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頭:
下午才寫完信,就收到了你21日的信,該寫的下午都寫了,我就不重複了。現在是10點20分,隊裡正在開社員大會,我坐在床上給你寫信。明天又是星期日了,不知你們能否休息?不過活不重,休息不休息也是一回事了。我是相當孤獨的,6點收工,6點半就吃完了晚飯,一直看書到10點,並給揆初回了一封信。《春耕》沒有政治問題!這就是第一句答覆,至於第二句、第三句答覆,要到30日以後,或者更晚一些時間。因為,這裡有一個地域觀念及負責範圍問題。很可能上海會指示揆初他們一些什麼並叫我把稿子送到貴州省文化局去。這事兒我要到4月5日左右才能知道,因此,這更決定了我暫時不能去貴陽,而要在4月5日以後去,這樣可以一舉幾得。況且目前生產隊活不重,我現在出些工,以後就可以少出些。在貴陽我一定留心買一斤配你的毛線,如在久長或白馬洞有,我也可以買,這事兒我會辦好的。你買兩用衫和襯衫,可以等自己回來後在貴陽買,何必麻煩姐姐呢?再說,買了你又要讓他們寄,一來一往,日子都過去了。不過你若自有想法,叫姐姐買也可以,我是沒有意見、也不會生氣的。同時,到了貴陽我也會給小妹買東西的。
目前最主要的,對我來說就是《春耕》的命運。雖然今天身體好了一些,但還是很乏力,頭暈,特別是看書久了,更是這樣。星期一至星期四天氣很熱,昨天起又開始冷了,屋裡要生火。目前這段日子,我有時間,想攻一下短篇小說。
你們隊的工分我未去問,想明天在場上回來後找王正忠問一問,再一起去徐星那兒。我估計你們隊是以女勞動力同等勞力評的,故只有兩千多分,這樣的話,你們就吃虧了。我不能靜下來,一靜下來,心裡就很痛苦。因此,迫使自己看書、寫作、構思、寫信。以前我不怕有病,這一次我怕了,真的怕了。你給我寫的信都是很好的,我時時放在枕邊細讀,現在有了燈,更好了。修鐵路的形勢如何?鯉魚塘一號大橋的主體工程將在什麼時候結束?轉戰又將在什麼時候?這些必須寫明。因為揆初來信說,《春耕》如真在上海選拔,我就必須在4月份回滬,他的語氣很肯定。所以,我必須做到心中有數。來信勿忘了談談,因為,你一次也沒談起此事。你必須有自己的計劃,定計劃的是你,而不是小哥哥和我,你是大人了。
老實說,真想你啊!在病中,幾次都是迷迷糊糊地看見你坐在床邊,可一睜眼,又不見了。"往日的感情,只留下眼前的淒情;病中無所倚,空有淚滿枕;幾時歸來啊,毛頭,你幾時會回到我的身旁……"快點回來吧,毛頭!
已經11點了,我眼酸頭暈,不寫了。此時,你一定閉上了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好好睡吧,我的親親!讓我深深地吻你,你願意嗎?說實話,我有時實在想倒在你溫暖芳香的懷裡哭一場啊!
你的甜甜
1972年3月25日夜11時10分
這兩封信均是病後所寫,情緒很不好,又零亂,你要原諒!過兩天我好一些再好好寫。貴陽的春天是美麗的,你回來後我們一起去玩玩那該多好啊!眼前我一個人,真不想去。我對姐姐、小哥哥是生疏的啊!
【附】魚塘月色
夜已深,月亮漸漸升高了。茅屋外大院壩裡娃兒們的歡笑聲、喧鬧聲,早已聽不見了。我披上了棉衣,鎖上了門出去。從茅屋到魚塘,只有幾十步路。穿過青石鋪的院壩,走過一段泥路,順著山路再走上十幾步,就到了。白天,寨路上催牛的、擔水的、挑擔的行人很多,一到晚間,路上就沒人了。從磚瓦房裡透出的燈光斜照在路上,一長溜兒,很動人。不知誰家的收音機裡,放著鐵梅唱的"聽罷奶奶說紅燈……"在清靜的夜晚中傳來,更顯得味濃。漁塘的一面,長著五棵高大的柳樹。另三面是塘堤。雖然月光不濃,可是一眼望去,明亮的水面上像灑了一層銀一般。白天,這水是綠茵茵的,可是在這個時候,水上像長了眼睛,在初春深夜的寒風中,閃出粼粼的光來。
聽老人們說,這魚塘是土改時期青年婦女突擊隊挖的,當時是一塊田,挖出來養魚。事隔20年,青年婦女突擊隊裡的姑娘,在寨上都成了娃兒成群的媽媽,而惟有這魚塘,卻越來越美麗。不是嗎?這裡除了養魚,還能洗菜、洗衣、洗豬草。當年栽的柳樹,如今已長得可以讓人在樹下歇涼,前人栽樹後人乘涼這句古話,在這裡得到了驗證。魚塘裡,隔幾年出一次肥泥,總能增產許多苞谷。沒有風的時候,塘面上映出那五棵粗壯結實的柳樹的倒影,很美麗,像一幅幽靜細膩的風景畫。風一吹來,倒影便散了。柳枝發出颯颯的響聲,像一曲音樂。"五九六九,隔河看柳。"柳枝上已發了半寸長的嫩葉子,在白天看是青幽幽的,晚上看卻是黑黝黝的。彎彎的柳枝婀娜多姿,像一個個害羞的姑娘。那五棵柳樹的倩影,靠著月色,全映在水面上。望著它們,禁不住想起了那個荒唐的皇帝,叫柳樹姓楊的傳說來。這傳說固然可笑,可後人卻把柳樹統統稱為楊柳了。月光如流水一般,靜靜地灑在魚塘上,灑在沉睡了的山鄉萬物上。不遠處起了一層霧,從塘堤上望去,門前壩、苗嶺、大路、水田、大土坡,在淡淡的月光中歷歷在目。遠處的山上,白天鏟的草灰燃起了一團一團的火。在黑夜裡,群山顯得愈加巨大,愈加巍然不可侵犯了。
望著遠景,看著魚塘,心裡湧起了思念之情。此時,毛頭在幹什麼?你那美麗的大眼睛閉上了麼?你那溫厚的嘴唇還微微翹起嗎?毛頭,你知道你的甜甜在魚塘邊想你嗎?還有上海,還有我的故鄉和朋友們,還有我的未來。這一切,都像不遠處起的霧一樣,縈繞著纏綿在我的心頭。
天上有一層雲,悄悄地慢行著,月亮也在躇躊地走著。過午夜了,我來了倦意,回到茅屋去。
惟有月色下的魚塘,沒有倦意,沒有思想,還是那樣美麗,那樣動人。
11?淑君致葉辛
甜甜:
今天,我去參加灌漿,因為,我們班有一個人病了,排長讓我替她一天。上的是白班,4點就下班了。今天,勞動不算累,上午僅干了3個多小時,下午由於架木模和修高架索,佔去了大量的時間。下班以後,我去郵局辦完了昨天沒有辦完的事情。這會兒,正坐地院壩頭的大批判專欄後面,一個人靜靜地準備給你寫一封信。我要告訴我的親人,我每天的生活,我的感情,我對你的思念之情。承熹,這幾天由於感冒,渾身不舒服。心裡煩躁。昨天勞動十分輕鬆,本想給你好好寫一封信,可寫了一半再也寫不下去了。望著蔚藍色的天空,披著春裝的大地,我的心卻好像還是在寒冬臘月裡一樣,眼淚快要湧出來了。於是,只好不寫了。一到晚上,我就感到渾身乏力,像是白天幹了什麼重活一樣,只得早早睡了。由於昨天沒有給你寫信,今天一天我心裡都是忐忑不安的,承熹,我每時每刻都在想念著你呀!
承熹,這幾天身體恢復了沒有?你的生活又怎麼樣?每天吃什麼菜?快告訴我。我常常為你的身體擔心,我們又不在你的身邊,你要特別注意保重自己。如果病了,那怎麼辦呢?誰來服侍你哪?我知道,你是很節儉的,可不能這樣呀,身體第一,至於錢,只要靠勞動,沒了是會有的,你說對嗎?承熹,最近,我變得特別懶惰,不想做事,不想動腦筋,心裡總有一股莫名其妙的煩躁,總想找個清靜的地方呆著。只要一睜開眼睛,心裡就會一陣陣的難受,想到你的生活,想到我們這次不愉快的分別,想到自己做了一件對不起自己愛人的事情,讓你一個人這樣痛苦地生活著,心裡就很內疚。我深深地感到,在這個世界上,惟有你是真正愛我的,也只有在你的身邊,我才能得到安慰。但在你離開我以前,我卻沒能認識到這一點,現在,我真是後悔莫及。你要原諒我!對你,我寄予了無限的信任和希望。只有依靠你,我才能度過我的一生。
你的毛頭
1972年3月25日
甜甜:
今天,我被留在家裡搞衛生。打掃了院壩,又掃了通往連部的那條路,上午過得很快。下午,我去郵電局,準備給小瑋寄點白糖和以前買的那塊紅條子布,再就是給你和家裡寄信,可是,今天是星期日,郵局沒有開門,所以,除了寄出信外,什麼事情都沒辦成。下午,我們5個人洗了十多個安全帽,就算完成了一天的任務。天氣十分炎熱,找不到一個清靜的地方,我感到渾身不舒服,心裡煩透了,什麼也不想做,便搬個板凳,坐到房子後面,呆呆地望著遠方的山嶺,心裡空虛極了。我不知道,這會兒我的甜甜在幹什麼?也許,你已在貴陽了?也許,這會兒繁重的勞動正壓得你喘不過氣來?甜甜,你知道我正在望著你嗎?
你的毛頭
1972年3月27日
甜甜:
昨天收到你的信,正巧我休息。看後,心裡亂極了。這一天,我不知道是怎麼過的,什麼事也不想做,從屋裡走到屋外,有時站在門口,有時站到大批判專欄後面,別人跟我說話,我都沒有心思回答,心如亂麻,拿出筆和紙想給你寫信,可千言萬語又不知從何說起。甜甜呀,千言萬語只歸結為一句話:我對不起你,是我讓你痛苦了。甜甜,看到你這樣生活著,我難受極了,你病了,更讓我萬分的內疚。可是,即使在病中,你還是那麼關心我、愛我,對我說那麼好的話,你對我實在是太好了!其實,你還不如狠狠地罵我、責備我一頓,這樣,也許我會好受一點的,真的!在這個世界上,也只有你能這樣寬恕我。我知道,在病中你一定想得很多很多,想的也一定都是十分不愉快的事。可是,你為什麼要違背自己的心願,給我寫下那麼好的話呢?我理解你的心情,對我你不必隱瞞任何思想,哪怕你狠狠地罵我,我也會理解你的。你一個人孤獨地生活著,沒有一個陪你說話的人,你要給我經常地、時時地寫信,把你心裡的一切,不管是愛我、恨我、想我,還是對各種事情的看法……統統告訴我。我需要知道你的一切一切,就像我在你的身邊,瞭解你的生活和感情一樣。在我的生活中,也只有看到你的來信,才是我惟一的樂趣。另外,從你的信中,我也可以學到不少知識。承熹,你今後來信,除了談你的生活和感情以外,還要談談你所知道的,無論是形勢或是其他什麼事,好嗎?自你走後,我簡直像丟了魂似的,每天除了必須說的話以外,就再也不想說什麼了。承熹啊,你不但是我最最親密的親人,也是我最好的老師!想到以前我們親密友好地相處,我從你那裡,學到多少知識呀!可是,現在留下的只有回憶了,只要一閒下來,我便拿出你的信和相片,細細地翻閱,仔細地端詳。我為有你這樣的愛人而感到自豪。看了你的相片,我恨不能飛到你的身邊,親個夠,吻個夠。你現在一定又瘦了,這怎麼行呢?你要學會安排自己的生活,你要注意保重自己的身體。你這次得病,一定是重感冒,我們這裡有好多人都傳染上了。我也感冒了,快一個星期了,不過,我自己會注意的,請你放心!還有一點,你感覺到不舒服,為什麼還要去出工呢?我對你有幾點不放心:1.你太節儉了,這樣會影響身體的。小妹也經常和我談到這點。2.你不注意保重自己,無論出工或睡眠。3.你要注意勤換衣服、勤洗澡、勤曬被子。4.最後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你不能胡思亂想,要學會控制自己的感情,學會自找樂趣。目前,我們分離兩地,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這幾天我休息,估計可能休息到星期日,因為,我還有一天輪休。休息在家,心裡有一股莫名其妙的煩躁,什麼事也不想做,更不想寫詩了,閒下來就翻看你的來信,看你的相片。有時拿起《鐵水奔騰》一書來看,看到你在上面劃的記號,心裡就有一種親切之感。承熹呀,你無時無刻不在我的心裡,每拿起一件東西,只要留下你的痕跡,我便會想到你,哪怕宿舍裡人再多、再熱鬧,我也毫無愉快之感,我會想到你還在那麼孤單寂寞地生活著。只要一想到你,心裡便會一陣陣地難受,相思的心,真是無法形容啊!到今天為止,這個月我們已超額完成了百米建橋的任務。鯉魚塘一號大橋的主體工程現在已完成了一半,下個月還有6個橋墩和兩個基坑的任務,照目前這樣,下個月可以完成(今天小胖他們來,我問了一下)。雲光說,他現在正設法請假,可是張德華說,現在請假,最多也只有一個多月了。所以,我覺得到4月中旬請假為宜,你說呢?那時你也正好去貴陽,從貴陽發信,好嗎?
承熹,你要給小妹寫信,昨天,她沒有收到你的信,不高興了。後來我向她解釋,她甚至責怪我在你面前說了什麼,以致你不寫信給她。承熹,你說我冤枉不?不過,我也不會為此生氣,事實會證明一切的。我要依然如故地對待她、關心她,把她當成親妹妹。她很可憐,而且是個好心人,而好心人,往往容易上當受騙。她離開了你,離開了母親,我就更要對她好了。承熹,我是這樣想的,也這樣做了。你放心吧!
姐姐已出差去上海了,我沒有讓她買衣服,可是我把布票寄到上海去了,請媽媽給我做襯衣。這樣姐姐回來時就可以給我帶來,你說好嗎?同時,我也寄去了15元錢。已很久沒有收到爸爸的來信了,小哥哥也同樣如此,所以,我心裡很不安,想念爸爸媽媽,想念哥哥姐姐,當然,最最想念的還是你。由於如此,晚上常常睡不著。即使睡著了,不一會兒就要醒,醒了就更不容易入睡了,而這個時候,心中的思念就更多了。《春耕》沒有政治問題使我感到十分欣慰,你要時時把《春耕》的消息告訴我。最近,大學又開始招生了,並且還可能招收一些表現好的——"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我在想,要是《春耕》能給我的承熹帶來這種機會,該是多麼幸運的事啊!你的身體恢復了嗎?快來信告訴我。讓我在遠方祝你一切平安,永遠健康!最後,讓我懷著熱切的、溫存的心,深深地吻你!願一切都好!
你的毛頭
1972年3月30日
12?葉辛致淑君
毛頭:我最親愛的人!
你是想像不到的,現在是凌晨3點35分,從2點半醒來,我就怎麼也睡不著了,我想你,想著想著,便一點也沒了睡意。我坐了起來,懷著對你滿腔熱忱的愛和思念,寫起信來。
毛頭,讓我在這深夜裡,輕輕地吻你!我的天使,你一定睡了,一定又在做夢。讓我撫摩著你散發著芳香的頭髮,深深地吻你那雙美麗的大眼睛。毛頭呀,這幾天你忙嗎?苦嗎?想我嗎?我真想你啊!昨天,我去久長,正好有一輛車,我坐到了扎佐。在久長和扎佐,見到好多熟人,還意外地看見了你們排的小朱。扎佐場相當擠,2點半我就離開了,6點40分才到家,走得腿很酸。晚飯後就在床上看散文集《幸福的日子》。今天我是9點半起的床,煮飯、吃飯以後,到石頭坡的後面挑了兩挑煤,把我累得夠嗆。因為,我自己又砌了一個爐子,必須燒煤。前些天我用的都是小丁的砂爐,封不嚴,漏氣。我又出了半天工,6點半回來生火、煮飯、看書。另外,今天我寫了一篇散文《山寨的春天》,11點睡下的。可是,睡了3個小時,就睡不著了。好在有燈,就坐了起來,聽著茅屋外的風聲,給你——我最親愛的人寫信。
毛頭,這個星期,我們久長又招人了。10個人去硫璜廠,10個人去鋼鐵廠。我不想去。一來,鋼鐵廠是社辦性質的,亦工亦農,廠影子還沒見到。硫璜廠在扎佐應煙河,負責人就是張××,那就更糟。我昨天路過去看了一下,沒有碰上張××,什麼也沒有,除修了一條路之外,只是挖了幾個類似煤洞的東西。張××也住在老鄉家裡。你沒有挖過煤、進過煤洞,這個硫璜廠就分兩個工序。一個是進洞挖含硫璜的礦,一個是燒窯煉礦,與燒磷礦差不多。我思來想去,經過認真思考,認為鋼鐵廠與鐵路差不多,每月28元工資,3元補貼;交隊15元伙食費,一扣,沒有了。再說幹了一年以後或換人,或退回,或留下,沒有固定,所以,我決定不去。硫璜廠雖沒有這個麻煩,可是活兒太重,挖硫璜比挖煤更重、更苦,且沒有保障。就是燒礦,整天也是累死累活地與石頭泥巴打交道。更重要的是,縣裡辦五小工業有個原則:有收益即辦,無收益就散,故我決定不去。你同意嗎?再說這都是由公社派人,大概上面也曉得這些體力勞動只要知青不行,所以,沒有聲明只要知青。當公社的負責人及王昌榮問我時,我沒有表態。毛頭,你說我的想法對嗎?你願意甜甜永遠去幹那種活嗎?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這類工廠不要女的,那我不是一輩子不能與你在一起了嗎?來信和我談談你的想法。由這件事,我想到你,我覺得你必須回來。我考慮了再考慮才說這句話的。真的,一個人回來要好說話得多,兩個人就糟得多,我想我目前的便宜就是一個人,什麼也沒有。團部小楊還未分,因為她的家在扎佐,可以等。我們就不同,你一個人更不同了,你仔細想想,如果從鐵路上大家一齊回來,不要說鐵路上女生多,就是公社,還有一大批呢。小丁剛回來,一個人,表示照顧,公社要安置她。她表現差,大隊不同意,未派。此次小錢已從上海回來,公社就不考慮她了。所以,從這些例子中,我還是建議你回來,你自己好好想一想。你一安置,我的許多事就容易處理了。如你確實也想回來,你一邊在那裡請假(因小哥哥的事),一邊強調腰一天到晚的痛,綁鋼筋引起的,可能能行。再說,因為體質差回來,照顧性就更大了。毛頭,你說呢?盡量請假吧!小朱那裡請假能歸,難道你就不能嗎?
回信詳細談談你的想法,好嗎?
4點半了,我坐得腰痛,想躺下了,讓我深情地吻你,毛頭!我的親親!
甜甜
1972年3月28日清晨4點25分
毛頭:你好!
你26日寄出的信收到了,已經一個星期沒有你的信了,昨晚我失眠了。心裡想:怎麼還沒有來信?今天回來吃午飯,收到你的信,很高興,真的從心裡高興!這兩天我好多了,昨天去公社,今天挑灰,明天還要去公社,把轉回來的糧食換成糧票。縣辦工廠的招工名單已放到公社,大約過幾天就要招工了。就是鋼鐵廠、化肥廠、農機廠、硫璜廠、水泥廠等五小工廠及煤場等。貴州省7所大學以及外省(包括上海第一醫學院在修文招4名上海知青)所有大學招生組已全都到達修文,不久開始招生。中央計劃會議和省政工會議結束了,中央計劃會議中有"知青"一條;省政工會議中只指名招工,要照顧復員軍人,沒有照顧知青一項。具體內容是些什麼還不清楚,我想問問上海方面。過不了多久,我就把人們對《春耕》的評論寄給你。噢,"文化大革命"後第一部長篇小說已經出來了,我在叫上海方面校對。這些事在4月中旬的信裡可以更詳盡地談清楚。目前,我正在靜下心寫散文《山寨的春天》和小說《風雨之夜》。《春天》已寫好初稿,今晚就可以完成了;《風雨之夜》還在構思。
教書是這樣的:大隊讓我去問問久長中學,因為那裡需要代課教師。我去問了,他們當即答應了。每月26元,交隊20元。公社也同意了,只等縣裡批。又過了幾天,我寫了一張條子,學校負責人以前似乎有點認識,對我印象不錯,又看我的字寫得好,是知青,就有意把我辦成正式的教師,故又向縣裡請示。縣裡文教局至今未批。因此,我也不想談。再說代代課可以,一輩子教書我也是心灰意懶,不想去爭取,任其發展算了。至於五小工廠,我也是這個態度:在生產隊安心勞動,他們讓我去,不去也得去,他們不讓即算了。反正總要生活,總要活下去,老實說,立即通知我走,我對生產隊平靜、自由的生活還有點留戀哪。我回來一個月,把所有的存書都看了一遍,還寫了不少東西,在單位不可能這麼自由。我也做好了思想準備,再在這裡呆一段時間,出身不好,自然是個難題。比如,縣文教局至今沒有回音。有些事總與出身有關,這也不能否認。馬克思主義者看問題是存在決定意識,故不考慮也是不現實的。
毛頭,你收到信也得寫明是哪天寄的。21日寄了一封以後,我26日寄了一封,29日寄了封,今天又寫了一封,請務必注意查收信件。韓那種事簡直醜惡極了。人就是人,不能當作商品,這個顧客不要那個顧客要,這同買賣有什麼區別?不過這類事也太多了,社會本身會給你當老師的。事實上,過去我對你說起這類事,你總是不以為然的。我也不願多說,看吧。你病了,要小心。我理解有病的痛苦,也理解你。真的,毛頭,我永遠愛你,也永遠相信你,這一點你放心好了。我們的命運是苦的,這不是我們不好,真的。我們都是好人,可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有什麼辦法呢?等著看《春耕》的結局吧,這一場"審判"快要結束了(出工去,夜裡再寫)。
我愛你,相信你,這一年來,你畢竟懂事不少,這是我高興和滿意的。說實話,每天夜裡,我總要醒來三四次,一醒來就想你。所以,我在白天總是拚命做一點活,夜裡看書看得眼睛發酸才躺下。否則,連夢鄉也不能進入。真的,毛頭,我時時感到你溫存的吻印在我的唇上,就是在夢中,我也很高興。
小丁的信,隨你回不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