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分兩種:——
(一)有形的。
(二)無形的。
原來還可分:——
(一)痛的。
(二)不痛的。
更分三類:——
(一)外在的。
(二)內部的。
(三)心靈上的。
說到受傷,誰沒有過?
自呱呱墮地一刻,人人開始受傷,從百孔千瘡中成長。都云「好了瘡疤忘了痛」,但瘡是自發,應該是「好了傷疤忘了痛」。有疤的比較容易忘記,無疤的,一言難盡。
生活中經常受傷,或重物或利器,甚至一本剛印刷好的出爐新書,紙邊特別鋒利,殺傷力強,如此「文藝」的動作,掀掀書,也會劃出一道頗深的口子,看著血液自一線中冒湧,脹胖成粗痕。
當身體某些部位流血,得馬上止血、敷藥、治療,其他都屬次要。
受傷當然痛,但一個人對身體內外的假想,以及實際情況影響,都令「痛」的程度有所不同。
英國一間大學發表研究報告,原來一個人受傷痛楚時,若大爆粗言穢語,忍受時間比沉默者平均長四十秒,疼痛感也減低些。心理學教授說,爆粗令人類侵略性提高,可助抵抗外來攻擊。可見發洩的同時,也壯膽。
我倒不以為然。
一直覺得咬緊牙關冷靜應付傷口的人,比較狠,比較實在。傷勢穩定,痛定思痛,那是後話。
「恐懼」能令人疼痛加劇,那是心理因素——但有些人,生理上竟然對痛全無反應。
原來全球約有5%的人,患上「無痛症」。
為什麼用「患上」?無痛不是很幸運嗎?但,看看這些個案:
美國一名女童因體內基因變異,令她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以致不斷自製血腥事件:——把自己手指頭咬得血淋淋、撞脫牙齒沒流一滴淚、曾大嚼舌頭一如咀嚼口香糖、自戳自抓令眼角膜嚴重受損引發白內障左眼幾近失明……
英國一名男童踝骨折斷繼續走路,好幾天也沒訴苦。看驚慄電影時,緊張得把食指放進嘴裡,咬到深入指骨,完全沒有感覺。還有,極度憤怒時,把舌頭咬穿幾個洞,鮮血如噴泉直冒,也不痛……
他們不是「忍痛」能力強,只是「感受」能力弱,有個名稱:「感覺自律神經障礙」。無痛不值得慶幸——只有痛,令我們受傷生病時,知道輕重緩急,知道部位、性質和治療方法。
輕有輕的方法。最輕,便是在傷口貼上一塊小小的膠布。
這些膠布隨著時代和潮流轉變,已換過包裝變過臉,甚至拋卻從前老舊苦悶的肉色,有各種設計。小孩的藥水膠布還印上趣致圖案,色彩繽紛,連受傷也帶著歡樂,可以轉移視線減輕痛楚。
日本的藥水膠布稱「救急絆創膏」,花款最多了,還有名人明星畫像,一套九組共十八枚,售?67。Fans得到偶像「呵護」,體貼又窩心。包裝用上明艷亮麗的紅色黃色,發揮正能量,快速復元也靠心理作用。雖然此乃商業行為,不得不佩服他們的點子和心思。
不知會不會印上MJ肖像招徠呢?不忍心吧?
流行樂天王米高積遜(1958-2009)猝逝已近月。生前種種,都被曝光炒作。有關「疑似謀殺案」的調查在進行中,MJ是否因注射過量麻醉藥暴斃大家不知,日日見報皆舊事重提,他因整容、激光漂白等手術痛不欲生,須靠烈性鎮靜劑致陷入昏迷「喪屍」狀態才可止痛。1984年拍攝百事可樂廣告時,現場煙花特技失誤,過早燃點,令他頭髮著火,燒成禿頂,因這次頭皮和面部二至三級燒傷,接受多次手術,叫他走上濫藥不歸路。廿五年來,混藥重藥,還注射到體無完膚,全身佈滿針孔,右邊小腿甚至潰爛焦黑一片,可見在手臂、肩膊、上半身,已找不到可供注射藥物的靜脈血管了……
儘管MJ有不少負面傳聞,但他也是一位傷者,掩埋傷口強抑痛楚,盡力娛樂、啟發、撫慰大眾。
看不到傷口,不等於沒有傷口。修復得快,也不等於沒傷過。而且一個人年紀漸大,幾乎什麼事都慢下來。「緩慢」,部份原因是身體反應和補足有了變化,另一部份原因,則心灰意冷不以為它會好過來——一個灰心的人,天天面對傷口看成習慣。
科技發達,人們已使用液狀絆創膏,即隱形膠布,把這液體塗或噴在傷口上,實時凝結成一層貼膚、防水、快速黏合的薄膜。由於有火酒,所以消毒一剎特別痛,過後,不覺它存在,也忘了傷口,若無其事如常作息,洗澡也不礙。
全球最最最薄的納米膠布乃日本科學家發明。由蟹殼中的殼聚糖和昆布的海藻酸鈉等物質製造,厚度由數十至一千納米,可以像保鮮膜般,貼在內臟以及不平滑的表面,加速器官傷口癒合(臨床實驗是:一頭狗受傷的肺部痊癒了)。
納米膠布不易撕裂,也不必,因會隨傷口癒合自然分解。
但生離死別、錯愛癡迷、被人出賣、心血成灰、人前出錯、暗夜飲泣、冤枉、委屈、白眼、遺棄、失意、攻訐、侮辱……人生無形傷痛太多了,復元不易。
我們更嚮往一種超級的「救急絆創膏」,不但應付內臟,也呵護憐惜覆蓋脆弱的心靈。有沒有?
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