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惑惡魔的天使 正文 第十章 數到三就不哭
    那晚的焰火,

    像春天的花朵一樣絢麗。

    在瞬間消逝的流光裡,

    在淒慘的美裡,

    我輕輕感受你肩膀的溫度。

    溫暖,

    安寧。

    我找不出更多的詞語,

    來訴說我的低絮。

    只是安靜地,

    很安靜地,

    聽著你念響只屬於我們的咒語。

    數到三,

    就不哭。

    一,

    二,

    三。

    又是一個平靜的週末。

    和往常一樣,吃過午飯後我匆匆收拾了幾本課本就像外趕,跟追債似的。

    「秦秦,等一下。」爸爸坐在大沙發裡,對我招了一下手。

    我愣了一下,停在客廳的大門旁,盯著爸爸,沒有說話。

    「來,坐過來,我有點事想和你商量。」爸爸刻意地保持著平靜,可是臉上,依然顯現出了一絲激動的神色。

    我慢慢走過去,遲疑了一下,才在爸爸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來。

    「秦秦,有一件事……我……我想和你商量一下。」爸爸低下頭去,雙手搓在一起,似乎想說什麼,卻又難以開口。

    「爸,你說吧。」雖然我說話的語氣很平淡,可是卻像受到了爸爸的影響,小心肝不禁「崩崩」地跳了起來。從爸爸越來越遲疑的表情看,應該不是什麼小事。但是,有什麼大事值得和我這樣一個小孩子商量呢?

    「秦秦……我……」

    「爸,您別激動,慢慢說,先喝點水。」我的反應似乎比爸爸的還要激動!呃,天秦,保持平靜,別像中了幾百萬大獎似的。

    爸爸抿了抿嘴唇,終於,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說:「秦秦,我想……你應該有個媽媽……」

    我的心忽然空落落的,像是從山崖上跌落,一直落進昏暗的谷底。我睜圓了眼,半張著嘴,剛才還跳得歡的心臟幾乎停止運轉。

    爸爸察覺到了我突然的表情變化,有些難過地看著我,說:「秦秦……」

    「不要和我商量!」我站了起來,大聲對爸爸說。然後,連書包也沒拿,繞過沙發就跑出了家門。

    出了門後,我坐上一輛出租車,還來不及說我要去哪裡,淚水就像絕堤似的湧了出來。

    出租車司機估計看得很難受,一邊遞紙巾一邊說:「小妹妹,別……別哭了……我送你去警察局吧。」

    我一邊流眼淚一邊想,送我去警察局做什麼?難道他以為我是迷路的小孩子?

    我抽泣著,說出了星座館的地址,然後司機疑惑地點頭,車子發動了。

    在爸爸說到想給我找個媽媽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就想到了一個人——雨航的媽媽。上次在學校辦公室見過雨航的媽媽後,我心裡一直有種疑惑。爸爸為什麼認識雨航的媽媽?兩個人彷彿曾經很熟悉的樣子,只是多年不見,都差點忘記對方的名字了。

    之後,好幾次在星座館裡補習完後,我回到家,都看到爸爸在客廳用固定電話打電話。他看到我,趕忙慌慌張張地對著電話道別,然後放下話筒,對我露出一個彆扭的笑。

    有一次我悄悄用客廳的電話查到和爸爸聊天的號碼,接通後,聽到的竟然是雨航的聲音。當時,我呆住了,慢慢放下聽筒,腦子裡充滿了不安的幻想。

    我不瞭解雨航的家庭,但是有一次似乎聽他說,他家樓前草地上的燈柱是他和他的爸爸媽媽一起建的。所以,我的疑慮漸漸消散——雨航的家庭是完整的,也許是我想多了。也許,爸爸和雨航家通話,只是想多瞭解瞭解我。

    可是,直到爸爸今天告訴我想給我找一個媽媽,我才如夢初醒。也許,一切都會突兀地來到,給我一個措手不及。

    只是,我只有一個媽媽,我只愛著那個9年沒有見面的媽媽。我不希望其他任何女人介入我的生活,成為我的後媽。

    車子在星座館外停下來,我哭哭啼啼地下了車,久久地站在門外,不知道該不該進去。

    我不知道為什麼,當我不停流淚的時候,很想見到雨航,很想他替我擦眼淚。很想很想,把心裡所有想說的話都告訴他。也許,是因為只有他才會認認真真聽我說話——即使他常常捉弄我,我也知道,他會認真聽我述說的。

    可是,當我已經來到了星座館的門外,卻不想再前進一步。我要怎麼告訴雨航呢?告訴他,我的爸爸想為我找一個新媽媽。而那個新媽媽很有可能就是雨航的媽媽?這樣可以嗎?不,不可以。

    我突然後悔了,也許我不應該來這裡。

    我轉過身,伸出手,一輛出租車慢慢停在我的身邊。我拉開車門,剛要坐進去,卻聽到了雨航的聲音:「天秦——」

    我回過頭去,他幾步就跑了過來。

    「天秦,來了怎麼還要回去啊?」

    「奇怪,你今天沒帶書包?是不是忘記帶了,現在回去拿啊?」

    「不對,你怎麼哭了?」

    真是塊木頭,笨蛋,現在才看出我哭了!

    「小朋友,你坐不坐車啊?」司機坐在駕駛座上,有些不耐煩地對我說。

    「不坐了不坐了。」雨航重重地摔上車門。

    「我……」我的嘴慢了,等我想說話的時候車子已經開走了。

    雨航的雙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湊近腦袋看了看我,然後說:「現在才發現你哭起來的時候還有幾分姿色吧。楚楚動人啊。來,親一口。」

    「你去死。」我一把推開雨航,然後又在他的腿上補了一腳。死小子,沒看人家哭得這麼傷心,你還捉弄我!

    「你真的在哭啊?不是眼藥水?」雨航沒良心地說。

    「你討厭死了!」

    雨航用手拂了一把頭髮,然後仰著頭,說:「討厭的意思是,討人喜歡,百看不厭。你莊嚴誇人家,人家會不好意思的呀。」

    我被他的動作和話語惹得哭笑不得,又想狠狠地擰他。

    「嘿嘿,你笑了。不過,臉上還有淚水呢,笑得比哭還難看。來,我幫你擦擦。」雨航拉著衣袖就湊了上來。

    我又一把推開他,急得想坐地上就大聲哭。

    雨航仍然沒心沒肺地笑,「天秦,今天怎麼了?平時都見你跟個山寨女大王似的,今天怎麼變得這麼楚楚可憐了?」

    山寨女大王?是說我?我有嗎?我抹了抹眼睛,又開始哭了起來。

    「又哭?你不是吧?喂,別哭了,我不捉弄你了。不對,是人家不捉弄你了嘛。」雨航最後一句話特娘娘腔,而且兩隻手還繞出一對蘭花指。

    我張著嘴笑著,可是眼淚卻不停流,急得湊到雨航身邊對著他的胸口就是一頓河馬流星拳。

    「哈哈,別打了,這次我正經一點。」

    你正經?如果你能正經,喝水都會過敏!認識你這死小子幾個月了,還沒見你正經過幾次呢。

    「天秦,你今天究竟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沒有人欺負我……可是,爸爸都想給我找後媽了!我才不要什麼後媽呢,我的媽媽只有一個。即使以後的日子裡再也見不到她,我的媽媽也只是她,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哭……怎麼還哭啊?我正經你也哭,不正經你也哭,你究竟想我怎樣啊?」雨航急得直抓腦袋。

    「55555……我哭……關你……關你正……不正經什麼事啊?」我一邊用濕透的紙巾抹眼淚,一邊斷斷續續地說。

    「既然和我正不正經沒關係,那你剛才幹嘛要求我正經一點啊?」雨航又開始像個小痞子似的了。

    「我……我……」

    「你你,你什麼啊你?」

    「我爸爸……」

    「你你你完了,又變成你爸爸了。你到底想說什麼啊?」雨航皺著眉頭,像看小丑一樣看著我。

    「我爸爸想給我找一個媽媽!」我憋足氣大喊了出來,吸引來了不少驚歎的目光。喊完之後,我哭得更傷心了。

    雨航半張著嘴,和我當時聽到爸爸說出這個消息的時候一樣吃驚。好一會兒,他才說:「那……那……」

    「那那,那什麼啊?」我哭著問。

    「那你答應了嗎?」雨航驚訝地問。

    「我不答應有用嗎?9年前,我不答應爸爸媽媽離婚,可是他們還是分開了。你覺得我現在不答應爸爸和別人結婚,有用嗎?他們大人什麼時候聽過我們的話了啊?」

    雨航點了點頭,沉默下去。

    我哭累了,哭不出眼淚了,只好抓住雨航的肩膀,又是一陣流星拳。雨航沒有躲開,也沒有還手。他靜靜地看著我像發瘋一樣揮舞著小拳頭,眼裡寫滿了憂傷。

    「天秦……希望你能夠開心點……」雨航慢慢地說。

    555555……死小子,不就打了你幾下嘛,幹嘛說出這麼讓我感動的話,害得我差點又哭起來!

    哭累了,打累了,我只好站在雨航的面前,低著頭,不再說話。

    我知道不可能一直這樣下去,我還得回家。只是,回到那個早就不是家了的「家」裡,我該怎麼去面對爸爸?如果他再問我,給我找一個後媽,可以嗎?我該怎麼回答?回答不同意嗎?不同意真的有用嗎?

    雨航輕輕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對我說:「9年前你所受的傷害我沒辦法阻止。可是現在,我不會再讓你被家庭傷害。天秦,我們走,我送你回家。我去給叔叔講。」

    「9年前?傷害?」我睜大了眼睛看著雨航。

    「你的爸爸媽媽離婚,難道對你來說不是傷害嗎?天秦,相信我,我會用自己的方式告訴叔叔,讓他保護你。」

    我有一種錯覺,雨航就像是我的一個哥哥。很親,很近的哥哥。雖然平時大大咧咧,嬉皮笑臉,可是他的心裡,一直有我,一直想著要守護我。

    有這樣的哥哥,好溫暖,好幸福。

    我對雨航點了點頭。雖然不知道他會怎麼說服爸爸不要給我找後媽,可是我卻願意讓這個哥哥陪著我。

    這時,一輛黑色的汽車在我們旁邊停了下來。

    「糟糕了。」雨航說了一句。

    汽車的後門開了,雨航的媽媽從車子裡鑽出來,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她說:「秦秦,還好你在這裡。你爸爸說你出走了,很擔心你,所以打電話給我。我就知道,你應該在這裡的。」

    爸爸打電話給趙阿姨?看來,我心中的懷疑,越來越清晰。

    我將手從趙阿姨的手裡抽了出來,臉瞥向一邊,不說話。

    趙阿姨看到我的冰冷,剛才歡喜的表情馬上沉了下去。她關切地問:「秦秦,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啊?你爸爸在電話裡也沒跟我說清楚。」

    難道你要我給你說清楚嗎?如果我說,爸爸想給我找一個後媽,那麼你會很開心嗎?我歪著頭,依然不說話。

    趙阿姨看著雨航,帶著責備的語氣說:「臭小子,是不是你欺負我們家秦秦了?」

    我……我什麼時候成你們家的了?

    「我哪有欺負她啊?我正準備送天秦回家幫她把事情問清楚呢。」雨航大聲說。

    趙阿姨拉著我的手腕,說:「秦秦,上車,我叫司機送你回家。有什麼事情和你爸爸好好商量,不要鬧脾氣,好嗎?乖一點。」

    趙阿姨幾乎是把我塞進了汽車的後排座裡,接著雨航也向車裡鑽來。可是,趙阿姨卻一把擰住了雨航的耳朵,疼得雨航「哇哇」大叫。

    「媽……哎喲……放手啊……你幹嘛啊?」

    趙阿姨說:「臭小子,你跟著去幹嘛?」

    「我要去幫天秦問清楚啊。」雨航大聲嚷著。

    「你給我出來,人家的家事,你這小孩子就不要過問了!快,回店裡給我看店去。你這特聘經理還想不想當了?」趙阿姨把雨航拽出了車子,然後關上了門。

    「雨航……雨航……」喊著這個熟悉的名字,我突然又想哭,「雨航,等我電話,好嗎?」

    車子啟動了,我扭過頭,透過車窗,看到雨航對著趙阿姨生氣地跺了跺腳,然後氣沖沖地跑進星座館了。

    我不想回家,我想站在星座館的門外,聽雨航說話。或者,我們都不說話,只是默默地站在大櫥窗前,默默地看著櫥窗裡那些有著美妙光彩的東西。

    好懷念曾經的不羈,好懷念曾經和雨航吵吵鬧鬧的日子。當時我還以為,自己遇到雨航是多麼倒霉的事情。可是現在,從前的一切在腦海裡游過,都變成了懷念。或許,只剩下懷念。

    不情願地回到了家裡。爸爸依然坐在沙發上,抬起頭來看著我,兩隻眼圈紅紅的,手中捧著一個相片冊。

    我站在門邊,不看他,也不說話。

    「秦秦。」爸爸說。

    我忍住心裡的悲傷,努力不讓眼淚落下。不想再哭了,9年裡,我已經哭得太多了。每一次想起媽媽,每一次想起曾經那個快樂的家,我都會大哭一場。即使念響媽媽走前教給我的無淚咒語,我也無法抑制滿心的悲傷,最後依然哭得一塌糊塗。

    「秦秦,你還想媽媽嗎?」爸爸問我。

    我想,一直都在想。每天的思緒,甚至每個夜裡的夢,總是有媽媽的痕跡。只是,我只能想念,媽媽消失了,只留給我一個相框,一本希臘神話,一句咒語,還有一段雨水玎玲的回憶。

    「秦秦,你還想嗎?」爸爸又問了一次。他手裡的相片冊慢慢豎了起來。漸漸地,我看清了冊子裡那一張大大的照片。還很年輕的爸爸穿著莊重的禮服,美麗的媽媽穿著潔白的婚紗。他們相互依偎在一起,中間還站著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那是我。

    這張照片是爸爸和媽媽結婚6週年時拍的,那時候,我還沒5歲。

    媽媽走的時候帶走了很多照片,我還以為,裝著曾經美好的回憶的照片,爸爸一張也沒有保留。

    可是,即使爸爸保留著這張照片又有什麼意思呢?他已經打算和別的女人結婚了,還何必記著那些往事呢?

    「我很想念媽媽。一直,都在想念。」我很堅定地說。我想讓爸爸知道,我只愛著媽媽,不會再接受任何一個人做我的後媽。絕對不會。

    「我也很想。」爸爸把相片冊放到茶几上,說,「可是秦秦,我不知道為什麼,為什麼你不想和她在一起呢?」

    什麼?我有說過不想和媽媽在一起嗎?9年前我想追回媽媽,是誰的手,一直拉著我?我說:「爸爸,你想和媽媽在一起嗎?」

    「想。」

    「那麼9年前為什麼眼睜睜地看媽媽離開?」我的語氣很尖銳,也有一絲刻薄。

    爸爸愣了一下,然後慢慢地說:「秦秦,對不起,那時候我還太年輕。我和你的媽媽……為了各自堅持的事業,所以最終放棄了我們的婚姻。秦秦,對不起。」

    我不說話。

    「秦秦,告訴我,既然你那麼想念媽媽,為什麼現在不想和媽媽在一起?我……我很想給你,一個完整的家庭。」爸爸的嘴唇顫抖著。

    現在?我疑惑地看著爸爸,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秦秦,我真的很想和*媽重新走到一起。相信我,我會好好照顧她,好好照顧你,還有這個家。」爸爸站起來,說。

    我徹底懵了,爸爸究竟在說什麼啊?他不是想給我找一個後媽嗎?

    「秦秦,我很愛你的媽媽。」爸爸說。

    我張了張嘴,小心地問:「你的意思是……你想和媽媽復婚?」

    爸爸點點頭。

    「不是給我找後媽?」

    現在換成爸爸疑惑了。他眨巴眨巴眼,問:「後媽?什麼後媽?」

    我走到爸爸身邊,心裡突然感覺特別舒暢,特別輕巧。「爸爸,太好了。爸爸,我愛你!」我一把抱住了爸爸。

    爸爸在我的額頭留下一個吻,然後匆匆走到電話旁,撥了一個號碼。

    「喂,是小趙啊,秦秦答應了。」

    爸爸在給趙阿姨打電話?奇怪,他們究竟是什麼關係啊?

    爸爸放下電話後,我好奇地問:「爸爸,你和趙阿姨很熟嗎?」

    「你的媽媽和她更熟呢。對了,你小時候,他們還住在附近,你不是經常到他們家去玩嗎?難道你忘記了?*媽和他們家的關係可好了……」

    「……這段時間以來,一直是小趙幫我想辦法,代替我與*媽交談……」

    「……秦秦,可能……我們搬家去*媽所在的城市,好嗎?秦秦,你怎麼了?」

    我回過神來,剛才爸爸說過的話在腦海裡只剩下一片殘缺的影子。思緒裡,不停重複著其中一句話:「你小時候,他們還住在附近,你不是經常到他們家去玩嗎?難道你忘記了?*媽和他們家的關係可好了……」

    難道……

    「秦秦,我想,離開這裡,搬去*媽所在的城市,好嗎?」爸爸微笑著,問我。

    「哦。」我輕輕點頭。

    「可是,你學習……」

    我的眼神從爸爸媽媽結婚6週年紀念的照片上游過,又一次看到了媽媽那美麗的微笑。9年了,媽媽的笑,還是那麼美麗嗎?媽媽的聲音,還是那麼溫柔嗎?

    媽媽,9年了,你還好嗎?

    眼淚又一次湧進了眼眶裡。我好想哭,而且,這一次哭泣,我不願在絮絮叨叨地念響那段咒語。我重重地點頭,說:「爸爸,我好想見到媽媽。我和你一起……」

    ※

    週末的大廣場裡,比平時熱鬧了很多。聽說,今天晚上這裡會舉行一次焰火表演。

    悠揚的音樂在廣場上輕盈飄蕩,無數男女老少在音樂聲中踏著輕快的步子,帶著幸福的笑意,翩翩舞蹈。

    我安靜地坐在廣場中心雕塑下的長椅上,手裡捧著雨航送給我的書。帶著清香的紙張一頁一頁翻過去,在絢麗的燈光中,我閱讀著水煮魚寫下的,《女孩的咒語》。

    最後一頁,留著一個美麗的簽名。簽名像畫一樣,有花的幽弱,也有竹的蒼勁。

    合上書,我淡淡地笑。原來,幸福一直離我很近。

    一個白色的身影在長椅的另一頭坐了下來,然後挪近了一點,再挪了一點。「喂,小女生,一個人啊?」一個俏皮的聲音問。

    我扭過頭去,在雨航的肩膀上擰了一把。

    「哎呀,幹嘛?怎麼老是喜歡擰我啊?」雨航揉著被我擰過的地方,皺著眉頭說。

    我「哼」了一聲。

    他看了看周圍,然後說:「水煮魚呢?他不是還沒來吧?」

    「對啊,他還沒來。」我微笑著回答。

    「哦——我明白了。上次他等你,你卻遲到。所以這一次,他想報復,所以也故意遲到,甚至根本不到。」雨航得意地說,「天秦,雖然水煮魚這樣做過分了一點,不過你也是自食其果呀,誰讓你上次不守時?」

    我歪著嘴角,說:「臭雨航,死雨航,水煮魚才不會故意遲到或者不到。」

    「他怎麼不會?」雨航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說:「你看,現在已經八點了,他還沒到。我給他說得很清楚了,你約他八點準時在這裡見面。」

    「死小子,你還在騙啊?」我又在雨航的肩膀上擰了一把。

    「哎呀——殺人啦——我哪有騙你了啊?」雨航跳了起來。

    「小果凍,你正經一點好嗎?」我壞笑著說。

    雨航條件反射似的嚷了起來:「我哪有不正……我……這個……我什麼也沒說。」

    我對他眨了眨眼,「小果凍,老實交代,為什麼老是騙著你小姐姐。」

    雨航湊了過來,神秘地看著我的雙眼,然後小聲說:「不會吧,這麼快你就知道了?真聰明,來,親一口。」

    我一把推開他,害羞地說:「死小子,壞死了。」

    雨航得意地笑笑,稍稍坐得端正了一些。他問我:「天秦,你和你的爸爸談得怎麼樣了?」

    我對他微笑。

    「笑得這麼花癡,肯定不會是壞消息咯。」雨航也笑了起來,「天秦,水煮魚……咳,也就是我啦,我說過,希望你快樂。」

    「小果凍壞蛋,為什麼老是耍我,還騙我?」我的心裡,有一股甜甜的滋味。

    「天秦,其實暑假徵文比賽的時候我看到你的名字,就已經知道是你了。真沒想到,9年過去了,我們竟然在同一個班相遇。真是冤家路窄……呸呸,應該說,真是緣分啊。」雨航揚起頭來,對著天空說話。

    「哦……你從那時候就開始騙我了?」

    他笑著說:「當我在參賽作品裡看到你的名字後,決定和你做個遊戲。所以,我用自己的名字寫了一篇文章交了上去。真沒想到……嘿嘿……竟然也拿了獎。」

    聽到他這樣說,我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曾經還想打敗那個討厭的雨航呢,沒想到他就是我最喜歡的作者,水煮魚!

    555555……現在我好茫然啊。開始有些不太適應雨航忽然間的身份變化,現在我眼前的男生,究竟是討厭的——卻給了我許多溫暖的雨航,還是那個飄渺的水煮魚呢?頭疼!

    「真沒想到,你竟然把我的名字都忘記了。」雨航偏過頭來,頑皮地對我說。

    「我記住的,只是那個可愛的小果凍啊。」我馬上為自己辯解,「對了,你當初那麼乖巧的,現在怎麼變得這麼討厭了?」

    「討厭?我覺得我沒怎麼變啊,和以前一樣,討人喜歡,百看不厭。」雨航裝出一副很自豪的樣子,說。

    「切,臭美吧你!」

    雨航看著我,眼珠子轉了一下,然後說:「天秦,我記得你好像說過一句話。」

    「什麼話?」我問。我說過很多話,哪記得住啊?

    雨航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一和小盒子——那個戒指盒——遞到我的面前,說:「這已經是我第二次幫你收拾這東西了。你好像在星座館裡說過,你希望水煮魚親自為你戴上這枚戒指,對嗎?」

    啊?不是吧?他怎麼還記得?糗大了,我當時只是開玩笑的啊!

    雨航把戒指取出來,說:「現在,就讓我來完成你的心願吧。」

    55555……他給我戴戒指,這意味著什麼啊?

    雨航一把抓過我的手,然後用暴力把我的手掌攤開,再重重地將戒指塞在了我的食指上。他陰森森地對我笑笑,彷彿看穿了我的心思,「天秦,你說這意味著什麼啊?」

    「這……這意味著……哦,對了,是你們店的服務,也是你的義務。我說得對嗎?」我對他說。哼,死小子,和我鬥!鬱悶,我怎麼能對小果凍這樣呢?真頭疼,太彆扭了,我看來看去也看不出雨航和曾經的小果凍有什麼共同特點。

    對了,說不定雨航根本不是水煮魚,他還在騙我呢!我大聲對他說:「你真的是水煮魚嗎?怎麼證明?」

    雨航抓了抓腦袋,「天秦,你好麻煩啊。以前相信了我是水煮魚的哥們,之後卻拚命讓我證明我認識水煮魚。剛才你已經知道我是水煮魚了,現在怎麼又要我證明了啊?」

    「我不相信你,因為你老是耍我。」我警惕地瞪著他。如果拿不出證據,我才不會隨便相信你呢。

    「好吧好吧,手伸出來。你們女孩子真麻煩,一會兒風一會兒雨。看來下次我得寫一本書,專門研究女孩子的氣象問題。」雨航無奈地說。

    「伸手幹嘛?」我把手藏到身後。

    雨航對我揮揮手,說:「藏著幹嘛?我又不搶你戒指。」

    「誰稀罕那戒指啊?」

    「那你還藏著?」

    「我……」我最終還是被雨航打敗了,慢慢地把手伸出去,掌心向上攤開。

    雨航一隻手捏著我的指尖,另一隻手的食指在我的掌心裡划動。哎呀,好癢!死小子,又在想什麼方法捉弄我啊?

    「別動,馬上就好。」雨航的手指像一隻筆,在我的掌心飛舞著。可惜,我的掌心受苦了,被他的指尖劃得很癢,卻又動不了。

    「好了。」終於,雨航鬆開了我的手。他要是再不松,估計我的另一隻手又伸過去擰他了。

    「什麼啊?」不知道他在我掌心裡劃了個什麼東西。

    「水煮魚的簽名,對照著書上的簽名看看,像不像。」雨航吐出一口氣。

    「神經病,根本看不見嘛。我還是不相信你是水煮魚。」我抿了抿嘴唇,看著那張精緻的臉,輕輕地笑。

    「不是吧?還不相信?我的信譽度沒那麼差勁吧?」雨航繼續抓腦袋,快要抓出一個特酷的髮型來了。他想了好久,突然對我點點頭,很鄭重地說:「我想到了,還記得幼兒園的時候嗎?」

    幼兒園的時候,我和小果凍在同一個班。已經過了很久了,記憶早已模糊不清。

    「幼兒園的時候,有一次你尿褲子,結果在教室裡就大哭起來。」

    我無語了。

    雨航趕忙向長椅一邊挪了半米遠,大聲對我說:「喂,不許擰我啊,是你逼著我說證據的。」

    「雨航……」我的爪子伸了過去,而雨航的眼睛眉毛皺在一起,彷彿看到的是一個毛雄向他走去。我的手伸到他的面前,「雨航,我們跳舞吧。」

    雨航的臉部瞬間舒展開了,換成了一副疑惑的表情。我想,他如果去學變臉,一定很有造詣。

    「先說好,跳舞不許掐人。」

    「還有,不許咬人。」

    「還有還有,不許踩我腳!」

    你有完沒完我?我粗暴地一把拉住他的手,把他從椅子上拉了起來。

    「救命啊——我不跳啊——」

    我是叫你跳舞啊,又不是說把你送屠宰場去解剖,這麼緊張幹嘛?再說了,哪有女孩子請男孩子跳舞男孩子卻這模樣的?太不紳士了!

    「哎喲——」

    「啊——」

    最終,我還是忍不住在雨航的肩膀上狠狠掐了一把。掐完之後還很委屈地說:「你煩不煩啊?還沒跳兩分鐘,你都叫了好多聲了。」

    雨航癟著嘴,做出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小姐姐,我求你饒了我吧。你到底會不會跳舞啊?還沒跳兩分鐘你已經踩了我幾十次了!」

    美麗的曲子在廣場濃烈的空氣裡遊走。在細碎的節奏裡交織的,是一首帶著些許憂傷的樂曲。我被那起起落落的音符感染著,心漸漸沉浸。

    我停下了舞步,慢慢低下了頭。

    「喂,天秦,怎麼站著不動了?沒事,只要你高興,就把我這兩隻腳隨便當作什麼踩——只要不當成豬蹄就行。」雨航拍拍我的肩膀。

    我緩緩抬頭,用很緩慢的語速說:「雨航,我要離開了?」

    「離開?哦,也好,明天還上課呢。」雨航看了看表,不以為然地說。

    「雨航,我就要離開這座城市了。」語氣比剛才沉重了許多,「爸爸說,帶我去北方,在那裡,有媽媽。」

    「後媽?」

    我又想擰雨航,總是喜歡在我憂傷的時候破壞意境。我搖了搖頭:「我的媽媽。」

    「陳阿姨!」雨航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旁邊一對路過的老夫妻愣愣地看著我們,就像看見了會跳舞的蛤蟆。我想,也許他們誤會了,還以為雨航叫被他摟著的女孩子——我——陳阿姨吧。

    我重重點頭:「爸爸想到媽媽的城市,與她復婚。我……我也會去……我已經9年沒有見到媽媽了……」

    「那……那很好啊……」雨航深深地吸氣。

    「嗯,很好。」

    雨航的手慢慢從我的肩膀滑下,他望著我,眼裡有許多說不盡的言語。他低聲問:「很快……你就要離開了嗎?」

    「很快……」

    「其實……天秦,我喜歡你。」

    一滴淚水,從雨航尖尖的下巴上滑落,跌在我的手背上。他……哭了?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長大後的小果凍流淚。

    「天秦……」

    「雨航,不要……」我想叫雨航不要哭,可是自己卻差點抑制不了淚水。

    雨航用衣袖擦去臉上的淚跡,嗓音低沉:「天秦,你今天約我出來,就是想告訴我這個嗎?」

    「嗯。」

    「天秦,我……我為你能夠回到媽媽身邊感到高興。可是,你走了,我也會難過的……天秦,我喜歡你,我會一直,想你。」

    我呆呆地看著雨航那雙盈滿淚水的眼睛,忘記了說話。

    「天秦,我會一直喜歡你,一直想你。」雨航喃喃地說。一遍又一遍,彷彿想讓那句話印進我的心裡,久久沉積。

    「雨航,我也……」

    雨航的指尖擋住我的嘴唇,他搖搖頭,說:「天秦,如果想我了,想這裡的朋友了,一定要回來看望我們。不可以讓我們一直想念你,好嗎?」

    已經說不出話,只是不停地點頭。

    「天秦就要回到媽媽身邊了……天秦,一定會很開心吧。天秦……再也不會在那個愛流淚的小姐姐了吧……」雨航的嘴角顫抖著,兩隻手緊緊地抓著自己的大腿兩側。

    他的手慢慢伸進口袋裡,掏出一條閃爍著淡綠色光芒的鏈子——是那條放在星座館櫥窗裡的項鏈,最顯眼的雙魚座項鏈。

    「這不是非賣品嗎?」看著眼前那條美麗的項鏈,我不禁有些驚異。

    項鏈脫離了櫥窗的束縛,在夜晚輝煌的燈光裡,竟然顯得那麼嬌柔,華美。雖然沒有艷麗的色彩,可是它那秀氣的身姿,那點點光斑,卻美得無法比擬。

    「媽媽說,這是一條有魔力的項鏈。戴上它的人,都會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最快樂的公主。」雨航將項鏈戴在我的脖子上,然後捧著鏈墜,說,「項鏈是無價的,因為快樂是無價的。這條雙魚座的項鏈,也許命中注定了屬於你。」

    然後,雨航輕輕地抱住了我。我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他的懷抱裡不僅有溫暖,還有著一絲心碎的憂傷。

    「雨航,我要回家了。」我說。

    「我送你。」

    「不了。」我的指尖輕輕落在雨航的胸口,「你也回去吧。我……我好想哭。」

    一滴晶瑩的淚水從雨航乾淨的側臉落下,而我,淚水已經沾濕了睫毛,在眼簾裡形成一灣跳躍的雨幕。

    轉過身去,有些不捨,可是卻不得不離開。

    身後,雨航一直站在那個擁抱過我,說過喜歡我的地方,大聲對我喊:「天秦——我們還會見面——天秦——希望你快樂——」

    廣場上的人們開始歡呼,也許,焰火表演就將開始了吧。在歡呼聲裡,我卻只能聽見自己憂傷的,寂寞的心跳。

    眼淚,肆虐而過。

    雨航的聲音追著我離開的軌跡,輕輕擁住我,「你告訴過我,很久很久以前,有這樣一句咒語。念響咒語或者聽到咒語的人,都會忘記憂傷,忘記眼淚。天秦——數到三,就不哭。一……二……三……」

    焰火伴著人們的歡呼衝進夜晚的天空。黑色的天空裡,煙花絢爛,像無數的花朵,離離盛開。

    我在心裡默默地數:「一,二,三。我們拉過勾的,不論發生什麼,不論走到哪裡,都要快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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