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可以確認兩者相關,是吧?聽起來,像是游芳給她兒子的基因裡留了種子.現在這顆種子已經發芽成長了."
"有趣的比喻.對了,你去順昌的時間定了嗎?"
"就是今天晚上.等我回來之後,會想辦法說服游芳再進行全面的檢查,為了兒子,我想她不會介意這些.希望從她身上可以找出治療的方法."
"你還在想著把游宏治好?我不是早跟你說別抱什麼希望嗎?"
我苦笑:"我知道你只想著為人類遺傳學發展添磚加瓦,可我總還得為朋友著想一二不是?"
"對於你這次的順昌之行,我倒也是挺關注的.沒想到一個內衣品牌會鬧出這麼大的亂子.雖然你在順昌指不定發現什麼,我覺得問題還是出在三兔圖上面."梁應物說.
"我也是這麼想.既然已經有專業機構確認三兔圖會對人產生清心寡欲的心理影響,那麼造成性冷淡也順理成章,但是造成生殖器官萎縮就太誇張了吧.可是怎麼會又和性欲旺盛的****犯發生關系,這就讓我想不通了."
"同一個東西能夠造成兩種極端的效果,倒也並不是不可能,但那要在什麼情況下"梁應物想了想,又說,"還有,內衣是貼身穿的,也就是說穿內衣的人並不會經常看見內衣上的商標圖案,那麼他們是怎麼受到影響的呢?要是你這次有重大發現的話,我想X機構也會有所行動的."
"我怎麼覺得自己象你們的風向標,試金石?"
"只是一點點關注罷了."
"已經好幾次了,我成了你們的先遣隊.工資,我要求發工資!"我不滿的叫嚷著.
"哦,你真的想要嗎?"梁應物面帶微笑,頗有興趣的看著我.
"呃還是算了吧."拿人家的手短,還是自由最好.
"有一點你要想清楚."梁應物突然變的嚴肅起來.
"什麼?"
二十三年前出現的大量****者和性冷淡群,實際上已經造成了極嚴重的社會問題,如果這是項有預謀的行動,拿采用這樣驚人的手短要達到的目的,必然也會令人震驚,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可保不准你此去沒有危險,要多小心."
"行了,出來混這麼久,哪裡還能不會看風水?"這樣說著,我心裡卻有點熱.
在火車上,王茂元說了從紡織協會得來得另一個線索:三兔牌內衣多用染料將三兔得圖案印在內衣上,丹這種染料在八二年被查出對皮膚有害,不適用於內衣,被勒令停止使用.
這道禁令發出不久三兔牌內衣就停產了,王茂元對此困惑不解.照理說一個已經取得如此成績的廠,不可能因為這就停掉整個品牌,不用這種染料不就行了嗎?看來真正的原因還得到順昌調查.
王茂元的這條線索為一直困惑於"內衣上的三兔圖怎樣對穿的人產生影響"這個問題的我點亮了燈.人的感覺方式不僅限於視覺,三兔圖能通過視覺影響人的精神心理,或許也能通過其他感覺方式.染料對皮膚有害,換言之就是人的皮膚會對這種染料有所感覺有所反應,如果用這種染料印了三兔的圖案,人的皮膚就能感覺到三兔圖
另外,王茂元在聽我詳細講述了造訪張無垠的經過後,說了句讓我挺意外的話.那時,張無垠說到,性冷淡並不只是女性,男性也有,但他們多半以為是陽痿.
王茂元"啊"地叫了一聲,說:"這樣說來,會被自己欲望沖昏頭腦的,就不僅是當****犯的男性了,說不定還有女性."
我頓時覺得很有道理:"女人,的確,在這方面她們相當有隱蔽性.嗯,男人忍受不了的時候就變成****犯,女人忍受不了的時候可沒法****男人."
但女人勾引男人就方便多了,再說她們還能……”
王茂元說到這裡停止了,但我們都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我心裡一動,看看身邊的六耳,他正直勾勾地盯著王茂元。
應該不會那麼巧吧?
不過回到上海,還是去問問游芳,有沒有穿過三兔牌的內衣。
到了順昌,王茂元叫了輛出租車。
我已經知道那家原本的內衣廠現在叫精益服裝公司,當年叫三兔內衣廠,曾經的法人代表姓楊,名德林。
上了車我正要開口說去精益公司,坐在副駕駛的王茂元先開了口:
“師傅是本地人吧?”
“那是,在順昌四十多年。您說要去哪兒吧,絕不給您繞彎路。現在順昌要打造旅游城市,咱拉車的不能給順昌抹黑啊。”
“不忙,好多年沒來啦,算算得有二十多年了吧,您隨便開,開得慢些,我看看這城市。”
我瞧了瞧六耳,都不知道王茂元搞什麼鬼把戲,公安系統出身肯定有他的一套,慢慢看著吧,別亂插嘴壞了他的事。
司機是個中年漢子,聽他剛才這麼說應該是四十多歲,這時咧嘴一笑:“好,您幾位就慢慢看吧,我先帶你們去幾條商業街轉轉。順昌這小城市雖然不能和大城市比,但這些年的變化也不少。您要是有二十年沒來,那真是認不得嘍。怎麼,您八幾年的時候來過這兒?”
車慢慢地在街上開著,我對順昌的城市建設成就沒半點興趣,一心聽著前面兩人的問答。
“八一年來過,陪朋友來的。我那朋友有個遠房親戚,是開服裝廠的,還記得那時離開的時候,送了幾大包的衣服哪。”王茂元嘿嘿一笑,“你猜是啥衣服?”
我心裡想這老頭子裝得還真像。
司機應聲問道:“啥?”
“內衣,都是內衣。”王茂元笑道。
“八一年時候的內衣廠?您別是說精益廠吧?”司機說。
“精益?叫精益啊,人老了,都記不清了。”
老狐狸老狐狸,我心裡暗暗叫著。
“現在叫精益啦,那時候叫三兔。”
“對對,三兔,三兔牌嘛,怪不得我聽你說精益覺得不對勁,怎麼改名字了?”
“喲,您不知道啊?”司機說。
“不知道。怎麼了?我那朋友八二年就去了美國,一直沒回來,和這門遠房親戚也斷了聯系。這不,知道我要再來順昌,特意囑咐我看看當年的廠長楊德林去,我連禮物都在上海買好啦。”
“早就不叫三兔啦,就是八二年的事,那年以後楊德林也不當廠長了這廠換人管了。”“這是怎麼回事啊?我還想著到廠裡找楊德林呢,現在人怎麼找啊?”
“這話說來可就長了。您要是現在到街上去問三兔廠,要麼是小年輕不知道,要麼知道的都不一定肯告訴你。現在我們老順昌人啊,都有個默契,那就是不再提三兔牌內衣了。說起來這內衣廠在當年,還是地方上的經濟支柱呢。”
“干嗎不能提?”
我支起了耳朵聽著。看來當年還真出過變故
“也不是不能提。剛才我不是說,順昌要搞旅游經濟嗎?”
“是啊,這也有關系?”
“有關系。你知不知道咱順昌是齊天大聖孫悟空的故鄉?”
“有這事?好像不知道。”
司機轉頭看了王茂元一眼:“我說呢,您年紀大了,也得關心新聞啊。前段時間雙聖墓的事情鬧得多大,多少電視台報紙都派記者湧到這兒來?別的不說,就我這車,坐過幾十個記者。”
王茂元只是呵呵笑著。
“我們這兒寶山有座峰叫南天門,在那頂上有座廟,叫雙聖廟,有好幾百年歷史了,裡面供著齊天大聖和通天大聖的牌子。這兩兄弟就是我們順昌人。”司機說來一瞼的自豪。
就說這三兔圖啊,雙聖廟裡也有,前段時間還有英國專家來專門研究過呢。廟裡的圖案和以前三兔內衣商標的圖案一個樣,楊德林那會兒肯定去過雙聖廟,看這圖神奇,就用了當品牌圖案。可我們現在要是告訴人家,雙聖廟裡最神的三兔圖,從前是個內衣品牌的圖案,這叫什麼事兒啊?多破壞形象。”
我想起上次來順昌采訪,縣文化局的張挺說到三兔圖的時候,總覺得他言之未盡,原來是這麼回事。頭一偏看到六耳的手老是在腿上比畫著,不知心裡在想啥。見到我注意,六耳笑了笑,手停下,安安穩穩放在大腿上。
“扯遠了扯遠了。當年三兔廠改名字的時候我還年輕,知道得不是太清楚。聽說廠裡鬧了矛盾,楊德林壓不住,縣裡就換了人。”
‘‘可那時候三兔牌內衣多紅火啊,換人也不用牌子都換了啊,後來還做內衣嗎?”
“後來就不做了。您說這問題我也琢磨過,照理說三兔廠那時候給縣裡每年掙多少錢啊。聽說……聽說……”司機欲言又止。
"說什麼?”
“聽說那廠子裡邪乎,也只是聽說。”
“怎麼個邪乎法?”.
“具體可不清楚,我自己這麼想著,三兔圖是雙聖廟裡刻著的東西,這麼隨隨便便地用到了衣服上,還是內衣,什麼內褲胸罩上都有這圖……嘿嘿,鬼神這東西,不好說啊,要是真有大聖爺,能高興嗎?”
“這……”王茂元苦笑,“說得也是。”
“您是要找楊德林吧?”司機問。
“是啊。”
“要說這家廠啊,人家換了名字換了廠址,六七年前也搬過了,您去到那兒有幾個人能記得楊德林都難說。不過呢,我這個老順昌倒是知道他住哪個村子。”司機轉頭沖著王茂元一笑。
這是要生意呢。
“離這兒多遠?”
“三四十公裡吧,我們這兒出租便宜,也用不了許多錢。放心,絕不給您繞遠路。”
“好,那就去吧,不過到了村子你可得負責把我們送到他家。”
“沒問題,到地頭一問就知道了。他家要不在那兒我不收您錢。不過要是楊德林不在您可別怨我。”
“行,只要到他家就行,在不在都給你車錢。”
司機一踩油門,原本慢悠悠的車沖了出去。
王茂元轉回頭來沖我們一笑。
我豎起大拇指朝他晃了晃。三刻鍾後,車在一幢二層樓前停下。
“楊家就在這兒。”司機說。此前他已經下車在村裡問過好幾個人了。
車費七十八元,算上從他嘴裡套出的東西,絕對值了。我搶在王茂元前面把車錢付了。
下了車,司機和我們揚了揚手,一溜煙地開走了。不過他最後的神情有點奇怪。
“王老,真有你的。”我說。
“像這種小縣城,要問些什麼,出租車司機是最清楚的。不過我也沒想到,他還能直接把我們帶到這兒來了。”
六耳已經摁響了門鈴。
“誰啊?”裡面一個女人的聲音。
“我們找楊德林。”
“找誰?”
“楊德林。”我大聲說。
門吱呀開了條縫兒,一個典型的中年農村操勞婦女露出個臉來。她皺著眉頭,瞪著我們幾個,問:“你們找誰?”難道錯了嗎?我心裡想著,再次說:“我們找楊德林。”
“找他,你們和他什麼關系?”這婦女沒有把門開得大些的打算。
這回可不能像剛才對司機那樣亂扯什麼親戚,否則楊德林一露面就得拆穿。
我正在想詞,王茂元已經取出證件遞了過去。
“我們是從上海來的,我是刑警隊的,找楊德林了解些情況。”
我心裡暗暗叫了一聲“好”。就這麼直截了當的,讓對方沒辦法拒絕。刑警隊的牌子一亮出來,有幾個人能拒之千裡?雖然有些擔心打草驚蛇,但王茂元這麼做,一定都想好了。等會兒還是和剛才車上一樣,聽他怎麼說吧。
那女人看了幾眼證件,還給王茂元,皺起眉說:“你們不知道,楊德林去年就出車禍死了嗎?”
死了?
我頓時知道那個司機最後古怪的神情是什麼意思了。他下車問路的時候,別人一定告訴他楊德林死了。他瞞著我們不敢說,怕我們賴他車費呢。
“我是他老婆。”女人說著把門完全打開,“有什麼事進去再說吧。”
怪不得她剛才把門看得這麼緊。丈夫死了一年忽然有幾個男人找上門,能不奇怪嗎?
在一樓客廳坐下,女人給我們倒了茶。屋裡的擺設就像是普通比較富裕的農民家庭,並沒有很豪華。
“我丈夫去年二月十六,開車去城裡新家的時候出的事,送醫院的路上就死了。我就說村子裡好,干嗎非得住到城裡去。他就是不聽。他這個人的性子就是那麼強,跟牛一樣,誰都拉不動。”女人的臉上露出哀傷的神色。
“你們找他有什麼事?”
“你知道三兔圖吧?”
“當然知道。”
“已經有專業的研究機構對這種圖進行了研究。結果表明,長期看這種圖會對人的情緒產生不良影響。而你丈夫曾經采用這種圖作為內衣的商標,雖然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但是我們懷疑曾經有一些三兔牌的內衣使用者已經受到了不良影響。所以派我來調查。”
“啊,有這樣的事?”女人顯得有些無措,“可是德林他都死了。”
“你放心,我只是來了解一下情況,杜絕以後再發生這種事情的可能,並沒有其他的意思。畢竟這種內衣已經停產很久了,我們是不會翻舊賬的。”王茂元寬慰她。
哦,哦。”女人諾諾著。
“楊德林是怎麼想到采用這個圖案用做內衣牌子的,你知道嗎?”
“他自小就喜歡這圖案的,被鄉裡選上當廠長,用這個三兔圖也是因為一直喜歡吧。他對這簡直著了迷,後來三兔內衣走俏,他就對我說,看,這圖真是神。”
“這麼說,楊德林很早就知道三兔圖神奇?”
“他覺得這是神仙留下來的東西,沾著仙氣呢。沒事總是把著那塊寶貝石頭,說看吧,這是神仙用手指畫上去的。”
“什麼石頭?”王茂元皺起眉頭。這女人說話沒頭沒尾的。
“一塊刻著三兔圖的大石頭,據他說是從神仙洞裡起出來的,那時候我還不認得他,所以也不太清楚經過。”
“神仙洞?”沒想到楊德林居然不是在雙聖廟裡看到三兔圖的。
“就是現在叫八仙洞的地方。”
“八仙洞?”我想起來了,“是不是在南天門懸崖下、瀑布後面的?那兒不是有八個洞嗎?到底是哪個?”
“具體哪個不知道,應該是最深的一個吧。”
“你知道這八仙洞?”王茂元問我。
“我來采訪過雙聖墓。八仙洞和雙聖墓在一座山峰上。據說有一個洞很深,誰都沒走到底過。”
“楊德林到過最裡面嗎?那裡有什麼?”王茂元問這女人。
“他進沒進到最裡面不曉得,但他說,洞裡有好些刻著三兔圖的石頭,走得越深就越多。他小時候總喜歡去那裡面玩,可是後來地震過一次,洞裡的通路就堵死了。他念著這圖,就想法從裡面弄了塊出來。真是好大一塊,也不知他喊了幾個小兄弟一起弄的。現在洞裡是去不了了,楊德林取出石頭以後就把崖上垂下去的鐵索搞斷了。他說地震也許是洞主人不高興了,索性把鐵索斷了,就沒人再去打擾。”“石頭呢?我看看。”王茂元說。
“石頭沒啦。”女人眼一紅,“楊德林就是要把他的寶貝石頭搬到新家去,才在路上遭的車禍。人都死了,那塊石頭也飛到路上,我才沒心思搬回來呢。不過那石頭,我倒是知道現在落在了哪裡。”
“是不是雙聖廟?”我突然說。
“你知道這事?”女人驚訝地看了我一眼。
“聽縣文化局的人說,雙聖廟裡那塊大石頭是去年從縣公路邊撿的,聽你這麼說,我就猜出來了。”
“是啊,就是那塊。就讓它躺在雙聖廟裡吧。”女人歎著氣說。
“有個導游還對我說,那塊石頭上的三兔圖,是齊天大聖用手指畫出來的呢,沒想到原來卻是楊德林一直藏著的東西。”我又想起了當初唐僧的瞎掰。
“楊德林也就藏了幾十年,興許真是孫大聖畫上的,誰知道呢。”女人說。
“那塊石頭上的刻痕,看起來還真像是手指畫上去的呢。”我轉頭對王茂元笑道。
王茂元卻沒表示出驚訝,我想他根本沒往心裡去,或許在他想來,只是雕刻得比較細致罷了。
“這麼說來,楊德林後來再也沒進過洞?”
“地震把那洞裡面都堵了,鐵索也斷了,想去都去不了。他沒事就是喜歡琢磨三兔圖,有時候一看就是一小時,真是上癮。”
“因為上癮,所以內衣也叫三兔,還把圖用上了?”
“是啊。我還記得他自己從石頭上拓圖下來的時候,那個小心呢,生怕弄壞了石頭。”
王茂元看看我們,原本還以為用三兔圖做內衣可能有黑幕,現在看來竟是如此的簡單。
“可是三兔牌內衣做了兩年,怎麼忽然就停了呢?”王茂元繼續問。
“還不是廠裡那幫人鬧的。”女人恨恨地說。
“廠裡那幫人?怎麼個鬧法?”
“他們……”女人露出些許困惑,猶猶豫豫,好像要說的東西,讓她自己也感到為難。
王茂元板起臉來:“雖然我只是來了解一下情況,但前提是你必須老老實實地回答,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不能對公安機關隱瞞!”
“公安機關”這四個王茂元特意用了重音。
“我不是想隱瞞什麼。”聽抬出公安機關來,女人有些惶恐了,“實在是,那時候廠裡的事情,的確有些怪異。”
“沒關系,只要你實說就行。”
“剛開始廠子小的時候倒沒什麼事,後來銷量一下子打開了,廠裡的女工就越來越多,從最初的幾十人到一兩百人,再到五六百。附近的人工都很低,大多數的女工都是農閒在家的,閒著也是閒著,每個月六七塊錢就非常滿意了,所以大家都願意到廠裡來,最多的時候有一千多名女工呢。人多了,廠裡就有些怪異。我時常到廠裡去,那裡……”女人停了下來,深深吸了口氣。
“照理說,原本都是地裡的女人,許多都鄉裡鄉鄰的,認識,工作的時候說說話太正常了。可實際上,上千平方米的車間裡,只聽到縫紉機的刷刷聲。剛進去的女工有時還會說說話,可在廠裡的日子長了,就和老工人一樣,只顧做衣服,不說話了。那氣氛,真是靜得怕人。”
三兔圖最普遍的作用就是讓人平心靜氣,而且許多人在一起,情緒會相互傳染,三兔廠車間裡的靜默氣氛我能想得通。不過作為當事人,在廠裡或許不覺得,離開這個氛圍,回想起來就會感到奇怪。而別人偶然去車間,就更會有怪異的感覺了。”原本廠子裡比較安靜,工人還不覺得什麼。可是慢慢地,一些女子回了家也不愛說話了,丈夫們就不太樂意。更有厲害的,兩口子,兩口子……”女人遲疑著,不知該怎麼說。
“是不是夫妻間生活不協調?”王茂元問。
“是啊,你怎麼知道?”
王茂元向我看了眼,笑了笑沒說話。
“那些男人在地裡忙了一天,卻發現自己的女人在床上像木頭。”女人見王茂元說開了就不再有顧忌,“據說有十幾家,老婆不讓男人做那事,家裡頭鬧得很厲害。德林一開始在廠裡說,這三兔圖是有靈氣的,後來衣服賣得好了,他就說用這圖也有功勞。可出了那種問題,就有人在背地裡說,這圖能攝女工的魂,要不怎麼廠子裡都那麼安靜,再下去一個個都得變成木頭人。還說這圖連買衣服人的魂都勾,所以才賣得這麼好。鄉下人都信這個,越傳越邪乎。”女人說話的聲音也小了些,看來連她都不是斷然不信的。
“德林那時候開了幾次全廠大會,叫大家別信這些傳言,還給大家漲了五角錢工資,他想把這事壓下去。可不久之後,就有人生了怪病,生病的還不止一個,聽說有兩三個,生的都是同樣的病。”
“什麼怪病?”王茂元脫口問。
“是……具體不太清楚,反正停了經,醫生看過說不能生孩子了。”
我就猜到,一定是張無垠說過的生殖器官全面萎縮。
“這樣一來德林就壓不住了,四村八鄉的都知道這廠子邪,好幾家的男人都鬧上廠裡來了。還有,二車間的副主任,本來最老實的一個女人,不知怎麼突然轉了性,四處勾引男人上床,後來被鄉派出所抓了進去,人人都說她是中了邪。到了八二年過完年,廠裡來上班的人少了一大半,都不敢來了,就是來的女工,也常常無故曠工。這麼大一個廠搞成這樣,縣裡鄉裡都來關心。好像就在三月份,原來印三兔圖的染料又被查出來有問題,這下子積著的問題都發作出來,德林扛不住,只好不做這個廠長。鄉裡派了新人過來接手,內衣不做了,商標也換了,又做了許多工作,把原來的女工一個個找回來。三兔廠,自那時候起也就變成了精益廠。”
“原來……是這樣。”王茂元聽女人說完二十多年前三兔廠的興衰,低聲說。
王茂元又問了些細節,見那女人再也說不出什麼,就起身告辭。時候已經近中午,女人留我們吃午飯,我們卻不好意思再多打擾。
出了楊家的門,我們到公路上等著去順昌城裡的公車。王茂元“嘖嘖”了幾聲,說:“看起來就是這三兔圖搗的鬼,可是那多你說,一幅圖怎麼能邪成這樣?”
王茂元竟然也用了個“邪”字,可見這位搞刑偵多年的人,心裡也同樣大惑不解。
“有的圖看著能讓人心煩意亂,有的圖看著能讓人平心靜氣,這我都是知道的,可是一幅圖怎麼可能既讓人心煩意亂又讓人平心靜氣呢?”王茂元連連搖頭。
“看起來,三兔廠裡的女工是因為和三兔圖接觸得太多,每天十幾個小時都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才反應特別強烈。一般情況下,因為三兔圖而產生強烈性沖動,或者性冷淡乃至生殖系統萎縮的,比率相當少才對,所以那所英國的研究機構缺乏足夠多的實驗人,才僅得出三兔圖能讓人平心靜氣的結論。可就像你說的,性沖動和性冷淡是兩個極端,三兔圖怎麼可能同時引發兩者呢?看來……”我留了半句沒說,看來這就得交給X機構去分析了。
“要不是那什麼八仙洞裡面被地震堵了,我這把身子骨也不比年輕時,折騰不動,還真想爬進洞裡去看看呢。”
這時六耳把經過的大巴攔了下來,我們三個上了車,座位已經沒了,只好站著,好在不用多久。
六耳在楊家沒怎麼說話,只是聽著,我和王茂元交流的時候也不插嘴。想想他的命運,竟然是被一幅小小的三兔圖所決定的。
如果沒有三兔圖、沒有三兔牌內衣,張金龍就會好好地從大學畢業,同他談了幾年的高中同學結婚,而游芳也會在大學裡一直讀下去,並遇見自己的白馬王子。那樣的話,六耳就不會來到這個世界上。
“我買今天下午的票回去,你們呢?”王茂元問。
我們?當然是一起回去嘍。
“我還有事,要在這裡待幾天。”六耳說。
我疑惑地轉頭看他,他卻沖我笑了笑。
“那我就先回去了,上海我還有些事呢。”王茂元以為我和六耳都要留下,就沒再問我。
我和六耳是面對面站著的,我盯著他看了很久,他卻像沒事一樣,只是淡淡地笑著。
他是有事要瞞著王茂元。
等過會兒獨處的時候,要好好問他。難道他在楊家有什麼發現嗎?但就算有發現,也沒必要瞞著老王啊。t
我轉過臉看著窗外向後飛馳的景物,心裡突然猛地動了一下,扭過頭再次盯著六耳,張開嘴抽了口涼氣。
六耳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他似乎已經知道我發現了什麼,豎起一根手指立在嘴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