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哈莫斯定居梅城,和鼠疫奮戰,愛情虛構小說《懺悔》
哈莫斯定居梅城之初,對於梅城的居民來說,並不是一件太重要的事情。梅城是一座特殊意義的城市,人們已經習慣了各種各樣的洋鬼子,把像候鳥一樣一會兒來一會兒去的洋人看作是賺錢的機會。別墅區彷彿是這座小城之外的另一個組成部分,它彷彿是人身上長在危險部位的一個腫瘤,惹不起碰不得。哈莫斯成為別墅區的新住戶以後,一改往日在梅城只是作客的傳統,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拜訪了當時的縣長和警察局長,幾乎立刻和梅城的紳士們交上了朋友。與來到梅城的其他外國人不一樣,哈莫斯不是把自己關在住處不出來,而是力圖成為這座城市中最普通的一員。他像浦魯修教士那樣在城裡到處招搖,用純熟的中國話和當地人交流信息。用不了多少時間,梅城的人都知道有一個叫哈莫斯的洋人,他不像浦魯修教士那樣傳教,也不像經營實業的小鮑恩父子那樣種植葡萄園和葡萄酒廠,他只是個古怪的人,正隱居在他們的城市裡做著有關東方文化的學問。
哈莫斯定居梅城時,他仍然在省城的大學裡當兼職教授。剛開始,他一半的時間花在學校裡,另一半時間便居住在梅城當隱士,雖然路途遙遠,由於他可以免費享用一家外國輪船公司的二等艙,因此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不方便。他已經習慣了在中國的旅行,把時間扔在旅途上,對他來說,實在算不上什麼浪費。哈莫斯從來也不曾真正富有過,教授的薪金不算太少,可是一個習慣於做發財夢的人,一個到處收購珍本圖書,見了古董文物就忍不住想買,而且屢屢遭人騙的書獃子,哈莫斯幾乎永遠是欠了一屁股債。定居梅城有利於他躲避債主的討賬,當然也更有利於他認認真真地靜下心來做學問。
哈莫斯成為梅城的著名人物,和他在梅城最大的一次鼠疫流行期間,所做的努力有關。自從進入二十世紀以後,鼠疫就斷斷續續地威脅著梅城居民的生命。起初,無知的居民們並不把這瘟疫當回事,每年鼠疫流行期間,少則十幾人,多則幾十人,死了也就死了,挖個坑深深埋掉就算完事。沒人會想到經常在街上出現的死老鼠,和到那日子人們就會無緣無故地發起高燒,然後無可阻擋地死去有著密切的聯繫。人們相信發高燒只是因為觸怒了神靈,因此,每當鼠疫流行剛有預兆的時候,家家便在神龕上供上香,而且在每天天亮前,劈里啪啦地在房間大放爆竹。從發現街上的第一隻死老鼠開始,直到城市裡埋葬了死去的最後一位病人,這種儀式始終被大家頑固不化地執行著。
然而在哈莫斯定居梅城的第二年,鼠疫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兇猛勢頭,向一群餓瘋了的猛虎下山,在短短的一個星期內,便使得七百名梅城的居民喪生。在鼠疫發生最嚴重的一條街上,有十一戶人家所有的人都死光了,有的人家因為家裡接二連三的有人死去,結果沒錢買棺材,只好用蘆席將人捲了拖出去掩埋。軍隊封鎖了所有進出梅城的通道,只許進不許出,任何想逃離梅城的人,都被當作攜帶病毒的危險分子送回去,故意違令者立刻就地槍決。來勢兇猛的鼠疫已經讓縣政當局處於癱瘓狀態,當醫療隊姍姍來遲趕到時,梅城中的死亡人數已經又翻了一番。
一支長期在印度的國際紅十字會的醫療隊,得到急救電報以後,迅速派了兩名醫生趕往梅城。這兩名醫生沿途又招募了幾名具有獻身精神的醫護人員,組成了一個特別的醫療小組。一到達目的地,他們便毫不遲疑把梅城分割成一個個小方塊,把所有的病人集中在醫院裡,嚴格隔離,不許任何家屬接近。同時小方塊之外的居民也不許互相來往,醫療人員由持槍的軍隊陪同,日夜在城市中巡邏,一發現有病人就毫不手軟地帶走。死神扇動黑顏色的翅膀,威脅著梅城的每一位居民,由於不可能迅速地遏制住死亡的勢頭,大家都把滿腹的怨氣,撒到醫療人員身上,人們往醫生的臉上吐唾沫,向護士和負責保護使命的士兵身上扔石塊。每位被帶走的病人,存活的可能性很小,因此在阻攔自己的親人被帶走這一點上,梅城的居民們完全失去了理智。他們拿著菜刀和棍棒,歇斯底理地呼喊著,當這種反抗被證明是徒勞的時候,大家開始將傳染上鼠疫的病人藏起來。
哈莫斯在浦魯修教士的說服下,也投身於和鼠疫的奮戰中。他身上的那種書獃子似的熱情被煥發出來。教堂和學校都被臨時當作了醫院,哈莫斯和浦魯修教士根據醫生的指示,分別擔任說服教民和非教民的工作。鼠疫在流行最嚴重的一條街上肆虐以後,正向臨近的街上蔓延,幾乎每一家都不間歇地有人在發著高燒,死亡的事隨時隨地發生。哈莫斯似乎相信自己對鼠疫有一種天生的免疫能力,他將街上的居民盡可能地招集起來,集中在街角的拐彎處,向他們解釋鼠疫的傳染渠道。他一遍遍地重複著醫生說過的話,向還活著的居民宣傳說,鼠疫不僅是接觸傳染,桿菌還可以通過皮膚的擦傷處,譬如從光著的腳丫上,赤裸的手臂上,此外更重要的途徑是害蟲的叮咬,很顯然,臭蟲是這場鼠疫得以大規模流行的最直接的兇手,是臭蟲將老鼠或病人身上的鼠疫桿菌,帶到了健康人的身上,因此當務之急,就是必須堅持每天洗澡,一旦發現病人,就立刻堅決徹底的隔離。
「要麼是你有機會活下去,要麼是大家一起死,」哈莫斯向鼠疫正蔓延過去的那條街上的居民莊嚴宣佈,他已經獲得了當局的特批,這就是,如果人們仍然那麼頑固,繼續拒絕將患病的親人送去隔離,醫生將不再硬著頭皮過問他們的死活,軍隊也不會再和病人玩貓捉耗子的遊戲。「既然自己不想活了,那就死了拉倒。」當然,如果願意合作,而又捨不得將病人送走,也可以採取在家中隔離治療的辦法,但是重要的前題是一旦發現病人,就必須立刻報告。大家必須明白,這條街上目前為止,已經發現十起鼠疫病例,死了七個病人,形勢沒有任何可以樂觀之處,大規模的突然死亡隨時都可能發生。
哈莫斯的想像力得到了一次充分發揚,他相信自己的鼓動能力,絕不在浦魯修教士之下。他充分地以死亡作為威脅,以能夠活下去作為釣餌,讓那些雖然抱有敵意,但是畢竟怕死的老百姓乖乖地接受了他的建議。在街的兩頭,搭起了簡易的男女浴室,男男女女像馴服了的鴨子一樣,被成群結隊地趕進了浴室。剛開始,女人們還不習慣於赤身裸體地擠在一起,然而幾天過去,女人們便不再害羞,她們發現了洗澡的樂趣,爭先恐後地往浴室裡擠,都想早點洗完澡了事。
人們不再拒絕醫療隊來把病人拖走,由於這個城市已經死了近兩千人,人們的感情開始有些麻木。倖存的願望終於佔了上風,既然死是不可避免的,活著的人便變得越來越理智。哈莫斯不僅要求居民們按照他的提議,每天排著隊洗澡,他還要求大家把自己所有的床板的草蓆,放到開水和漂白水桶裡去煮一下。無數的臭蟲被消滅了,街道上牆角里積水的坑被填平,所有的糞坑都加了蓋子。哈莫斯從居民中挑了十五個領頭的,十男五女,全是能說會道樂意站出來說話的人,由他們代替那些只會拉槍栓吆喝的士兵。在未來的一周內,除了原有的三名鼠疫病人死亡之外,只發現了三名新的鼠疫病人,由於隔離和搶救及時,不但未造成想像中的蔓延之勢,而且這三名病人似乎也正在恢復之中。幾乎與此同時,在不屬於哈莫斯照料的另外一條街上,大規模的死亡駭人聽聞的發生了,最厲害的一天裡,連續有三百人嚥了氣。
哈莫斯的經驗立刻得到推廣,很快,這個城市裡到處都搭起了男女浴室。街上是地方就放著裝有漂白水的大木桶,任何人只要一發現有發燒的症狀,便主動地送往隔離處,人死了立刻挖坑深埋。雖然人們習慣於打赤腳,可是當人們相信哈莫斯所說的,鼠疫桿菌有可能從他們受了傷的腳部得到感染,一個個老老實實地把鞋穿了起來。哈莫斯第一次感受到了組織起來的中國人的可愛,通過迷信和對死亡的恐懼,哈莫斯找到了有效的控制他們的辦法,想像力自始至終幫著他的忙,一名醫生的關於如何有效滅菌的談話對他也有幫助,哈莫斯相信許多宗教儀式一定有它衛生上的根源,當鼠疫在這個絕望了的城市處於僵持徘徊階段時,他說服了特別醫療小組允許進行一次聲勢浩大的遊行。這次遊行被稱之為送瘟神運動,癱瘓了的縣政當局緊急調來了大量的爆竹,遊行的隊伍呼著口號,在各自被封鎖的小方塊裡兜著圈子,每所房子裡都把點燃了的爆竹僻裡啪啦往街上扔。整個街道都充滿了硫磺氣味,哈莫斯相信,這些瀰漫在空氣中的煙霧起著殺菌消毒的作用。不過這還不夠,哈莫斯讓人把發了霉的含毒鹽漬和硫磺合製成熏蒸菌類的煙霧劑,發放到各家,在供著神龕的房間,當作香點上,讓刺鼻的煙霧一天到晚瀰漫在房間裡。
驚心動魄的鼠疫的季節終於過去了,哈莫斯因為自己在對付鼠疫的戰鬥中的卓越表現,深得了梅城中平民百姓的好感。他一度成為這個遭受極大人員傷亡的城市中,最受大家歡迎的外國人。相形之下,同樣是和鼠疫作著殊死鬥爭的浦魯修教士和醫療人員,就遠沒有哈莫斯那麼露臉出風頭。很多干了許多實事的人在事後顯得默默無聞,無論是在自己寫的文章中,還是別人寫的發表在報紙上的報道,哈莫斯的作用都被誇大了。這場空前絕後的災難,給梅城帶來了空前絕後的巨大損失,兩名國際紅十字會的醫生中的一名,在搶救病人時,被一名歇斯底理的病人咬了一口,因此感染上了鼠疫而不治身亡。沒人知道這名來自國際紅十字會的外國醫生究竟是哪一國人,也沒人知道他究竟多大年紀。人們隱約還能記得的,是他在臨死前,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把他和那些由於鼠疫而喪失性命的平民百姓,挖一個深坑埋在一起。
哈莫斯成了梅城的榮譽公民,人們都知道他是個有學問的人,正在省城的大學裡當著教授。在省城有個差事,人卻花大量的時間,居住在梅城,僅僅是憑這一點,就足以讓大家感到驚奇了。省城是梅城人心目中的大都市,凡是去過那兒的人士,說起省城來天花亂墜,彷彿是去過了天堂一樣。人們看著哈莫斯在固定的時候,沿著鮑恩家的碼頭,踏上或跳下路過的外國輪船公司的大鐵輪,羨慕得不知所措。
「為什麼是洋鬼子,就都有錢呢?」人們無可奈何地歎著氣。
事實上,從來就沒有真正的有過錢的哈莫斯,儘管不斷地做著發財夢,還是不間斷的寫作。他喜歡寫作,就像他喜歡騙人一樣。第一次世界大戰吸引了人們的注意力,到這次大戰快結束的時候,哈莫斯發現東方的傳奇故事,又一次開始能喚起西方人的熱情。戰爭使人們感到疲憊,大家都盼著有些輕鬆一些的東西來調劑和慰藉受傷的心靈。《中國妓女的生活》在西方獲得了預想的成功,雖然漢學家們對這本書的格調低下提出了異議,可是出版商連續一版又一版地印刷了此書,並希望哈莫斯能夠立刻著手從事下一步的寫作。豐厚的稿酬誘惑著哈莫斯,發財的夢想又使他變得不安分起來。
幾乎是在和鼠疫奮戰的同時,哈莫斯和出版商簽訂了一本叫作《懺悔》的回憶錄的合同。由於這本回憶錄將牽涉到許多不名譽的事情,哈莫斯提出此書最終將用筆名發表。「這是一本讓人名聲掃地的書,它的大膽將成為這個世紀裡的一件大事,」哈莫斯在給出版商的信中寫道,「我不能用一個真實的名字來發表它,不僅僅是因為這樣將影響到我的聲譽,更糟糕的是,將傷害一系列我可能傷害到的人。大膽和真實是我的信念,陳述事實的科學的精確性,始終是我在提筆的時候,不能不想到的老問題,然而——請理解我要求使用化名的真實苦心。」
《懺悔》的出版,的確在西方引起了軒然大波。這本書被認為是不道德和猥褻的,剛出版,便立刻遭到了查禁。儘管發表時用了筆名,然而此書的真實作者是哈莫斯的消息,仍然不脛而走。熟悉哈莫斯的人相信,這本書對於他來說,不過是又一次地替人捉刀,就像他剛被《泰晤士報》炒了魷魚以後,常幹的事情一樣,讀過此書的人普遍認為,在中國,用第一人稱寫成的《懺悔》一書的主人公確實存在,他向哈莫斯如實地敘述了自己荒唐的不道德的經歷,而哈莫斯所做的,不過是用文字的形式將其固定了下來。鑒於此書用的是一個大家都不知道的筆名,這更說明了《懺悔》的主人公不可能是哈莫斯。
人們對誰可能是《懺悔》一書真正的主人公做了種種猜測,由於這本書中提到了許多用字母代替的女人,更多的人開始給這些女人對號入座。人們注意到,書中的有個細節,和公使夫人的一樁風流傳說十分相似,因此可以毫不含糊地確認,書中的R夫人,其實就是已經奉召回英國的前任公使赫本太太。還有B小姐和Z夫人,都露出了可能是誰誰誰的蛛絲馬跡。有一打可能會是《懺悔》一書主人公的候選人,人們對究竟應該是誰喋喋不休,鬧得不可開交。雖然《懺悔》在英國遭禁,可是此書的法文版很快便以刪節本的形式出現,緊接著又是刪節過的意大利文版,美國的一家出版公司也購買了此書的版權,正在為是出版全本還是出版刪節本,和檢查部門打著交道。
哈莫斯本人對於《懺悔》一書的反響所知甚少,他本來只寄希望於這本書能獲得豐厚的版稅,然而書出版以後,他從出版商那裡所聽到的,都是有關這本書遭禁以後,得到了多太多大損失的報怨。《懺悔》只是他寫的一本虛構小說,是一本糟糕透頂無聊之極的下流小說。所謂真實不過是一塊胡編亂造的遮羞布,這本在和鼠疫奮戰之餘構思,後來在來往於梅城和省城之間輪船上偽造的回憶錄,不過只是哈莫斯一系列下流想像的集中,是一次利用和糟蹋文學的大手淫。許多不要臉的念頭都被傾瀉在這本書裡,如果說《中國妓女的生活》一書只是有些地方誤入歧途,那麼這本名噪一時的《懺悔》,整個就是在墮落的深淵中無可救藥。
《懺悔》描寫了一個無恥的英國紳士在中國的墮落史。故事開始時,一個和哈莫斯年齡相仿的英國青年,來到神奇的中國探險。他是個性變態,對異常的性行為和偷情有著極大的熱情,喜歡中國男孩和勾引有夫之婦,成了構成這本書的重要線索。他帶著漂亮的中國男孩到處旅遊,又在各個著名的城市裡,肆無忌憚地勾引中國和外國的貴夫人。在豪華的游輪上,在列車的軟臥包廂裡面,他和他的孌童與欽差大臣的小妾怎樣尋歡作樂,與一個叫作C夫人的法國女人以及她的中國女傭,怎樣通霄達旦的做愛。
這真是一本不堪入目的下流書,哈莫斯沉溺於津津有味的色情描寫,有些章節不過是對中國古代的一本色情小說《肉蒲團》的摘抄。有關同性戀的描寫則顯然取材於中國的另一部淫穢小說,因為哈莫斯在中國時,雖然隨身總是帶著男僕,但是任何見過他的男僕的人,都會相信和《懺悔》中的孌童毫無共同之處。就算是哈莫斯本人具有同性戀傾向,但是絲毫不能就此證明,他和中國的男僕之間就有這種暖味關係。「哈莫斯的男僕總是土頭土腦的,而且骯髒無比,」一位熟悉哈莫斯的人,在背後議論哈莫斯時,曾經這麼說過,「他老是拖欠僕人的工錢,以至於他的僕人跟他不久就會向他提出辭職。另外,說句老實話,他的男僕通常都是上了歲數的人。」
在和女人的交往上,熟悉哈莫斯的人,也一致認為他是個害羞的男人。他不可能是一個偷情的好手,因為他在和女士談話的時候,甚至都不好意思正視對方的眼睛。瞭解中國近代史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其中的一個大破綻。這個大破綻就是《懺悔》的主人公曾是曾國藩太太的情人。晚清重臣曾國藩太太的年齡,甚至能當哈莫斯年輕的祖母。除了和這個老夫人通姦之外,他還和袁世凱的九姨太有私情。出現這個重大破綻的原因,是哈莫斯想向西方宣佈,像曾國藩這個被譽為中國封建社會的完人,如果不是在枕頭邊聽了太太的讒言,他完全有能力對付西方的入侵。
為了使這本書更適合西方的讀者,哈莫斯把他和中國貴夫人的私通,說成一切都是為了大英帝國。他勾引曾國藩的太太,其目的是擔心曾國藩會妨礙大英帝國的在華利益,而後來勾引袁世凱的九姨太,卻是為了誠心誠意地幫助袁本人建立洪憲帝國,因為這時候大英帝國的對華方針已經有所改變,希望有一個精明強幹的中國人出來主持政務,以免這個古老的大帝國的徹底崩潰。哈莫斯把自己描述成翻雲覆雨似的人物,他頻繁出現在中國的政壇上,舉足輕重出謀劃策。他和老夫人和九姨太的私情寫得栩栩如生,在這部書的後半段,他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行文的大破綻,把這兩個不同時代的女人放在一起寫,顯然要引起讀者的懷疑。由於書的前半部分已經繳稿,哈莫斯不得不用中國的養生術來胡亂敷衍,他把自己描寫成一位性事剛剛開竅的少年,聲稱老夫人善於養生,雖然都是老太太了,肌膚仍然像少女一樣豐腴,而且還能過一種特殊樂趣的性生活,這種性生活對一個少年是大有好處的。
《懺悔》中最駭人聽聞的部分,就是袁世凱稱帝的鬧劇,很快以失敗而告結束,不是因為民眾的強烈反對,不是因為討袁軍的興起,而是袁世凱在這個關鍵的時候,發現了男主人公和九姨太的私情。對於中國的皇帝來說,戴綠帽子是不能忍受的要被眾人恥笑的事情,嫉妒得快要發狂的袁世凱想派人刺殺他,但是又怕得罪了曾經支持他的大英帝國。結果,袁世凱把他找了去,義正辭嚴地痛斥了他一頓,並當著他的面,把九姨太碎屍萬段。就在這時候,南方的討袁軍成立了,一名軍官進來報告了這不幸的消息,袁世凱最先感到的不是驚慌,而是不可抑制的憤怒,他覺得自己被一系列的人出賣了,被自己的女人,被自己所相信的來自大英帝國的朋友,被自己的親信和部下,於是這位不可一世的梟雄,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痛喝傷心酒。以袁世凱的魄力,他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消滅那些反抗他的烏合之眾,然而由於失去了他一向最寵愛的九姨太,萬念俱灰的袁世凱決定主動退出歷史大舞台。幾個月以後,袁得了一場重病,在病中,他夢到了被他殺掉的九姨太,醒過來之後,他不停地喊著九姨太的名字,終於一命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