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五年前那個落雨的黃昏始,到優優的失身之夜止,優優的故事就算講完了。我和她一共見了四次面,每次談話五十元。整個故事講完後,我又另給了優優五百元,還把電話號碼也留給了她。我告訴她以後寧可多打幾份工,最好別再用身體換錢花。
然後我開始構思我的小說了。
腹稿打了三天後,我發覺優優的經歷確實只適於寫成小說。因為故事的走向實際上是沿著一條心理線索,表現一個女孩從少年到青年的五年間,對一個男孩的暗戀,表現青春的純真和傷感,幻想的優美和脆弱。那種心靈的隱秘很獨特,但實際情節並不多,而電視劇本則需要一浪高於一浪的情節來支撐,不像小說那樣對內心的情調更講求。
於是我決心寫小說。
我從優優十四歲的那一天開始寫。那一天優優忘記帶家裡的鑰匙了,便穿了她老爸留下的雨布去仙泉體校找大姐。她在見到大姐前,見到了那個年輕的拳擊手。周月最初吸引她的也許只是那張酷似韓國歌星的臉,以及臉上和身上亮晶晶的汗,他那樣子讓優優忽然心動,那一刻就開始了這女孩優美的初戀。
描寫初戀的過程是非常享受的。我可以讓自己非常感性地想像那個下雨的天,想像那幢老舊的拳擊館。我想像那裡的光線非常暗,只有拳擊台被一束強光籠罩著,照亮了洪教練頭上的白髮和周月身上的汗。
我還想像了仙泉公園的觀瀑亭,我特意用優優的視角看出去,那亭子在飛瀑化霧的輕拂下,像飄在半空行走的雲。
在寫完公安醫院那段美好幸福的時光後,我讓自己停下來。我特別想見到那位年輕的拳擊手,或者是優優生活中其他重要的人。於是我放下筆給優優打電話,提出這個即興而生的想法來。優優說周月她也找不到,那個XX處和公安學院她都去過了。現在就算能找到,她也不想再找了,因為她已經沒資格。還是把他留在我心裡吧,優優說:我現在什麼夢都不想做。
「那,」我說:「見見你大姐可以嗎,我想聽聽你大姐和姐夫怎麼說。」
「你別見我大姐了,我跟你談的這些事,都沒跟我大姐說。」
「那阿菊呢?阿菊跟你是好朋友,我和阿菊聊聊總可以吧。」
「阿菊?阿菊一點文化都沒有,我現在都不想跟她聊。再說我也不想讓阿菊他們知道我找你拿我的事情換錢了。」
「凌信誠呢,凌信誠怎麼樣?」我似乎從沒這麼執著過,但優優還是拒絕了,她似乎不希望我更多地介入她的私生活。
優優見我這邊沉默了,似乎想允諾點什麼補償我,「你要還想瞭解什麼可以再找我,我可以再跟你聊幾次,我可以免費跟你聊。」
我說:「好吧,我有空會找你的,免費倒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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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確實還想再去找優優。在寫這部小說的過程中,我似乎對這女孩有些牽掛了。當然我必須說明這牽掛的動機很純正,那是一種類於兄長甚至父輩的感情。因為我覺得像優優這樣長時間單純地暗戀一個人,把自己愛情固定地歸屬一個人,在這個現實得不能再現實的世界上,這樣的精神戀情實在太鮮有。這讓我感覺這個女孩很難得,她的愛情也很神聖,儘管她為金錢賣過身,儘管她跟我每見一次面,也無一例外地要收錢。
通電話的那天晚上我在家裡吃完飯,看完「新聞聯播」後便出了門。我打了輛車往優優住的旅館去。我很想親眼看看優優住的那地方,然後約上她找個酒吧坐一坐,跟她隨便什麼聊一會兒,然後再給她一點錢。從優優現在的狀況看,給點錢也許比什麼都實惠。
旅館那條街我是去過一次的,那次是打出租車送優優,當時只是送到門口沒進去,但路線還是記憶猶新的。我依然是乘出租車,很順利地找到了目的地,找到了那個一面之交的破門臉,我順著骯髒的台階一步一步地往下走,走到地層的深處才見到一個服務員,問她丁優住在幾號房,服務員搖頭說她不清楚。旁邊恰有一位過路者,主動插話說優優剛剛回來又剛剛出去了。我問她去哪兒了?插話的說是接了一個電話出去的。我又沿著原路往上走,回到地面時心情有些悵悵的。站在路邊發了會兒愣,抬手叫了一輛出租車,上車後我告訴司機拉我回家去,車子起步後我突然看見優優了。
優優和一個年輕的男人在一起,他們站在街角的一處暗影裡。優優正和那個男孩神情激動地說著話,那男孩則默然低頭不言語。從那男孩清秀無力的外形上,我猜出那大概就是凌信誠。這位製藥公司的少東家,站在一個餐廳的後門口,那門口有個凌亂不堪的垃圾站,與凌信誠那身講究的皮上衣,彼此非常不協調。
出租車就從他們不遠的路口開過去,他們誰也沒有看到我。這個偶然的相遇給我的驚訝很特殊,我想不出是什麼事讓他倆這麼晚了還能在一起,還要鬼鬼祟祟躲在路口的暗影裡。他們說話的姿勢和臉上的表情都很神秘,那表情讓人猜不透,讓人忍不住地疑惑和好奇。
那天晚上我沒有再去優優的小旅館,也沒有繼續寫小說。我坐在我家那間狹小的書房裡,一直發愣到半夜。我下意識地把電腦裡的稿子打開來看,那篇半成的小說忽快忽慢地滾動著,優優、周月、凌信誠,那一個個熟悉的名字不規則地跳出來。我一直以為他們早就活靈活現在我心裡,就連那位從未謀面的拳擊手,也都是音容猶在呼之欲出的。時至今夜我才發覺自己離他們還很遙遠,他們的面目全都忽遠忽近看不清。
第二天上午我沒再給優優打電話,我直接問了查號台,然後把電話打到了信誠公司去。我接通了信誠公司的總裁辦,自稱是凌信誠大學裡的王老師,說要和信誠談談學歷的事。我留了自己的手機號,請秘書盡快轉告他。
我沒想到那秘書的工作效率這麼快,不到五分鐘就有電話打進來。電話裡的聲音如我想像很年輕,還帶了些氣虛骨軟的病模樣,他問:「喂,您是王老師嗎?」未及報名我已確定他是誰。
我說:「不是。」
他說:「哦,對不起那我打錯了。」
我說:「你沒打錯,是我要找你的。」
他說:「你是誰?」
我說:「我姓海,我是優優的一個好朋友。」
「好朋友?」電話裡的聲音顯然有些意外了,但還假裝鎮定著,「你,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關於優優的一些事,你想聽聽嗎?」
電話那邊一下沒了聲,像被一隻大手扼住喉嚨了。半天才透出一口氣:「優優的什麼事?」
「能和你見個面嗎?」我把口氣盡量放輕鬆,盡量減少對方的警戒心,對方也許正是受這口吻的麻痺,猶豫剎那竟一口答應。
「啊,當然能。」
凌信誠答應前雖然稍見遲疑,但接下來好像比我還要著急,「您說在哪兒見面呢」,是現在嗎?「
他的急切反而令我反應遲鈍,我沒想到這個約見如此順利,匆忙中我約他到東華門去。東華門離我住的地方非常之近,離信誠公司也不算太遠。那兒有一個賣西餐的飯店,靠窗能坐看那條古老的筒河,紫禁城暗紅的牆郭也能隔河相見。
我們靠窗坐下時已經日當正午,我提議要不要一塊兒吃頓午飯,凌信誠抬腕看看手錶,猶豫一下表示同意。
於是我們先點菜,我點了一份蘑菇湯和一份烤牛排,凌信誠點了同樣的湯和一份素沙拉。他衝我靦腆地笑了一下,說:「我胃不太好,吃的不多。」
他說這話時我才得以仔細端詳他的表情相貌,才發覺優優的描繪相當確切。凌信誠的確生得非常瘦弱,卻有一張女人般細緻清秀的嫩臉。他的聲音幼稚之外也略略有些脂粉味道,我心想如若相比那位打拳的周月,優優一定不愛他這類型。
菜點完了,開始說話。
凌信誠率先開口,幾分試探,幾分疑惑:「您是……優優的朋友?」也許他以我的年齡判斷,不相信優優會有這麼個大齡的「男友」。
我笑笑,說:「我是一個『碼字兒』的,」根據他的茫然,我又解釋:「就是寫東西的。我因為要寫一部小說而認識了優優,優優把她的故事告訴了我,給了我一些素材和感受。
「嗅。」凌信試點了點頭,一絲細細的懸疑,從他的喉嚨那裡慢慢卸掉。他把身子往後靠靠,態度也比剛進來時親熱了少許:「她有很多故事嗎,她的故事……有意思嗎?」
「有意思,」我說。
然後又問:「你想聽嗎?」
「當然想。
凌信誠眼裡閃過一絲驚喜,雖然刻意遮掩,但極易察覺。幾個回合下來我已斷定,這小子不僅外表,而且內心,都還是個很不成熟的孩子。
我說:「那我們做個交換,你把你知道的關於優優的故事告訴我,我再把我知道的告訴你。
「我不知道她什麼故事,我們不過剛剛認識。
「你們兩個月前就已經認識,你只講這兩個月的感覺就可以了。當然,碰上你不想講或者不便講的事情,儘管避開就成。
凌信誠低頭猶豫:「你到底,想知道什麼?」
「隨便什麼,關於優優的事情,或者關於對她的看法,都行。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在一起吃飯認識的。
「在你們招待客戶的宴席上?」
「對。」
「你對優優印象怎樣?」
「優優?挺好的。
「怎麼好法?」
「人好。對別人也好。對她大姐,對她朋友,都特別好。現在這個社會,替別人著想的不多。
凌信誠雖然滿臉少年稚氣,但這段話卻說得老氣橫秋。這段話讓我對這個商家子弟有點另眼相看,心想也許他人品不錯。
「那你……」我索性直截了當地問道:「很喜歡優優?」
凌信誠含混地笑笑,那侷促的笑容立刻把那點私情全部暴露。他本來似乎試圖遮掩,但笑容之後還是點了點頭。
「還行吧。」他說。
和凌信誠初次見面的感覺還算不錯。這孩子全然沒有那種富家紈褲的狂妄輕浮。也許是因為他從小身患重病,也許是因為他個性偏於內殮,以致他的社會交際極為有限,以致社會上流行的種種通病也就傳染不多,門第之見也很淡薄。從他的言談舉止方面略做觀察,可以見出他的本性比較善良。從這點看我又覺得優優和他也算般配,也許他正需要找一個外向強悍的女孩,彼此采陽補陰。何況優優的外貌也很有味道。當然,對優優來說,如果真有一個老闆的兒子愛上她了,在生活上也就一步登天,儘管凌信誠的心臟有嚴重的毛病,著談婚論娶可能得算半個「殘廢」。
那天我向凌信誠講述了優優的童年和少年,講述了優優早逝的父母和她家那條老舊的巷子。雖然我講述的一切並非我見,但它們在我的感知裡都已栩栩如生。凌信誠聽得很認真,不難看出他確實對優優上了心。當然,我沒有提到周月這個重要人物,那是優優的一個隱私,也許會是她一輩子埋在心裡的故事,假如優優有朝一日想要向誰傾吐,那要優優自己決定。
我當然也不能說出優優進入情誠公司的過程和目的,很難想像凌信誠一旦知道他已經喜歡上的這個女孩,竟是要置凌家於死地的「間諜」,他那顆本來就已發發可危的心臟,能否承受這樣嚴酷的現實?
凌信誠也沒把優優和侯局長的「醜事」透露半句,這件事我當然也不會主動提及。但我問了凌信誠優優對他是否也有好感,凌信誠搖頭表示不知。我又問他他對優優的好感優優是否已經心知肚明,凌信誠繼續搖頭說沒有沒有。我問他是否需要我做一回「月老」,凌信誠遲疑片刻予以謝絕。
「她這一段情緒不好,也許沒心思談論這個。」凌信誠說這話時的情緒也很低落:「還是等等再說吧,而且過幾天我還要去美國一趟,等我回來看看再說。」
「你們公司在美國也有生意?」我問。
「我到美國是去治病。公司裡的事我基本不管,再說我也不懂做生意的。」
「那以後你怎麼子承父業?」
凌信誠淡淡一笑:「那還早呢。我爸爸今年才四十八歲。而且我這個病,說不定會死在我爸前頭。」
凌信誠把這話說得非常輕鬆,也許正因為他的疾病,他已習慣不把未來想太遠。他告訴我他父母的身體都非常健康,而他自己二十二年短暫人生,已經死去活來好幾回了。也許正因為他與死神曾數次謀面,才使他年紀輕輕便可笑談生死,連白髮人先於黑髮人這類忌諱的詞句,在他嘴裡也是揮之即出。
和凌信誠分手的第二天傍晚,我接到優優打來的一個電話。在電話中她主動約我找個地方談談,我沒問她突然約我都想談些什麼,心想不外和昨日東直門的那頓午飯有關。
我們仍然約在了那個叫「平淡生活」的酒吧,見面時彼此的表情都很平淡。出乎我預料的是優優並沒有談到我預料的話題,她似乎對凌信誠和我見面的事情一無所知。
落座後我為優優要了一杯果汁,優優喝了一口便低下頭去。她像是獨自在想著如何開口,而我則主動打破沉默率先發問:「你大姐的病是不是又有麻煩?」
優優搖頭,繼而抬頭看我。她突然說出這麼一句前後不搭的話來:「我今天,去我們董事長家了。」
我故作茫然:「嗅,是嗎,是你們董事長叫你去的?」
優優一邊回答問題,一邊還在凝眉思索,似乎那是一件讓她百思不解的事情。
「是我們財務總監讓我去的,他讓我給董事長送張報表,還給我派了一輛車子。這是我第一次到他家去。」
「到誰家去?」我故意著重地追問。
優優抬頭愣了一會兒,才說:「到董事長家去。」
我又故意問道:「你們董事長的兒子,那個叫什麼來著,是叫凌信誠對嗎,也住在那裡?」
優優似乎並不明瞭我的潛詞。她老老實實地答道:「對,他也住在那裡。今天,正好有個女人找他去了,我去的時候,那女人正和我們董事長吵架。」
「吵架,為什麼吵架?」
「那女人我們董事長也不認識,她今天抱來一個小孩,她說她是凌信誠的女朋友,那個剛幾個月大的小孩,她說是凌信誠和她生的兒子。」
「兒子?」
優優的話讓我大吃一驚,我想像不出凌信誠那樣一張稚嫩的面孔,怎麼會到外面背著父母偷情,而且還和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活生生地生下一個兒子!
那個襁褓中的孩子優優雖然親眼所見,但她還是不能相信:「他怎麼會有兒子?他是一個特別老實的人。而且,他有病,他有嚴重的心臟病,怎麼會出去搞女人?那個女人一看就比他年齡大,一看就是個老油子,我覺得她肯定知道我們董事長家很有錢,所以就找個孩子來敲詐。像這樣的就應當送她去公安局優優說這事的神態,已不僅僅是不信,她不經意中流露的,幾乎是事關於己的義憤。這讓我不由不提醒她道:心臟病並不妨礙娶妻生子,只是可能有些危險,她的激動才有些尷尬地戛然而止。
「這可能嗎?」
她茫然地,不知是問我,還是問她自己。她這種關注促使我一針見血地追問:「這種富人家的事,跟你有什麼關係嗎?」
優優馬上愣一下,神態隨即鬆弛。假如我昨天沒有見過凌信誠,我也許看不出那鬆弛其實有些做作。
「沒有,跟我又有什麼關係,他生一百個孩子是他有本事。我是說……我是說我沒想到,他那樣子一點也看不出。」
「看不出什麼?」我繼續追問。
「看不出他還是個花花公子。」
見她這樣評價信誠,我又覺得不免武斷,「也許信誠就是冤枉的。」我說:「不過這類官司現在也不難辦,去醫院做個DNA檢查,真假是非就都一目瞭然。」
優優說:「所以他父母才害怕呢。那女人就說要查DNA去。所以我出來的時候他們已經不吵了,那女人讓他父母帶到裡面談去了。那女人可能就是想要錢。」
看來事情的真相已經清楚,我和優優都沉默了半晌,半晌之後我想起開口問道:「你約我出來就談這個?」優優這才從這樁奇聞當中醒過神來。
「啊,我是想告訴你,我在信誠公司的那個特殊任務,今天已經徹底結束。」
「特殊任務?」我一下想起來了:「哦,那份秘密賬本,你搞到手了?」
「沒有。姜帆今天正式調離信誠公司,辭職走了。」
「是嗎,他去哪兒了?」
「也是一家製藥公司,叫什麼海運製藥公司吧,也是做抗生素的公司。這下我明白他為什麼要搞那份秘密賬簿了,他早和那家製藥公司勾搭上了,據說那公司的老闆還給『了他一點股份,要他把信誠的客戶都帶過去。哪個客戶如果不轉向他們的話,他們就拿這個秘密賬簿威脅人家。我想姜帆的目的就是這個,他今天還給我打了一個電話,說希望和我保持聯繫,還說讓我別把他交待給我的秘密任務洩露出去。他還說,如果我搞不到那本賬簿,他付我的那些錢就算送給我了,如果我哪天搞到了這本賬簿,他可以另外再付一筆錢的。」
我問:「你答應他了?」
優優說:「答應了,但我肯定不會做的。」
「為什麼?為了凌信誠嗎?」
「不是。」優優矢口否認,但停了一下又說:「就算凌信誠在外面搞女人,我也覺得他比姜帆強多了。至少他人品不錯。」
「搞女人也算人品不錯?」
「他又沒搞我。」優優沖沖地說了一句,馬上又笑一下說:「我原來還以為這小子是個假娘們呢,他能去搞女人,說明至少是個男的。」
我也笑了,卻用批評的口吻指出:「你的標準這麼低麼。不搞你就是人品不錯?」
優優沒有馬上回答,她猶豫了一會兒才遲疑著說:「你不知道,凌信誠前天來找過我的,你知道他找我要幹什麼?」
我搖頭。
優優說:「他要給我辦一張信用卡,他來要我的身份證。」
「他為什麼要給你辦卡,他說沒說要你答應什麼?」
「什麼都不要的,他說因為侯局長那件事情,他要替信誠公司說聲抱歉。」
「哦,那他是替信誠公司的客戶付這筆錢,」我故意點出這張卡不潔的性質,「堵了你的嘴巴,也給自己心理找點平衡。」
優優怔怔地看著我,顯然在咀嚼這話,接下來她搖頭否認,她說:「他人很好,他同情我,可憐我,所以我不想那麼分析他。」
我笑笑:「看來你對他有好感了。」見優優沒有馬上否認,我又說:「我記得原來你對信誠公司用錢打通關的作法很痛恨,可凌信誠替他父親解釋了一席話,你馬上改變立場不恨了。也是因為你對凌信誠有好感嗎?還是你無論面對什麼事,只要沒有直接傷害到你,就是非曲直再也不過問了?」
「沒有。我只是覺得他人不錯,何況我也並沒要他的卡。」優優還是習慣地先否認,繼而又承認:「這年頭,是非曲直說不清,人人都是為生存。就算你能說得清,你也管不過來呀,不合理的事太多了,你都管得過來嗎?再說,誰又讓你管了呢!」
這是一個用簡單道理就足以駁斥的謬論,但我沒有予以簡單地駁斥。當一種謬論成為普遍的事實,駁斥反而會變成強詞奪理。
優優見我沒了情緒,連忙換了一個話題:「海大哥,我今天找你也不是為了這事。我還有個別的事,想請你幫我出主意。」她見我把頭抬起來,便又接著說下去:「今天阿菊要我去見個朋友,說是我的一個老相識,你猜那人是誰?」
「是誰?」
「是李文海。」
「李文海?」
「李文海也到北京來了。他在夜總會找到德子,還說明天一定要見我一面。」
「李文海?」我深感意外地迎住優優咨詢的目光,那目光帶了幾分無措的猶豫。李文海這個名字在優優的故事裡面,在我的記憶當中,似乎早已過時,早被淡忘,淡忘到我不得不用重複的疑問,來證實我的印象。
「他就是那個想要保護你的『大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