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醒來的時候,晨曦正射進房間,照射在我的眼睛上。我從蓆子上爬起來,打開了窗戶,昨晚的雨已經停了,空氣中還充滿著濕氣,我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向窗外眺望出去。
我見到了大海。
葉蕭,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昨天晚上丁雨山說的沒錯,這裡的景色確實美極了。讓我如何形容這片海岸呢?它美得極有個性,它美得與眾不同,與周圍獨特的環境渾然天成,簡而言之,這是一種荒涼之美。
大海就在離我幾百米遠的地方,一片荒涼的山坡腳下,生著一堆黑色的礁石,海浪正在拍打著礁石,濺起白色的浪花,昨天晚上我就是聽著這海浪聲入眠的。雖然是夏天,但窗外卻見不到多少綠色,只有一些青苔和荒草,還有就是大片低矮的灌木,或許,也只有這些物種,才能在充滿鹽分的土壤和海風中生存。
說實話,這裡是一個適合人靜下心來寫作的好地方。在這幾乎與世隔絕的環境裡,面對著獨特的美麗景色,擺脫塵世的喧囂和牽掛,心無雜念地聽著海岸濤聲寫作,這是多少作家夢寐以求的境界啊。葉蕭,從現在我決定,不論是否完成關於木匣子的使命,我還要在這裡住上兩天。
在我作出決定以後,便拿出了手機想要和你通話。但出乎意料的是,這裡竟然沒有手機信號。真奇怪西冷鎮這麼富裕的地方,覆蓋手機信號應該很容易的,怎麼會沒有呢?難道是海邊有什麼電磁干擾?
我又仔細地檢查了一下這房間,找不到任何電話線的接口,只有一個電源線插頭。只要有插頭就好了,我從旅行包裡拿出了筆記本電腦,並插上了電源。但是,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筆記本電腦剛一打開,只見電源燈亮了一下,然後就聽到電腦裡傳來一陣清脆的響聲,電源燈立刻就暗掉了。
糟糕!我又重新試著開機,卻怎麼都開不起來,電源燈就像是燃盡了的蠟燭一樣,再也亮不起來了。我又仔細地看了看變壓器,結果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味道,同時電腦裡也有了這種味道。
難道是最倒霉的事情發生了?因為電壓不對而把機器燒掉了?我的心立刻就涼了。
直到這時候,我才記起昨晚丁雨山說過的話:「不要在房間裡亂插電器。」當時我根本就沒有在意,現在想起來,在幽靈客棧這種人跡罕至的地方,電壓不穩是常有的事情,如果超過了變壓器的電壓範圍,那電腦就等著冒煙吧。
再後悔也沒用了,反正這台電腦裡也沒什麼重要的東西,而且是台二手貨。想到這裡,我糟糕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我看了看表,已經7點鐘了,我把房間的門鎖好,來到了走廊裡。即便是白天,這裡的光線也依然是昏暗的,惟一的光源來自樓梯口。
我小心翼翼地走下樓梯,來到了底樓的大堂裡,在靠近門口的地方,總算開了兩扇窗戶,清晨的光線帶著雨後的濕氣照射進來,使得幽靈客棧多了幾分人間的氣息。
大堂裡只有丁雨山一個人,坐在櫃檯前不知道在算些什麼東西。他看到我以後,立刻微笑著說:「周先生,昨晚還滿意嗎?」
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發生了這麼多奇怪的事情,剛才這裡該死的電壓,還把我的筆記本電腦燒了。不過,僅就阿昌的服務來說,我還是比較滿意的,於是我微微點了點頭:「是的,我很滿意。丁老闆,我想請問這裡的電壓是不是不太穩定?」
「你插電器了?」他的表情立刻嚴肅了起來:「對不起,我已經提醒過你了,所有的後果由你自己負責,如果你把整個客棧的電路都燒掉,那就更麻煩了。」
聽到這裡,我已經不想再說筆記本電腦的事情了,於是我問了另一個問題:「丁老闆,這裡有電話嗎?」
「從這客棧建立的那一天起,就從來沒有通過電話。」
我已經斷絕了打電話和你聯繫的念頭了:「那這裡能通郵件嗎?」
「鄉郵員不會來這裡的,如果你要寄信,可以到離這裡最近的荒村,那裡有郵筒,鄉郵員每天都會去取信。不過,你別指望在這裡能收到郵件。」
「我明白了。」
我的話剛說完,就看到啞巴阿昌端著一鍋熱粥出來了,還有一鍋饅頭和一碗鹹菜。雖然他那醜陋的樣子使人倒胃口,但我確實是餓了,從阿昌的手中接過碗筷,自己盛了粥,拿了饅頭,旁若無人地吃了起來。
剛吃了兩口,我就聽到了有人下樓梯的聲音。仰起頭一看,原來是兩個看起來還不到二十歲的少女,一個高個子,一個矮個子,穿的都是那種比較青春時尚的衣服。昨天晚上我沒見過她們,也許這客棧裡還住著其他許多人。
她們立刻就發現了我的存在,先打量了我片刻,然後就坐在了我的對面。一時我有些尷尬,不知道該不該打招呼。但她們似乎並沒有把我放在心上,盛了自己的早飯就吃了起來。兩個少女一邊吃一邊竊竊思語,而且聲音壓得很低。特別是那個小個子的,梳著一頭齊肩的短髮,眼睛又大又亮,似乎有永遠都說不完的話。
我聽清了其中的幾句,那小個子女生說:「她怎麼還沒下來?」
高個子女生眨著一雙漂亮的丹鳳眼回答:「她啊,昨天晚上又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也許還沒睡好吧。」
小個子忽然用神秘兮兮的語調說:「我發覺她最近越來越怪了。」
就在這時候,高個子突然咳嗽了一聲,她們兩個人立刻就不說話了。她們是在害怕我偷聽嗎?我有些奇怪,剛一抬起頭,就見到了那雙眼睛。
是她———昨天半夜在走廊裡,撞到我身上的那個女孩子。她叫水月。
我差點脫口而出了,但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我怔怔地看著她,她也怔怔地看著我。她依舊穿著那身白色的裙子,悄無聲息地走到餐桌前。她那雙略帶慵懶的迷人眼神裡,立刻就掠過了一絲波瀾,一時間氣氛有些尷尬。
「水月,你怎麼了?快坐下啊。」
那個小個子女生招呼著她。
她點了點頭,坐在了兩個女生的旁邊。然後她低著頭盛粥,與她那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很不相稱。她並不說話,只是埋頭吃早飯,似乎是在有意迴避我的目光。
坐在三個妙齡女生的面前,我越來越顯得笨拙,我趕緊吃完了早飯,就像逃難一樣匆匆地離開了餐桌。
這時候我突然注意到了丁雨山的眼神,那雙眼睛緊盯著我,似乎帶著某種嘲諷。我立刻躲開了他的眼睛,飛快地跑上樓梯,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
葉蕭,當我看著那台燒掉了的筆記本電腦,瞬間做出了新的決定,那就是用最古老的方式與你聯絡———書信。不過,因為這裡收不到郵件,所以我們只能是單向聯絡,由我每天給你寫信,用書信的方式,把我在幽靈客棧裡看到的一切都記錄下來。
至於信封和郵票,我的包裡還放著很多,平時雖然不用,但有時關鍵的時刻卻能派上用場。
我從包裡拿出了信紙和筆,鋪開在寫字檯上,面對著這張白紙,我像傻子似的愣了好一會兒。說實話,我已經好久都沒寫過信了,甚至連用筆寫字都不那麼熟練了。筆尖顫抖了半天,終於落到了紙上,寫出第一行字———那就是你的名字。
真奇怪,接下來我就越寫越快了,我這才理解了什麼叫「不假思索」,這筆尖似乎是有獨立生命的,領著我的手在紙上飛舞著,文字自然而然地流動了出來,而我根本就無法控制住它們。
葉蕭,你相信嗎?現在是上午十點半,僅僅三個小時的時間,我居然寫了這麼多字。我看著這十幾張信紙,心裡甚至懷疑這真是我自己寫的嗎?或許,這是幽靈客棧的環境起的作用吧,我說這裡會給我以靈感的,現在它使我下筆如飛,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好了,葉蕭,來自幽靈客棧的第一封信就到這裡結束了。
明天上午這個時候,我還會給你寫信的———假如那時我還活著的話。
此致!
你的朋友周旋於幽靈客棧
讀完這封信的最後一個字,葉蕭終於深呼吸了一口,但胸口總好像悶著一塊東西,壓得他喘不過氣來。整整一個下午過去了,窗外的黃昏已悄然降臨,而葉蕭的心神,已完全沉浸在這封來自幽靈客棧的信中。葉蕭讀著這些有魔力似的文字,就好像自己也在周旋的身邊,與他一起承受黑暗與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