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色的公用電話從她的手中滑落下來,欣雅虛弱地扶住透明的電話亭,捂著自己的胸口蹲了下來。
哥哥,我不好……我一點也不好。我好想你……我好想你……我好想回韓國去,我好想回你的身邊去……哥哥,我沒有去德國,也不會去法國……我是要去旅行,但卻是一個永遠不能回來的旅行。
哥哥,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我想握住你的手,我需要你的力量。可是……我不能。你留在了學姐的身邊,而我……不可以再去打擾你們。請原諒我吧,哥哥。我本不應該打這個電話給你,可是我真的好怕……好怕好怕……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就會再也聽不到你的聲音……
欣雅摀住自己的胸口,抬頭看向灰濛濛的天空。
片片雪花從陰霾的天空中飄散下來,用著它們最優美的姿勢,滑落到這個冷冷的人間。有的落到透明電話亭的玻璃頂上,立刻就融化成一顆小小的水滴,順著那光滑的玻璃,柔柔地滑落下來。
欣雅凝視著那些水滴,淚珠也一顆一顆地從眼睛裡滑落下來。
哥哥,我好像那些薄薄的雪花啊,雖然有著最美麗的姿態,卻只擁有那麼短暫的生命。哥哥……不知道天堂裡,也有這麼美麗的雪花嗎?不知道天堂裡,也有你那麼溫暖的微笑嗎?不知道天堂裡,是不是會像今天一樣寒冷……
「哥哥……」欣雅痛楚地低吟,酸澀的淚珠立刻一顆接一顆地流進她的嘴裡。
她扶著電話亭冰冷的玻璃窗,掙扎著從亭子裡走了出來。
北風裹挾著片片雪花吹拂在她的臉上。樹上、地上、天空中,白茫茫的一片雪色……
欣雅流著眼淚挪動著自己的腳步,但她的胸口麻麻地疼痛著,令她的呼吸都開始漸漸地急促。她拚命張大口呼吸著,但冰冷的空氣只灌進她的肺部,卻沒有力量排出她體內的氣體。麻痺的感覺像是鑽進了她的血管,隨著血液的湧動,擴散向身體的四面八方。
欣雅抬了抬手,很想抓住點什麼,但是她的身邊空空的,沒有任何人或物體能夠讓她支撐。突然有種很無助的感覺,像是漫天的雪花一樣覆蓋了她。她依稀感覺到自己倒了下來,冰冷的雪花一下子就簇擁到了她的頰邊。她努力想要張大眼睛,但映入她眼簾的,只能是漫天的雪白……
熙元妹妹:
你好嗎?
真的沒有想到你今天會打電話來,我根本沒有一點準備。拿著電話有很多很多話想對你說,但突然聽到你在電話的那一頭,我突然什麼也說不出來了。你一定會笑我吧!那個笨蛋俊熙哥哥,只在電話裡跟你說了那麼多沒有營養的廢話!
可是無論說再多的話,都抵不過我心底的那一句——
雅雅,我好想你。
你說你要去旅行,你說你會去很久,你說你不會再回韓國……沒有關係。無論你在哪裡,只要你能開心,只要你能快樂,那就已經足夠。雅雅,你是我永遠的妹妹,永遠的唯一……我不會忘了你,無論過了多久多久……我的心還會在那棵楓樹下,等你。
……
「快!快點!注射強心劑!」
「把呼吸機推來!」
「準備深喉插管!」
醫生們跑來跑去,而那個躺在床上的小女生,卻是那樣安安靜靜的。
「不——不!丫丫!丫丫你醒一醒!你快點醒一醒!你不能就這樣扔下我們!丫丫,你醒一醒!」搶救室外齊紹傑的哭喊混合著父親的低泣、護士的勸阻,混亂成一團。
好累啊……好想睡。哦,不,他弄痛我了,他不讓我睡……
哥哥,你還記得我們的相遇嗎?也許你會說,那是在我們新生入學的第一天……不,不是的。也許哥哥都不記得了,我們第一次的相遇……是在仁川機場,你推開了不小心撞倒你的我,讓我初到韓國就見識到了韓式大男人的厲害。
第二次……就是在那天開學時,你在那個壞蛋的手裡救下了我……第三次,你又救了我……第四次,你還是救了我……啊呀,哥哥,為什麼我們每次見面,都是你在救我呢?難道你是我的剋星,每次遇到你的時候,我都是那麼倒霉?呵呵,如果能每天都能被你救,那我真的寧願每天都很倒霉……
哥哥,現在的我,也很需要你來救……你在哪裡?在學姐的身邊嗎?哥哥……我突然很後悔,後悔自己怎麼那麼故作堅強,我為什麼要把你讓出去……哥哥,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電子監視器上的心跳聲在漸漸減弱,醫生們在她身邊忙亂成一團。
「醫生!快要不行了!她的呼吸正在衰竭,心跳要停止了!」徐護士帶著哭腔喊道。
「快!把電擊器拿來!」醫生驚慌失措地喊道。
從來沒有見到一個重症肌無力的發作會是這樣的迅速,迅速得令他們還來不及搶救,她全身的肌肉就已經都要停止工作了。
哥哥……他們在說什麼?我聽不清……不過我好想睡……也許睡著了,就不會再有這麼多痛苦了……哥哥,你在聽嗎?你一定會聽到我的話的,對不對……
「蘇欣雅!你給我醒醒!」搶救室外,突然傳來齊紹傑大聲的叫喊,「你不可以睡著!你不可以!如果你敢就這樣睡過去,我馬上打電話給車俊熙!我要讓他看到現在的你!我要讓他和我一起痛苦!蘇欣雅!你不能這麼自私!你要醒過來!」
不!不可以打電話給哥哥……不可以……不可以打斷他的幸福,不可以打擾他和學姐!不可以讓他知道我的病,就讓他以為我很開心地去德國了……我不想看到他流淚的樣子,我不想看到他為我哭泣……不要……紹傑……不要……
「好了,準備電擊!」醫生大喊。
「不要……」一聲很輕很輕的呻吟從欣雅的唇中溢了出來。
徐護士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驚喜地喊道:「醫生!她醒了!她清醒過來了!她醒了!」
熙元:
你好嗎?
不知道你在做什麼,是不是在打包行李,準備去德國了?以後不知道還能不能寫信給你,也不知道該把這些信再寄向何方。元元,你一定要去那麼久嗎?你一定不肯再回來嗎?難道我們從此就要斷了聯絡,我這一輩子,都再也見不到你了?
其實不想對你說這樣的話,因為每次你都很堅強地對我笑,笑得我很想再摸摸你那可愛的臉頰,很想再握緊你的手……元元,你真的要走了嗎?真的從我的生命裡消失,讓我再也看不到你……
不過,祝你一路順風吧。
從此以後,我也不能再這樣任性地寫信給你了。我不能在傷害了你之後,再傷害元珍。下個月七號,我們就要訂婚了。我雖然不奢望還能得到你的祝福,不奢望在那些親友裡還能看到你的身影……但元元,我會想你的……我會……一直想念著你,無論你在世界的哪個地方……
元元,請你快樂。這是我唯一的要求。
……
一場大的風波過後,蘇欣雅的身體狀況急劇惡化。
她每天只能躺在病床上遙望著窗外的雪花,手裡還捏著車俊熙寫來的那些信。
蘇秦山跑去問醫生能不能為欣雅手術,但醫生說她的身體已經極度虛弱,根本承受不了大的手術了。而且就算為她摘除了胸腺瘤,她胸部的平滑肌和呼吸肌都已經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傷,除非每天用呼吸機來支撐,不然她的生命很快就要走到終點了。
「爸……」欣雅虛弱地喊道。
蘇秦山連忙走到她的身邊,握住她的手:「雅雅,你要做什麼?你想要什麼?告訴爸爸,爸爸馬上幫你去買!」
「我不要什麼……」欣雅搖搖頭,「我想求您一件事……」
「什麼事?你說,只要爸爸能辦到的,爸爸一定幫你辦到!」蘇秦山拚命忍著自己的眼淚,握著女兒的手。
「爸,能不能借我一百萬美金……我有個韓國朋友,她家的公司快要不行了……你可不可以,幫她們一次……她沒有了爸爸,只有媽媽在支撐。請您幫幫她們!」
「欣雅!」站在一邊的齊紹傑再也聽不下去了,他知道欣雅說的是元珍家的公司。
「爸,你答應我!求你了……答應我……」欣雅卻不管紹傑的抗議,她拉著父親的手,用力地祈求著。
蘇秦山點點頭:「好,爸爸答應你。爸爸一定會幫助你的朋友,幫她們家渡過難關。」
欣雅聽到父親答應了,終於浮起一個虛弱的微笑:「謝謝爸爸。」
蘇秦山看著女兒那蒼白的小臉,心如刀絞。
「爸……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您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不,雅雅,別說這個,別說這個!」蘇秦山想要摀住女兒的嘴,但自己的眼淚卻一顆接一顆地滑落下來。
蘇欣雅慢慢地抬起手來,輕輕地幫父親擦掉臉上的淚痕,微笑著說:「爸,你別哭……您不用為我擔心,即使我走了,也一定會很好……因為我可以見到媽……媽一定會照顧我的。我真的很想她……雖然我已經快要記不清媽媽的樣子了……爸,見到媽以後,我一定會告訴她,您有多想念她的……我會告訴她,如果有來世,我還會做你們的女兒……」
「雅雅!」蘇秦山抱住欣雅,淚如雨下。
齊紹傑也忍不住轉過身去,再也不敢多看欣雅一眼。曾經想帶她回中國來,讓她快點從失戀的痛苦中走出來,卻沒有想到……
「紹傑哥哥……你可不可以……陪我回韓國?」欣雅突然對他提出要求。
齊紹傑立刻轉過身來,那雙紅彤彤的眸子,亮亮地盯著她。
「丫丫,你要回去?那我馬上打電話給他們,讓他們去機場接你……」他說著就從口袋裡摸出手機。
「不要!紹傑哥哥不要!」欣雅立刻拒絕道,「不要打電話給任何人,不要讓他們知道……我只是想回去看看他們……不然我不知道以後會不會再也見不到了……」
「丫丫!」齊紹傑大聲叫道。
「答應我,紹傑哥哥……請你答應我……耽誤了你的功課,我已經很抱歉了……不要再打擾到他們……不要讓我的事情,再令他們擔心……」
「我……」
「答應我!」欣雅流著淚請求他。
齊紹傑用力咬住自己的嘴唇,終於點了點頭。
「好……我答應你……不告訴……任何人。」
虛弱的蘇欣雅躺在鋪著白色床單的病床上,那勉強微笑著的小臉和醫院裡白色的牆、白色的床單混合在一起,變成一抹令人心悸的白色。
上帝啊,你怎麼忍心這樣對待這個女孩。
哥哥:
這是我寫給你的第165封信。
原來我們竟然寫了這麼多信呢,我整理行李的時候,發現它們整整堆了一個行李箱。不過,它們都是我的寶貝,無論我走到哪裡,都會帶著它們。每次我想你的時候,就會把它們拿出來,一封一封地認真讀過,就好像你依然在我的身邊一樣……
不過從今天開始,我就不能給哥哥寫信了。因為我要去德國了,在那裡我想去旅行……看看西方國家的生活,或者還會去法國,看看埃菲爾鐵塔,走走香榭麗捨大道……不過,我想那裡也許還不如漢大的那條石子小路漂亮吧……並不是因為風景,而是因為我的身邊……沒有你……
哎呀,你看我,怎麼又在說這種沒頭沒腦的話呢!明明應該是高高興興地去旅行,怎麼又會對你講出這樣的話?哥哥你一定會原諒我的,對嗎?原諒我這個笨蛋妹妹,在這個時候還要惹你不開心。
你要和學姐訂婚了,對不對?啊,真的好想去參加你們的婚禮哦。好想看到哥哥穿上禮服的樣子,一定非常帥氣,非常英俊!我的哥哥一定是天底下最帥氣的新郎官,也一定是學姐心中最愛的人……
恭喜你們了,哥哥。
好了,這一次就到這裡吧,我快要上飛機了。如果有一天……我還能看到你,我一定會……
……
韓國。
仁川國際機場。
人潮湧動的機場,依然喧嘩熱鬧。只是景色依然,人已不同。
齊紹傑扶著欣雅從國際通道裡走了出來,他拖著幾件不多的行李,小心翼翼地走著。
欣雅回了一下頭,看了一眼那幾件行李。
還記得她第一次踏上這個地方,就一個不小心地撞到了他。依稀記得俊熙那天穿著一件白色的T恤,高高大大的樣子,但表情卻是那樣的冷酷。她聽到紹傑的呼喚,急急忙忙地想要跑出去,但卻一頭撞向了他,重重地把他壓在了身下。
就在她現在所站的地方,她壓在他的身上,而他氣急敗壞……想起當時俊熙那狼狽的模樣,欣雅依然忍不住微笑出聲。
這是命中的緣分吧,不然他們不會從她一進入韓國就撞在一起,也不會漸漸地相識、相知。雖然不知道他們的故事會是這樣的結局,但那初次相見的美好,她真是永生難忘。
「怎麼了,丫丫?」紹傑看她停下,連忙問道。
蘇欣雅微笑著搖了搖頭:「沒事。」
真的沒事嗎?難道紹傑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她一定又是在想念車俊熙,想念當初他們在這裡相遇。如果命運能給他再一次選擇的機會,他寧願從來沒有帶她來過這裡。
「紹傑哥哥,我們去找莉元吧!我很久沒有見她了,真的很想她。」欣雅微笑著說。
「好,等我先去酒店把行李放下,我們就去見她,好嗎?」
「嗯。」欣雅點了點頭,「不過,你要告訴莉元,不可以打電話給他,好嗎?」
「我不管,你自己去跟她說。」紹傑低頭。
「哥哥!」欣雅嬌嗔。
「不要叫我哥哥,我不是你的哥哥!」紹傑不滿地搖頭,拉著行李就朝前走去。
為什麼他的心裡竟然會有這種悲傷的感覺?當看到欣雅那越來越蒼白的臉頰,當看到她那越來越虛弱的身體,他就有種忍不住要把車俊熙抓來的衝動。他想要讓俊熙好好看看,他究竟把欣雅害成了什麼樣子。
「紹傑哥哥,你等等我!」欣雅跟在他的身後,氣喘吁吁。
漢城大學,通信系大樓。
欣雅剛走進這裡,心裡就有種暖暖的感覺。雖然在這裡讀書不過才五個月,但是看到這熟悉的一切,還是讓她非常舒服。那些在這裡唸書、考試、做功課的日子又一一地浮現在她的心頭,甚至和莉元相互嬉鬧,和崔彩娜吵架的樣子,都像昨天一樣浮現在她的眼前。
真的好親切啊!
即使那時像個孩子一樣生著彩娜的氣,現在想起來,也是那樣的溫暖。難道她真的快要死了嗎,才會像個老頭一樣站在這裡回憶過去?
不過能夠再次看到這夢中縈繞的學校,即使明天就要死了,她也瞑目了。
「……嗯,快下來吧。」紹傑掛上電話。
沒有五秒鐘,樓梯上就響起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嬌巧的身影立刻從樓上飛奔下來,三步並作兩步,幾乎想要從樓上一下子跳下來。
「哥哥!哥哥!」韓莉元大喊著,朝齊紹傑的方向猛地撲了過來。
紹傑幾乎是下意識地,立刻就張開了雙手,接住了她撲過來的身子。
「哥哥!你終於回來了!」莉元撲進他的懷裡,「上次你說要休學,我以為你和欣雅一樣不回來了!太好了!你終於回來了!回來了!」
韓莉元像個孩子一樣在紹傑的懷裡又跳又叫,反倒弄得紹傑不好意思起來。
他放開抱著她的手:「莉元,你看,還有誰跟我一起回來了?」
齊紹傑閃開身子,站在他背後的蘇欣雅立刻就露在韓莉元的眼前。
韓莉元從紹傑的身上滑落下來,她呆呆地看著站在紹傑背後的欣雅,好大一會兒都沒有任何動作。
「莉元,你怎麼了?她是欣雅啊!你不認識了?」齊紹傑推推她。
韓莉元還是呆呆地望著她,一句話也沒有說。
欣雅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奇怪,她終於忍不住在臉上浮起一個淡淡的微笑,虛弱地問道:「莉元,你……不認識我了嗎?」
韓莉元終於被她的這句話擊中,她猛地撲過去,一把就抓住了蘇欣雅的雙肩。
「丫丫!真的是你!丫丫!你回來了!你真的回來了!可是……可是你怎麼了?怎麼瘦成這個樣子?怎麼臉色這麼難看?怎麼……」
欣雅被她搖晃得氣喘,齊紹傑連忙伸手去拉開她:「欣雅生病了,你別這麼大力……」
「生病了?什麼病?!」韓莉元大叫。
「是……」
「只是一點小毛病!」欣雅立刻接口道。
齊紹傑的表情立刻就黯淡下來,他低下頭,什麼也不願意再說。
韓莉元看看齊紹傑,又看了看蘇欣雅,似乎已經感覺到了什麼。
「丫丫,你回來了,他……他知道嗎?」
「他不知道!不要告訴他!求你了,莉元。我只是回來看看你們,不想讓他知道……」欣雅連忙抓住她的手。
「可是……可是你知不知道……明天……他就要和學姐訂婚了……」
「我知道……」欣雅微微地點頭,「可是不想再打擾他……只要他和學姐過得幸福就好了……」
「幸福個P!」韓莉元忍不住罵道,「讓你如此痛苦,他們會幸福嗎?」
「莉元,不要這樣!」欣雅拉住她的手,「你幫我打電話給恩聖和在賢,我也很想念他們,我們今天晚上,一起吃個飯吧!」
SA酒吧。
江在賢和李恩聖一踏進包間,就立刻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蘇欣雅。
雖然她安安靜靜地坐著,但是那一身雪白的衣服,卻分明讓人感覺到了她身上那如同死亡一般的氣息。尤其是在賢,他在醫院工作久了,早已經看多了生了大病的人,欣雅那蒼白的臉色,沒有絲毫血色的嘴唇,都讓他感覺到莫名的不祥……
「欣雅,你怎麼了?」在賢連忙問道。
「我沒事,我很好的。」她笑著搖頭,但聲音已經是那樣的有氣無力。
「不可能!你怎麼會很好!難道……難道你的肩傷發作了?快讓我看看!」在賢根本顧不得什麼了,他拉過欣雅來就想幫她看看傷處。
「不用了,在賢哥!我真的很好!」欣雅連忙閃躲了一下,「我只是前一段時間生了場病,所以最近氣色很不好。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是不是,紹傑哥?」
她把問題丟給齊紹傑,但紹傑只在一邊低著頭,自己猛灌自己。
「欣雅,你回來了,俊熙知道嗎?不然我打電話給他,讓他過來吧!」李恩聖摸出電話。
「不要的!恩聖哥不要!」欣雅連忙又去阻止他,「哥哥明天就要訂婚了,我不想打擾他。」
「可是你回來,難道都不想再見他一面嗎?」李恩聖奇怪地問。
「明天吧……等明天他和學姐訂完婚之後,我……我會去見他的。但是在他們訂婚之前,不要再打電話給他……我不想打擾他,也不想再傷害元珍學姐……」欣雅喘息著說。
李恩聖和江在賢相互交換了一個眼光,只好不再說什麼,一起坐了下來。
欣雅、俊熙和元珍的事情,他們都是眼睜睜地看著發生的,所以欣雅所說的話,也是不無道理的。既然她說明天會親自去見俊熙,他們也就沒有必要再去打擾他。
「來,我們一起來喝一杯吧!」欣雅突然舉起了桌子上的杯子,「我很高興在這裡能夠認識了你們,謝謝你們陪伴了我人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日子……我不會忘記你們的。如果還能再有一次機會,我希望還能成為你們的朋友……」
韓莉元、江在賢和李恩聖也連忙舉起了酒杯,但是他們都覺得欣雅的話怎麼那樣奇怪,什麼是下一次機會?什麼叫做還成為他們的朋友?欣雅的表情真的有些奇怪,她今天到底怎麼了?
但是欣雅已經舉起了杯子,一仰頭就把所有的酒都灌了下去。
「丫丫!」齊紹傑含著眼淚喊道。
她的身體已經不行了,再喝這麼多酒,會要了她的命。
「我沒事的,紹傑。」她放下空了的杯子,點頭對他微笑,「你們也喝啊……」
大家都盯著表情奇怪的欣雅,終於在她的催促下,把杯裡的酒都喝了下去。
天空陰霾,心情同樣陰霾。
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哽在車俊熙的心頭,令他每走一步,都覺得步履維艱。
明天真的要和元珍訂婚了嗎?如果一年之前,他也許會高興得跳起來,但現在,他的心裡卻像壓了一塊千斤重的石頭,重得讓他喘不過氣來。
車俊熙停下腳步,捂著胸口重重地喘息。
怎麼會這樣?他的身體一向很好,可是他卻突然覺得很難過,很虛弱。
電話在口袋裡輕響,他伸手摸了出來。
「喂……咳咳!我是車俊熙。」
電話那頭遲疑了一下,終於傳來一個柔弱的聲音:「哥哥……你生病了嗎?」
「欣雅!」車俊熙驚喜萬分地大喊,差點沒有震破了欣雅的耳膜。
欣雅捧著電話虛弱地微笑,但笑容卻是那樣的苦澀。
車俊熙拚命穩住自己的情緒後,才慎重地開口:「雅雅,你在哪裡?在德國嗎?在法國嗎?你還好嗎?旅行愉快嗎?有沒有去看埃菲爾鐵塔?有沒有去看香榭大道?真的比漢大的那條小路更漂亮嗎?真的比漢大的風景還要迷人嗎?」
他語速飛快,像是害怕她突然掛斷電話一樣急著開口。
「哥哥……」欣雅軟軟地叫,「我……我去了……那裡,一點也不漂亮。我不喜歡那裡……因為沒有你在我的身邊……」
俊熙的心頭驀然一軟,眼淚立刻衝上了他的眼眶。
「雅雅……」
「哥哥,明天……你要和學姐訂婚了吧。」
「嗯……」俊熙咬著嘴唇,拚命隱忍著自己的眼淚。
「我打電話來,是想跟你說恭喜的……」欣雅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滑落下來,「本來我很想去觀禮的……我想看哥哥穿上韓服的樣子……一定很帥吧!可是我恐怕不能去了……因為這裡真的離你好遠好遠……」
「沒關係,我可以寫信給你。你想看我穿韓服,那我拍照片寄給你。」
「真的嗎?」欣雅在電話那頭含著眼淚微笑,「是你答應我的哦,一定要拿照片給我看……」
「嗯,我答應了!我答應你!」
車俊熙捧著電話的手指在顫抖,不知為什麼,他除了能聽到欣雅壓抑的抽泣,還能聽到沉重的喘息聲。難道是自己的嗎?自己剛剛覺得胸口好悶,悶得他喘不過氣來。
「哥哥……我今天……真的好想你……我好想見你……可是太遠了……太遠了……」
「沒事的,雅雅,你給我地址,給我地址我像以前一樣寫信給你!或者我可以拍照片給你,不,我寄VOD給你!雅雅!」車俊熙著急地說著。
「不用了……哥哥。我要去的那個地方,沒有地址……那裡也許會很冷,也許會很寂寞……但只要哥哥以前寫來的信陪著我就夠了……」
「那是什麼地方?在法國嗎?」車俊熙著急地問。
「不……不是,是一個哥哥不知道的地方……」欣雅咬住嘴唇,淚珠一滴一滴地滑過她的臉頰,流過她的嘴唇,灌進她的脖子裡,冰冷冰冷。
「那你還會回來嗎?如果旅行累了,就回韓國來吧,我會去仁川接你!」
「不用了,哥哥。我的旅行,可能要很久很久……哥哥,從明天開始,你不可以再想我了……因為明天你就要和元珍姐在一起了……你要忘記我,你要……好好地愛她……」
「雅雅!不要說這個,求你不要說這個!」俊熙的眼淚奪眶而出,他緊緊地捧著自己的電話,再也不能忍耐。
「答應我,哥哥!答應我!答應我從此以後再也不會想起我!答應我從此以後再也不會提起我的名字……答應我……求你……」
「……」俊熙捧著電話,低聲抽泣。
「哥哥!答應我!」
「不……不可以!我不可以答應你!你不能對我這麼殘忍,你不能連我想你的權利都給我奪走!蘇欣雅,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你!忘不了你!」車俊熙捧著電話怒吼。
淚水顆顆灌進他的嘴裡,苦澀得讓他心如刀絞。
「哥哥……」欣雅摀住自己的胸口,那裡像是被人揪住一樣生生地疼痛著。
她好像覺得自己肺部的空氣正在慢慢地向外擠出來,劇烈的心跳在她的胸膛裡沉悶地響著,意識已經快要離她越來越遠,麻痺從她的腳指尖一直傳上來……越過了小腿……大腿……腰部……心臟……
她沒時間了,她快要不行了。
「哥哥……」欣雅拼盡全身的力氣,「我愛你……」
車俊熙的心臟突然間重重地漏跳了一拍。
她那細若游絲的聲音,還是像魔魅般鑽進了他的耳朵裡。他從來沒有聽欣雅說過這句話,他也從來沒有對欣雅說過這句話。但這一刻,他卻覺得那三個字就要從他的胸膛裡跳出來。
可是,電話斷了。
嘟——嘟——嘟——
沉沉的夜空中,電話的忙音像是彼此的心跳,顫抖著,顫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