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妖奇談番外 正文 自由人探案
    婚禮前面的謀殺案

    新城酒店門口一早便擺出了一面紅底黑字的告示板:「李純星,張月茹新婚之喜」——一看就知道,今天有一對新人將在這裡喜結連理。上午十點左右,開始有幾個西裝革履的青年焦急地在酒店門口出出進進,還有人不停地打著手機。

    「來了!來了!」

    看見一輛白色標著「公安」字樣的警車遠遠駛來,其中一個青年高興的叫了起來。

    車還沒停穩,一名年青警員就跳了下來。

    酒店門口的幾個青年圍上來,紛紛責備地向他叫嚷:「『歌星』!你在搞什麼,十一點三十分舉行婚禮,你這個伴郎竟然十點十分才出現!而且連手機也不開,傳呼也不回!」

    「對不起!對不起!我們隊上開案件碰頭會,我實在走不開。」他一邊道歉,一邊向酒店裡衝去。

    「你的禮服呢?怎麼還穿著警服?」

    「大衛說他會幫我帶來的。對了,我們租的房間是幾樓?」他邊衝進電梯裡邊問。

    「607。」

    警員名叫王傑,隸屬於市刑警支隊。至於方纔他的朋友們叫他「歌星」,那是他高中時代的外號。雖然他確實生的高大英俊,十分有明星架式,但他得到這個外號卻不是因為這個原因,而是因為他和一個著名歌星同名同姓,卻偏偏天生五音不全,沒有一首可以從頭唱到尾的歌,才被一幫朋友們給他起了這個帶著調侃意味的外號。

    今天結婚的新郎李純星是王傑高中時籃球隊的隊長,不論當年在學校,考上大學,踏入社會後,他都是以一個兄長的姿態在照顧當年球隊中這一幫小兄弟。今天他大喜的日子,王傑和一幫同學當然義不容辭的幫忙,王傑更是今天的四名伴郎之一。只是早上原本已和隊裡請好一天假的他忽然收到葉支隊長的電話,有件王傑參於調查的案子有了新的進展,於是王傑只好乖乖地回支隊上去開會,不但耽誤了早上伴同新郎接新娘的任務,連正式的婚禮也險些沒趕上。

    「幸虧讓大衛先把禮服替我帶來了。」王傑靠在電梯裡,才總算鬆了口氣。

    王傑的好朋友陸青衛,也就是他和同學們口中的「大衛」是今天的另一名伴郎,也是王傑的「房東」。父母家在縣城裡的王傑不願住在單位上的單身宿舍,一直借住在陸青衛的家裡。對於王傑而言,陸青衛不僅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他工作上最重要的夥伴。雖然陸青衛大學畢業前夕從學校退學,現在只是在經營一家名叫「自由人」的小小書店,可他敏銳的洞察力,精確的分析已屢屢在各種案件中起到了極大的作用。刑警支隊的葉支隊長常常戲稱陸青衛是刑警隊的「編外隊員」。

    「刑警不是必須大專以上學歷嗎?我現在可只有高中文憑。」每當葉隊長提出要陸青衛正式加入刑警隊時,他總是用這樣一句話來拒絕。其實王傑明白,陸青衛是個愛書成癡的人,即使能從名牌大學畢業,他想幹的工作,也只是市圖館的圖書管理員這樣一個職位。即使有成為一名優秀探員的天份,加入執法部門也是他想都不會想的事。

    王傑是懷著一腔熱血進入警界的,看到自已的好朋友破案時的表現,心中有時也不是滋味,會想:「大概我並不適合作個刑警吧?」但對陸青衛,王傑絕沒有妒忌過他的才能,相反,他是全心全意地信賴自已的好朋友,遇到難辦的案子,一想到陸青衛還在自已身後,就會暗暗鬆一口氣。

    為了方便新人和來幫忙的親戚朋友休息,他們訂了酒店的607房間。王傑跨出電梯間,便被老同學們發現了,大家氣勢洶洶地圍了上來:「歌星,你這傢伙要是把隊長的婚禮搞砸了,他不和你計較,我們也不會放過你的!」

    「是,是,我知道,我有罪!」這個時候年青的探員倒是把他從自己審理過的犯人那裡學來的低姿態發揮地淋漓盡致。

    「行了,行了,你們哪來的那麼些廢話。歌星快去換衣服!」擔任「婚禮籌備委員會」「主席」的一名學長推開大家,把陸青衛帶來的禮服塞進王傑手中,「房間裡有女士,你去公用洗手間換吧。」

    王傑拎上衣服剛剛出門,另一名伴郎就舉起一個帶著「伴郎」字樣的胸花說:「他忘了拿這個了。」

    「丟三拉四的傢伙!我給他送去。」陸青衛自告奮勇的接過胸花,匆匆跟了過去。

    王傑在陸青衛的幫助下手忙腳亂地換上了禮服,一邊從洗手間出來,一邊向胸前別上「伴郎」的胸花,苦笑著說:「如果我真的擱誤了婚禮的時間,『虎頭』他們非把我大卸八塊不可。」

    「哈,那麼明天的社會版新聞就會多一條『刑警死於非命,疑犯為中學好友』的消息了。」走在他旁邊的陸青衛張開手,作了一個卡他脖子的動作。

    「咦,那邊怎麼了?」

    順著王傑的目光,陸青衛扭過頭看向走廊另一邊。在一間客房門口圍了很多人,其中還有兩名警員在內。圍觀的人都顯得十分激動,圍著警員們吵吵鬧鬧地說著什麼。

    「好像出事了。」陸青衛因為心中不祥地預感而皺起了眉頭。

    「我去問問。」

    王傑快步走向那警員,一邊遞上自已的證件一邊問:「怎麼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你是刑警隊的?太好了。」警員把證件還給王傑,向房間內一撇嘴,「兇殺案,有個男人被捅死了。」

    房間是普通的兩人客房,屍體在靠向內牆的一張床上。死者是一名三十歲左右的男子,身高大約只有一米六,偏瘦,給人第一眼的印像是一個精明的人。死亡的原因一看就明白--在死者的左胸心臟處插著一把匕首,一直插到了把柄處。匕首的柄上還裹著一條手帕。手帕已微微滲出血跡來。大概死者是在還沒來的及反應的情況下就被一刀斃命,所以他臉上的表情很平靜,並沒有痛苦的樣子。整個房間也很乾淨整齊,看不出打鬥或翻動的跡象,在死者床邊的床頭櫃上,放有一隻用過的一次性紙杯。

    死者名叫王先明,身份是某市某局的一名付科長。此時他和另外幾名同事正在參加一次全省範圍的系統內部會議,會議為期四天。與會人員下榻和開會的場所就是這家酒店。

    東區派出所是上午10:10分接到的報警,王先明的一位同事發現他在自已的房間內被殺。最先到達現場兩名警員一位是東區派出所的付所長朱平,另一位是警員葛銘誠。因為兇殺案屬於刑警隊的辦理範圍,所以朱平和葛銘誠到達現場之後,只是一邊保護現場,一邊維持現場秩序,等待刑警隊的人員前來辦理。當王傑向他們提出進入現場看看時,他們立刻就答應了。

    十幾分鐘後,東區刑警大隊的隊長田友中帶著幾名警員趕到了。

    「呀!這不是支隊的小王嗎?」剛踏入現場的田隊長沒有看到床上的屍體,卻先發現了王傑。他熱絡地上前拉住王傑的手晃了幾下,「小王今天打扮的這麼帥!你在這裡忙什麼啊?」又回頭對著自已的手下說:「你們看到了嗎?這位是支隊的王傑——破案高手!你們今天有機會向他學習,可得好好把握!」說著大笑起來。

    王傑被他弄得十分尷尬,訕訕地說:「我只是來幫忙朋友的婚禮。隨便看看,馬上走,馬上走。」

    陸青衛對這種在兇案現場,對著屍體還能大聲說笑、忙著搞人際關係的人實在提不起好感來,見他看向自已,勉強出於禮貌地向他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

    王傑也刻意地沒為他們介紹,拉起陸青衛就想要離開,「婚禮就快開始了!田大隊,我們先走了。」

    田友中簡單地看了幾眼現場,吩咐手下的警員,「立刻將酒店的各出口封鎖,將所有人員進行排查。」

    「不行!」

    「不可以這麼作!」

    王傑和陸青衛本來已經走出了房間,聽到他這句話一起叫了起來。

    「田大隊,我同學的婚禮馬上就要舉行了,如果現在封鎖酒店的出入口,那麼這次婚禮不就搞砸了嗎?」王傑焦急地對田友中請求,「能不能先進行不公開的調查?」

    「而且,我認為兇手不一定是外面來的人,很有可能就在死者的熟人當中。」陸青衛也插口說,「如果封閉整間酒店,未免有點小題大作了吧。」

    「喔!」田友中打量著陸青衛,「你到是很敢說啊?你是哪個部門的?」

    陸青衛淡淡一笑:「我不是警察。」

    田友中的笑臉一下消失了:「原來你不是警員?那你怎麼隨便走進兇殺現場來?這裡不但輪不到你來發言,而且你也是嫌疑人之一,待在外面等著問話。」

    陸青衛掏出手帕裹著,將櫃子上的杯子拿了起來,對著田友中說:「田隊長,因為死者沒有掙扎過的跡象,我猜想他一定是事先服用了犯人準備的安眠藥之類的藥物。你能不能先派人將這只杯子送去化驗?」

    「什麼?你意然還敢亂動證物?還敢對我下命令?你……」

    王傑拍了拍氣勢洶洶地田友中的肩頭,將手中的手機遞給他,說:「田大隊,支隊葉隊長的電話,他請你接聽。」

    田友中接過電話,臉上表情又是一變,十分嚴肅鄭重地站直了身體:「葉支隊長,是,是我,東區的小田啊。」

    「什麼!」

    「支隊長,這怎麼行?」

    「您,您太信任他們了吧?」

    「什麼?!」田友中開始掏出手絹擦汗,「他,他,是……是,是,我明白了!」

    看著田友中一邊接電話,一邊對著電話畢恭畢敬的點頭,陸青衛不由苦笑著向王傑看去,王傑聳聳肩,回給他一個「我見多了」的表情,他忽然想到,如果田友中知道了陸青衛是市長的兒子,又會是什麼樣的表現?這麼想著,不由向陸青衛瞄去。陸青衛向他揮揮拳頭,無聲地說:「你敢!」

    田友中再次對陸青衛和王傑說話時口氣明顯軟下來:「小王啊!還有你,你叫陸青衛是吧?葉隊長對你們兩個很信任啊。看在葉隊長的面子上,就讓你們協助我們調查吧。不過,我把話說在前面,如果你們不能提供幫助還幫倒忙的話,我還是會依照原來的打算對酒店所有出入口封閉,然後對所有人進行排查的。」

    「不用那麼麻煩,」陸青衛胸有成竹地說,「只要你允許我用我的方法進行調查,我保證在一個小時的時間內找出兇手!」

    「什麼!?」

    王傑拍拍田友中的肩說:「田隊,你放心,我們也不想朋友的婚禮搞砸的。」

    與死者王先明一起參加會議的人員共有八十餘人,其中,和他同住六樓的有十三人。最後有人看見活著的王先明是上午8:30,周務員周小姐進他住的619房間打掃整理時。當時死者在洗手間洗漱。周小姐要替他整理床鋪時,還跟他講了幾句閒話。大約在8:40分周小姐整理完畢,離開619房間。之後,在10:00分左右,死者的同事宋存進到619房間找死者時,發現他已經被殺了。

    在8:40分至10:10分這段時間內,和死者同住6樓的其他十二名與會人員中有6人相約出去遊玩,在8:00左右就一起離開了酒店,至今還未曾回來。在案發時間內留在酒店的六個人中,621房間的尹清華和617房間的郝淼都是一個人在房間內看電視,沒有人可以為他們提供不在場的證明。另外的四個人:宋存進、田靖、李靜和石烈鵬則共同在613房間內打撲克。

    陸青衛聽完他們簡單的情況介紹,對田友中說:「田隊長,我現在想對這六位逐一進行問話--我認為兇手就在他們之中。」

    田友中翻了翻白眼:「你這麼肯定?」

    「對,我肯定。」陸青衛點點頭,你們看這條裹住刀柄的手帕」,他指著屍體說,「那是這家酒店的專用餐巾。這家酒店的早餐是不附贈餐巾的,也就是說,兇殺是至少昨天晚飯前就住進這家酒店了。另外,能順利進入死者的房間,在死者杯子裡下了安眠藥,等藥性發作,死者睡著之後將他殺死的人,一定是和死者認識的人。而這層樓上,死者認識的人,只剩下他們六個人在案發時間內留在酒店裡不是嗎?」

    「你的結論太武斷了!」這次說話的人是朱平,「就算是死者的熟人作案,這家酒店中和死者同參加一個會的還有七十餘人住在其他樓層,其中和死者認識的至少有一半人吧,照你這麼說,他們也全都有嫌疑了。而且,那些出門遊玩的人,也有可能半路折回來行兇。只是懷疑眼前這六個人未免太輕率了。」

    陸青衛搖搖頭說:「不,不會是外面進來的或其它樓層的人作案。」他在自已的筆記本上簡單的畫了個圖形(附圖),向大家解釋說:「大家看,這是這層樓的平面圖。我的同學今天結婚,他租下了607房間,從這個房間的位置,不論有人從樓梯或電梯上到六樓,房間裡的人都可以看見。我們是8:18分接到新娘,到達酒店在8:30分左右。在這之後的這段時間內,我們一直開著607房間的門,有什麼人上樓來,我們都看得一清二楚。在8:40分到10:10這間,我沒有離開過607房間。我就是證人,證明沒有人在這段時間內通過樓道走廊去過位於南走廊的包括死者住的619房間在內的客房。」

    「你就能保證每個人都注意到了?」

    「今天來到婚禮上幫忙的人很多--新郎的親戚同事朋友就有二三十人,還有新娘方面的人,我們很多人彼此不認識,為了防止大家找錯了房間,607室的門才會一直開著,每看到有人上來,我們都會問一下是不是來參加婚禮的人。從早上8:30分到10:10分我離開房間,上六樓來的人是不少,不過除了參加婚禮的人就是這家酒店的服務人員,其它的人一個也沒有。我想,這樣的證明和我當時一起在607房間裡的好多人都可以給出的。」看到大家都沒有話說,田友中勉強點點頭,「好,就先問問那六個人吧。」

    杜存進、尹清華等六個人在發現兇案這後,便處在酒店保安的監視這下,杜平和葛銘誠到達現場後,又把他們集中『請』到了服務室中。陸青衛正要求警員將他們逐一帶來問話,王傑匆匆從外面進來。

    「大衛!」王傑遞給了陸青衛一張紙。

    「小王,你剛剛哪去了?」田友中有些不滿地問。

    「我在外面先向會議的組織人員和其他與會人員問過話。紙上是我所瞭解到的死者的情況和六名嫌疑人和他之間的關係。」

    陸青衛看著紙笑了起來,伸手握拳在王傑肩頭打了一下:「你這個傢伙啊!」王傑回給了他一個會心的笑容。

    田友中要過紙條,看到上面寫著:

    1、宋存進今年五月提升為付局長,七月,王先明被提拔任命業務科長。

    2、郝淼在該單位口中,是一名工作能力很強,但不擅長人際關係的人。他對工作能力不及自已的王先明被提升科長可能會有意見。

    3、車靜與王先明男女關係較為暖昧。

    4、石烈鵬與王先明因業務關係常有往來,且二人皆有賭搏的愛好,不知是否會因此產生金錢上的糾紛。

    5、尹清華與田靖和王先明似乎僅僅是認識,沒有更深的交往。

    王傑總是自謙能力不如陸青衛,但是他在整理、分析資料方面的才華十分出眾,也只有他可以在短短時間內,從那些含糊不明的說話中整理出一份正確、可信的人際關係的脈絡來。

    宋存進四十七歲,五月被提升為付局長,在同事當中都認為明年夏天現任局長退居二線之後,他是最有希望接班的人。他是個身材高大魁梧,很有領導威嚴的人。被警員帶到臨時用作問話的房間時,他先是居高臨下地看了大家幾秒鐘,才在為他準備的位子上端正地坐下來,好像他才是在掌控全局的人一樣。

    陸青衛盯著他看了一陣,問:「最先發現屍體的人就是你吧?請你講講當時的情況吧。」

    宋存進沒想到一屋子的警察,開口盤問自已的竟是這個臉上掛著淡淡地笑容,西裝革履,打扮的非常鄭重,胸前還莫名其妙地掛著一個寫著「伴郎」的胸花的年青人,一時愣了一下。

    「你怎麼不講話?」陸青衛臉上習慣性的那抹淡淡地笑容看起來總有點譏諷別人的意味。

    宋存進說:「當時我們在613房間打撲克。我覺得有點冷,就想回自已的房間去加一件衣服……」

    陸青衛問:「614房間對嗎?」

    宋存進說:「對,就在613房間的斜對門。我回到房間裡,才想起我把外套借給王先明瞭。因為昨天晚上在外面游夜市時,王先明說他感冒了,覺得冷……」

    陸青衛問:「他借你的衣服?從你們的身材看來,他不是應該借郝淼或石烈鵬的衣服才比較合理吧?」

    宋存進說:「因為當時我們在夜市遊玩,只有我一個人穿著外套。他穿上我的衣服之後,大家還都取笑他像穿上了風衣一樣……我到王先明信住的619房間,在門口叫了幾聲沒有回答,就自已走進去,結果看到他躺在床上,心口插著一把刀。」說到這裡低下了頭,心有餘悸地樣子。

    陸青衛問:「你進入619房間時,門是開著的嗎?」

    宋存進說:「我去的時候門是關著的,但沒有鎖,一轉門把手就開了。我看到他那個樣子當時怔了一會兒,就到隔壁617房間叫了郝淼出來。他和我一起到619房間看了一下,然後我們去郝淼的617房間內了警,又一起去叫了酒店的人員來。」

    陸青衛問:「你和郝淼沒有動過屋裡的東西吧?」

    宋存進一揚眉毛,說:「我當然沒有動過任何東西。也沒讓小郝動--這一點常識我還是有的!」

    「哦。」陸青衛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容,「你做的很對。那麼你在8:40至10:10分之間這段時間在哪裡?在做什麼?有什麼人可以給你做證?」

    宋存進說:「我和車靜、石烈鵬、田靖我們四個人從8:10分左右就在613房間裡打撲克,他們應該可以給我作不在場的證明。不過……」

    「怎麼?」

    宋存進說:「在這段時間內我,車靜、石烈鵬離開過613房間,所以……」

    「你們離開房間去幹什麼?」

    宋存進回憶說:「我是回自已的房間上洗手間--因為當時車靜在613房間的洗手間裡。當時大概是9:00左右吧?我記不清楚了。反正我只用了兩、三分鐘就回來了。然後石烈鵬回自已房間打電話,車靜回自已房間換衣服,好像也都是很快回來了。警官,你們不是認為我們當中有人殺了王先明吧?」

    「就是因為懷疑你們我才這麼問啊。」陸青衛坦然自若地說,「你又為什麼以為我應該懷疑你們呢?一定有什麼理由吧?說來聽聽如何?」

    「陸青衛!」

    「你……你……」

    陸青衛莫名其妙的問話方式令田友中和朱平一起叫起來。

    王傑急忙向他們擺著手:「別激動,別激動,他這麼問一定有他的道理。」

    田友中「哼」了一聲,不再說話。朱平卻知道王傑是個工作認真、嚴謹的人,見他對陸青衛的信任,自己心中也多了幾分對陸青衛的信心。

    陸青衛向宋存進問:「講啊!怎麼不說話?」

    宋存進說:「因為我們當中好幾個人都或多或少和王先明有各種矛盾。比如郝淼,他的學歷、工作能力都遠遠勝過王先明,這次王先明被提升科長,他一定是不服氣的;車靜的丈夫長年在新疆工作,聽說最近要調回我們市裡,而這幾年車靜和王先明之間的關係一直很暖昧,會不會因此而產生糾紛呢?石烈鵬經常參與賭博,似乎欠了王先明不少錢--金錢可是萬惡之源啊!至於我……說句真心話,自從局裡提拔王先明作了科長,我這個分管業務的局長工作就越來越難干,他自已能力不足,人緣又不好,像郝淼這樣的業務骨幹們工作都越來越消極。」

    陸青衛不無譏諷地說:「工作能力不足,人緣又不好,亂搞男女關係,還喜歡賭博……貴局的領導意然提拔這樣的人作科長?這當中一定有什麼緣故吧?」

    宋存進無奈地歎口氣說:「我只是分管業務的付局長,又上任不久,開會研究人員安排時,別的領導都同意,我當然也沒有反對。我本人是比較傾向於提拔郝淼為科長的。」

    等宋存進出去,王傑冷笑一聲:「這傢伙最後那段話是在說慌。我就不信推薦科長意然不重視分管局長的意見。」

    陸青衛臉上保持著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沒有聽到他的話似的。周圍的警員都在心中對陸青衛不尊重朋友而不滿,王傑卻明白陸青衛那決不是輕視朋友的表情,只是他想一個問題想不通時對他自己自嘲的表情而已。王傑暗暗歎息:「陸青衛欠缺與陌生人相處的能力,雖然一旦瞭解他成為了他的朋友後,他總過多的為朋友付出關心和熱情,可他的態度卻真的得罪了不少不太熟悉的人。」

    郝淼是個二十五、六歲的青年,戴著一付寬邊眼鏡,頗有學者的氣質。問到他的不在場證明,他十分坦然的一笑:「我從早上就一直在自已房間裡看書,沒有人能為我作證。」他慢條斯理地說:「你們懷疑我殺人的原因,就是王先明提什麼科長,我心中不滿的事吧?以前,我確實有過這樣的牢騷,可現在已經不會了。」

    陸青衛問:「為什麼?」

    郝淼說:「因為我已經辦好了出國手續,下個月就要去美國留學了。這次來參加會議之前,我連辭呈都遞上去了,怎麼還會跟他計較什麼科長不科長的!」

    「喔,出國留學啊!」陸青衛顯得很有興趣,「是啊一家大學?」

    郝淼不無自得地說:「斯坦福大學。」

    「名牌大學!」陸青衛站起來跟郝淼握了握手,「恭喜恭喜!」郝淼雖然對他的行為深感意外,可還是誠心地對他表示了感謝。

    王傑偷偷地露出一抹微笑:陸青衛自己是個書癡,他對郝淼這樣的人就格外的有好感。

    「咳,咳!」田友中不滿地假咳了幾聲。

    陸青衛問:「宋存進在發現屍體之後,曾叫你一起去619房間看過,又和你一起報警,一起去找酒店的人對嗎?」

    「對」

    「你們是誰打的電話?」

    「是我。」

    「當時宋存進的表現怎樣?」

    「宋局長?有點慌吧。發生了那樣的事每個人表現都差不多。我記得他還說『發生這樣的事,怎麼向局裡交待?』一類的話。」他停了停,遲疑地問:「警官,您不是在懷疑宋局長是兇手吧?」

    陸青衛不以為然地說:「我即懷疑他,也懷疑你--你們現在都是嫌犯。如果你把當時的事情祥細說一遍,對你們自已和對我們都會有幫助。」

    郝淼對陸青衛直截了當的話有點意外,看了他幾眼說:「當時,我正在床上看書,聽到宋局長在走廊裡叫王先明……」

    「他只是在叫,有沒有敲門?」

    「就算他敲門我也不一定能聽見。雖然這家酒店的隔音不好,可我當時正聽著隨身聽,是因為宋局長是個大嗓門,我才隱約聽到子他的聲音。」

    「是這樣……你接著說。」

    「我聽到他的叫聲開始並沒怎麼放在心上,可過了沒多久……」

    「確且一些,是多久?」

    「大約三、四分鐘吧。宋局長就跑過來砸我的門,說王先明被人殺了。我跟他去619房間看了看,就回我的房間打電話報警,又去找服務員。」

    「你說這家酒店隔音不好,哪麼你有沒有聽到隔壁619房間有什麼奇怪的聲音。」

    郝淼想了一會,搖了搖頭。

    車靜三十一歲,但從外表看來最多只有二十七、八歲。雖然稱不上美女,但裝扮入時,很有成熟女性的魅力。她低著頭進來,一言不發地坐在椅子上,眼眶紅通通地,臉上還有哭過的痕跡。

    田友中低聲向王傑說:「說她和王先明有不正當男女關係,看來是真的啊。」

    陸青衛倒了杯熱茶遞給車靜,安慰她說:「人死不能復生,您要節哀順變啊。」

    車靜接過茶杯,還是垂頭看著地板。

    只見田友中低聲抱怨說:「他以為這是在參加葬禮嗎?我們是在查案啊!」

    王傑一臉平靜地聽著他的抱怨,心裡期待著看到陸青衛破了案子之後田友中的表情。

    陸青衛歎息說:「現在真是人情冷漠啊。你的那兩位同事--宋存進和郝淼和你一樣,也是跟死者朝夕相處,可不是在一味推脫自已的嫌疑,就是事不關已的樣子。真正關心他的看來只有您一個人而巳……您和他的關係,一定也比別人親密吧?」

    車靜吃驚地抬頭來看著他。

    陸青衛說:「我不是想打探您的私生活,只是有些事說明白對您本人比較好。……不想說嗎?那先說說別的--您在613房間打撲克時曾經離開過一次。您到什麼地方?幹什麼?用了多少時間?有沒有人可以證明?」

    「我離開是回自已住的房間。」

    「615?」

    「對,我回去換衣服。」

    「為什麼好好地要換衣服?」

    車靜臉紅了一下說:「女人的事多嗎。」她吞了吞口水,又說,「這樣當然就沒人給我作證了,我想……,我用了大約十幾分鐘時間。」

    房間陷入了一片沉默,陸青衛什麼也不說,只是看著車靜,他臉上那抹笑意在這種場合讓人看了格外難受。

    車靜終於開口說:「我只是要求他暫時分開一段時間,等我丈夫安頓下來之後,再和他見面。就是他不同意,我了沒有必要殺他啊!我我真的沒殺人……」說著掩面哭了起來。

    王傑和陸青衛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歎了口氣。

    石烈鵬進來的時候顯得十分氣憤,一坐下就大聲問:「為什麼連我也要牽扯進來!你們這些警察是白癡嗎!我從早上就一直在打撲克,怎麼去殺人?」

    陸青衛輕描淡寫地問:「可是你中途離開過對嗎?」

    石烈鵬說:「我是去打電話給業務對象,因為有別單位的同行在,我才回自已房間打的!你可以查通話記錄。」

    「打到什麼地方?」

    「上海。」

    「這家酒店的房間電話好像不能打長途對吧?」

    「我是用手機打的。」

    「那麼一邊打手機,一邊走到619房間殺人也不是作不到啊。」

    「你,你血口噴人!」石烈鵬一下跳起來,伸手指著陸青衛。他身後的一名警員用力在他肩上一按,訓斥道:「幹什麼!老實點!給我坐下!」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石先生,像王先明這樣一個人,借給人家錢不可能不要借條的,你說對不對?」陸青衛慢悠悠地說,「如果不想自已賭博的事在同事間傳開,就不會選擇有許多同事一起參加的會議期間還錢,他當然也就不會把借條帶在身邊。只要有借條存在,我們總能找到的。怎麼樣,還是告訴我你出來打電話的確且時間吧。」

    石烈鵬聲音小了下來:「我是真的打電話給業務上的朋友,大約用了七、八分鐘,不過,我沒殺他……我就算要殺他,也不會一刀就殺了他,便宜了那個王八蛋!」

    陸青衛吐了一氣,苦笑著咕噥:「是啊,你看起來也沒那麼聰明。」

    田靖自8:30分開始在613自已的房間內打撲克開始,一直到10:10分發現屍體,一步也沒有離開過房間。尹清華則和郝淼一樣,從早上就獨自在621房間內,沒有人為他做證。

    六個人都問完,王傑看著筆記本歎了口氣說:「除了田靖可以排除外,其它五個人看起來個個有嫌疑。」

    「真的『人人』都有嗎?」陸青衛衝他擠擠眼。

    王傑楞了一下,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他總是能在第一時間跟上陸青衛的思路,明白陸青衛思考的重點在哪裡?

    陸青衛衝他笑了笑,抬頭向田友中說:「田隊長,請你讓人請在8:40至10:10分之間在服務台值班的小姐來,我想向她們提幾個問題。」

    早上值班的周小姐和許小姐面對這麼多警察十分緊張,陸青衛和顏悅色地問:「我只是想問兩位,在你們值班的時侯,有沒有看到621房間有人出入?但是請你們一定要給我一個可以確定的答案,好嗎?」

    兩個服務員嘰嘰喳喳地交談了幾句,許小姐向陸青衛搖搖頭說:「沒有。一個早上都沒看到那邊出來人。」

    「很肯定?」

    「嗯,因為另一邊的607房間有人在準備婚禮,吵鬧的特別歷害,所以621這邊的安靜就給人印象更深,如果有人出入,我們當然會注意到。」

    「哎呀!原來我們這麼吵嗎?真是不好意思。」陸青衛歉意地抓著頭說,「謝謝二位,麻煩你們了。」目送她們出去,陸青衛在筆記本上的嫌疑人名單上在劃去了田靖的名字之後,又劃去了尹清華的名字。

    「排除了兩個嫌疑人還剩四個……」陸青衛向椅子上一靠,伸著懶腰說:「比想像中還要麻煩。」

    「三個。」王傑拿起筆,把郝淼的名字也劃掉。

    陸青衛點點頭:「本來我還有點懷疑的,但你說沒問題就不會錯。」

    「為什麼只憑那兩個服務員的證詞,就排除了尹清華的嫌疑?」田友中向陸青衛質問,「你認為那兩個服務員就不會為了推卸責任而撒謊嗎?」

    陸青衛搖頭說:「如果她們想要推卸責任,乾脆說『不記得了』或『沒有注意』不是更加簡單,更加不必負擔任何責任。所以她們即然『肯定』她們沒有看到620房間有人出入我就相信她們不會記錯。」

    一名警員敲門進來,手中提著一個塑膠袋,「死者房間的檢查已經結束了。這些是死者身上的遺物。」

    塑膠袋中裝著一隻錢包,一隻酒店房間的鑰匙,一塊手帕和幾張名片。錢包中除了七百餘元現金和一張長城卡外,沒有其它物品。陸青衛看了這些物品,輕輕「咦」了一聲。他思考了一會兒,問:「619房間的檢查結束了嗎?有沒有什麼發現?比如『指紋』之類的東西。」

    警員為難地說:「因為現場是酒店的客房,所以指紋很混亂,而且,也沒有找到其它的可疑之處。不過送去檢查的紙杯已經出來結果了,杯子裡確實有安眠藥。」

    「喔……」陸青衛若有所思地說,「請再去把田靖找來,我要向他確定幾個情況。」

    田靖再次走進來時顯得已不那麼緊張了。

    陸青衛很有禮貌地請他坐下來,給他端了杯茶水,對他說:「田先生,因為你從早上8:30到10:10分之間完全沒有離開過613房間,所以你是完全沒有嫌疑的。因此你的證詞就特別重要,我現在有幾個問題想再問問你。你能不把你們打撲克時他們三個人離開房間的詳細情形再說一遍?」

    「他們之中第一個離開的是宋存進,時間是9:00。當時車靜在用洗手間,他說回自己房間方便。」

    「你能確定是9:00?」

    「能,因為當時石烈鵬在他站起來時看了表,說:『已經9:00了我9:30分還有個電話要打!』」

    「石烈鵬說這句話你認為宋存進有沒有聽到?」

    「當然會聽到,他當時還沒走出房間,石烈鵬又是個大嗓門,……宋存進最多只用了三、四分鐘就回來了。然後是9:30分,石烈鵬去打電話,大概用了十分鐘。之後,車靜去換衣服,應該是9:40分左右,是石烈鵬回來不久。她用了也是十幾分鐘。」

    「也就是說他們三個人都在無人作證的情況下離開過613房間。」陸青衛沉吟著,「還有他們三個人……」

    「陸青衛,」田友中有點不耐煩地說,「要從613房間到619房間,趁王先明不備在他杯子裡放入安眠藥,再等到他喝下藥後藥性發作殺了他,最少需要二十分鐘,他們三個人離開最久的也不過是十幾分鐘,根本不具備殺人的時間。」

    王傑有點猶豫地說:「宋存進曾離開過613房間兩次,會不會是他第一次先到619房間裡在王先明杯子中,第二次再去動手殺人,然後裝作發現屍體。」

    田友中說:「你別忘了,他第一次離開只有幾分鐘時間。在那麼短的時間裡他怎麼可能走到619房間下藥,再回來。何況王先明也不是傻瓜,別人匆匆忙忙在他的杯子裡下了安眠藥離開,他就一點不懷疑的喝下去?」

    「對了!」王傑想到了什麼,高興的叫起來,「不是安眠藥!王先明不是感冒了嗎?他身上也帶著感冒藥。有時吃了感冒藥也會很想睡覺。而且,這種感冒藥是每隔十二小時服用一次的。兇手只要知道王先明昨天晚上服藥的時間,就可以知他今天服藥的大概時間,然後只要在適當的時間離開613房間,到619房間行兇就行了。行兇之後,兇手將他事先準備的安眠藥放入王先明用過的杯子,偽裝成王先明是服用安眠藥睡熟後被殺的樣子。」

    「不是所有的人服用感冒藥都會嗜睡的,」陸青衛想起王傑上次感冒服藥之後張不開眼的樣子,偷偷笑了起來,「不過,我想我已經知道兇殺是誰了。」

    「什麼?」

    「大衛,真的嗎?」

    「你有把握嗎?」

    陸青衛的一句話,在房間內引起了一陣的混亂,大家都衝著陸青衛嚷了起來。

    「案發現場。」陸青衛在王傑耳邊低聲說出這四個字,王傑一下子盯著他,慢慢露出笑容:「原來是這樣……」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陸青衛……」

    大家急著追問。

    陸青衛苦笑著直擺手:「我有把握,也有證據了!真的!」他轉向宋平說:「朱所長,多虧你在趕到現場之後沒有允許嫌疑人自由走動,我想證物一定還好好地保留著--現在就請把所有的當事人都招集到這裡來,我把案子的真像向大家說明。」

    「到底要問到什麼時候?」

    「我們可不是殺人犯!」

    「你們還沒找兇手嗎?」

    「幹嗎扣住我們不放?」

    「你們這些警察不去抓犯人,只會找我們的麻煩!」

    「別吵了,別吵了,你們聽警察同志怎麼說。」

    「你不受他們懷疑,說話當然輕鬆!」

    ……

    房間裡人一多起來,就像一鍋粥一的混亂。「安靜!」田友中重重地一拍桌子,「吵個什麼勁!你們都是嫌疑犯知道嗎!」

    「什麼嫌疑犯!」

    「你們要懷疑人也要有證據吧?」

    「抓不到兇手想推卸責任是不是!」

    ……

    「我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剛好就是你們當中的一個人。」

    陸青衛輕輕的一句話,立即讓嘈雜的房間內靜了下來。

    他的目光從眾人臉上一一掠過,那種胸有成竹的銳利神態讓大家都覺得心頭一驚,彷彿自己確實做了虧心事一樣。

    陸青衛微微一笑:「我先來說說案件的經過吧……

    今天早上8:15分左右,和你們同住在這層樓上的其他參加會議的人員結伴出去遊玩,當時因為死者王先明感冒了,想在自己房間內睡覺,沒有一同去。宋存進、石烈鵬、田靖、車靜四個人在613室打撲克,也沒有去。尹清華因為經常來這座城市,對這裡很熟悉,認為沒有什麼可逛的,郝淼因為討厭一大群人一起行動,所以你們兩個人也沒去,對不對?「

    眾人一起點頭,表示是這樣的。

    「在8:30分的時侯,酒店的服務員周小姐曾到619房間打掃,當時她看到王先明正在洗涮,這也是最後有人看到王先明還活著。8:40分,周小姐離開619房間。然後一直到10:00,宋存進到王先明房間找他時,發現房門沒有鎖,王先明已經被殺。在8:40至10:10這段時間之內,可以確定沒有其他人進入過案發現場的六樓南走廊,也就是說,兇手肯定就是你們六個人當中的一個。

    而在你們當中,田靖先生從8:30分到10:10分之間沒有離開過613房間,尹清華先生則有兩位從8:40到10:00沒有離開過服務台的服務員小姐的證詞--從服務台可以清楚的看到尹先生住的621房間的動靜--621房間在案發的這段時間內沒有任何人出入,所以田靖先生和尹清華先生是完全沒有作案時間的。也就是說二位已經沒有嫌疑了。另外,郝淼先生,你本來是嫌疑最大的人。即是唯一沒有人可以為你作證的人,又有充份的殺人的動機,而且你住的617房間就在619的隔壁。可是,我也不認為你是兇手,因為……」陸青衛頓了頓,又掃視了屋裡的眾人一眼,「619房間根本不是殺人現場,而是殺人之後移屍到此的。」

    「什麼!」很多人一起叫起來,房間內又陷入了一團混亂。

    「服務員周小姐在8:30分到619房間時,看到王先明正在洗涮--王先明在早上就說自己因為感冒很不舒服,不僅沒有跟大家出去遊玩,甚至連早餐也沒有吃,他說想在房間內睡覺。為什麼一個準備蒙頭大睡的人又要起床洗涮呢?一個可能——因為他要去拜訪別人或有人要來拜訪他。請注意,這肯定不是有人來探病。如果有人探病,病人只要躺在床上就行了,根本不必整理自己的儀容。

    這裡還有一個細節,就是為什麼兇手要在凶器的刀柄上裹上一條餐巾,只是為了不留下指紋嗎?還有,在死者口袋中找到了619房間鑰匙,你們不覺得很奇怪嗎?」說著,陸青衛向他們所在的房間的門口看去。

    大家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幾個原本想對他反駁:「鑰匙當然在口袋裡。」的人立刻反應過來--酒店的房間設計是要在開門這後,將鑰匙插在門邊的凹槽內,房間的電源才會被接通。王先明的鑰匙放在口袋中確實十分不正常。

    陸青衛接著說:「我想王先明其實一開始就是和別人有約,或這是兇手在大部分人離開酒店這後,用某個理由約了王先明見面。今天你們參加的會議休會半天,大部分人都趁機出遊玩、逛街,對於兇手而言,正是他策劃了很久的殺人計劃上演的最好時機。兇手大概是先和王先明約在自己的房間裡見面,他把自己的房門虛掩著,等王先明自己走進他設好的圈套,而這時的兇手卻若無其事的在613房間內和其他三個人打撲克,利用三個人給自己作不在場證明。大家都知道,感冒的人本來就應該多飲水,加上王先明服用的感冒藥是每隔十二小時服用一次的。兇手當然知道王先明昨天晚上服藥的時間,他在自己房間的飲用水中預先放好了強力安眠藥,於是,王先明在服藥或喝水的時侯,自然的喝下了兇殺為他準備好的安眠藥,不久就在兇手的房間裡睡著了。

    計算著王先明應該已經喝下安眠藥睡著了,在和其他三個人打撲克的兇手隨便找了個理由從613房間內溜出來,這時他回到自己的房間,將已經熟睡的王先明一刀殺死,再回到613房間,若無其事的繼續打撲克。當然,這次他把自的房門鎖上,防止其他人進去。然後,過了一段時間,他又看準時機,找了個理由回到自己的房間。

    這次他想要把王先明的屍體搬回619房間時,卻出現了一個他意料之外的情況。大概兇手原本以為只要不把凶器從屍體上拔下來就不會流血,可這時他看到還是有血滲了出來,如果這樣搬屍體就可能在衣服上沾上血跡,於是,他拿了從餐廳帶回來的餐巾裹在刀柄上。會用餐巾也是為了顯示餐巾是到這家酒店的人,人人都可能有的東西,減少自己的嫌疑。

    兇手是個很冷靜很細心的人,他在搬運屍體時甚至沒有忘記帶上王先明用過的紙杯。到了619房間這後,他用王先明的鑰匙打開房間,把屍體放在床上,把王先明用過的杯子放在櫃子上,讓這裡看起來是王先明在自己的房間裡服下安眠藥後被殺一樣。他作這一切的時候,應該是戴著手套的,所以619房間沒有任何可疑的指紋留下。

    然後他立刻從619房間退出來,去叫隔壁郝淼的門,以現場第一發現人的姿態拉郝淼一同再去619房間,他這麼作有兩個目的,一是為自己離開613房間的理由作個補充,二就是為了在619房間門把手上留下自己的指紋--因為他第一次進619房間時是帶著手套的,如果警方進行詳細的檢查的話,他就會很麻煩了。可惜,他還是忙中出錯,竟然將用過的619房間鑰匙,又放回了王先明的口袋。真是百密一疏啊!對不對,宋存進先生?是你殺了王先明吧?」本來在大家面前邊說邊來回走動的陸青衛停在宋存進面前,冷冷地笑著盯著對方的雙眼,吐出了這麼一句話。

    「你……你……血口噴人!」宋存進慌張地後退了半步,續而大罵起來,「你憑什麼這麼說,照你的推論,車靜和石烈鵬都曾離開過613房間十多分鐘,如果他們殺人之後馬上把屍體移到619房間,不也作的到嗎?」

    田友中遲疑地說:「小陸啊,他說得也很有道理。我看,他們三個人應該再詳加審訊才行。」

    「不用了。」陸青衛擺擺手,「我認定了兇手就是他。王先明的個子雖然很瘦小,可車靜這樣的女性想把他從自己住的615房間搬到619房間恐怕也不容易,至於石烈鵬,他說自己離開613房間是去打電話。電話的通話記錄是可以通過電信部門查出來的。一邊打電話一邊搬運屍體,想來也很不容易作到。而且還有可能被接電話的一方從電話裡聽到異常的響動,能計劃這麼精密的作案方法的人,不會犯這樣的錯。還有,恕我直言,石烈鵬先生是個性格直接火爆的人,他即便要殺人,也會上前幾刀捅死對方,而不會也不能想出這樣的計劃。

    所以,我能確定,兇手不是他們二位。另外,兇手一開始是想讓人以為619房間才是殺人現場,所以他第一次離開613房間時一定盡量縮短時間好讓自己擁有更合理的不在場證明--往一個服了安眠藥睡熟的人胸口捅一刀,也用不了多少時間--讓別人以為他沒有去619房間的時間,所以這時用時間最短的人,才是最可疑的人。像車靜女士和石烈鵬先生那樣都用了十幾分鐘反而失去了這個計劃的意義。而宋存進先生,您只用了一兩分鐘對吧?」

    宋存進很快鎮定下來,冷冷地說:「這一切都只是你的推斷,空口無憑,你只要誣陷我是殺人兇手,至少也要有點證據吧?」

    陸青衛淡淡地說:「在發現屍體之後,你們一直處於被監視的情況下,沒能自由行動,所以我認定,證據一定還好好地保留著。」

    「對啊!」宋平興奮地叫,「他搬運屍體時不是帶著手套嗎?那雙手套一定還在他身上,只要搜身檢查一下!」

    「不,」陸青衛搖搖頭,「他會那麼笨。我想現在檢查一下方纔他們待的房間,一定可以找到那付手套--你們有辦法證明一定是他丟掉的嗎?我可不能證明。」陸青衛走到桌子邊,拿起一隻杯子輕輕晃動著,「這家酒店所有的房間都一樣,準備了四隻瓷杯子和若幹一次性紙杯給客人。如果是你們要下安眠藥,會下在什麼地方才能保證王先明一定會喝下去?」陸青衛將杯子放下,指著熱水瓶說,「杯子有很多,熱水瓶卻只有兩隻啊!倒掉其中一隻的水,把安眠藥放在另一隻裡,王先明只要想喝水,就逃不過兇手為他設的圈套了。時間根本不夠用來處理那把下了安眠藥的熱水瓶了對吧?宋先生,就算你把水倒了,從水瓶裡還是可以化驗出來有沒有放安眠藥的!現在就去614房間,馬上就可以找到證據!」

    「王八蛋!」宋存進忽然吼叫著,向陸青衛撲上去,「他一直在威脅我!說要揭發我吃了業務回扣的事!我馬上就要成為下任局長了!怎麼能毀在他的手裡!」幾個警員立刻擁上去將他按住,在他手上扣上了手銬。

    陸青衛看著氣度莊重的宋存進大吼大叫的樣子,和王傑對視一眼,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

    「小陸!了不起!」田友中在宋存進被押出去後過來親熱地拍著陸青衛的肩,「難怪葉支隊這麼看重你竟然不到一個半鐘頭就破了一起謀殺案!葉隊長真有眼光啊……」

    「你說什麼!」陸青衛和王傑一起叫起來。

    「糟了!幾點了?幾點了?」

    「十一點三十分!」

    「完了!完了!」王傑拉起陸青衛,一把推開擋在面前的田友中,「快點大衛,婚禮就是十一點三十分啊!」

    王傑拉著陸青衛跑到電梯門口,一邊焦急的等著電梯,忽然說:「大衛……」

    「什麼?」陸青衛問。

    「別讓隊長他們知道今天這裡發生了命案。婚禮當天同一家酒店出這種事,別人會覺得不吉利。」王傑輕輕地說。

    陸青衛會意地把手指堅在嘴邊「噓」了一聲,露出一個頑皮的笑容。

    電梯門開了。

    幾個青年衝出來,氣呼呼地一把揪住陸青衛和王傑「幾點了!幾點了!你們在搞什麼鬼?換個衣服換了一個半鐘頭!」

    「對不起!」

    「我們知罪!」

    「如果擱誤了事,就讓你們以死謝罪!」

    「對不起……」

    「對不起……」

    陸青衛和王傑跌跌撞撞地被拉進了電梯,一邊還在拚命道歉。電梯門在他們身後緩緩關了起來……

    黑夜裡的跟蹤者

    「誰知道醬油在哪裡?」肖群從廚房裡伸出頭來用如果誰知道就有獎的口氣問。

    客廳沙發上懶洋洋的王傑和康揚明一起搖頭:「不知道。」。

    廚房裡傳來一陣「兵兵砰砰」翻箱倒櫃的聲音,過了五分鐘肖群的頭又伸了出來:「誰知道味精在哪裡?」

    「不知道……」王傑和康揚明又一起搖頭。

    「怎麼什麼都不知道!」肖群忿忿地嘟囔著,繼續去和鍋碗瓢盆奮鬥。

    「老肖,你到底什麼時候能把飯做出來啊?」康揚明癱倒在沙發上呻吟著,「你已經弄了快3個小時了!」

    肖群在廚房裡吼叫:「心急你來做啊!」

    「是你說自己會做飯我們才放大衛走的啊……」康揚明快要哭了,「這才第一天,大衛要去一個禮拜啊……」

    王傑冷靜地說:「不要緊,估計外面的飯店還有沒關門的,我們去買來吃。」

    「我就快做好了。」肖群大聲說。

    「算了吧你,一個小時前你就這麼說……再說你就算做好了能不能吃還是個迷呢。」康揚明嘟囔著站起來,他是個行動派的,決定了要出去買就馬上動身。

    「我想吃蔥油餅。」王傑把摩托車的鑰匙扔給他。

    「給我帶幾個包子。」肖群也從廚房裡跑出來。

    「你吃自己做的就行了!」康揚明向這個一分鐘前還自稱會做飯的傢伙揮揮拳頭,逕直出門去了。

    「唉……」肖群從廚房裡出來,一下子趴在沙發上長歎一聲,「命苦啊……」

    王傑聞著廚房裡傳出的刺鼻的氣味平靜地告訴他事實:「這個話應該由我和小康來說。」。

    這是這個晚上發生在他們家裡的一幕,能夠讓這三個名偵探這麼可憐的原因就是——陸青衛出遠門去了。

    陸青衛的祖父前段時間離開陸青衛父親的家自己搬到了鄉下,原本因為陸青衛和他父親、繼母之間的冷淡關係沒有理由老是叫他去陪伴的祖父這下有了機會,開始隔三差五的要孫子去陪自己。陸青衛對祖父一向言聽計從,這次一聽說祖父「身體不適」,馬上又扔下一切跑回老家去了。可以想像這樣一來可憐的就成了王傑他們三個,原本由陸青衛一手包辦的家務和三餐就要由他們三個人分擔,而這三個人的共同特點就是——都不會幹任何家務,在被陸青衛收留以前,他們三個過的都是慘不忍睹的日子,而現在陸青衛只離開了短短七個小時,當時的生涯好像又回到了他們的眼前:沙發上和櫃子上已經出現了髒襪子和外衣,地板上的泥點子可以告訴你外面在下雨,兩個摩托車的頭盔親密的一起靠在地上,今天沒有人強行把它們分拆開放到架子上了,廚房裡飄出可怕的氣味,以至於肖群出來後王傑根本沒有勇氣進去看一眼。

    「唉……」肖群和王傑一起歎氣,等著康揚明買飯回來吧,不說衛生不衛生的事,至少要先保證自己在陸青衛回來之前不餓死啊。

    康揚明買到了食物,看看手錶已經是九點多了,他先把一個熱乎乎的包子塞進自己嘴裡,想著:也不知道家裡那兩個餓死了沒有?

    十月的夜晚已經微有寒意,康揚明還是只穿著短袖的T恤,毫不在乎地騎著摩托車飛駛,他一邊還在心裡嘀咕著,自己怎麼就飛車飛不出王傑那種玩命的速度呢,難道因為自己不是警察?一邊已經進入了荷花塘小區的範圍。

    荷花塘小區位於城市的邊緣,是一處相對來說很安靜的居民區,這也就是陸青衛明明有一套位於市中心商業區更好的房子卻要租出去,自己住在這裡的緣故。但是因為是建設比較早的小區,這裡的各項設施當然不像新建的現代化居民區那樣健全,在安全管理方面也比較混亂。雖然這裡的居民每個月都要交納各種管理費和保安費,但是這個小區究竟有沒有保安恐怕就誰也說不上來。至少康揚明在陸青衛這裡已經住了快兩年了,就從來沒有看見過任何象保安的人物出現過,也沒有見過有什麼安全措施。因為這個小區的房屋大多數已經被原房主出租,現在的住入者以外地人居多,這一部分人對於小區的安全措施要求不高,所以這裡的保安狀況也就理所當然的一直得不到改善下來。

    因為住進了大批的外地人,其中就難免良莠不齊,有形形色色的人物,這其中的一些人本身就是小區的不安全因素。隨著小區裡各種事件的發生率越來越高,這裡原來的住戶便紛紛把房子出租搬離這裡,因為「亂」名在外,本市知情的人不願意來這裡租房子,住進來的還是一些外來戶,這樣一來二去形成了惡性循環,荷花塘小區就和「治安混亂區」劃上了等號。

    陸青衛家裡住的四個男人個個人高馬大、年輕力壯,其中還有一個刑警和一個全省武術冠軍,他們當然不把這裡的混亂當回事(其實依照其中的康揚明和肖群的個性,不去增加混亂就不錯了),但是這個小區最近頻頻發生的事件還是引起了他們的不安。

    進入九月以來,荷花塘小區連續發生女性孤身夜行時遭遇強暴的事件,其中一名高中女生因為羞恨交加,竟然在案發後不久自殺身亡。而到十月份為止,向警方報案的女性已經增加到了七名,據估計為了保護自己的名譽沒有報案的受害者恐怕還超過這個數目。根據受害者提供的情況,犯人是一個中等身材、本地口音的青年男子,一般在夜裡十一點後圍繞著荷花塘小區作案。作案時一般先用一條塗有麻醉劑一類藥物的手絹將被害者麻醉,使其不能呼救掙扎然後進行侵犯。這個犯人十分大膽,在警方開始加緊調查之後他竟然又在警方的眼皮低下作案數次。這件事在社會上引起了巨大的反響和不安,警方也因此飽受倒各方的指責,荷花塘以及附近居住的女性更事人人自危,入夜後這附近幾乎看不見一個獨自行走的女子了。

    康揚明剛拐入通往荷花塘小區的一條小路上,就看到了一名單身女性正騎著自行車走在自己前面,他不由驚訝於這個女子的大膽,但是當他的摩托車經過女子身邊,在路燈下看到對方側面時,康揚明又為她的眼熟吃了一驚:她認出了這個女子是王傑的同事,刑警支隊的一名刑警范舒。因為常常參與各種案件的關係,康揚明經常出入刑警隊和王傑的同事們混的很熟,范舒平時也是和他彼此說笑慣了的,但是現在她卻彷彿沒有看到康揚明,低著頭趕路。康揚明馬上就明白了,這是警方為了捉拿犯人而利用女警設的圈套,他知道這附近一定還有別的警察在埋伏,怕自己妨礙了他們工作,加快了車速趕到范舒前面,在前面出現岔路時康揚明拐上了離家較遠一些但是和范舒路線不同的那條路。

    這條不是康揚明走慣的路。

    路的兩邊分別是兩家工廠,高高的院牆把一條本來就不寬敞的小街夾在中間,使之顯得更加狹窄,路面坑坑窪窪,僅有的幾盞路燈又昏暗朦朧,在夜裡走起來使讓人格外不舒服。此時路上只有康揚明一個人,他邊走邊想著王傑和肖群現在餓成什麼樣了,又想陸青衛什麼時候可以回來,明天上課的內容,自己那幾個夥伴為新寫的譜子寫好詞沒有……想著這些瑣事,到是沒有把路況的好壞放在心上。

    「救命啊……放手……救命啊……」

    遠處傳來一陣女子掙扎呼救的聲音,但是馬上就中斷了。

    「該不會……」康揚明來不及細想,加足油門往前衝去。

    藉著朦朧的燈光,康揚明看見路角又兩團人影糾纏在一起,其中一個聽到康揚明摩托車的聲音後一下子跳起來,向著和康揚明相反的方向跑了。康揚明剛要去追,倒在地上的那個人呻吟著向他呼救:「救命……救……」是先救人還是去追犯人?康揚明跺跺腳,跳下摩托車來到呼救的女子身邊,眼看著那個犯人跑進了黑暗中。

    「不怎麼樣?小姐?小姐?!」

    那女子一動不動,康揚明伸手扶她,手指觸到了一片拈濕,「血……」康揚明低低地驚呼了一聲。

    康揚明坐在醫院急救室外的長椅上。

    他此時最懊悔的事就是自己出門的時候怎麼沒有在身上帶上手機。如果當時他有一隻電話來求救的話,就可以為那個女子爭取更多的搶救時間。現在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個小時,手術室的燈卻還亮著,康揚明看見護士已經進進出出好幾次去取血漿,他卻只能在旁邊干看著著急。現在看起來,當時犯人是想用老辦法襲擊這名女子,可是他慣用的有麻醉劑的手絹卻沒能一下子準確地摀住女子的口鼻使她昏迷。女子開始掙扎、呼救,犯人聽到她的叫聲慌了神,為了阻止她,竟然掏出匕首向她連捅了三刀,然後扔下她落荒而逃。

    康揚明扔了自己的摩托,抱著女子跑了很長一段路才找到正在執行任務的警員們,女子被用警車送進了醫院,因為失血過多現在已經搶救了一個多小時。

    時間已經是夜裡十點多,康揚明焦急地在醫院走廊上走來走去,一個熟識的警員過來勸他:「回去休息吧,一有消息我就給你打電話。」

    康揚明搖搖頭:「不讓我知道結果回去我也睡不著。」

    「喝點水。」另一名警員走過來遞給康揚明一瓶水,歎息說:「剛才他們有消息回來,沒逮到那個混蛋,讓他跑了。」

    康揚明沒說話,他把犯人逃走歸責於自己當時沒抓住他,狠狠地擰開瓶蓋,把礦泉水一口氣灌下去。

    熟知他性格的那個警員在旁邊安慰他:「幸虧你當時先選了救人,不然那個女人就鐵定沒命了--你救了她一命。」這樣的話讓康揚明苦笑了一下,更加擔心地看著急救室。

    急救室的燈熄滅,醫護人員結束了搶救,那女子安靜地躺在床上被推了出來。

    「沒事了,再過幾個小時就會醒。」醫生笑著對焦急地女子家人和警員們說,「多虧送來的及時,如果再晚十分鐘可就危險了。」

    女子的家人護送著她進了病房,不一會又一擁而上,對康揚明百般感激起來。女子得救確實讓康揚明鬆了一口氣,可是犯人終於還是逃脫的事實還是讓他高興不起來,他好不容易從感謝著他的人中脫身出來,站在醫院外的台階上長歎一口氣:「如果不快點抓住那傢伙,不知道還有多少無辜女子受害。」

    康揚明步行找回了自己的摩托車,等他回到家中時,已經是凌晨一點多了。

    王傑和肖群都坐在沙發上等著他。

    「對了,晚飯……」康揚明拿出那袋早已涼透了的食物,不好意思地遞給這兩個已經被自己忘到九宵雲外的朋友。

    「回來了就好,幸虧不是車禍。再不回來我們要報警了。」肖群打著哈欠站起來向臥室裡走。

    「出門也不帶電話,真是的……」王傑搖頭頭也準備去睡覺,「明天早飯你想辦法吧,我們肯定起不來了。」

    康揚明把食物往桌上一放:「明天早上熱熱還能吃啊,你們愛吃不愛。」

    陸青衛不在家,他的小書店便由其他三個人輪流當職,今天是週六,所以三個人都有空。上午王傑值班,相貌英俊的他只要在店裡,女性顧客就會驟然增多,生意也相對好得很;下午是伶牙利齒的肖群,就見他連蒙帶騙,連平時積壓的書籍、雜誌都賣了不少,可想而知,如果他們倆開店,生意絕對比陸青衛好得多。

    到了晚上,康揚明準時接班,店裡的生意也立刻和平常一樣恢復了冷清。康揚明樂得清閒地抱了一把吉它在那裡彈,恨不能客人再少一點,他自得其樂地寫完了一首曲子,才發現外面夜已經深了,牆上的時鐘已經指向了十一點三十分。難怪平時喧鬧的小區花園現在也這麼安靜,抬頭看看,居民樓的每扇窗口都已熄了燈。

    把散亂的書整理回架子上,抓過掃帚胡亂掃幾下地,康揚明準備拉下捲簾門關店。

    最初從身後由遠及近地傳來摩托車的聲音時,康揚明並沒有在意,文心書坊的位置離小區的一個入口不遠,進進出出的人總是會從門前經過,可是接下來卻又聽見了停車聲和向人奔跑而來的聲音。

    「難道這麼晚了了還有顧客上門?」康揚明詫異地向門外看去。

    不等他打開門,一個人影已經慌慌張張地衝了進來,死死抓住了康揚明的手臂,顫抖地聲音叫著:「救命,我被跟蹤了!」這人是個裝扮入時的年青女子,秀美的面孔上充滿的驚愕和慌亂反面為她增添了幾分惹人憐愛,她仰頭看著康揚明,正瑟瑟發抖。

    康揚明迅速關上了店裡的燈,靠到窗邊向外看去。

    小區裡路燈那淡黃色的光線使周圍的景像朦朦朧朧地,由於小區佈局設計的關係,從文心書坊的門口看出去,僅能看到一段六十米左右的的人行道和道路對面的小花園。人行道上空蕩蕩地沒有任何人,小花園中茂密的樹叢卻令人很難分辨是否有什麼人躲在裡面,有幾次康揚明甚至認為自己已經看見了一個躲在樹後的人,可仔細再看,那不過是樹的影子而已。

    身邊傳來了那個女子的低泣聲。

    康揚明覺得這樣關著燈和一個年青女子單獨相處似乎不太妥當,便又打開了燈。

    女子捂著臉嗚咽著,頭也不抬一下,看來她真的嚇壞了,康揚明心裡想,幸虧自己沒有早早的關門,不然這麼晚了叫她到哪裡去求救呢,她也是被那個連續跟蹤襲擊女性的犯人選為了目標吧?

    「小姐,你有沒有看清跟蹤你的人的長相?」康揚明急切地問。

    「……」

    「或者他有什麼特徵?」

    「……」女子只是搖著頭哭泣,一句話也不肯說。

    康揚明對著一名和自己年齡相仿又在哭泣的女子,實在有點手足無措,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安慰她,只好提議:「不如我幫你叫警察吧?」

    「不!」女子受了驚嚇似地起來,「千萬不用!不用那麼麻煩!」

    康揚明苦笑著想:只是把已經睡了的王傑從被窩裡拖出來,其實一點也不麻煩。他想王傑平時那麼受女性青睞,應付這樣的事件應該比自己高明得多。不過那個女子情緒十分慌亂,堅持不肯報警,康揚明只好又建議:「不然你打電話通知你家裡人來接你,我會陪你等到他們來的。」

    「不,我一個人住……啊,我是說我不想讓家人擔心,我不想驚動別人……」女子惶恐地搓著手,「我,我還是自己回去吧,不打撓你了。」

    康揚明皺皺眉頭,這個女子顯然在怕自己,不過也不怪人家,一個單身女子深夜被人發現跟蹤,好不容易找到地方求救,對方又是個紮著馬尾辮,胳膊上紋身,耳朵上戴耳環的男人,任誰也會心裡害怕、提防的,他歎口氣,自己這麼老實的人,怎麼總被誤會不是好人呢。感歎之餘他還是快步追上對方說:「我看不如我送你回去,你住哪裡?」

    雖然住在同一個居民區中,可以從文心書坊步行到女子住的樓前也花了十幾分鐘。

    女子一路上一言不發,只是推著摩托車垂著頭快步向前走,康揚明跟在她後面三、四步的距離,一邊走一邊不時警惕地觀察四周。小區中一片安靜,只聽見他們兩人的腳步聲。

    女子把車推入了樓下的公用車棚,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向康揚明說了聲「謝謝」,便逃跑似地衝進了樓中。康揚明又站了一會,看著樓梯間的燈火一直向上,直到燈火在五樓熄滅,他才萬狀慢悠悠地步子向回走。

    秋季的夜有著別樣的靜美。

    康揚明甩著手做了幾次呼吸,他們四個人平時只有陸青衛有晨跑、晚上散步的習慣,其他三個人都一樣,是決不會僅僅為了散步出門的。康揚明在小徑上跳躍幾步,為他平時從來不去注意的色深深著迷。沒有月亮的天空中綴滿了繁星,當康揚明抬頭看時,天空就愈加顯得深遠,在這樣淡淡的夜色中,小區的一景一物都有了一種神秘的美感,康揚明隨手摘下幾片松針放在嘴裡嚼著,夜風中遞送著草木的味道,一首曲子從腦海中浮現出來。

    「啦啦啦,咪咪咪……」康揚明一邊走一邊用手打拍子,構思著一首新樂曲。他現在認為,偶爾在夜裡出門散散步也不錯。

    有時候朋友們會調侃康揚明,說他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但是康揚明一向以自己敏捷的身手和發達的運動神經而引為為豪,而這一次,也是因為他敏捷的反應能力才躲過了一劫。

    當康揚明感到危險時,他自幼就習慣於武術訓練的身體在他的大腦還來不及做出判斷的時候就自然的後退了半步,並且向右側轉過了身子。

    「砰!」的一聲槍響。

    雖然及時避開了頭部,康揚明的左肩還是被氣槍擦過,頓時火辣辣地痛了起來。同時花園中的樹叢中有人「啊」了一聲,一條人影越過草坪,向花園拐角處奔去。康揚明從冬青隔離帶上一躍而過緊緊追趕,但是對方趁著夜幕轉過一座居民樓,當康揚明跑過去時已經不見了蹤影。

    康揚明用手摀住胳膊,血已經順著手指流了下來。他當時正全神貫注地構思一首曲子,而對方襲擊他的時候是瞄準了頭部,如果不是他反應及時的話,後果真是很難設想。

    康揚明肩膀上纏著繃帶,蜷在沙發上,王傑和肖群抱著臂站在他面前嚴厲地斥責著,「回去!」「不去!」康揚明堅決地搖頭。「才呆了兩個小時就從醫院跑出來!你是小孩子啊!還要我們看著你!」肖群提高了聲音。王傑也著急地說:「你小心點,一旦感染了,也許會送命,會截肢的!」「死也不住院!是朋友就別逼我,我會狗急跳牆的!」康揚明死死抓住沙發,像怕別人會抱他去醫院似的。

    「這麼大人了還暈針,真受不了--剛才醫生給他打針,針頭都夾在肌肉裡拔不出來!」肖群放棄了管他,一邊向自己的臥室走一邊說:「今天我有稿子要連夜趕,你們別打撓我啊!」他是個總把工作一攢再攢,到最後不得不加班的人,大家早就習慣了誰也懶得理他。

    王傑幫康揚明點上支煙,自己也點了一支,「你是覺得那個襲擊你的人就是跟蹤那個女人的人,而且很有可能他們認識,他是刻意在跟著她的。」

    「對,而且我認為昨天晚上那個人和一系列跟蹤、襲擊女性案子的犯人不是同一個人。」康揚明隨手往地上彈著煙灰說,「第一他有汽槍,以往那個犯人犯罪過程中用的武器是匕首;第二如果是那個慣犯,他襲擊我有什麼意義?一般來說那種犯人先把作案目標是隨機的,在他跟蹤的女子尋求到男性的保護之後都會放棄這個目標才對,幹嘛要對我開槍?他不怕因此讓自己險入危險之中嗎?」

    王傑開始還比較規矩地往煙灰缸裡彈著煙灰,現在也往沙發上一躺,不輸給康揚明地到處亂丟起煙蒂來,「那個連續襲擊女性的犯人在警方已經作了種種佈置的情況下不僅沒有被擒獲歸案,還能在警方眼皮底下又做了好幾起案子(說到這裡王傑的臉紅了一下,他也是個警察,即使案子不是他負責的,他會感到恥辱),說明他是一個謹慎狡猾的人,他確實不應該有襲擊你的舉動……難道……你這個人特別招人討厭?」

    「你去死!」康揚明把煙蒂丟向王傑,「所以我才說他是刻意在跟蹤那個女子,我的出現妨礙了他,才會一怒之下襲擊我們--他們一定認識,至少那個男人是認識那個女人的!」康揚明咬牙切齒地說,他可不是個挨了打會回頭忘了的人。

    「這種時候還頂風做案,跟蹤女性,他不怕成了那個慣犯的替罪羊嗎?」王傑若有所思地說,「你的鼻子……不是,耳朵那麼靈,你護送那個女人的時候他還能一直跟到樓下,可見他確實是不用跟蹤也知道那個女人住在哪裡,真是有點奇怪啊……」

    「也許那個女人知道什麼,當時她的態度也挺怪的!」康揚明又點了一支煙。

    王傑歎口氣,康揚明這個人一旦性子上來了誰也攔不住他,加上他又是個有仇必報的人,那個人開的這一槍差點打死他,他當然不會善罷干休。

    康揚明自言自語地說著:「她住在十七號樓502,可能是XX電信的接話員……明天我就從她那裡查起……」

    王傑奇怪地問:「她不是什麼都沒說嗎?就算看見她進了哪一戶,你怎麼知道她在什麼地方工作的?」

    「她一直在說普通話啊……明明是本地人,卻一直在說普通話,說明她平日的工作是需要講普通話的,久而久之就帶進生活中成了習慣。她一身時尚的打扮,手裡提著一個印有『XX電信』字樣、式樣難看的袋子,她這樣的時髦女郎是不會沒有幾隻各式各樣的時裝包的吧?只能解釋是為了工作需要--我還看到她車上載了一大包東西,以形狀的大小來看裡面應該是衣服。大概是上班時她是穿統一的制服,下班後才換了衣服吧--又要穿制服,又要用統一的袋子,又講普通話,我才猜她是XX電信接話員的。」

    王傑瞇起眼睛:「什麼時候都對女性觀察的這麼仔細,某人也不怕沒有女朋友……」

    「滾吧!你!」康揚明抓過一隻拖鞋扔了過去,王傑「哈哈」大笑著跑了出去,今天肖群加班,康揚明受傷,替陸青衛看店的工作當然就由他來負責了。

    「唉……」只剩下自己在屋裡,康揚明長歎了口氣,隨手打開了電視……

    不到上午十點,窩在家「養傷」的康揚明就接到了王傑打回來的電話。昨天康揚明在王傑面前詳詳細細地敘述了他對那個女子的分析,其目的不用直言,已經決定了王傑今天上的午第一件工作。

    「她叫霍思梅,和你猜測的一樣,XX公司的職員,不過有一件事你錯了……」王傑在電話那邊「嗤嗤」地笑著。

    「什麼?」康揚明一直在睡懶覺,現在還沒有從被窩中爬出來,頭腦中迷迷糊糊地問。

    「你不是說她是個時髦的女子嗎?可我從她的同事那裡打聽來的,卻是她平時是個樸素的女子,甚至很少化妝。」

    康揚明「嗯」了一聲,他回憶著自己遇見過的那個女子的樣子,不由不太相信地問:「你沒找錯人吧?」

    「我?找錯人?」王傑又笑了起來。

    康揚明搖搖頭,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剛才的話沒道理,王傑調查,收集情況可是刑警隊都出名的一把好手,多複雜的大案、多少一團亂麻似的情況到了他手裡都井井有條,這麼簡單的一件小事,他又怎麼可能找錯了人。康揚明坐了起來,清醒了一點。

    「總之……」王傑接著往下一口氣地說,「霍思梅,二十三歲,去年十一月開始在XX電信工作,同事和單位方面對她不論工作還是人品方面的評價都很好。她現在離開了父母家,和兩個同事一起分擔費用租了房子住。平時交際很簡單,來往的不是同事就是老同學,下班後她一般直接回家,偶爾才會和同事們一起出去消遣一下,也沒聽說她最近跟什麼人有糾紛。而且她現在並沒有男朋友,也不會有情感糾紛。不過她本周的工作時間是下午三點至晚十一點,上午不在,所以我還沒看見她本人。」

    「……」

    「怎麼不出聲,都記住了吧!」

    「記住了。」康揚明打著哈欠回答。

    「不管你了。我還有工作,這件事你自己看著辦吧?記得,關鍵時刻不行就報警。」王傑考慮到對方有槍,又叮囑一聲才掛上電話。

    因為肖群曾一時口快聲稱他會做飯,所以王傑和康明揚大方不客氣地把一日三餐的工作全推給了他。肖群堅持了兩天,第三天王傑和康揚明一進門,就只看到桌子上放了兩個大份方便麵,幾根紅腸,底下壓了一張紙條,上書「晚餐」兩個大字,肖群早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

    「小人!卑鄙!自己出去吃飯也不叫上我們!」康揚明和王傑一邊咒罵,一邊只好自己動手燒水煮麵,湊合著填飽了肚子。

    一吃完飯,康揚明也不見了蹤影,王傑只好又坐到了書店裡,幫陸青衛招呼起客人來。

    因為王傑的人緣佳、脾氣好,加上他有一副英俊的外表,當他在店裡值班時客人就會增加數倍:年輕的女孩子假裝在選書卻用眼角不停偷看著心目中的白馬王子;調皮的小孩子纏著他要聽破案的故事並且求他下次把手槍帶來給他們看;熱心地鄰里大嬸關注於他有沒有女朋友,打算找什麼樣的,需不需要幫忙介紹一下之類的話題;成熟的中年人想著結交一位刑警朋友或許是有益的事,於是和他親熱地交談著……王傑是那種無論什麼時候都可以在陌生人面前保持禮貌的人,總是帶著微笑和他們相處。

    但是今天晚上不到十點鐘,王傑就一反常態地打發走了客人,關了店門,他自己卻依舊坐在店裡,也不開燈,就著窗口昏暗的燈光看書。

    大約十一點左右,王傑站起來走到門邊,靜靜等待著。

    二十分鐘後,王傑等的目標終於出現了。

    早上雖然並沒有親眼見過她本人,可是當她一轉到書店前的道路上,王傑還是馬上認出了她就是他調查過的那個女子--霍思梅。她還是騎著一輛女式摩托,當經過「文心書房」門口時,她的速度慢了下來,向書店這邊望了望才繼續向前走。

    王傑依舊站在門後,沒有移動。

    又過了半分鐘,另一輛摩托車出現在他視野內,看到這輛車,王傑苦笑著皺了皺眉。

    康揚明騎著他那輛大摩托,用沒有受傷的那隻手單手扶著車把,慢悠悠地跟著霍思梅,來到書店門口他也慢了一下向書店門口揮了揮手,彷彿知道王傑在那裡一樣。

    王傑看著他們一前一後地過去,迅速出門跟了上去,三人各自相距著一段距離,王傑對於這件事的插手也是無可奈何,畢竟康揚明現在因此受了傷,萬一再遇見那個襲擊他的人,他一時性起把人家打死了怎麼辦?他可是有過試圖把殺害他學生的犯人扔進老虎籠裡的前科的人。

    康揚明和王傑一前一後跟在霍思梅身後,三個人各自相距著一段距離。

    等步行的王傑到達時,康揚明已經把車停在了樓的陰影中,摘了頭盔向前張望著。王傑來到他身後時他搖搖頭:「沒異常。」王傑從他身邊伸頭去看,霍思梅正在停車,似乎完全沒有覺得身後有人跟蹤,鎖好車後直接上樓去了。

    康揚明和王傑對視一眼。

    康揚明聳聳肩說:「我從她下班一出單位大門就跟上她了,什麼事也沒有。」

    「她就一直沒發現你在跟蹤他?」

    「她一路上甚至沒回頭看過一眼。」

    「哦……」王傑對這個女子的行為有些不解,明明曾經因為夜裡獨行被跟蹤過而上門找康揚明求救,事情沒過幾天,她卻完全忘了一樣,毫不警惕地照常走夜路,真是讓人想不通。

    「奇怪的女人……你看見沒,她今天沒有特地換上時裝,就穿著工作服回來的。」康揚明仗著自己手臂有傷這個理由,大方地把車交給王傑推著,自己跟在旁邊邊往回走邊說。

    「也許她嫌換來換去麻煩。」王傑對這一點不以為然。

    康揚明凝視他片刻搖搖頭:「……難怪你二十四歲了還沒有交過一個女朋友……」

    王傑氣呼呼地看著他,四個人中除去肖群一直對死去的戀人念念不忘,短期內無意再談感情以外,陸青衛和康揚明都有熱戀中的女友:羅書和於可蕊,一個是名牌大學高材生,一個是著名青春偶像,反正陸青衛和康揚明有意無意,隔三差五總是要把她們提出來自我陶醉兼炫耀一番。這樣的情形對肖群而言無所謂,反正什麼戀情也比不上他心裡珍藏的那份珍貴,可對王傑來說就成了沉重的打擊。像王傑這個年齡的青年人來說,不可能懷著對愛情的渴求,更何況王傑是個相貌相當英俊,工作穩定,能力出眾,人品優秀而且手中有一筆數目不小的財產的青年,明明就連陸青衛那種「自閉症前期患者」和康揚明這個「閒散暴力分子」都有出色的女子喜歡,可是偏偏命運就是捉弄王傑,從高中時代開始,追他的女孩上三位數,他追過的女孩也有兩位數,卻一次戀愛都沒有成功嘗試過,不能不說是運氣就偏偏在捉弄他,可想而知朋友們都多麼高興拿這件事來刺激他取樂。

    「唉……感情的事真是一點勉強不來……」王傑回想一下陸青衛和康揚明各自交到女朋友的原因、經過,也生不起氣來了,只是長長歎了口氣。

    「你這傢伙長得這麼英俊,脾氣又這麼好,平時圍著你的女人沒有一打也有八、九個,偏偏就你交不到女朋友……」康揚明也難以置信地搖著頭,還想對王傑加深刺激的力度。

    王傑伸手在他頭上重重敲了一下,看他這麼溫的的人這麼對朋友,已經表示他很「生氣」了。康揚明馬上轉變了話題:「現在我覺得那個女人越來越古怪了。」

    「我到覺得沒什麼,反正和犯罪無關,不關我的事。「王傑還是有點賭氣地說。

    「我犯罪無關?我挨的這一槍呢?「

    「也許你挨槍根本和她無關--你平時得罪人多,找你報仇的吧!「王傑逮到機會馬上揭康揚明的傷疤。

    「報復我?那他至少得用導彈才行,用汽槍……哼哼,笑話!「康揚明冷笑一聲,信心十足地說。

    王傑苦笑著搖搖頭,一瞬間他回憶起第一次看見康揚明時的情景:那裡的康揚明竟然甩開了三個強壯的刑警撲向殺害她女友的兇手,企圖把對方丟下五樓,而且如果不是當時陸青衛一句話阻止了他,雖然在場有無數警員,康揚明的行動無疑還是會成功的,那時的康揚明倒真的像是一輛坦克。現在的康揚明有了新的感情,那位不幸的初戀情人已經被他收藏進了記憶的最深處,有一天,在感情中嘗盡了痛苦的肖群也會珍藏往事,重新開始,只有自己……該不會老天爺根本忘了安排自己的那根紅線吧?

    康揚明當然不知道王傑心裡在想和眼前完全不相干的事,還在順著自己的心思往下說:「王傑,不如你去套套她的話--根據我的經驗,你和女性打交道得到真實情報的可能是百分之九十……」

    「算了吧你……我平時工作忙著呢,你喜歡自己去折騰吧,別扯上我。」兩人邊走邊說,這時已經進了家門,王傑走向自己的房間,無精打采地說。

    「真沒求索精神。」康揚明也開始打哈欠。他是鐵了心要把事情弄清楚,盤算著明天的計劃,也爬上了自己的床。

    肖群揚言加班,康揚明則說去學校上課,都是從一大早就沒了人影,平時總是工作繁忙的王傑今天卻偏偏沒什麼事,只好晚上又乖乖地在店裡值班,不由他不懷疑那兩個人的動機。拜他的好人緣所賜,店裡當然十分熱鬧,當差不多十點康揚明哼著小曲進門來時,店裡還有幾個女子圍在王傑身邊「嘰嘰喳喳」說話。康揚明伸手在桌子上敲了幾下,善意地說:「快下雨了。」

    他到不是在嚇唬那幾個女子,而是現在外面的夜空中不知何時已經翻滾了大團的烏雲,風也越刮越大,還在不停地把雲彩吹過來,堆積地越來越厚,重重地從天空壓向大地,不停從門、窗的縫隙中鑽進來的風聲「嗚嗚」鳴叫,發出如同有人尖利地哭泣的聲音。

    那幾個女子看天氣變成這樣,也有些擔心,又等不到王傑主動表示送她們回去(王傑:送她們回去?我有病啊!),只好一一告辭了。王傑有禮貌地把她們一一送出了門,一回頭,卻看見康揚明靠在牆上看著天,臉上掛著一抹冷笑,口中嘟噥著:「夜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他那副古怪的表情配上台詞讓王傑皺起了眉頭,用手裡的雜誌拍他一下罵:「你唯恐天下不亂啊!」

    「嘿嘿嘿嘿……」康揚明抓著下巴,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

    不用問王傑也知道他今天的所謂「去學校上課」一定是跑去查霍思梅那件事了,而且現在八成有了結果才會笑的那麼陰險。於是忍不住衝口而出一聲:「你找到打你的人了?」

    「嘿嘿嘿嘿嘿嘿……」康揚明又是一連串奸笑。

    王傑聳聳肩開始打掃書店,決定不去理他了,康揚明就一直保持著那個姿態和那個待在那裡,直到王傑不耐煩地說:「關門了,還站裡幹嘛,把你關在店裡不管了!」他才做了個手勢,「馬上來了,別著急,別著急。」

    王傑正想再說點什麼,就聽到門外隱隱傳來了摩托車的聲音。

    車聲到門口停了下來,接著是一個人向店裡跑來的聲音。

    康揚明一副早就知道的樣子,向門口揚了揚下巴,王傑心中詫異,伸手拉開了店門,而那個狂奔過來的女子差一點就撲進了王傑的懷裡,王傑忙扶住了她。

    雖然沒當面打過交道,這個女子的樣子王傑卻是熟知的。

    霍思梅面色蒼白,長髮有一半披在了臉上,牙齒用力咬著原本沒有什麼血色的嘴唇,反而快咬出血來了。她穿了一件長袖的粉綠色長裙,現在衣服的袖子被撕下了一半,垂在胳膊上,裸露的肩頭還有幾道鮮紅的抓痕,她幾乎是抱著王傑撕聲叫著:「有人跟著我,還拉我的衣服,我拚命跑……」說著便哭了起來。

    王傑急忙放開她衝向門口,門外只有她的車停放在路邊,放眼能及的地方不見半個人影。王傑轉身回來,霍思梅還在哭泣,康揚明依舊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靠在牆上。

    「請問你還記不記得對方的相貌特徵?穿什麼樣的衣服?」出於職業習慣,王傑一口氣地問了起來,但霍思梅抹著眼淚只是搖頭。「那麼對方有沒有出聲?是什麼口音?身材大概是什麼樣?有沒有凶器?有什麼交通工具?」霍思梅還是只會搖頭。

    「能不能詳細告訴我遇襲的過程?還有……」王傑繼續問。

    「可是我好害怕……我害怕……」霍思梅喃喃自語地說著,又快哭出來了。

    康揚明忽然插嘴說:「王傑,我看不如你先送她回去吧吧,他情緒這麼不穩定,問也問不出什麼來的。」

    王傑猶豫地說:「我去送她?」

    康揚明把手一攤:「難道要她這種情況下一個人回去?我可是受傷了,你不會叫我去吧?」他揚了一下自己受傷的手臂。

    受傷?昨天跟蹤人家還跟蹤的熱火朝天的呢!王傑橫了他一眼。不過身為一個刑警,責任心也不容許他推卸責任,向霍思梅問:「小姐,我先送你回去好不好?你自己還能騎車嗎?」

    霍思梅咬著嘴唇,低頭看著地面,半響才點了點頭。

    王傑撿起來她摔在地上的皮包遞過去說:「你儘管放心向前走,我會跟在你後面的。」雖然他也可以騎車載霍思梅回去,可是由於經常受到女性的莫名糾纏,弄得王傑在這方面特別小心敏感,和這種妙齡女子更是會刻意地保持一定距離。

    霍思梅還是十分驚慌不定,遲疑了一會才拿過自己的包,慢慢走了出去,一邊走一邊回頭看王傑,似乎是害怕他不跟上自己。

    王傑當然是緊緊跟著她,還沒忘了回頭吩咐康揚明一句:「你關店。」

    康揚明笑了起來:「行了,行了,你就好好去珍惜這個當『護花使者』的機會吧,其它事交給我了!」

    霍思梅一直保持著沉默,雙眼緊盯著腳下走路,王傑落後她半步緊緊跟著,由於那個跟蹤者上次襲擊了康揚明,今晚又襲擊了霍思梅,所以不由王傑不十二分的警惕,想到對方手中至少有一桿汽槍,他有點後悔自己沒有把配槍從隊裡帶回來。但是兩個人一直走到霍思梅住的樓下依舊平平安安,什麼事也沒發生。

    「謝謝你。」霍思梅停好車後,一邊用手梳理散亂的長髮,一邊怯生生地向王傑道謝,並且說:「給你添了這麼多麻煩,實在不好意思,請你上樓來坐坐,喝杯茶再走吧。」這一路走來,她情緒平利了不少,已經可以冷靜地說話,並對王傑露出了一個笑容來。

    王傑笑著搖頭,他是一個最在乎這類小節的人,怎麼可能深更半夜跟一個年輕女子到她家裡去坐坐,只是在霍思梅上樓之前反覆叮囑:「請回家後鎖好門窗,一有異常立刻拔打110報警。另外既然你兩次三番的被人跟蹤,還受到了襲擊,我勸你還是去報警的好,如果需要我們的證明,你可以到市刑警支隊刑偵二科找我--王傑,也可以去育智中學找康揚明,他是那裡的音樂老師。」

    「嗯。」霍思梅低頭答應。不過看她的態度,王傑以為她是不會去報警的,也許就像康揚明所說的,她心裡根本很清楚跟蹤她襲擊她的人是誰,只是不具講出來而已。霍思梅又向王傑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終於轉身上樓去了,王傑一直站在樓下,看著樓梯間的燈從一樓到五樓的亮起又熄滅,然後霍思梅家裡也亮了燈,這才往回走去。

    康揚明就是在送霍思梅之後回去的路上受到襲擊的,王傑往回走著,心裡倒盼望那個人現在會出現來攻擊自己,那麼說不定反而可以趁機抓住他。不過事情當然不會那麼順他的心意,一路上他連野狗野貓都沒遇見一隻,平平安安地走回了家。

    進了家門屋裡靜悄悄地,只有康揚明的臥室透出燈光,王傑推門進去,見康揚明正在電腦前忙活著,回頭就是一句:「也不敲門,沒禮貌。」

    「禮貌……」王傑苦笑,大家一般都一致認為,這個家裡最不知道『禮貌』二字怎生寫的人就是康揚明瞭。他湊過去一看,康揚明正在給於可蕊發E--mail,也不知寫了什麼,反正是一臉的傻笑,「她還在廣州?什麼時候回來?」

    「下周。」康揚明笑的一臉古怪,隨手關了電腦轉過身來。

    王傑滿腹疑惑在他身邊坐下問:「小康,你有什麼看法?」

    「什麼看法?」康揚明眨眨眼,半晌才反應過王傑的話題已經不在於可蕊身上了,於是「嘿嘿」的笑著說:「能有什麼看法,還不就是那麼一回事。」

    王傑責備地說:「小康!」

    康揚明舉起手說:「好了,好了,明天晚上!明天晚上我得給你個答案好不好?」

    「你果然早就弄明白一切了,那你還不採取措施,讓那個女人今天晚上又被襲擊!」王傑就知道康揚明這幾天的調查不會徒勞無功,不由有點生氣。

    康揚明臉上又露出那種古怪的笑容說:「反正她也沒什麼事,明天就真相大白了……都這麼晚了,去睡覺吧,去睡吧……」不等王傑再開口,他就推著王傑推出了自己的臥室,一下子關上了房門。

    王傑回頭再叫他,見她已經利索地關上了燈,只好歎口氣,也回房去休息了。

    第二天王傑心裡倒是一直牽掛的那件事的,只是手頭忽然接了一件案子,一忙起來飯都來不及吃,其他的事情自然也就拋到了九霄雲外。至到深夜,把那個花了一天時間才逮到的殺人兇手送上了囚車,他才鬆了一口氣,記起來康揚明的事來,連忙掏出了電話撥打。

    「不用著急,十一點前回來就行了。」康揚明在電話那頭的聲音懶洋洋的,「我看以你的車速,不用二十分鐘就到家了。」說完「哈哈」笑起來,對於王傑飛車的速度朋友們雖然佩服,但是偶爾還是有幾句微詞的。王傑一笑,不以為然,放下電話就駕著摩托車向回家的方向呼嘯而去。

    等他到家下車,康揚明抬頭看了看表,果然是只用了二十分鐘,一點也不差,不由衝著進門來王傑吹了個口哨:「怎麼樣,沒被交警逮住吧?」

    「都幾點了哪還有交警,你當我們警察不是肉做的,不用休息的!」王傑往椅子上一坐,他這一天忙下來,確實累壞了,還是沒忘了問一聲:「那件事怎麼樣了?」

    「她十一點才下班,等著,今天一定可以抓住那個人的。」說著康揚明看了一眼自己受傷的那條手臂。

    王傑給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氣喝下去,心裡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維護那個「嫌犯」不讓他被康揚明打死。想著他掃了康揚明一眼,卻發現他並沒有象平常一樣在咬牙切齒地計劃「報仇」,而是用一種看陌生人一樣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著王傑。

    王傑順著他的目光看看自己上下,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妥之處,莫名其妙地問:「你幹嘛?不認識我啊?」

    康揚明「嗤嗤」地笑了起來:「王傑,我今天才發現你原來長得這麼英俊,你怎麼不去做明星呢?簡直是少女們的一大損失啊!」

    「你有毛病啊!」王傑叫了起來。

    康揚明調皮地吐吐舌頭。

    王傑和康揚明在這一叢冬青後面已經躲了半個小時,他們兩個這樣的大個子縮在一簇冬青後面,也幸虧是夜裡,白天恐怕是無論如何也藏不住的。王傑本來以為還是象前兩次一樣在店裡等,可康揚明卻把他拉了出來,說是要提前「埋伏」。

    直到十一點三十分才看到霍思梅騎著摩托車跚跚而來。

    王傑的神經立刻繃緊了,半伏的身體向前傾出,作好了隨時撲出去的準備。雙目緊緊盯著霍思梅的身後。

    霍思梅來到「文心書坊」門口時停了一下,看著一團漆黑的書店窗口發了一會呆,才繼續向前走了過去。

    又過了幾半分鐘,康揚明低聲說:「來了。」

    王傑順著路的方向看到遠遠駛來的,卻是一輛自行車,黑暗中可以分辨出騎車的是一個男人,他邊努力蹬車邊一直盯著前面霍思梅,只是由於交通工具的差別,與其說他是在跟蹤霍思梅,不如說他是在拚命追趕騎摩托車的霍思梅來的恰當。

    王傑問:「就是他?」

    「就是他!」

    康揚明不等王傑再說話,已經大喊一聲,一躍而上,那個騎車的人被這條突然出現的大漢嚇了一跳,幾乎什麼反應都沒做出就被康揚明拎著衣服下了車來,王傑快步衝過來時,他的雙臂已經被康揚明用一隻手扭到了背後,同時大喝著:「別動!王傑,告訴他他被捕了!」--他到還記得自己不是警察,沒有權力逮捕人。

    王傑苦笑一下,但還是上前一步,取出證件在那個正想叫喊「搶劫」的人面前一亮:「我是刑警,有件事想向你訊問一下。」

    那個男人本來以為自己遭遇了搶劫,正在拚命扭動身體,並企圖大聲呼救,看到王傑的證件和他那一身沒來得及換下的警服之後就像一時傻了一樣不再動了。

    在前面的霍思梅被身後這一連串聲響驚動了,已經停了下來,向這邊小心地張望著。

    「霍小姐……」王傑高聲音叫,「請你過來看一下,跟蹤你、襲擊你的那個人是不是他!」

    霍思梅猶豫著,過了好一會才把車停在路邊,慢慢走過來,她隨便向那個正被王傑捏著下巴抬起臉來的男子一看,卻大吃一驚地叫:「何海山!怎麼是你!」

    王傑眉頭一揚:「怎麼,你果然認識他!」

    霍思梅結結巴巴地說:「他是我同事,可是,可是,他,他……」她不知說什麼才好,完全混亂地看著王傑。

    「是他襲擊你的?」

    「襲擊她!我?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那個叫何海山的男人失聲了起來,努力想掙脫王傑站起來。王傑覺得有自己和康揚明在場諒他也跑不了,便放開了手。

    霍思梅這時才想起什麼,看著何海山大聲質問:「你竟然跟蹤我!你竟然……」

    何海山有些畏縮地看著她說:「我,我只是想……我沒有惡意。」

    「沒有惡意?你跟蹤我!竟然跟蹤我!」霍思梅尖叫著,一個年輕女子知道自己深夜被人跟蹤,對方還是平時熟悉的同事,會這樣的激動也是難免。

    「我沒有……不是,我,我……」

    王傑也對那個何海山大喊一聲:「不但跟蹤她,還敢動手襲擊,你不懂得這是違法的嗎?」

    何海山幾乎是蹦了起來,雙手亂舞著叫:「我沒有!我沒有!我沒幹壞事!」

    「哼。」一直沒有開口的康揚明這時忽然冷笑了一聲:「沒幹壞事?你沒襲擊她是不錯,可我肩上這一槍是你打的吧!這就不叫壞事?這就不犯法啊!我的傷口可還疼呢!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控告你的話,你會判幾年!」

    何海山看看康揚明肩上的繃帶,先是一愕,接著臉色變得煞白,手也開始發抖。

    康揚明拍拍他的肩膀:「好了,現在當事人也到齊了,大家一起去店裡坐坐,把事情弄清楚怎麼樣?」

    王傑打開了店門,讓大家都進去坐下,目光不再盯在何海山身上,反而惡狠狠地盯著康揚明,等著這個明明什麼都知道的傢伙解釋一切。霍思梅一直氣呼呼地看著何海山,也在王傑身邊坐了下來。何海山也想坐下,但被霍思梅的目光看著,一直畏縮在牆角。康揚明則大大方方地坐在最舒服的一張椅子上,還為自己倒了一杯水。

    屋裡沉默了一陣子。王傑清清嗓子:「說吧,你們準備誰先交待。」話是這麼說,他可是一直康揚明。

    何海山卻受到了刺激,又叫起來:「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我做證。」康揚明舉起起了手,「我來證明這位何海山先生對霍思梅小姐並沒有惡意。正像霍小姐說的,何先生是她的同事,這幾天他跟在霍小姐後面,其實目的很簡單--他只是因為聽說最近這一帶有女性連遭襲擊,所以在偷偷保護自己的意中人而已。何先生,我說的對不對?」

    何海山的頭低地更低了,臉也紅了起來。,一邊還在偷眼看著霍思梅,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但霍思梅臉上的怒氣一點也沒消失,反而有加重的痕跡。女性在這方面本來就更敏感一些,何海山的好感她多半早有覺察了,只是並不領情,更不欣賞他的方式。

    「何先生從聽說那件轟動一時的系列事件後,就一直在暗中保護霍小姐,而且為了以防萬一,還帶上了一把汽槍……」康揚明說著向自己的肩頭努努嘴,「四天前--也就是霍小姐來書店向我求救的那一天晚上,何先生暗中保護霍小姐時,注意到霍小姐一舉一動有些不一樣,那天,從來不過份打扮的霍小姐突然把自己打扮的十分入時美麗,在回家的路上又走的特別慢,有些精神恍惚的樣子。何先生對自己的意中人的這種反常馬上就察覺不對,所以當她看到霍小姐匆忙進了這家店裡,又和一個陌生男子一起出來時,心中馬上想到的就是她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王傑插嘴說:「霍小姐不是因為有人跟蹤她才進來求救的嗎?」

    「有人跟蹤……」康揚明聳聳肩,「可何先生不知道她是來『求救』啊,他就是覺得意中人飛了,和別的男人在一起了!當他眼睜睜地看著我陪霍小姐回家之後,越想越不甘心,拿起汽槍就給了我一槍……」

    「砰!」何海山忙亂之中撞上了書架,弄掉了好幾本書,「沒想打你!槍是我借來的,我第一次開槍,我本來想打向天空嚇嚇你,我不知道會打中!」

    康揚明這次表現的倒不像平時那種有仇必報,挨打必還手的樣子,笑嘻嘻地接著說:「我猜也是,當我被打中時,聽到打我的人驚呼了一聲,當時我就想,對方也許並不是刻意想打中我的。說真的,何先生你也不像槍法那麼好,在夜裡都可以瞄那麼準的人。」

    何海山尷尬地笑笑,不過聽出康揚明並沒有什麼惡意,自己也許可以躲過坐牢,悄悄鬆了口氣。

    王傑又說:「如果那天晚上,何是把想暗中保護她的何先生錯當成有人在跟蹤她的話,昨天晚上襲擊霍小姐的又是什麼人?我看總不可能是何先生吧?」

    何海山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結結巴巴地說:「沒,沒,我從那天不小心開槍打中人後,就不敢再跟著他了,直到今天聽說她受到襲擊,才又……」

    康揚明點頭說:「霍小姐走夜路遇襲那消息是我故意去你們單位散播的,為的就是讓你今天晚上再來,好把大家聚在一起--當然如果你是個沒有勇氣人,聽到危險不敢來的話,我的計劃也就沒有什麼用了。」

    本來十分不安的何海山聽了他這句話,不由挺直了身體,好像受到了讚揚一樣。而王傑卻暗暗好笑,這種言語上的小花招本來是肖群慣用的,沒想到現在康揚明也會用這一手。其實這個何海山喜歡別人卻不敢光明正大的追求,反而偷偷摸摸地跟蹤人家,發現人家可能已經有了男朋友不敢正面去競爭,反而用槍去打情敵。這種的性格和人品,確實是不怎麼樣,而且也應該是康揚明最討厭的那一種人才對,可是康揚明直到現在還保持著良好的心情,彷彿不是在解決案子,而是有什麼有趣的事情馬上就會發生一樣。這種預感令王傑有點不安。

    康揚明清清喉嚨說:「你們想想,何先生那天發現霍小姐一反常態地刻意裝扮了之後卻跑來向我求救,她為什麼偏偏在那一天打扮?在霍小姐跑來求救的第二天晚上,我們兩個為了把事情弄清楚都跟蹤過霍小姐(霍思梅聽了這句話,臉色變白),結果不但什麼跟蹤者也沒看見,而且霍小姐卻表現的鎮定自然,一路上連回頭看一看,警惕一下四周的舉動都沒有。那麼一個女子前一天晚上剛剛被人跟蹤,並且驚慌害怕到去向陌生人求救,她為什麼會那麼大膽坦然地又一個人獨自走同路,並且邊最起碼的警惕都沒有呢?為什麼?」他看著不安地扭動著手指地霍思梅說:「是不是因為她知道自己是安全的,根本就不曾有人跟蹤過她呢?」

    霍思梅一下子站起來:「你憑什麼這樣亂說,我不想聽了,我要回去了!」

    「我亂說了嗎?王傑,你怎麼看?」

    隨著康揚明的視線,霍思梅的目光也落在王傑身上,多了幾分楚楚可憐,王傑苦笑一下:「霍小姐,你這麼做可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嗎?說出來也許我們可以幫你。」

    「我……」霍思梅咬住嘴唇,低下頭看著地面。

    康揚明笑著拍打王傑的背說:「霍小姐,說出來又何妨?你那天晚上刻意地打扮了一番,不就是為了來這裡見他嗎?」

    「什麼!」王傑和何海山一起大叫,霍思梅卻幾乎哭了出來,想奪門而逃,只是康揚明一隻手撐住了門,讓她無法脫身。

    「霍小姐住在這個小區中,偶爾發現了大衛(陸青衛)這間小書店,她大概有時會來買書和雜誌什麼的--我在租書的顧客名單上找到了她的名字。我想因為工作的關係,她大多是週末或者下班以後來店裡,於是有時候就會遇見一個英俊帥氣、禮貌文雅的年青人……」康揚明邊說邊「嘿嘿」地笑著,用手指著王傑,被王傑生氣地拍開了他的手。

    「霍小姐呆了幾次之後,就對這個青年留心起來,這個青年不但人長的英俊,禮貌周全,而且對霍小姐也特別的溫柔、和氣……」

    「等一下,我根本不認識她!什麼特別的溫柔和氣!」王傑不滿地大叫起來。

    「呵呵,我說是你了嗎?英俊、帥氣、有禮就是你啊,你怎麼不猜是我,是大衛、是老肖呢……」康揚明瞇著眼睛笑得更開心了。

    「我……我就知道你沒有安什麼好心!」王傑氣地又重重坐了下去。

    霍思梅聽著他們的對話,眼眶裡湧上了淚水。

    康揚明依舊笑著說:「說起來這就是你的毛病啊,又不是不知道自己長了一張能引誘女人的臉,所以對陌生女人應該保持一定的冷淡才地,你偏偏不,對誰都那麼熱情,結果在那種對愛情充滿了憧憬和幻想的年青女孩心目中,你這種表現自然就成了你對她也有特別的感情了,明白了吧!」

    「我明白什麼!」王傑氣鼓鼓地板著臉,把心中十分的不悅一點也不保留地表現在了臉上「和我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不然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康揚明看著王傑的表情,覺得達到了他的預期目的,心裡真是滿意極了,不枉費自己挨了這一槍,又忙活了一場。「霍小姐既然一心認定了自己心儀的對象也同樣對自己有感情,就開始想要與對方進一步接近了。對方一直沒採取什麼行動,她心裡雖然著急,可又不好自己去主動表白。正在患得患失之間,忽然想起附近連續有女性被人跟蹤襲擊的事件,而且她又見過王傑身著警裝,知道他的職業,於是霍小姐就構思著利用這個傳聞事件,給他提供一個『英雄救美』的機會,這樣的事無疑可以進一步促進兩人的關係的。於是那天晚上,霍小姐先進來『調查』了一番,確認了當時是他在店裡,到了晚上就精心裝扮了自己一番,裝作有人跟蹤自己,衝進店裡來求救了。」

    康揚明遺憾地一攤手:「可惜當天我們三個人輪班,結果在店裡的人是我,實在不好意思。」

    「哼。」王傑冷笑。看來那天臨時有任務把看店的活扔給了康揚明,反而是自己運氣好,不然一件麻煩又沾上了身。

    康揚明接著說:「可以想像當霍小姐發現她找錯了『求救』對像時,心裡有多麼吃驚了,可是話已經出口,她也只好繼續把戲演下去,由我送她回了家--我就因此挨了何先生的一槍。」

    霍思梅一直低著頭,最多偷眼看一下王傑的反應,似乎對康揚明因為送她而受了傷這件事一點也不放在心上,王傑自己雖然也在生氣,心裡了有些明白康揚明為什麼用這麼讓她尷尬的方式揭開一切了--一個人總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一點代價才對,即使只是惡作劇,傷害到別人也應該說一句「對不起」而不是事不關己的樣子。難怪康揚明要故意讓她難堪一下,只是自己莫名其妙被捲進這一切鬧劇,未免太無辜了一些,於是問:「那麼昨晚所謂的襲擊?」

    「唉,其實這件事我也有錯。」康揚明歎口氣,「如果我不是當時把何先生推論成跟蹤霍小姐的人,托王傑去調查霍小姐的事的話,霍小姐鼓足勇氣做了這件事卻弄錯了對象,羞慚極了,後面的事也不會再發生--不過我挨了一槍,不去調查也不對是吧?我沒報警你們已經運氣不錯了。」

    「就是說昨天的事也是一場鬧劇。」王傑苦笑著搖搖頭。

    「霍小姐從同事口中得知了王傑曾去單位打聽她的事,她心又充滿了希望,認為王傑果然是關心她,對她有情義的,所以到了昨天晚上,她看到王傑確實在店裡以後,就撕破了衣服,弄亂頭髮,再次到店裡來求救了。可是霍小姐你忽略了幾點,我們當時清楚地聽到你的車是由遠處直接駛過來的。而且並沒有第二輛車同行,你雖然不是在到達書店這段時間內遇襲的,那麼你至少應該已經把對方甩開很大一段距離了,明明是有是時間直接回家去的,為什麼還多此一舉來書店裡求救?難道你就這麼信任我們兩個這樣陌生的男人?那時你沒有戴頭盔,頭髮卻有一半披在臉上,騎車時頭髮再亂也會被吹到腦後的,所以一看就知道,那是下車之後才弄亂的……總之從那時起我就完全明白怎麼回事了,王傑看了這些疑點反而更認定了你認識跟蹤、襲擊你的那個人,在替對方掩飾什麼,哈哈,所以我才要他送你回去,其實我就是為了讓你看一下他對你的態度,也是他對大多數女性的態度,他就是那種人,對你什麼特別的感情也沒有。」

    霍思梅眼眶更紅了,她已經看出王傑對她一點特別的感覺也沒有,可是心裡總還有一絲幻想的,可是現在在康揚明一句話,徹底打消了她的盼望。

    「然後我今天又去她的單位四處散佈霍小姐被人襲擊的事,果然,聽了這件事的何先生因為誤傷了人而沉寂數天的『護花使者』今天又來執勤,於是我們的當事人就都到齊了,事情也就真相大白了。」

    康揚明說完,屋子裡一片沉默。

    霍思梅忽然哽咽一聲,推開門掩面狂奔了出去,何海山想追出去,可是又擔心地看看王傑與康揚明。

    「我不會告你的,這事弄明白了就算了,快去追你的心上人吧!」康揚明笑著揮揮手。

    何海山感激地答應了一聲,快步追了出去。

    外人一走,王傑立刻交握著著手指發出「卡卡」的聲音,向康揚明逼了過來。

    「你幹什麼?我是傷員!」康揚明叫著向後退。

    「那你就高興吧,可以多放幾天傷假了!」

    「救命!」

    「還跑!你往哪裡跑!」

    兩個人在屋裡打鬧了一番,康揚明被王傑踢了好幾腳,才「逃脫」了他的「毒手」,王傑也就解了氣,卻又有些責備地說:「小康,人家畢竟是女子,剛才是不是有些過份了……」

    「看吧看吧,我說這是你的毛病不是!」康揚明叫了起來,「你再這麼下去,以後這樣的麻煩更多!」

    王傑摸摸自己的臉,難道自己長了副惹麻煩的樣子?

    「再說我這也是為她好……」康揚明歎了口氣,正正經經地說:「你想她連你姓甚名誰都不知道,就憑見過你的那幾面就『愛』上你?如果你是個生有外表個性惡劣的人呢?如果你是個慣於玩弄女人的人呢?再或者你萬一已經有了妻子、女朋友呢?就算這些都不是,她就可以這樣戲弄別人?感情的事不是玩遊戲,也不是用點心機就可以贏得愛情的。我希望她也好,何海山也好,經過了這一番難堪多少記住教訓,這樣對他們自己也好,對他們將來的伴侶也好,都是件好事。」

    王傑點著頭,他對於霍思梅和何海山兩個人的行為,也是很不以為然的,也許康揚明這麼做,能讓他們認真想一想自己的行為。

    「對了小康,昨天你給于小姐發郵件寫了什麼?」王傑又想起一件事,陰森森地問。

    「什麼于小姐,叫她名字就行,別那麼見外。」康揚明一提到女友就眉開眼笑。

    「你給我說重點!」

    「其實呢,說了你這種沒有女朋友的人也很難理解的--有這麼有趣的事發生,我做為男朋友的義務當然是第一時間告訴她,讓她開心了。」

    「康揚明!這麼丟人的事你還給我到處宣揚!」

    「哈哈哈哈哈哈英俊的大人夢中情人,少女殺手--王傑的故事,我是這麼寫的,哈哈哈哈哈哈……」

    「康揚明你給我站住,不打你我就不算個警察!」

    「哈哈哈……」

    「別跑!死吧你!」

    兩個人從店裡一直追打回屋子,肖群的臥室「砰」地打開,肖群一臉鐵青伸出頭來:「誰三更半夜打撓我工作!」

    「老肖,我跟你說件事……哈哈哈哈……」康揚明衝過去搭著他的肩,在他耳邊咕噥起來。

    「哈哈哈哈……」幾分鐘後,兩個聲音混在一起發出了更大的笑聲,王傑則氣極敗壞地在旁邊叫著。

    從那個晚上之後,霍思梅再也沒在書店裡出現過,倒是何海山偶爾會路過這裡,進來買幾雜誌看,說起他現在每天都送霍思梅回家,似乎霍思梅已經默認了這位「護花使者」了,他把這一切歸於康揚明的幫助,所以對康揚明一片感激,但是對王傑還是一臉防備,好像王傑是他的情敵一樣。

    至於那個連續跟蹤、襲擊女性的犯人,在沉寂了一陣子又按捺不住出來作案時被埋伏的刑警們當場抓獲,等待他的當然是法律的嚴懲。

    至於康揚明的體格果然非同一般的健壯,沒多久傷口已經痊癒,他也就隨之把這次的事淡忘了。

    這場小鬧劇唯一的後遺症,就是王傑對此深以為恥,好長一段時間對一切陌生女子都沒有好臉色,而當陸青衛回來之後,發現王傑不論怎麼樣也不肯去他店裡幫忙了,於是對此一直百思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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