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
昨天我沒休息,因為,休息的人太多了,所以,沒有安排人輪休。已有3天沒有給你寄信了,
本來,我準備昨天晚上給你寫的,可是,昨天晚上這裡放電影《鐵道衛士》。宿舍裡的燈泡又壞了,因此,沒有寫成。看了一會兒電影,實在是沒有意思,因為,身邊沒有了你。但是,又彷彿你就站在我身邊似的,當我要回頭跟你說話的時候,一看身邊站的卻是別人,只能懊喪地歎一口氣。看了一半,我再也站不住了,也沒有什麼力量支持我看下去,於是,便一個人回到宿舍,早早地睡了。但是,心裡卻無限寂寞。要是有電燈,我就可以給你寫一封信,在信裡對你說說心裡話,這樣也許能減少一點孤獨感。
甜甜,從昨天起,我們排抽出了15個人參加灌漿,分成三班。我們上海知青中,只有小劉、小王、小傅3個人參加灌漿,我和小妹仍舊在鋼筋房。人少了,工作倒也沒有以前苦了。一切我都會注意的,你放心吧!
甜甜,時間過得真快呀,每當我走過鯉魚塘,看到路旁的那棵桃樹已是花滿枝頭,我便會想起去年的這個時候,我們一起遊覽安瀾橋時的情景。唉,又是一年了!我常常想,久長的風景一定比這裡好多了,可是,我卻不能和你在一起了。不,這只是暫時的。我們今後一定會有機會的,到那時,我們要到更好的地方去遊玩。就像你說的那樣,我們一定會使自己的青春過得更有意義的,你說對嗎?
甜甜,我們的《春耕》命運怎麼樣了?快來信告訴我!噢,上次我忘寫了,你快去貴陽吧,把《春耕》帶去,徵求一下姐姐、姐夫的意見,這樣會有好處的。甜甜,你現在身體怎麼樣?生活得怎麼樣?一切的一切,都來信告訴我,我需要知道你每天、每時的生活情況。甜甜,我現在常常放鬆自己,一天勞動下來,加上開會學習,累斷了腰,也搞昏了頭。我不大看書,也懶得寫詩。我知道這樣你會生氣的,會罵我的。最近,我一直考慮寫一首關於鋼筋工的詩,但是遲遲不願動筆。不過,最近幾天,我一定要完成它。甜甜,你相信我嗎?現在,宿舍裡一直是很吵的,因為,有的上白班,有的上中班,有的上夜班,也有像我們上正常日班的。但是,在這種環境裡,更能鍛煉自己,培養自己完美的性格。
甜甜,天已漸漸地熱了,你把棉衣和不穿的厚衣服曬一曬,放到箱子裡;衛生褲和衛生衫,洗得動就洗一下,洗不動就曬一曬,反正過不了多久,我就會回去的,你說好嗎?
你要好好生活,閒時,就到外面走走,因為,農村的自然環境是很好的,這樣會使你的心情愉快些。你一定要注意身體,無論勞動、吃飯和穿衣。我也會很好地生活的,因為我懂得,我應該是獨立的,我不需要依靠別人生活(當然,除你以外)。
每天,除了做一些必要的事,說一些必要的話以外,閒下來,就是學習或給你寫信,我要把我的愛,全都傾注到你的身上。晚上我常常回憶自己一天的生活,說了哪些不該說的話,做了哪些不該做的事情。甜甜,讓我們再見面時,都感覺到彼此變得更美麗、更聰明、更沉靜、更堅定、更勇敢了,好嗎?
甜甜,我準備把我的布票寄給姐姐,請她給我買一件兩用衫和一件襯衫,你說好嗎?你會不高興嗎?不要不高興,不是我把你當成外人,因為,我覺得這樣做比較好。還有,去貴陽,不要忘了給小妹買東西,如果看到好的絨線,給我買一斤,好嗎?我的甜甜,讓我在這裡再親你一下!我的眼睛永遠望著你。今天,我只能寫到這裡了,因為,馬上又要上班了。
願沉著、堅定!
你的毛頭
1972年3月21日中午
甜甜:
今天是22日,早晨醒來,我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你應該給我來信了。多麼難熬的一天呀,無論勞動、休息時,我想到的都是你,你會給我寫些什麼呢?你會告訴我每天的生活和勞動,你會告訴我你的思想和感情。好不容易盼到下班,可我失望了,今天沒有信,這真比什麼都難受。每天,我都是在沉悶、孤獨和失望中生活著。我常常想到從前,如果我不高興,你便會關心地詢問我、安慰我,耐心地向我解釋一些問題,直到我心中的疙瘩都解開了。可現在呢?我又能去向誰訴說呢?我很悲觀,簡直不知道每天除了上班和給你寫信以外,再做點什麼。每時每刻,我腦子裡都充滿了對你的思念。
(這是我昨天晚上寫的,由於太疲倦了,所以沒有寫完。)
(3月23日)甜甜:我心上的人兒!
今天仍舊沒接到你的來信,為什麼呢?是不是我信中的話讓你生氣了?如果你真的是為此而生氣,那麼,你應該原諒我!因為,我對你所說的話,都是我的心裡話。如果連自己的心裡話都不能對你說,那我該怎麼辦呢?你要原諒我,在這個世界上,也只有你,才能真正地理解我,才能原諒我的過錯。但是,無論如何,你要來信呀!
昨天和今天,我們鋼筋房的工作都是比較輕鬆的,因為,這個月的任務我們不但提前而且超額完成了,現在基本上是在進行一些整理工作。不過,明天我們還要到包老山去綁鋼筋,路遠,回來可能又要半夜三更了。這樣明天可能就沒有時間給你寫信了,所以,今天無論如何,我也得寫完這封信。
明天,我能收到你的來信嗎?快告訴我呀,我的甜甜!你不知道我這會兒的心情,外面是雷聲隆隆,傾盆大雨,每當這種時候,我心裡便有一種淒涼的感覺。要是你在這裡,哪怕我們不是坐在一起,我也會有一種安慰和寄托的。可是,現在你卻離我這麼遠。你這會兒在幹什麼?你害怕嗎?我知道,一個人的生活是十分寂寞的,你不要害怕,不要傷心,如果你心裡難受,就拿起筆來,為你的愛人——毛頭寫信吧!把你心中的喜怒哀樂統統告訴我,把你的感情全部傾注到信紙上。我會理解你的,你要相信我!我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愛情。好,不說這些了,只要你時時記住,毛頭在遠方望著你呢!
下面,談談我最近的生活。
每天清晨不等吹哨我便醒了,先習慣地想一想你,有時候想得實在睡不著了,便起來給你寫信。
每當給你寫完信,心裡便會覺得舒服多了。然後,便是規定的出操、學習、上班。中午兩個小時,有時洗洗衣服,但更多的時候,也是用它來給你寫信、寄信,直到下午上班。晚上,吃飯、學習,睡覺總是在10點左右,但也不能很快入睡,我要回憶一天的生活,要想一想你,要翻一翻你的來信。
總之,只要一有時間,我就會拿起筆來,給我最親愛的人寫信,告訴他我的一切。
甜甜,這個月,我買了一雙卡普龍襪子和一本漂亮的日記本。這次我們生產隊寄來的錢,我得52元。我準備給姐姐寄10元,請她給我買衣服,你說好嗎?現在,我們的存折裡是125元。小妹給媽媽寄去5元,她又去巖英買了一瓶菠蘿汁和牙膏、電池,2元多,再加上我買襪子、郵票、日記本花了近3元,這樣,比原來算的要少存20元。
我們的布票、錢、棉花票均已收到。但是,不知怎麼搞的,隊裡才算我們倆750個工,但糧食卻分了不少,兩個人共有1900多斤。
今天,我收到一封小丁的來信,你碰到她,就告訴她,來信已收到,過幾天有空,我再給她回信。甜甜,你什麼時候去貴陽?告訴我。你去貴陽,也應該給自己買一件好點的襯衣。別忘了,在我回來的那一天,我希望你穿得整整齊齊地來接我,好嗎?今天已經很晚了,不能再多寫了,明天有更艱苦的工作在等著我。甜甜,你睡了嗎?我想你現在也一定在給我寫信呢!寫吧,盡情地寫吧,因為,我要知道你的一切。讓我在睡前,熱烈地吻你!
願好!
你的毛頭
1972年3月23日
甜甜:我心靈的主宰!
今天,我病了。昨晚給你寫完信躺下後,一夜沒有睡好,頭痛得厲害,鼻子塞,嗓子痛。這可能是因為天氣變化,昨天上班時少穿了衣服著了涼。今天,大家都去包老山綁鋼筋了,我沒有去,宿舍裡僅留下我和另外一個病人,還有一個看家的和一個搞宣傳的。病人的心,是十分寂寞、難受的,我多麼需要得到安慰呀!在床上睡了一天,也整整難受了一天,過去的日子,像演電影似的一幕幕地在我面前浮現。
當我病了的時候,不管我是睡了還是醒了,你總是一次又一次地來看我,關切地問長問短,可現在呢?剩下的僅僅是幸福的回憶了。當我迷迷糊糊地將要睡著的時候,好像是你推門進來,走到我床邊望著我。
我猛地一驚,醒了,抬頭一看,誰也沒有。原來只是一種幻覺,我只好又失望地睡下去。醒來的時候,我把惟一的希望寄托在你的來信上,如果今天再收不到你的信,我可要恨你了。承熹,你一定要經常來信,兩三天寄一封,要不然,我要責怪你的,我會想出各種各樣的怪念頭的。真的,你不知道幾天收不到你的信,我心裡會是什麼滋味。
傍晚,我剛剛起床,便收到你的信。看後心裡十分難受,你這樣生活著,我實在是不忍心,我感到揪心地難受。我知道,造成你現在這樣的境況,實在是我的過錯。承熹,你要原諒我,你不要想得太多了,這樣對你的身體是十分不利的。我們相愛已經3年了,你應該瞭解我,我不是一個負心的人。相信我吧!分別只是暫時的,今後,我決不會再離開你了。
"同甘苦,共生死,白髮偕老。"這不僅僅是誓言,也是我發自肺腑的聲音。如果你真的相信我,就應該拋棄這一切不好的、亂七八糟的想法,很好地安排自己的生活。這對我才是一種真正的安慰,真正的愛。
我知道我的話是無用的,但是,作為一個愛人,你應該聽我的話。在這個世界上,也只有我們才能真正地理解、真正地相愛。我不是一個下賤的庸人,我相信,我們的愛情決不是建立在金錢的基礎上的,沒有真正的感情,是決不會產生像我們這樣強烈的愛情的。我的甜甜,你相信我嗎?快快回答我呀!你身體不好,要找醫生看看,一定要看。平時吃飯、穿衣都要十分注意。你的身體讓我十分擔心,我沒有盡到一個愛人應盡的責任,你要懂得愛惜自己,不但是為了你自己,更重要的也是為了我。你不是說過,我們倆已成為不可分割的"兩位一體"了嗎?
你身體不好,我又沒有能力,而生活剛剛開始,今後,我們將怎樣來展示呢?今天是24日,明天就是25日了,你去貴陽嗎?姐姐來信告訴我,她已於星期一去成都出差,去一個星期,回來後又要去上海。你可能碰不到她了,不過,你跟著姐夫在一起,也會很有趣的。有時間帶小瑋出去玩玩。今天,我求人買了3斤白糖,聽說貴陽買不到白糖,連同上次買的那塊紅條子花布,準備寄給小瑋,我很想她。跟小哥哥,你要親熱點,我覺得他是男人中少有的好人,你可以和他多生活一段時間。同時,把我的情況向他談談,你們商量好後再告訴我,好嗎?
最近,工作一直很緊張,一號大橋已完成一半,現在是全力以赴,看來下個月就能完成任務了。在工作上,我一定會十分注意的,請你放心。給小妹的信中,你告訴她你可能要教書,是公辦還是民辦?我覺得你適合做這種工作。而像水泥廠、鋼鐵廠,你能勝任嗎?如真的有機會,你決不要推辭。
今天,我又把以前寫的詩都看了一遍,多好的本子呀!這裡,凝結著我倆辛勤勞動的血汗,是我們愛情的結晶。你要把我寄給你的詩都保存好,以後回家,再把它們全抄上去好嗎?我相信,我們都是好人,是善良的人,命運決不會委屈我們的,我們會永遠生活在一起的。夜已深了,外面蛙聲一片,我親愛的人,你可曾睡了?你寫的那首詩,我念了一遍又一遍,彷彿看見你的身影在山寨的黑夜中漫步。不,我也在你的身旁,陪伴著你哪!讓我在睡之前,再吻你一次,帶著我的吻,你會很快地進入美好的夢鄉的。每個人都睡了,我也不能再多寫了,讓我們在睡夢中相會吧!
願沉著、堅定!
你的毛頭
1972年3月24日深夜
10?葉辛致淑君
毛頭:我的愛!
你一定在惦念我了,怎麼這麼長時間不來信呢?我病了,很糟糕地病了。從星期日晚上我把信交給一個久長中學生寄以後,就病了。星期一勉強出了一天工,從星期二開始,就躺下了,發燒,起不了床。我躺著,不吃也不喝,也沒有吃沒有喝。箱子用報紙罩住,門從裡面關上了,陪伴我的只有那盞昏黃的燈。那盞燈因沒有開關,日夜亮著。星期三,我餓極了,強支撐著起來,用苞谷糊糊煮了一鍋粥,吃了兩碗,就又睡下了。那天晚上,羅世新的二兒子從門縫裡塞進了你17日深夜寫的信,我掙扎著起來拿著信看了一遍,我哭了,這一夜我不僅沒睡好,而且渾身難受。以往發燒,總超不過39.5度,這一次恐怕是超過了。我已經不可能有完整的思想,念頭一個接一個可就是連不起來。我找了兩本歷史書,也看不進去。這一夜不知是怎麼過的,茅屋外狂風呼嘯,時而有貓走進我的屋。我第一次感到,黑夜是可怕的。到了星期四的中午,我又餓又渴,忍著頭暈目眩起床,用苞谷糊煮粥、燒開水。下午,正好大隊的赤腳醫生從大院壩走過,我叫他進來。他給我量體溫,39.3度。打了針,吃了藥,我又喝了兩杯開水,關上門,把所有的東西都蓋在身上,可能是前一天沒睡好,這回睡著了,但是睡得並不好。到了晚上,我出了一身汗。星期五的早上我感到頭腦清醒了許多,起床煮點飯。用手摸摸額頭,燒退了,可是人很虛弱。平時我煮一頓飯,從生火到吃飯,只需一個半小時,昨天竟用了3個小時。但我畢竟是好起來了。
今天我出工去了,就在大院壩裡挑青糞,不重,這個星期就這麼過去了。自然,在病中,我想得很多很多,也很痛苦,我不想說這些了,說這些只會給你不愉快的生活再添上不愉快,那我是不情願的。星期一我曾給小哥哥寄一封信說今天去貴陽,但去不成了。一來我瘦得可怕,二來什麼也沒準備,一點精神也沒有。走路、看書,都感到不舒服,勞動一下似乎好一些。你的信我又看了一遍,小哥哥的信我也看了。小哥哥一定是誤會了你的意思。其實請假的目的僅僅是為了能排上下一批轉戰的名單,並非為了馬上轉戰或准假。老實說,在大會戰的日子裡這也是不可能的。當然,對於我是無時無刻不想讓你早點回來。要是這次生病時有你在身邊,我也不至於痛苦到這種程度了。但是,事實不是這樣。收到我這封信,你可能已經提出請假了,如還沒提出,你也可以提出來,需要拍電報,你來信我收到後就去貴陽拍。如不需要,我就不去貴陽了,看你的意思。其實轉戰與否,取決於你本人,而不是小哥哥或者我。如果一心想回來,沒有信或電報,同樣也是能申請的。就像已經有過的事情一樣,信或電報只是一種證據或理由罷了。
這次生病使我冷靜了許多,也痛苦了許多。我覺得我必須活下去,同時,我也曉得我不會死,如果我能這麼輕鬆地就死去,那我還是滿足的。從昨天開始我看了兩本歷史書,這比小說好一些,不煽動情緒,卻很講道理。從我的病我想到你們的身體,你們也一定要千萬注意,病是可怕的,它會使一個人的情緒、精神和體質加速衰老,特別是在大會戰之際。
鯉魚塘一號橋恐怕在4月底也完不成,我知道修橋的速度和放大炮之間的百分比。因此,具體什麼時候請假合適,你比我更清楚。如果你認為目前請假不妥,也可來信直言不諱,不必怕我有什麼想法。因為,事實畢竟是事實,想像是想像,你想像中很可怕的事不一定怎麼可怕,你想像中十全十美的事也許還有許多醜惡。如你一旦請假,就要時常催催,加深印象,否則,仍是起不到作用的。請順便問一問廖宗禮,張明友錢的事究竟如何,讓他來信談一談,或讓他給張明友去信。
一切望你自己多多小心,我腦子很亂,寫不出什麼,精神上也不好,過兩天再好好寫信。
深深地擁抱你,我的親親!
你的甜甜
1972年3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