嘛,就是先人模仿猴子的動作,而設計出的一套拳法,那麼為什麼我要打一套猴拳呢?為什麼我在打以前還要這麼吆喝一聲呢?這是為什麼呢?」呂布一邊說一邊擦汗。
『『是啊,為什麼呢?」董卓當然沒明白,呂布都沒明白,他怎麼會知道?
「這個,是因為呢,啊,你想啊,這猴子又沒什麼厲害的,尋常人和猴子打架,總也不會輸,可是為什麼還要學猴子的樣子設計猴拳,這其中就有一個道理,就是——」
呂布把「是」字拖得很長。
董卓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就是——啊對了,就是人做出猴子的樣子,是不是很可笑?」
「是啊。』』
「那我剛才的樣子是不是很可笑?』』
「這個,有那麼一點點。」
「這就對了。」呂布一拍桌子,上面的杯碟震得跳了跳,「猴拳的精義,在於模仿猴子的可笑模樣,從而讓對手失去警惕性.然後找尋合適時機,一擊必殺。這是戰術上的運用,而戰略上的運用,就是像剛才這樣子了。」
『『哦,願聞其詳。」董卓還真沒想到,剛才呂布打這麼一套拳,竟然有戰略上的意圖。
「古往今來,一個人如果太強,就會被群起而攻之.這還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當你站在最高處,你就成了別人研究的目標,弱點遲早會暴露。人無完人,一時不敗,不可能一世不敗,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讓別人輕視自己。之前我在汜水關落敗,就是因為我太強.而讓別人研究透了我的心理,制定出了克制我的戰術。從今天起,我就示敵以弱,做出可笑舉動,讓別人以為我呂布不過如此,受不了打擊。今天是長安最熱鬧的一天.我在萬眾矚日之下做出這樣的舉動,消息一定會很快傳出去,這樣敵人就會掉以輕心.認為我不足為慮。這樣我就轉到了暗處,未交鋒已經有了優勢。"呂布越說越溜,說到後來,自己都認為非常有道理。
董卓聽得不住點頭,沒看出來呂布還有這樣的謀略。
「唉,只是苦了奉先啊。」董卓深情地看著呂布。
呂布避開董卓的目光,擺手道:「應該的,應該的。』』
這時樓下開始喧鬧起來,許多少女開始衝擊酒樓大門,好在二樓的侍衛反應迅速,衝下來把少女們堵在門口,一時雙方僵持在那裡。
李儒也在二樓,剛才呂布一番表現,讓他也著實呆了半晌,可是三樓是董卓和呂布的二人世界,誰知道那是不是董卓授意的.現在董卓也沒發話,這副爛攤子還得自己來收拾。
「大家安靜,安靜。」李儒扯著公鴨嗓叫道。
「這個剛才,大家看到了呂將軍,今天是春祭,圖個熱鬧,呂將軍也進行了一番才藝表演,大家說好不好看啊?"李儒可不是呂布,隨口就編了個理由,還暗中刺了呂布一記。
「好好。』』陷入偶像崇拜中的人是不可理喻的。
「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大家,呂將軍就在三樓,可是大家看看自己是什麼樣子,還有沒有點淑女的風範?呂將軍很生氣,他費心表演了才藝,換來的就是這麼混亂的結果嗎,如果呂將軍被氣走了,大家說後果是不是很嚴重?,』
周圍立刻鴉雀無聲。
「呂將軍在三樓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四周,包括那些高台,如果大家想讓呂將軍高興的話,盡可以在那裡展現自己的才藝啊。呂將軍已經帶了個好頭,接下來就看你們的了。」
人群很快散去,少女們都希望能給呂布留下個好印象,本來參加春祭就已經人人打扮得花枝招展,這一下忽然一大半的人都躲到遠處補妝去了,而那個空著的高台也立刻熱鬧起來,看來那些男人們很快就會被一個個趕下來。
小明隱在一旁看著李儒三兩下就把事態平息下來,呂布網到三樓後也沒鬧出什麼動靜,點了點頭,心裡想著,那個李儒倒有幾分本事,不過呂布嘛……
小明呵呵一笑,摸了摸懷裡那幾把還沒亮相的鵝毛扇。
好戲還在後頭呢。
呂布好不容易把話圓回來,卻沒有多少心情面對談興越來越濃的董卓,眼神總是往窗外飄,那些精美的小吃,也食之無味。
「布的神情董卓自然也有所察覺,心下有些不快,這胖子心想,窗外有什麼好看的,我這麼個大活人就坐在你對面,難不成外面的世界還比我有吸引力不成?
不要懷疑,董卓確實是這麼想的,他性子本就專橫,高位坐得久了,周圍所有人都歌功頌德,敢當面指斥其非的人已經死得差不多了。年年歲歲恭維話聽下來,他已然從心裡覺得,自己的身材很得體,更具有無比的人格魅力,如果自己和別人見面,或者屈尊和別人談那麼一小會兒話,對方一定會如沐春風.不知幾世修來的福氣。
再十一次看見呂布的眼神往窗外看,董卓終於忍不住道:「奉先,你怎麼總是看外面啊?」
「此處人多且雜,為了您的安全,我還得小心一些啊。"經過了剛才的考驗,呂布現在扯謊的功力明顯上了一個台階。
董卓微笑道:「既然奉先這樣說,我們就換個安靜的地方說話可好?」
「這,倒也不錯,可是聽說鳳儀亭的酒菜甚是好吃,您看都還沒嘗過就走是不是……』』
呂布已經想好,等到吃完了午飯,要是董卓還提走,就說菜太好吃了,午飯不夠還要吃晚飯。這等無賴之事呂布是從未做過.現在為了貂蟬,呂布早已經豁出臉去了。
為了滿足呂布的美食慾望,董卓立刻就叫來了老闆,喝令立刻好酒好菜上來,此時顯然還未到午飯時間,但董卓一發話,香色味俱全的菜餚很快一碟碟地端了上來。
先上的冷盤裡有一道醬鵝掌,這是鳳儀亭的招牌菜之一,鵝掌肥厚異常,是百里挑一的大小。雖然呂布那好美食一說只是隨口而發,但咬了一口,還是忍不住讚了一個「好」字。
「確實是好,這掌被砍下來之前,鵝至少被倒吊了三個時辰,一身精華已盡在此啊。」董卓也讚了一句,卻見呂布忽地「卡嚓」一聲把那掌骨咬成了兩截。
遠處小明施施然把扇子收了起來,那扇面上寫的是:「請演示什麼叫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董卓見呂布臉上一下子多了一層細小的汗珠,臉色也漸漸發紅,剛才那咬斷的骨頭還沒吐出來,不由急道:「奉先怎麼了.是不是噎到了,要不要緊?」說著站起來就要幫呂布拍背順氣。
呂布擺了擺手,啞聲道:「我沒事。』』說罷『『噗』』地把嘴裡的骨頭吐了出來。
演示脫褲子放屁?還要證明多此一舉?這可怎麼搞法?
剛才打那套猴拳,雖然要扯下臉來,至少還知道怎麼去做,可這第二個難題,在難度上立刻全面超越了第一題。莫道呂布說什麼也拉不下臉來當眾脫褲子放屁,就算是做了。又怎麼證明多此一舉呢9
這可是屬於不證自明的公理啊,公理怎麼證啊。
悶頭啃了三隻鵝掌,喝了四碗酒,都沒想出什麼好辦法,倒是有了些尿意,呂布向董卓說了一聲,就起身去解手。當然內功到了呂布的程度,要是想把尿液從汗腺裡逼出來也是可以的,不過理論歸理論,如非遇上特殊情況是不會有人這麼做的,而且呂布現在確實想換個環境,看看是不是能想出主意來。要知道古往今來,多少學問,都是在廁所裡做出來的,所謂臭到提神醒腦後,自有妙計上心頭。
鳳儀亭的廁所在一樓的後院裡,呂布正撒得暢快間,一名侍衛走了進來,見呂布在裡面,忙道:「將軍先請。』』便要退出去。
呂布聞著廁所中獨有的氣息,見那侍衛要退出去,腦中忽地靈光一閃.喜上心頭,忙道:「莫走莫走,同上同上。」
那侍衛戰戰兢兢走到呂布旁,心裡卻有些歡喜,呂將軍肯與我同上廁所,是否看中我了?
呂布愉快地甩干之後,收拾好衣服,重重地拍了拍侍衛的肩膀,道:「我在外面等你。"
片刻之後,侍衛從廁所裡出來,褲子上卻有一片濕跡。
「唉,你怎麼尿到褲子上去了。」呂布遺憾地搖搖頭。
「不小心,不小心,將軍見笑了。」侍衛賠著笑,心裡卻想.要不是剛才肩膀上被你突然拍了一下,又怎會這般大失準頭。
「有件事情,你辦成之後,大大有賞。」
「將軍儘管吩咐,小的上刀山下油鍋萬死不辭。」
呂布臉上浮起神秘的笑容,對他說:「這事情簡單得很,可沒有半分危險。」
呂布湊到侍衛的耳邊,低聲說著,那侍衛的臉色卻越來越自。
「這這,呂將軍,這……」
呂布的臉一沉:「怎麼,剛才『還說上刀山下油鍋,你在戲弄我不成?」
「不敢.不敢。"』侍衛臉色由白轉青,呂布身上突然散發出的殺意。讓他腿都軟了。
見嚇得夠了,呂布把殺意一收,微笑道:「你也莫問是為什麼.辦成之後,我就向相國奏請,調你到我帳下做偏將。」
這可算是一步登天了,那侍衛咬了咬牙,臉上露出決然之色,重重點了點頭。
「我在外面等你。」呂布說著舉步向院外走去。
「將軍。」
「什麼事?」呂布轉頭問。
「我……能不能蒙個面?」
「不行。,,呂布狠狠丟下兩個字,走了出去,心裡卻得意非常,叫我演示,我就演示,不過,可不是我親自演示啊。
片刻之後,鳳儀亭前,少女們的尖叫聲四起。
只見一個大男人不知羞恥地突然把褲子脫下,彎下腰,整個人成了頭下屁股上的姿態。
然後就是「噗」的一聲……
淡淡的臭氣飄散開去。
圍觀的群眾又一聲驚叫,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紛紛掩鼻後退,「哎喲』』聲四起,好多人退之不及腳都被踩了。
這男人剛把褲子穿好,鳳儀亭裡走出來一位儀表堂堂的男子,高聲怒喝,一巴掌把這不要臉的男人打翻在地。
「你在幹什麼?」呂布怒吼。
男人捂著臉,雖然心有不甘,卻還是得說出呂布給他準備好的台詞:
「放屁。」
「放屁幹什麼脫褲子?」
「我放屁一直脫褲子,這樣爽來著。」男人說得臉都綠了。這真是悲慘的一幕,但呂布又怎編得出什麼有水準的台詞呢。
圍觀的人群一陣騷動。
「爽了你一個,不爽百千人!』』呂布義正詞嚴。
「你,過來。」呂布隨手指了一個從二樓跑下來圍觀的侍衛。
「我?」那人左右望去,卻見同伴自動退下去,只得走到呂布跟前。
「叫什麼名字?」
「回將軍,小人叫鄭克。」
「鄭克,你給他示範一下正確的做法。』』呂布大聲道。這下連董卓都從三樓探出頭來了。
「哎呀老劉你怎麼這樣,放屁悄悄放就可以了,沒見過要脫褲子的啊。」
呂布眉毛一豎:『『叫你示範,不會啊!」
倒霉的侍衛還不明白自己要幹什麼,猶自問道:「示範,怎麼不范啊。」
「就是叫你示範一個正確的動作。」
周圍的人越聚越多,已經有無知少女叫起來:「呂將軍說得對,示範一個。」
「示範,示範,示範……」
「這,不太合適吧,在這裡?」鄭克一點點向後挪,卻被呂布一把拉了回來。
「跑什麼,聽聽大家的呼聲,都是怎麼說的,你要是不示範,我現在嚴重懷疑你放屁的時候,是不是也有脫褲子的習慣。」
鄭克心想自己怎麼這麼倒霉,狠狠瞪了那老劉一眼.只得接受了這個示範放屁的任務。
沒想到這鄭克內功不如老劉深厚,急切間卻放不出屁來。
「快點兒,磨磨蹭蹭幹什麼。」
「是.是。」鄭克憋紅了臉,終於舒了口氣。
「好了。」
「好了?什麼好了,怎麼沒個動靜?」呂布問。
「這這,屬下覺得出聲不太雅觀,就悄悄地放了。」
「放屁.你悄悄地放,誰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矇混過關,當兵的要服從命令一是一二是二,否則以後上了戰場怎麼辦,再放一令。」
「再放一個…」鄭克幾乎要哭出來,他覺得自己比脫褲子放屁的老劉還慘。
「再放一個,再放一個,再放一個!」好事者真的很可惡。
眾目睽睽之下,鄭克受到了巨大的壓力,無論怎樣努力地驅使內力,這第二個屁就是遲遲放不出來。
「放一個,放一個.....」聲浪一波又一波,連圍觀的眾侍衛也一起叫了起來。
「真是沒用的東西,平時不好好練功,關鍵的時候就派不上用處了吧。」呂布斥道。
原來自己練內功就是為了這種「關鍵的時候」嗎?本來鄭克一股氣已經聚了起來,聽呂布這麼一說又縮了回去,只好重新再來。
呂布實在看不下去,伸手在鄭克的背上拍了一拍。一股內氣直衝而下,「砰」的一聲響,把圍觀的人都嚇了一跳。
「痛痛痛痛啊……」鄭克捂著屁股直跳腳。
原來呂布的內氣太過剛猛,那出氣日發生了小小的氣爆,被炸得不輕。真是飛來橫禍,鄭克就此落下了痔瘡。
「這就對了。」呂布重重一拍鄭克的肩膀,「老劉你看見沒有,就算是這麼響的屁,都不用脫褲子,否則每次放屁都要脫褲子,影響大家心情不說,你自己也不方便不是,記住了,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呂布終於說出自認為畫龍點睛的話。
「是是是是。」沒有地縫可鑽的老劉除了說是還能說什麼。
「哈哈哈。」呂布仰天大笑三聲,正要閃回樓去,卻見李儒鐵青著臉站在門口,指著老劉道:「給我把這瘋子綁了,竟會有這等敗類,真是丟盡了臉。"
姓劉的侍衛臉色一變,望向呂布。
呂布忙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這個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還是再給他個機會吧。」
雖然和呂布不對付,但總得給個面子,李儒重重哼了一聲.拂袖轉身上樓去了。
.回到三樓,董卓的臉色不太好。顯然剛才那一幕讓他也感到很不成體統,要照他的意思,恐怕那姓劉的侍衛凶多吉少,但既然寵愛的呂布說了話,也只能把氣壓下。
呂布心想:看董卓的模樣,要把這位脫褲子放屁的老兄調到皇己帳下當偏將是有些困難,等以後找個什麼機會吧。允諾了的事,呂布還是放在心上的,抱得美人歸時,也得幫這位老兄記一功啊。
還沒等呂布想法子讓董卓的臉色好起來,他就又看見小明揚起了扇子。這一次他並沒有露出什麼特異的神色,眼角眉梢甚至還朝上挑了一挑。不僅僅是因為他已經備受摧殘,神經不再脆弱.更因為最後一關分三小關,已經過了兩小關的他,再過這最後二小關,自己就將見到魂牽夢繞的貂蟬。
這一回,扇子上的指令是這樣的:
「按照我所提示的順序,向董卓說出貂蟬第三卷帛書上相應的話。現在請說第一句。」
貂蟬給呂布的第三卷帛書上,除了要呂布在三月初三這一天,和董卓來鳳儀亭,照著小明扇子上寫的話去做,並且把話和董卓說圓之外,還有十句讓呂布不明白什麼意思卻要求背熟的話:
一、今天天氣哈哈哈。
二、算了不說這些了,說說天氣吧。
三、請你嚴肅一點好嗎,我是在和你討論天氣。
四、你怎麼又扯到其他地方去了,我們要討論的是天氣知不知道。
五、你看我頭上的花漂亮嗎。
六、那你說怎麼能讓夏天不熱冬天不冷春天秋天不忽冷忽熱。
七、夏天為什麼熱冬天為什麼冷春天秋天為什麼忽冷忽熱。
八、你看那片雲像什麼。
九、請注意一下你的鼻毛都長到外面來了,很噁心你知不知道。
十、哎沒有人能理解我。
「今天天氣哈哈哈。"呂布說。
「哈哈哈哈。』』董卓也跟著笑了起來。然後他很努力地想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這個,奉先啊,今天天氣有什麼好笑的嗎?」
「哦,這個今天天氣很不錯啊,晴空萬里,讓人心情舒暢,所以就哈哈笑幾聲嘛。」呂布說,此刻他明顯感受到自己瞎掰能力的增長。
「哦,是的是的。」以往董卓和呂布說話,多是董卓挑起話頭,像現在由呂布主動找一個話題的情況,可是少之又少,特別在最近雙方親密度有所下降的情況下,呂布能這麼做更是難得,所以雖然只是簡單的一句「今天天氣哈哈哈」,已讓董卓覺得格外溫暖。
「奉先啊,最近我忙於種種俗務,你看連欣賞天氣的能力也下降了.和奉先你也疏於交流,奉先最近沒什麼不順心的事吧,可能是我多心了,心裡總有些怪怪的感覺。」
「不順心的事?沒有啊,很順心,不過——」話說到一半,請氣卻突然轉折。其實呂布本不想轉折,無奈又看見了小明的扇子。
扇子上只有三個字:「第三句。」
呂布的心裡一緊,他可從來沒用這種口氣和董卓說過話。但這並不妨礙他現在把那第三句說出來:
「不過….請你嚴肅一點好嗎,我是在和你討論天氣。」
「哎呀你看我,好,討論天氣,討論天氣。奉先你這麼愛討論天氣,一定對天氣有獨到的研究和看法吧。"
研究和看法?有才怪呢。呂布心裡這麼想,嘴上當然不能這樣說。
「啊,這個天氣也是一門深奧的學問呢。"呂布道。
「是啊。"董卓附和。
「啊,那個天氣呢,要是天氣不好的話,心情就不如天氣好的時候那麼好了。」呂布實在對天氣講不出什麼道道,這個話題可太難了。
「是啊。"董卓同樣也不知道說什麼比較好。
「像今天的天氣就很好,大家的心情也都很好,要是等會兒下雨的話,大家的心情就會變糟糕。」呂布已經有些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他決定說些別的。
「是啊。』』董卓說。
小明又舉扇子了,上面寫著:「第三句。」
第三句?是不是舉錯了,剛才說過這句了呀。呂布有些猶豫。
小明似乎知道呂布在想什麼,這次舉的時間格外長,晃了義晃。
「請你嚴肅一點好嗎,我是在和你討論天氣。」呂布只好這樣說。
「哦,哦,好的,嚴肅,嚴肅。」看來呂布對天氣問題很重視,剛才自己的敷衍態度已經讓他不高興了。董卓自我反省著,決定要嚴肅地思考天氣問題。
呂布很苦悶,本來已經想要轉換話題,現在又回來了。
「天氣問題真的是很重要。天氣不好,心情就不好,心情不好,戰士打仗戰鬥力會下降,商業也會受影響,碰到旱災水災,農業也會受影響,天氣真是值得重視,值得研究,值得嚴肅對待的問題啊。」作為一個通盤考慮的權臣,不管有多少缺陷,董卓思考得也比呂布周全,關於天氣還真能說出些東西。
小明舉扇子指示:「第九句。」
「請注意一下你的鼻毛都長到外面來了,很噁心你知不知道。」呂布一邊說一邊觀察董卓的鼻孔,還真有兒根在外面,嗯,越看越噁心,這句沒說錯。
「哎呀。」董卓以手掩鼻,老臉紅撲撲的,慌忙跑下樓去找銅鏡照照,果然有粗粗的鼻毛探出頭來,不由得懊惱萬分,怎麼以前自己竟沒有發現?
「剪子剪子。"董卓大聲嚷嚷。
酒樓能有什麼剪子,從廚房送出來的大剪刀完全無法勝任這樣精細的工作。
急怒之下,董卓忍住痛,對著銅鏡,用指甲夾住那幾根惹事的鼻毛狠狠地拽,拽,拽。
等董卓重新坐到呂布對面的時候,鼻子通紅,鼻翼還在不自覺地抽搐。
「咳,奉先讓你見笑了,我向你保證以後再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這這只是個意外,那些傢伙最近長得特別快,大意了,大意了。」
好死不死的小明又舉扇了:「第四句。"
「你怎麼又扯到其他地方去了,我們要討論的是天氣知不知道。」說這話的時候呂布同時明白了倒打一耙的含義。
「啊…一那個天氣啊。"董卓揉了揉還在痛的鼻子。
小明舉扇子:「第八句。」
「你看那片雲像什麼?」
「哪片。哪片?』』從剛才到現在為止的談話都很失敗,為了討好呂布,董卓做出一副很積極的樣子,伸著頭看窗外的藍天。
呂布也很努力地往天上看。
今日晴空萬里,萬里無雲。
「哪片雲啊?」看了半天,董卓一臉迷茫地轉頭問呂布。
呂布很嚴肅地用手一指:「那片,很高,很薄,你要用力看。」
董卓運足目力,順著呂布的手看去,看到眼珠子彈出來,還是只看到一片藍。看得久了,那片藍巾有點點金光閃起。
「不行啊,真的看不見,奉先不愧是天下第一的大高手,這眼力我是比不上啊,可是我看不到。也就說不出那片雲像什麼了。」董卓的眼睛裡已經全是星星。
「唉。」呂布裝模作樣地歎了氣,其實他也什麼都沒瞧見。
聽到呂布的歎氣,董卓心下慚愧,再勉力向窗外望,又哪裡看得見半點雲的影子。
「哎沒有人能理解我。"這當然是呂布又看見小明舉的扇子了.他怎麼舉得這麼勤快啊,不過這也好,早點兒說完早點兒見貂蟬n
「別別,我能理解,我能理解,我盡量理解。」眼看和呂布產生了這麼大的隔閡,董卓急起來。
「那你說怎麼能讓夏天不熱冬天不冷春天秋天不忽冷忽熱?」
「這這……」現在還沒到夏天,但董卓已經覺得很熱了。
「算了不說這些了。」呂布說道。
董卓大大地鬆了口氣,正要連聲贊成,卻聽呂布接著說:
「說說天氣吧。」
董卓有一種要暈過去的感覺。怎麼還要說天氣啊…-
「請你嚴肅一點好吧,我是在和你討論天氣!"
「好的好的。"董卓一邊用袖口擦汗一邊說。
『『你看我頭上的花漂亮嗎?」呂布用奇怪的語氣,幾乎咬著牙說。他現在懷疑這些話是魏延創作的,只有他才非常適合這種跳來跳去並且無中生有的問題。
董卓很努力地看,可是和剛才的雲一樣,他並沒有從呂布的頭上找到花。可這一次總不能說是自己眼神不好吧,想了一想,只好說:
「奉先啊,你的頭上並沒有花啊。」
呂布當然也知道自己腦袋上不會忽然長一朵花出來,可是說出去的話收不回來,只好使勁圓。
「哎。」呂布又重重歎了口氣,他已經懂得自己越心虛越要裝樣,如果把別人也搞到心虛事情就好辦了。
這一聲歎息過後,董卓果然又用眼睛往呂布頭上瞄了很久.但瞄得再久也瞄不出一朵花來,董卓很無辜地看著呂布,到底是呂布出了毛病還是自己出了毛病?看樣子總有一個人出了毛病。
「我的內力早已到了三花聚頂、五氣朝元的境界,不想你竟然連一朵花也瞧不見。」呂布一臉的遺憾。
「這個,三花聚頂以後就可以在頭上看到三朵花嗎?」董卓滿臉狐疑,好像他不是這麼聽說的啊。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見,要有佛緣有慧根的人才能看見。"呂布的武學修為遠較董卓高,他說出來的話不由得讓董卓仔細思量。
董卓臉色白了。「我看不見就說明我和你沒有緣嗎,這……」他把全身的內力都調集起來,雙目如電,在呂布頭上來回掃視,卻越來越失望。
「沒緣,沒緣。"董卓喃喃地念叨著。
「當然這也是可以練的,以後你多練練,什麼時候練成了,就有緣了。"呂布道。
「好好,這就去練,那要怎麼練?』』董卓聽說還有救,原本的迷茫頹喪立時轉為了堅毅,再苦再累也要練到從呂布頭上看出花來。
「你怎麼又扯到其他地方去了,我們要討論的是天氣知不知道。」
「好好,那我們先討論天氣,改天再討論這個』』
「夏天為什麼熱冬天為什麼冷春天秋天為什麼忽冷忽熱?」
董卓又苦惱了,怎麼呂布翻來覆去都是這種問題啊。
「夏天熱是因為太陽猛,冬天冷是因為冬天太陽不猛。」
「這麼說來,春天秋天忽冷忽熱,就是因為太陽忽猛忽不猛?"呂布斜著眼看董卓。
「一點淺見,一點淺見。"』董卓也明白自己的答案非常不標準,可這種問題自己平時又怎麼會去關心。
「那為什麼夏天太陽猛,而不是冬天太陽猛呢?」呂布還較上勁了。
董卓眼珠子一轉,語重心長地說:「奉先啊,如果冬天太陽猛.那冬天就不是冬天了,是夏天了,我們是把太陽猛的季節叫夏天,不猛的季節叫冬天啊。」
「可是為什麼太陽不一直猛下去,或者一直不猛?"
董卓已經找回了點自信,道:「我是這樣想的,夏天的時候太陽很猛,可是到了秋天,就撐不住了,只好一會兒猛,一會兒不猛,到了冬天力氣全用完了,只好不猛了,冬天休息夠了,春天有了力氣,有時候就猛他一下,而後越來越猛,這不就又到夏天了嘛。一點淺見,一點淺見。」
憑呂布的智商到了現在也只好說一聲:「相國高明。』』卻想不出什麼可以扳倒董卓的道理,雖然他心裡對董卓的太陽猛不猛學說不以為然。
「算了不說這些了。」呂布心裡咒罵著不停舉扇子的小明,看著明顯舒了口氣,拿起筷子打算對滿桌子的菜開吃的董卓,無剛奈何地說出下半句,「說說天氣吧。"
董卓筷子一抖,一塊上好的狍子腿肉就落在了桌上。只見他眉頭微徽皺起,心裡顯然終於有點不耐煩起來。
而小明叫要的,卻正是這樣的效果。
小明的目標從開始就已經訂好,即離間董卓和呂布的關係.並最終讓這兩個人翻臉。少了第一武將的支持,哪怕李儒再施怎樣的妙計,董卓的處境也會立刻風雨飄搖,而游離的呂布,也會成為一大變數。自古以來英雄難過美人關,小明用的就是這老掉牙的美人計,只是在舊法上出了些新意。
呂布和董卓的真正關係,只有極少人知道,並且在知道的人心中,這也是不可觸及的禁忌。一般人只知道呂布是董卓的愛將、愛子。不管是愛將還是愛子,董卓輕易不會自廢臂膀,於是便有了呂布闖三關。
原本在小明的算計中,第一關的滿城飛奔在董卓心裡埋下呂布行事荒唐的種子,第二關大鬧相府讓董卓開始對呂布減少信任,第三關的江湖賣藝和脫褲子放屁足以讓董卓對呂布引以為恥.而呂布若是不能把話圓回來,還能讓董卓認為呂布有精神問題,最後翻來覆去地在言語上「調戲」董卓,以董卓的火暴性子,怕是當場就要翻臉了。
可惜小明錯估了呂布和董卓的關係,加上風儀亭上呂布先期表現出色,直到此時,這連環計才剛剛顯出些許效果來。
等到小明把扇子舉得手都有些酸了的時候,對面三樓也不像是已經鬧翻的樣子。小明心裡也驚訝於董卓的修養之好。應該到此為止了,再惡搞下去,說不定呂布先惱羞成怒。
那邊呂布見到小明收了扇子,臉上露出笑容,向這邊微微鞠了個躬,就消失在人群中,明白自己已經過了這最後一關,心中不由大喜。
不過貂蟬並沒有立時出現,呂布只能先和董卓飲酒吃菜。
這滿桌的菜已經被熱過兩次,可見董卓剛才被呂布來回折嘴得有多狠。董卓此時滿心的不舒服,雖然沒有當場拍桌子,也十二分的窩火。董卓是個心裡藏不下火的人,喝了三兩悶酒吃了三筷悶菜,開口道:「奉先,剛才你也太……」
話未說完,外面的嘈雜喧鬧聲突然一下子安靜下去,呂布直直看著窗外,這頭再也轉不回來。
四周的那些高台上,原本有女子放歌,有女子彈箏,有女子和男子考較詩書詞賦,現在一個個都悄然偃旗息鼓。
在臨近風儀亭,靠呂布這邊的一座高台上,一名白衣女子正在急舞。
沒有配樂,甚至沒有鼓點,飛在空中的長髮,陽光下泛著奇異的栗色。
那是中原人從來沒有見過的舞蹈,與人們印象中女子跳舞的柔美完全不同。跳躍的腳步,以極致動作顯出驚人彈力的纖腰,眨眼間可以變幻數種撩人姿態的手臂,兼具了獵豹的迅猛和優雅,同時卻又有著非比尋常的誘惑。儘管仍以白紗蒙面,女性的美麗卻已經展現到頂點。
這就是貂蟬,她以自己全部的美麗,迎接呂布。
這樣的舞蹈,這樣無聲的美麗,足以在瞬間扼住一個人的喉嚨.讓他難以呼吸,無論他是男是女。從貂蟬登上高台的那一刻起.就像有仙人以她為中心施展了一個靜音的法術,法力不停地向外擴散,最終所有人都失去了聲音。
那些曾經登上高台展示過美麗的少女,尤其是同樣在高台上起舞過的少女,無論她們博得了多少的喝彩,在這一刻都希望自己立刻從現場消失。好在已經沒有人注意她們。
台上雪白的羅衫終於不再飄動,面對著鳳儀亭,看著探出頭來的呂布,貂蟬取下面紗,把它拋落台下。
這一瞬間的光彩姿容,竟讓四周的人們忘記了鼓掌喝彩。
當貂蟬對呂布露出微笑的時候,全長安城的女子都失去了顏色。
「貂蟬!」呂布大聲喊道,他已經激動得全身發抖。
嫉妒的力量是可怕的,旁邊的董卓競立刻就反應過來當初呂布在木牌上寫的「蟬』』是什麼。
這是背叛,而且是明目張膽的背叛!
剛才的悶氣還沒出,現在又有許多條毒蛇在心裡噬咬著。
貂蟬走下高台,走進鳳儀亭,走上二蔓樓,少女們知道呂布的心已經飛走了,但她們卻生不出半點的不服氣。呂布這樣的人物,除了貂蟬,又有哪家的閨秀能配得上;而貂蟬這樣的女子,除了心目中的王子,又有哪個臭男人能配上她。
所有人自動地讓出一條路給貂蟬,沒有人阻攔。貂蟬順著僂梯走到二樓的時候,李儒心中猶豫,剛才呂布那一嗓子,誰都知道是怎麼回事,貂蟬這一上去,怕是要出事。雖然他和呂布向來不睦,可他知道,董卓如今不能沒有呂布。還在彷徨間,貂蟬已經走上了三樓。
三樓就只有呂布和董卓。
望著呂布,貂蟬卻忽地把目光移開,看著呂布旁邊那臉色鐵青的胖子,嫣然一笑。
貂蟬還記得小明囑咐過,呂布是董卓的義子,想要嫁給呂布,先得要和他老爸搞好關係,千萬不能先理呂布,把老爸晾在一邊.這是中國的規矩。所以貂蟬現在想著,該怎麼和董卓打個招呼,說兩句好話。
在小明的計劃裡,貂蟬跳完舞要對著呂布揭去面紗.笑上一笑,可那時呂布旁邊還有董卓,誰又知道那是對著誰笑的。而貂蟬上了樓先和董卓打招呼說話,董卓必以為貂蟬對他心儀,等到呂布耐不住上來插一槓子,橫刀奪愛,新仇舊恨加在一起,董卓非和呂布翻臉不可。
儘管小明的算計連連失誤,但形勢的變化卻比他預計的還要劇烈萬分。
董卓的胸中早已妒火熊熊,此時看貂蟬衝著自己笑,以為她搶了自己的呂布還當場向自己示威,如何忍耐得住,「騰"地站起身來,桌子都帶翻了,一個衝刺,就去掐貂蟬的脖子。
呂布的輕功遠比噸位巨大的董卓好,連忙搶在貂蟬身前,揮掌擋下董卓狀若瘋虎的攻擊。
董卓連撲幾次都被呂布擋回,氣急敗壞地嘶吼道:「呂布,你到底是要她還是要我?"
呂布回頭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貂蟬,反手握住貂蟬的手掌,雖然沒有回答,意思卻表露無疑。
李儒本就不放心,現在帶了眾侍衛搶了上來。
董卓彷彿挨了當頭一棒,雙手握拳不停顫抖,忽地抽出佩刀,大喝道:「有我沒你。」錯步向貂蟬劈去。
董卓於己的榮華和恩義在心中閃電般流過,感覺到貂蟬握著自己的溫軟小手緊了一緊,呂布眼中閃過陰狠之光,立時做出決定,道:「那就有她沒你。」
再次把貂蟬擋在後面,迎面刀光雖然凌厲,但董卓急怒攻心之下,只發揮出六成功力,被呂布在刀面上一擊手腕上一扣,佩刀就已經易手,剛才還握著貂蟬的那隻手,已經拍在董卓的胸膛上。
包括李儒在內,所有人都呆住了。
董卓肥大的身軀跳了一跳,低頭看了一眼印在心口的那隻手,抬起頭再看呂布,臉上滿是不信之色。
呂布卻沒有半點遲疑,刀光閃過,大好頭顱飛起時,董卓張開的嘴猶未合上。
李儒見勢不對,呼喝四周侍衛上前,自己慌忙下樓。呂布用力擲出手中佩刀,穿透一名侍衛身體,濺起一片飛血,而後將李懦釘在牆上,李儒當場斃命。
呂布挽著貂蟬,虎視眾人。無人再敢上前,眾人拜服。
董卓李儒一死,麾下無人敢與呂布爭鋒,李催郭汜張濟樊稠等李儒系的將領得到消息,慌忙領所部往陝西去了,餘下眾人都奉呂布為首領。
立下除逆大功的呂布,立時在朝中成了新貴,風光無限.遠勝往日。
而燒餅學堂,卻悄悄遷出了長安城。
呂布勇則勇矣,攻城掠地衝鋒陷陣,以一當千,卻不是能守成的人。董卓新亡,除了原本自己所部,呂布還大量接管董卓的其他部隊,其中難免有二心的,又沒有一個像李儒這樣的謀臣在一邊輔佐,別看現在風光,長安城的兵禍就在眼前了,到時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果連這一點都看不穿的話,那小明也就沒有在燒餅學堂學習的必要了。
董卓死後第二天清晨,長長的車隊從長安城東門出城,燒餅學堂踏上舉校搬遷之路。
「你看看,直接把我招進來不就行了,還非得考什麼試,現在搞出這許多周折,算不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小明問左慈。
「其實這一天總會來的,你只不過把時間提早了而已。既然早晚要來,不如現在就來,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上,以免將來有一天措手不及。』』左慈捋著鬍子,他已經準備給小明上第.哪課。
小明烏溜溜的眼珠子轉了幾轉,道:「那早死晚死人總要死你為什麼不現在就去死,也好把死法掌握在自己手上.免得將來有一天橫死措手不及?」
左慈的臉頓時僵住。
車廂一陣震動,左慈仰首罵道:「魏延你在上面給我安分一點,車頂都要給你弄穿了!」
上面的魏延可不管這些,他站在馬車頂上,對著雄壯的長安城發出感歎:「別了,貂蟬姐姐;別了,小翠;別了,小紅。」
他忽地用手做喇叭狀,大喊道:「你們要守身如玉等我回來啊。」
喊完了魏延趴下來,四肢呈「大」字形貼在馬車頂上,斜著腦袋看跟著馬車跑的小黑狗,道:「對了小白,你也得守身如玉哦。」
車輪滾滾,捲起道道塵土,把長安城拋在了遠方。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