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碧舟和杜見春是在極其偶然的情況下認識的。
那是一九七○年的夏天。一個星期日,上海知識青年集體戶所有的同學都趕場去了,柯碧舟一個人在家。好不容易有個安靜的時候,柯碧舟抓緊時間,在兩個箱子疊放起來的"桌"面上,攤開幾張紙,寫短篇小說《天天如此》。這故事他構思了好久,主人翁又是他最熟悉的一個同學,早就想抽時間寫了,可總是沒有機會。平常,集體戶裡很少有個安靜的時候,出工回來,有人洗衣服,有人閒聊天,有人哼歌曲,也有人"法拉米、法拉米"地拉二胡,根本別想有個清靜。即使逢到趕場天,也是有些人去趕場,有些人留在茅屋裡,抽煙、打牌、喝酒,鬧得個不亦樂乎。今天不知怎麼搞的,知青們像約好了似的,吃過早飯,換上乾淨衣褲,通通趕場去了。柯碧舟求之不得,待他們一走,就奮筆疾書。
在飛蟬漲潮般的鳴唱聲中,柯碧舟彷彿又見到了自己的老同學謝楠康,他分配在上海工藝品進出口公司工作,日復一日,過的是"天天如此"的生活,枯燥、乏味,靜如死水。他想改變這種生活,卻總是克服不了自己的弱點,自己替自己感到害臊,自己原諒自己,於是他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並且常常尋找理由自己安慰自己。
嘰喳啁啾的鳥雀聲聽不見了,漲潮般的蟬鳴停止了,柯碧舟都沒知覺,他沉浸在學習創作的喜悅之中,忘記了自身的一切。他的頭髮足有半寸多長,早該理了,卻沒想到該去理一理;他赤腳踏在泥地上,脫下的布鞋浸在腳盆裡,沒想到去洗一洗。身上打了好幾個補丁的沾滿泥巴點子的衣褲,本來計劃今天脫下洗乾淨,也給他忘了。只在厚厚的干打壘泥牆上開了一個窗子的茅屋早已暗淡下來,屋內的光線淡弱到僅能辨別白紙上的字跡,他卻沒有知覺。
原來,早晨還是晴朗朗的,此刻,大雨已經下了近半個小時了,雨點子打在集體戶外的包谷葉上,"答答"直響,柯碧舟竟然都沒聽見。直到寨外的山峰巔上扯起一道刺目的火閃,跟著一個驚天動地的急雷"轟隆隆"打響,柯碧舟才被嚇得抬起頭來,向小窗外望去。嵌在厚泥牆中間的玻璃窗上,幾小股雨水歪歪扭扭淌下來;近處的山坡上,鞭笆稈、絲茅草、芭茅草都被風雨搖曳著、撕扯著,向一邊歪倒過去。寨外的田壩裡,密織的雨網像籠起了霧。集體戶外的屋簷下,屋簷水嘩嘩地淌到簷溝裡去。嘈雜的雨聲和流水聲太喧鬧,柯碧舟的文思被打斷了。
他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揉揉有點發酸的眼睛,習慣地抬起頭來,望著黃泥巴牆上貼著的一張白紙。白紙上,用毛筆蘸了紅墨水寫著兩行遒勁有力的字:"不要自餒,總是干;但也不可自滿,仍舊總是用功。"這兩句話,顯然是他的座右銘。柯碧舟吸了一口氣,正想再埋下頭去,耳朵裡又聽到幾下"篤落篤落"的輕響,他立刻又直起腰桿,警覺地望著茅草鋪的屋頂。插隊落戶一年半了,每當下雨時,都是知識青年們焦躁不安的時分,尤其是暗流山區這一帶,已經兩個多月未下雨了,突然乍一下大雨,茅屋頂非漏不可。果然,他凝神一聽,好幾個知青帳頂鋪的塑料布上,都"滴滴答答"地響起了漏雨聲。柯碧舟站起身來,仔細察看著,有沒有水流如注的現象。還好,春上茅屋頂重新翻蓋了一下,雨漏得不像去年那麼厲害了。柯碧舟又擔憂起圍繞茅屋挖的簷溝來了,好久沒下雨,簷溝裡的枯枝、雜物沒細細掏過,水是否被堵塞了,一堵住,水漫上來,浸透泥牆,可要倒塌的呀。他屏息聽著那"嘩啦啦"的流水聲,默默地點點頭,心裡說,聽聲氣簷溝還是暢通的。
正在柯碧舟側耳細聽的時候,集體戶外傳來腳踏泥濘地的"啪啦啪啦"的聲音。柯碧舟原來以為那是過路人,並沒在意,可沒料到,腳步聲直響到集體戶大門口屋簷下來了,還能聽到"呼哧呼哧"的喘氣聲。也許是同戶的"快腳"蘇道誠回來了。柯碧舟暗忖著,等待大門被推開的聲音。但大門並沒動。很顯然,不是蘇道誠回來了,門外站著的,是個雨天時碰到的躲雨人。想到集體戶的屋簷很窄,躲不住這麼大的風雨,柯碧舟決定去給躲雨人開門,讓他進屋來坐一坐。柯碧舟從男生寢室走到灶屋裡,正要去開門,"彭"一聲,門被推開了。柯碧舟吃了一驚,定睛望去,更使他瞠目結舌,不知說什麼好。門口站著一個個兒高高、體形頎長、虎虎有生氣的姑娘。她渾身上下全被雨水打濕了,烏黑的頭髮水淋淋地閃著光,淡藍色的府綢襯衣,緊貼著微微隆起的胸脯,一條草綠色的裙子,直往地下滴水,黑色的搭扣布鞋和白色的尼龍絲襪,沾滿了泥漿點子,濕漉漉地巴在腳上。
姑娘也在打量著屋裡的青年:兩三個月沒理過的頭髮,一張清瘦黑紅的臉,憂鬱沉悶。略微往眼窩深處陷去的眼睛,沉思般地瞅著人。他中高個兒,生就一副癡呆相,穿一身髒得姑娘們不能理解的補巴兒衣服,光腳板站在泥地上。一般地來說,五官端正的小伙子都很引人注目,可眼前這個,不但不叫人注目,倒有些怕人。"為什麼不叫我進屋?"姑娘開口了,她的聲音清亮悅耳得驚人,柯碧舟感到,集體戶的兩個女知青,沒有一個人的嗓門會像她那樣好聽,哪怕是一心指望自己當個女高音歌唱家的華雯雯,也不能同她相比。姑娘的語氣咄咄逼人,叫柯碧舟不知如何應付了。他訥訥地說:"你進屋坐吧,我正想來開門呢。"他的聲音瘖啞低沉,使得姑娘費勁地眨了眨眼睛,才聽明白。她清朗朗地一笑,一邊信步走進灶屋,一邊說:"我心裡是在納悶呀。看看門,沒上鎖,屋裡好像是有人的。可仄耳聽聽,奇怪,一
點兒聲響也沒有。你一個人倒真悶得住!還有其他人嗎?"柯碧舟搖搖頭。他這會兒聽清楚了,姑娘的嗓音恰像金屬彈子丟進玻璃杯時響起的聲音一樣,很動聽。
姑娘走到屋中央,隨手拉過一條板凳坐下,仰著臉問:"有火嗎?你們是燒煤還是燒柴?"
"煮飯是燒煤。"柯碧舟有點醒悟地答著,望了望她濕透了的衣裙,說:"我給你拿柴,燒堆火,你烤烤!"說著,他轉身去牆角攏乾柴。一忽兒工夫,柯碧舟在灶屋中央冬天烤火的灰坑裡燒起了一堆火,他燒的火很相宜,不大不小的火焰,紅亮亮地燃起來,枯枝幹柴,堆得像座小巧的寶塔.姑娘眨巴著眼睛,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臉上顯出股好奇的神色。看到火燒起來,她愉快地坐在火坑旁,雙手扯扯府綢襯衣,隨而撩起裙子,拿平了烤著。
柯碧舟陪她坐在離火坑兩尺遠的地方,暗暗打量著她。這姑娘眉毛不長,淡淡的一個小弧圈,眉毛下一對流光泛彩的眼睛,瞅著什麼的時候異常專注凝神,有一股逼人的氣勢,但並不讓人覺得犀利。鼻樑筆挺,嘴唇微厚,抿著嘴兒的時候,略略鼓起來。她顯得健康、壯實,蓬勃而有生氣。紅彤彤的臉膛,總是帶著點兒笑意,尤其顯著的,是她這麼微笑的時候,右邊嘴角總是透出一縷帶有諷刺意味的笑紋。她那結實渾圓的雙肩,看得出很有力氣。烤著裙子的時候,她不時地抬起眼皮瞥柯碧舟一眼。柯碧舟忽然想到,自己這樣偷偷打量她,是不禮貌的,於是便垂下了眼瞼。每當這時候,他消瘦的臉上便呈現出一股悒悶、惆悵的神情,好像陰雲遮住了他的臉膛一樣。烤著火,姑娘翻起眼,瞅了他幾下,立刻發現了對方滯
晦的臉色。她掀動了一下裙子,望著柯碧舟問:"你在生病嗎?""沒有。""那你怎麼心事重重的?"柯碧舟苦笑了一下,不答話。灶屋的門大開著,豆大的雨點擊打在茅屋外的泥地上,
濺起泥沫水珠,打濕了兩塊梓木門板。滂沱大雨仍在繼續下著。
裙子先烤乾了,姑娘問:"你有扇子嗎?""有。"柯碧舟去自己床頭拿了把黑色的折扇遞給她。
姑娘打開折扇,瞅了一眼,笑道:"呵,你叫柯碧舟。好怪的名字。我叫杜見春,你聽說
過嗎?""沒有。"杜見春扇著臉,又問:"你們集體戶有幾個知青?""六個。""幾個姑娘?"
"兩個。""兩個姑娘叫什麼名字?""唐惠娟和華雯雯。""嗨,你這個人真叫怪,像個算盤珠珠,撥一撥,動一動;我問一句,你答一句。不能多講點情況嗎?"柯碧舟攤開一隻手:"講什麼?""你們四個男知青叫什麼名字?""我一個;還有一個叫蘇道誠,高幹子弟;另一個叫王連發,高級職員出身。第四個叫……叫肖永川……""那個小偷?"柯碧舟緊緊地閉一下嘴,點了點頭。"你這人真有點叫我發笑,說那些男生的時候,為什麼都要報家庭出身呢?"杜見春"啪嗒啪嗒"用勁地打著扇子,爽朗地笑著,"哈哈,我又不是來搞運動的,要排左、中、右,劃分階級陣線。"柯碧舟的眉梢聳動了一下,閉緊了嘴,不吭氣兒。杜見春察覺到柯碧舟不悅的臉色,不露聲色地岔開話題道:"告訴我,你們六個知青出工勤快嗎?隊裡對你們的印象好不好?去年每個勞動日值好多錢?知識青年能夠自給自足嗎?業餘時間你們幹些什麼?"
面對杜見春連珠炮似的提出的一串問題,柯碧舟蹙著眉頭,右手一個一個順序撥著左手的手指,一一簡短地回答:"我們都出工。其他人勤快不勤快我不知道,我是天天出工的,除非生病。隊裡除了對肖永川有點嫌惡,對其他人似乎都好。去年每個勞動日攤到六角,天天勞動,勉強能自給自足。業餘時間各幹各的事。"杜見春亮閃閃的目光入神地盯著柯碧舟,仔細聽著。見他答完,她又不客氣地笑著說:"你真自私,別人勤快不勤快你會不知道?住在一幢茅屋裡嘛。業餘時間各幹各的,都幹些啥呢?""串門的,拍馬屁的,拉二胡的,抽煙的,翻書的,啥都有。""你呢,幹些什麼?"杜見春的雙眼毫不放鬆地望著他,望得柯碧舟都有些慌神。他迴避著她那灼人的眸子,訥訥地說:"我麼,我不幹啥……""撒謊!星期天你不去趕場,躲在屋裡肯定有事。"杜見春尖銳地說,"說,你幹些什麼?""我……我在學習寫點東西。"不知怎麼搞的,在她審訊般的逼問下,柯碧舟不得不照實說話,可話一出口,他的臉就不好意思地泛紅了。
杜見春兩條淡淡的眉毛閃動了一下:"寫什麼東西?""小說。""真的嗎?"杜見春大感興趣地揚起雙眉:"你倒是真有毅力。寫的是什麼小說,能給我看看嗎?"柯碧舟的臉漲得緋紅緋紅,為了掩飾自己的忐忑不安,他伸手拿過幾根乾柴,支支吾吾地說:"不能給人看,也不能給你看。我也根本……根本沒有寫完……加幾根乾柴,你再烤烤……"
"不用加了。"杜見春收起折扇,友善地說,"看,我的衣裙都干了。這一小點火,烤烤鞋襪足夠了。"柯碧舟忙亂地收起柴,仰起臉來,正望到杜見春那雙灼灼撩人的眼睛。她顯得坦率、自如,頭一次走進集體戶,竟好像在自己家裡一樣。同柯碧舟講話,也彷彿是相識多年
的同學,直爽得驚人。火光的一閃一亮中,她的雙頰上噴著兩朵紅雲。光滑紅潤的額頭上,沁著幾顆晶瑩的汗珠。柯碧舟移開目光,若有所思地望著屋角落,那兒置放著一隻大木桶,一對水桶,這是集體戶的公共用具。他站起身,走進男生寢室,打開木箱找出一條嶄新的藍白條毛巾,拿出臉盆,舀了點水說:"你洗個臉吧!"
杜見春嫣然一笑,顯然含有感激的意思,說:"謝謝。你還沒請我喝茶呢。"說著,她舔了舔嘴唇。柯碧舟抬頭細瞅,這時才發覺她微厚的嘴唇有點乾燥,嘴角邊那縷頗具諷刺味的笑紋,那麼明顯地翹起來。他急忙低下頭又去屋裡拿出一隻搪瓷白茶缸,倒了一杯開水,遞
給使勁洗臉的杜見春說:"我沒茶葉,你喝白開水吧!"杜見春嘴角一翹,笑吟吟地直點頭:"白開水也很好,謝謝,謝謝。"
倒了洗臉水,杜見春端起茶缸"咕嘟咕嘟"喝了兩大口,粗粗地喘了口氣。她顯然很渴了。見柯碧舟凝神望著她,她抹抹嘴角,吁了一口氣說:"這水真甜。"柯碧舟自她進屋後第一次微微笑了。杜見春發現,臉貌粗看有些嚇人的柯碧舟微笑的時候,非常動人。她探究般的看著他,用勸解的口吻說:"有空該洗洗衣服、理個發。你們男生,都是懶鬼。"柯碧舟的臉紅到脖子根,不好意思地垂下了頭。奇怪的是,被她當面揭了短,他並不惱。相反還誠摯地點了點頭。
一陣風吹過,雨顯見得小多了,雨點子不像剛才那樣"答答答"擊著地面直響了,屋簷水也減弱了"嘩嘩"直流的勢頭。柯碧舟估摸著,時間近黃昏了。他轉身向大門外望
望,生怕五個去趕場的知青此刻回到集體戶來,看到他和一個姑娘相對坐著,那多尷尬啊!他盼著雨快點停,烤乾了衣服的杜見春也該走了。
可杜見春並沒想到走,她帶著一種年輕姑娘的關切,向前湊湊問:"告訴我,你是怎麼下鄉的?""我?"柯碧舟怔了一怔,結結巴巴地說,"你、你是要我講假話,還是真話?""當然是真話囉!"杜見春語氣中帶著極大的驚異說,"莫非人還願聽假話?"柯碧舟有些侷促不安,他機械地咬了咬牙,聲音呆滯乾澀地說:"我是沒辦法才下鄉的……""什麼什麼?"杜見春驚叫起來,銳聲呼叫著打斷了他的話頭,"你不是自覺地上山下鄉干革命,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來的?啊,你這人真落後,真落後!"柯碧舟被這兩句話刺痛了心,他閉了閉眼睛,微點著頭承認道:"是的,我真落後。是真落後。"杜見春驚愕地瞪大了一對閃爍發光的眼睛,直愣愣地盯著柯碧舟,彷彿一眼要看到他心裡去。柯碧舟毫不遮掩的回答,顯然使得她犯疑了,她放緩了口氣,岔開話題說:"我是積極主動地要求下鄉來的。你想想,波瀾壯闊的上山下鄉運動風起雲湧,如海的紅旗,歡送的人流,充滿期待的笑臉,改造世界、建設祖國的崇高職責,一代革命青年,能無動於衷嗎?能站在時代的潮流之外嗎?不能,絕對不能!我們一定要投身於這場偉大的革命,沾一身油污,滾一身泥巴,用勞動的汗水改造世界觀,做新時代的開拓者。把我們年輕的生命這一滴水珠,匯入時代的洪流。所以,儘管我完全有條件留城,我還是到山寨來插隊落戶了。"
杜見春滿以為自己這一番慷慨激昂的話能打動柯碧舟的心,哪知道柯碧舟半閉著眼睛,在她說話時,接連轉身向門外望了兩次。杜見春被他這種輕蔑的態度激怒了,她把茶缸往板凳
上重重地一擱,"呼"地一下站起來,說:"謝謝,我走了。"柯碧舟這才把眼睛睜大,贊同地說:"雨也已經停了。"果然,屋簷水已經要隔好久才往下滴一顆水珠了。只是濃黑的烏雲仍堆積在空中沒有散去,給人一種壓抑感,看樣子,隨時有可能又下起大雨來。
杜見春活到二十二歲,從來沒碰到過柯碧舟這樣個性的青年人。她幾大步走到門口,回過頭來,重又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蓬亂過長的頭髮,黑瘦的臉盤,悒鬱的眼神,打滿補丁的衣服,光著一雙腳板。針對他的自甘落後、消極悲觀情緒,她真想憤憤地訓斥他幾句,可話到嘴邊,卻又嚥下去了。他的舉止神態實在有些異樣,又有些令人憐憫,她衝到喉嚨口的話變成了這麼一句:"你有雨衣嗎?借我……"這一回柯碧舟不但臉漲得通紅,還顯得很狼狽,有些局
促不安,他極不情願地回答:"雨衣和傘我都沒有。我很窮,對不起。"杜見春只覺得自己的心抽搐了一下,她一眼也沒看他,急促地說:"那好,我跑快點趕吧!"話語比急急站起身來時柔和多了。說完,杜見春衝出了暗流大隊湖邊生產隊的集體戶,順著出寨子的泥濘山路,甩打著雙手疾跑而去。一路上,她的腳跟濺起無數的泥花水沫。只一忽兒工夫,她的身影就被那幾蓬釣魚竹遮住了。在柯碧舟的視野裡,只看見幾座聳立的山峰和一條稀髒的泥路。他無力地倚靠在門框上,頹喪地望著遠處,遺憾地自言自語:"我是不是太冷漠了。她是哪個大隊的知青?我甚至也忘記問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