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的興奮與開心一掃而光,心情又從雲端跌落到谷底。我看看容乘韻,他也不再說話。我想到了什麼,揮起一拳砸到他胸前。
「喂,你幹什麼?!」他驚叫。所有人都回過頭來看我們。
「報仇啊。」我說。
「什麼?」容乘韻不理解我是什麼意思。
「上一次,我跟你的名次一樣,你說我是故意的,說我毀了你名聲,今天,你跟我名次挨著,我覺得是你處心積慮,所以,我要報仇!」我說。
亦柔先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容乘韻看看亦柔看看我,也憋不住笑了起來。我,卻大搖大擺走了。
「喂,你去哪兒?」容乘韻問。
我回過頭,迎著陽光,看不清容乘韻的臉,也看不清那些看著我的無數學生的臉。「去操場,看足球啊。容乘韻,你不是有我家鑰匙嗎,自己去練琴吧!」
容乘韻顯然有些不好意思,直向自己周圍看了看,我聽到那些學生唏噓聲一片。
哈哈,我再也不怕別人在我背後亂說話了,只要自己的心知道是怎麼回事,就足夠了。不過呢,既然他們愛說,那我就索性讓他們多知道點兒,讓他們都知道,容乘韻就是在我家練琴,我跟尚洛塵分手了,但我還要去體育場看他踢球。
夏天晌午的陽光很強烈,白燦燦的,晃得人眼看不清東西,但我心情出奇地好。
我坐在體育場的太陽底下,看尚洛塵踢球。他很努力,很拚命,別人都有些倦怠地放慢速度,可他卻一直衝在最前頭,帶球最靈活,進攻最猛烈。他是在用這種方式來發洩心中的不快嗎?
陽光落在我身上,炙烤著我的皮膚,可我感覺不到。看著球場上的尚洛塵,我像窒息一般難受,彷彿那個在球場上奔跑的是尚洛塵,而不是我自己。我大汗淋漓,我心跳急速,我奔跑到感覺不到自己的雙腿在邁動,當足球踢進門時發出仰天一聲長吼,然後,重重倒在地上,不再起來。
我能感覺到尚洛塵此時心中的感覺,就像我被容乘韻拒絕後一樣,只是我感覺中,夾雜了許多擔心同學嘲笑的羞愧。
我從台階走下去,走到球場中心,一點點走近尚洛塵。
他的衣服濕透了,頭髮也濕漉漉的,像被洗過,滿連的汗水,在陽光下灼灼生輝。
我低下頭,看著他,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
「你怎麼來了?」他用手遮在眼前,擋住陽光,看到是我站在他面前,一下坐起身來。
「一直沒好好看你踢球,所以過來看看。」我說。
「有什麼好看的。」他一定還在生氣,雖然他很紳士很大度地讓我走開,但他心裡,一定是非常難過的。
「今天,容乘韻,跟我表白了……」我輕輕地說。感覺陽光忽然變得不強烈了,照在皮膚是,只有淡淡的感覺。
「哦。很好啊。」他回答。
「但是,我沒答應。」我看著他,他的臉色果然泛起光華,「我想給自己一段時間,認清我的心。」
「唔。」他低下頭,看著草坪。
「但是……」我想著,該怎麼把話說給他,「我聽說,有一個女孩子非常喜歡你,可能你……」
「你想說什麼?」他抬起頭來,看著我。臉色已經沒有剛才那樣漲紅了。
「是亦柔,她一直都很喜歡你,我希望你不要像我,希望你能在認清自己心的同時,珍視身邊的人,她是個好女孩。」我說完,就起身離開。
「你為什麼要說這些?」尚洛塵在我身後喊。
我站住,回過身,「因為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因為,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失去朋友,也不想再傷到朋友。」
尚洛塵不再說話,眼光,從我身上慢慢收了回去,落回到草坪
「歡迎皇太后回來!」奶奶出院,皆大歡喜,只是爸爸媽媽因為工作原因沒能回來,少不了被奶奶在電話裡罵一頓。好在奶奶病情並不嚴重,而且護士照料得很好,每天都扶著奶奶鍛煉,所以,奶奶的身體恢復得很好,只是行動沒有以前那麼麻利了。
因為怕奶奶照顧我跟容乘韻受累,岳阿姨堅持讓她家的劉伯每天過來給我們做飯。看著岳阿姨對奶奶像對自己的媽媽一樣照料,我的鼻子都酸酸的,好感動啊,親生的母女也不過如此吧。
「喂,你這是怎麼了?」容乘韻悄悄問我。
「我爸爸都沒能回來照顧奶奶,可是你媽媽卻比親女兒還要親。」
「難道你不知道我媽媽是你奶奶的孩子嗎?」
「什麼?」我眼睛瞪大了,難道容乘韻的媽媽是我奶奶跟他外公的私生女?
「笨蛋!」容乘韻敲一下我的頭,笑了,「因為是外公愛著的人,所以,媽媽也把奶奶當成自己的媽媽一樣。」
「哦。這樣啊。」我摸摸被他打痛的頭,看看他笑得可愛的臉,猛地在他頭上彈了一下。
「幹什麼啊?!」他驚問。又怕被裡面的奶奶和岳阿姨聽見,直往裡看。
「因為你剛才打的我好疼。」我白他一眼。
「那也沒有你用力啊。」容乘韻說著,照我額頭又來了一下。
「喂,你太不紳士了吧?」我又回他了一下,然後,我們兩個吵鬧起來。房間裡,奶奶跟阿姨卻在看著我們笑。但她們的眼光裡,好像閃著某些只有她們才知道的秘密。
岳阿姨親自下廚,做了好吃的給我們,她說是要慶祝奶奶出院,還有我跟容乘韻在期末考試取得的好成績。
「我現在都在懷疑,你們是不是商量好的,上一次就是名次一前一後緊挨著,這次又是。」奶奶看看我跟容乘韻,跟岳阿姨咬起耳朵來。「這怎麼可能?」我瞪了容乘韻一眼,他怎麼一點反抗意識都沒有呢?!還嘴角帶笑。我現在開始懷疑,是不是這兩次考試都是他預謀的了。這個壞傢伙,到底還想怎麼欺負我呢?我瞥他一下,眼珠轉了轉,計上心來。「阿姨,您做的菜真好吃,色香味俱全,比我從前吃過的都好吃好多倍。」我沖容乘韻使個眼色,看著他的臉色一點點沉下去。哈哈,計謀得逞。
「是嗎?那我可太高興了。」阿姨不知我是在跟容乘韻鬥氣,高興地說。
「媽媽,你別當真,她每次吃東西都會這麼說的。」容乘韻說這,衝我挑挑眉。
「哦?」阿姨看看我。
可惡的傢伙。「沒有,是他開玩笑。」我剛說完,容乘韻就在桌下踢了我一腳。「哎喲。」我瞪他一眼,他也正在瞪著我,然後,我也回了他一腳。
「你們兩個在幹什麼啊?」奶奶忽然開口。
「沒……沒有啊。」我傻笑笑。
奶奶不說話,眼睛卻往桌下看。
啊?我也趕緊往桌下看。奶奶的兩隻腳正分別對著我跟容乘韻。
「奶奶!」我叫。
原來剛才那腳是奶奶踢的我,然後奶奶又踢了容乘韻。我們兩個傻瓜都被奶奶算計了。
奶奶笑了,岳阿姨也笑了。我的臉被笑成了紅蘋果,容乘韻也低著頭使勁吃飯,不說話。
可是,沒有人能看出來,我的心底,在流著酸澀的淚。生情石亮了的眼睛如同硃砂般刻在我心頭,磨著我的眼睛我的心。我不敢確定,比賽過後,容乘韻是否還會再來我家,像現在這樣每天都能看到他,聽到他的琴聲。但在心底,卻隱隱覺得我們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短了,所以我要珍惜,所以我要在這樣短暫的時間裡盡量讓自己快樂開心,也讓容乘韻快樂開心。
距離比賽的日子越來越近,容乘韻每天都在奶奶的指點下練琴,非常刻苦,而家裡的採購任務則落在了我身上。
「惠秀,出來吧,你憋在家裡天天聽琴還聽不夠嗎?」亦柔打電話叫我去逛街。
「不行,我每天只有買菜的時候才出去,現在是容乘韻比較關鍵的時候,我不能……」
「宿惠秀?!」
「怎麼了?」亦柔的聲音非常生硬,要吵架一樣。
「你是他女朋友嗎?」
「不……不是。」
「他是你男朋友嗎?」
「不是。」我回答。很老實。
「那你在家裡守著他幹什麼?」
啊?!亦柔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強硬了呢?好像是凶狠的皇后一樣。
「出來吧,你可以選擇在買菜的時候跟我見面。」亦柔聲音又好聽起來。
好奇怪,她有什麼事嗎?
「出來,我請你吃香瑞姆的冰激凌。」亦柔先硬後軟。
香瑞姆的冰激凌,是我來到華梵市一直都鍾愛的甜品。「好吧。」然後,跟奶奶和容乘韻告別,拿了錢出門。
「你要當居家婆嗎?這麼老實地被關在家裡還心甘情願?」一見面,亦柔就劈頭蓋臉開始罵。
「你是不是吃錯藥了,還是吃了興奮劑,怎麼這麼反常啊?」我奇怪地看著她。
「你看出來了?」亦柔有些心虛地看著我。
「唔。」我依然看著她,「你眼珠轉轉我就知道你心裡想什麼,說吧,你是不是有什麼事啊?」
亦柔不再鬧了,倒有些害羞起來,跟平時跟我打來鬧去,和她嘉斯隊啦啦隊隊長的身份一點也不符的嬌羞。
「喂,懷亦柔,你不會在戀愛吧?」我看她的樣子,試探著問。
「你知道啦?!」亦柔瞪大眼睛看著我,兩眼發射著興奮的光。
「啊?!是真的?!是尚洛塵嗎?!」我忽然激動起來,急切地抓住她的胳膊問。
「唔。」亦柔點點頭,不好意思地笑笑。
「啊——太好了!」我上去給亦柔個大大的擁抱,「哇,我覺得太太太幸福啦!」
周圍來往的人看我們這樣紛紛向我們看過來。「喂,當心人家以為你是瘋子啊。」亦柔拉拉我死箍著她的胳膊。
「啊,太興奮啦,瘋就瘋,我才不管呢!」我興奮死了,興奮得不知道該怎麼把心中的喜悅找個出口傾吐出去,所以使勁兒抱著亦柔,又蹦又跳。
「你怎麼樣啦?還沒說清楚嗎?」亦柔給我買了香瑞姆最好吃的一款冰激凌,我們兩個在超市前的太陽傘下邊吃邊聊天。
「沒有。」一提到容乘韻,我的心情就會有些失落。
「怎麼回事啊?他再沒有跟你表示過嗎?」
亦柔完全處在戀愛的幸福中了,所以,根本體會不到現在我心中的彷徨和無盡擔憂。就像是心一直懸在空中,沒有依靠也沒有著落。
我搖搖頭,「不過,現在也很好,起碼,我們都努力做出開心的樣子面對面,也吵架,但是,卻覺得很開心。」
「那個容乘韻在搞什麼啊?!」亦柔忽然生氣地說,「他說過他不會錯過你的。」
「什麼?」這句話好像一根針扎到了我,一下讓我敏感起來。
「哦。」亦柔搔搔頭,「嘿嘿,惠秀,你……」
「你們有什麼事瞞著我,對不對?」我盯著她的眼睛。
「我……其實也是前段時間,跟容乘韻碰上時,說起來,才……」
「你們說了什麼?」我急急問。心跳卻在加快。是跟我有關,一定跟我有關!
「那次神鳥……」
神鳥?對,神鳥是落在容乘韻肩頭的,不知他說了什麼,神鳥一直在點頭的。
「他其實是在問神鳥,你是不是還在喜歡著他。」
「啊——」身體僵硬,心開始回落再回落,從懸著的空中回落到它原來的位置。原來,神鳥都能看透我的心,可我,卻依然在徘徊。
「惠秀,所以,容乘韻說,他不會再錯過你了……」我抬起頭,正看到亦柔看向我的目光。堅定的,充滿鼓舞和力量的。
「可是……」
「別再可是了,還有什麼可是呢?知道嗎?容乘韻也喜歡你的。」
「不是,亦柔,不是這樣的。」我忽然哭了起來。
「惠秀,你這是怎麼了?」亦柔緊張起來,急忙拿紙巾給我擦淚。
「你知道我們朝拜生情石的時候嗎?石頭的眼睛亮了,是因為容乘韻和柳雪嬈!」
「哦。你不說,我真的忘了呢。」亦柔也被嚇住了,「難道,真的是他們兩個?」
「唔。」我點點頭,心痛無比。
「可惡!」亦柔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我的冰激凌的盒子都跟著動了動,超市外的保安也向我們這邊看過來。
「你想被揍嗎?」我冷冷看她一眼。戀愛中的女人就是這麼容易誇張嗎?!
「還不是為你抱不平,不過,我總覺得不對勁兒。」亦柔歪著頭。
「沒什麼不對勁兒,不能跟你說了。我出來時間太長了,得趕緊買菜回家了。」說完就衝進超市,抱了一堆菜和吃的出來,看得在外面還在等我的亦柔直搖頭。
夜漸漸深下來,容乘韻依然在練琴,我在臥室裡抱著膝蓋縮在床角,想著白天亦柔跟我說的話。心中充滿了梔子花香一般的淡淡憂傷。
容乘韻跟亦柔說不想錯過我。想起這句話,我的嘴角就會帶出笑意,心裡很溫暖,很欣慰,好像一個想要個玩具娃娃的孩子,要了許久都是失望,忽然有一天,玩具娃娃居然主動走到她身邊跟她握手,她好興奮好開心,雖然知道娃娃還是會離開。容乘韻會不會是因為神鳥告訴他我一直喜歡著他,所以才決定要抓住我的呢?
心傷無限,任眼淚從臉頰滑過,卻沒發現鋼琴的彈奏已經停止,容乘韻已經走進了我的房間。
我仰起臉,看著他。那雙亮的眸子閃動著無盡的言語,漆黑無比。
他沒說話,走過來,在我床邊,伸出手,將我臉上的淚珠抹掉。溫柔的唇微微動了動。「為什麼哭了?」
我怔怔看著他,淚卻如斷了線的珠子,串串滾落。
他於是將我攬進懷裡。輕撫我的背。
他的手很柔很輕,將我傷著的心逐漸安撫下來,「別哭了。好嗎?你知不知道,你每次哭,都會讓我心裡很難過。」「容乘韻,我們真的不能在一起嗎?」我喃喃地問。
容乘韻放開我,雙手扳著我的肩,「為什麼要這樣問?我們為什麼不能?」
他的眼光是那麼堅定,好像所有事都在他的掌握中一樣。
「亦柔跟尚洛塵在一起了,我心裡很高興。」我說,「可是……」
「那麼,你願意做我女朋友嗎?」容乘韻蹲在我面前,看著我。
「我……」
「我知道你已經知道自己的心了,為什麼還不答應呢?」
「容乘韻,如果從一開始就知道一段感情沒有結局,你還要去嘗試嗎,還要去讓自己受傷嗎?」我哭起來。幸虧這個時候奶奶早就睡了,聽不到。
「為什麼這樣想呢?如果不試,又怎麼知道沒有結果呢?」
「上帝都幫不了我,我又怎麼能相信自己呢?」我看著他,生情石像一記烙印,印在我胸口。
「你是說占卜嗎?我聽亦柔說過了,占卜師不是告訴你,你的愛情一直在身邊嗎,要你勇敢對不對?」
啊?!我傻傻望著他。他知道了!我一下靠在床頭,絕望的感覺。
「那麼如果我告訴你,我一直都喜歡你,你還會這樣想嗎?」容乘韻晃晃我的肩,「不要再折磨自己了,也不要再亂想了。你跟尚洛塵,本來就不應該在一起,可你一時想錯了。所以,不是上帝不幫你,是你還沒找對那個人!」
他的臉,因焦急而緊張不安,迫切地想要改變我的想法,又擔憂自己說服不了我。
我將眼光從他臉上移開,落回到自己的腳上,「容乘韻,不是這樣的,對吧?」
「是,是你理解錯了占卜師的意思,是你選錯了。」容乘韻抓住我的手,「惠秀,你本來很勇敢,現在為什麼要逃避呢?為什麼呢?」
我抬起手,掙脫開他抓住我的手,「不是逃避,是……是天意。」我還是沒有辦法說出生情石眼睛發亮的事。眼看著容乘韻的神情衰然下去,也只有沉默,只有獨自傷痛。
「容乘韻,鋼琴托運沒有問題吧?」我還是不放心,將鋼琴空運到德國會不會有意外呢,如果有的話,是會影響容乘韻比賽的。
「不會有問題。我們已經跟航空公司簽了協議。」
「比賽時的衣服呢?熨好沒有?」
「熨好了。」
「還有,在那邊住的酒店也沒問題吧?」
「沒有。主辦方已經確認過了。」容乘韻收拾著行李,不厭其煩地回答著我那些嗦的小問題。
這時,門鈴響了。從容乘韻家的落地窗向外看去,就看到了一身艷色的柳雪嬈。她紮了個高高的馬尾,休閒褲子緊身上衣,顯現著她的完美身材。我的臉色立刻變得格外難看,再低頭看看自己穿的簡單衣裙,相形見絀。
容乘韻看看我,沒有吱聲,也沒有出去迎接,依然收拾著東西。
「哥,哥。」柳雪嬈在門外就開始喊容乘韻。
她跑跳著進來,完全把我當成了個隱形人。
「哥,猜我給你帶了什麼好東西?」她一下抱住容乘韻的胳膊,搖晃著撒嬌起來。
「唔。」容乘韻看看我,「什麼好東西?」
「看!」她說著。手掌攤開,是塊玉石,翠綠剔透。
「一塊玉石,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容乘韻笑笑,將玉石拿在手裡看了看。
「哥難道沒看出來嗎?再仔細看看。」柳雪嬈興奮依舊,眼睛瞟過我身上,沒做停留。
「有點眼熟。」容乘韻說。
「對啦,是生情石。」柳雪嬈尖叫起來,「哥,難道你忘了,我們去拜生情石的時候,石頭的眼睛發亮了。所以,我買了玉找人打成生情石的樣子,送給哥,是我的心意,也會保佑哥比賽順順利利的。」
啊!一聽到生情石,我的心就打了個哆嗦,手也開始不聽使喚了。容乘韻的臉色也有欣喜變得複雜而不可琢磨。他終於知道了,他記起了生情石發光的眼睛,記起了上天給他和柳雪嬈的暗示,也肯定知道了我為什麼不答應做他女朋友的原因。如果此時我沒有控制住自己,讓自己堅強一些,我早已經癱坐在地上了。
「哥,不要忘了,石頭眼睛發亮意味著什麼啊。」柳雪嬈說著,已經上前,雙手環住了容乘韻的脖子。越過柳雪嬈的肩,容乘韻的眼睛落在我身上,呆呆的,又滿含震驚與憂傷的。「你們聊,我先走了。」說完,我就跑了出去。
「惠秀,喂,惠秀!」容乘韻在背後喊我,想追出來,但柳雪嬈拉住了他。
「惠秀,你怎麼走了?」我聽到阿姨也在叫我。我依然沒有停步,向外衝去。耳朵裡,是柳雪嬈親暱地喊阿姨的聲音。
我失落地走出容乘韻家的大門,回頭看看,發現陽光下的這座別墅是如此高大光燦,以至於它與我的距離是那麼遙遠,我需要仰頭才能瞻全其貌。就像我跟容乘韻,我們之間的距離也是如此遙遠如此難以跨越吧。於是我的心開始疼,我那麼喜歡著容乘韻,卻又不得不看著他向別的女孩子走過去,心如刀割,刀刀滴血。
天氣很清澈,陽光沒有任何遮攔地灑下來,灼燒著我裸露在外的皮膚。我在海邊一點點走著,看沙灘留下我的腳印,然後有浪湧來,將沙灘沖平,一點痕跡不留。或許,時間能夠抹掉一切,或許,有柳雪嬈在他身邊就足夠,而我只是個多餘的人,只需要遠遠看著
容乘韻給我打了無數個電話,我都沒有接,發無數條短信,我也沒有看,統統直接刪除。難道要腳踏兩條船嗎?我心裡憤恨地想。他能明白我心裡的苦嗎?但現在,我完全體會到了亦柔當時的痛苦了。
「容乘韻,別再打了,再打我就關機了。」最後一次,我接起電話,衝他咆哮。
「喂,你那麼凶像老虎一樣。」他好像根本沒生氣。
「那又怎麼樣,所以你不要理老虎,要不然會被吃掉的!」我惡狠狠地說。
「如果不怕被吃呢?」
「容乘韻,你不用說了……」
「我說什麼了?宿惠秀,你不要一廂情願,今天晚上你和奶奶在家嗎?媽媽要去道別。」
哦,原來是這樣的事。我才發覺,自己剛才有多失禮,「呃,在,有空。」
然後,趕緊匆匆掛上電話,尷尬萬分,在心裡不斷責怪著自己:真是的,怎麼能上來就跟他那麼凶呢,這不是自己暴露自己的想法嗎?!氣人!我將手機狠狠摔在了床上。
晚上,岳阿姨和容乘韻如約而來,奶奶跟阿姨說東說西,開心無比,而我跟容乘韻卻像啞了一樣,對坐著沉默不語。
「看看這兩個孩子,是因為要分離了才這樣傷感嗎?」奶奶看看我跟容乘韻,笑著打趣。
「是啊。怎麼都不說話了呢,心緒很低沉的樣子。」岳阿姨也說,「比賽完還會回來的。」
「是啊。惠秀的爸爸媽媽很快也要回來了。總算把手上的工作交代完請下假來了。」一說起爸爸媽媽要回來了,奶奶就高興得合不攏嘴,「他們非要讓我去國外生活,還在商量呢。」
容乘韻聽到這個消息,忽然抬頭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奶奶,「奶奶,你們都要去美國嗎?」
「唔,惠秀的爸爸媽媽怕我身體不行,想把我跟惠秀都接過去。」奶奶說,「不過,我希望惠秀能讀完高中再走,這件事還沒真正定下來。」
「是的,華梵市的教學質量和環境都跟國外不相上下,也是這個原因,我才把容乘韻送回來讀書的。」岳阿姨說。
「我去拿點冷飲過來。」我說著,起身向廚房走去。卻不料容乘韻也跟了過來。
我不理他,打開冰箱拿東西。
「惠秀,你怎麼了?」容乘韻問。
「沒什麼。」我冷冷地,「明天你就走了。祝你順利。」
「你不去送我?」他抓住我的胳膊。
「有必要嗎?」我盯著他,良久,又收回眼光,拿了冷飲就要出去。
「你幹什麼?!」容乘韻伸著胳膊攔在我面前。
「我想告訴你,生情石……」
「那些跟我無關!」我從來沒有這樣冰冷過,冰冷到連自己都不相信那聲音是我的。
容乘韻怔怔地,不知說什麼才好。
「走吧,吃冷飲,有你愛吃的檸檬冰塊哦。」我笑嘻嘻走出廚房,走到奶奶和阿姨面前。她們臉上有些奇怪,看看我,看看容乘韻。
「有個小禮物,要送給惠秀呢。」岳阿姨忽然說。笑瞇瞇的,像媽媽一樣疼愛我的眼光。
小禮物?岳阿姨有禮物要送給我?我怔怔的。
岳阿姨說著,已經將禮物從包裡拿了出來,是條項鏈,製作非常精美。
「孩子,這項鏈……」奶奶忽然開口。
我看看奶奶,她彷彿陷進了無限回憶中,臉上滿是悲傷的樣子。「是,就是這條項鏈,我要把它送給惠秀。」岳阿姨看著奶奶,誠懇地說。
「那是你爸爸留給你的,是你們祖上傳下來的……」奶奶的手在微微發抖。
「我知道,這也是爸爸當時想給您的。」岳阿姨說著,已經把項鏈遞到了容乘韻手上。「幫媽媽給惠秀戴上吧。」
啊?!我驚得竟不知道怎麼反應了,連感謝的話都忘了說。這是岳阿姨家祖傳的,可她竟送給了我,還要容乘韻給我戴上,難道這有什麼意義……
不容我拒絕,容乘韻已經答應著起身,走到我身邊。將鏈子從我頭頂垂下來,在我眼前。我看清了上面的花紋,非常精緻細美,項鏈的墜子,則是一顆燦爛的寶石,紅得鮮艷剔透。
「謝謝阿姨。」我說著,低下頭,讓容乘韻把項鏈戴在我脖子上。
他的手指很輕,觸到我的皮膚,是絲絲暖意。我聞到了他身上的好聞的氣息。他用手撫了一下我的頭髮,輕輕地,柔柔地。
「四天後的這個時間,是比賽的時候,希望奶奶和惠秀,一定要在電視前觀看。」容乘韻坐回到座位上。
「一定一定的。」奶奶答應。
容乘韻的眼光落在我身上,我沒有回答,微微低下了頭。
比賽是全球衛星直播的,因為有容乘韻,所以我也一定會看。
「惠秀,你是傻瓜嗎?怎麼大早上來這裡。你別忘了今天是容乘韻去德國的日子,飛機一會兒就起飛了,你難道要讓柳雪嬈那個女的去送機嗎?!」亦柔追在我身後,跟著我沿著海邊向漁碼頭走。
「喂,惠秀,你啞巴了嗎,你怎麼不說話?」亦柔終於生氣了,一把衝上來拉住我,「你應該去機場送容乘韻,知不知道?!」
我看著她,眼光有些涼,然後又撥開她的胳膊,繼續向前走。
「你到底去哪裡啊,到手的男朋友都不要,要白白送人嗎?」亦柔忽然站住了,衝我大吼。
「我去海神廟。」
啊?!亦柔愣住了,想了想又跑上前,「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去海神廟,以後也有的是時間的。現在我們去機場,打車去,還來得及……」她說著,拉著我就要往馬路那邊走。
「我不去送他,我要去海神廟,」我堅定地說。
「宿惠秀,你不要固執好不好?」亦柔急了。
「我沒有。我只是想去海神廟,保佑他平安順利。」我繼續往前走。
亦柔不再說話,呆站在原地
「是好朋友就跟我走。」我回過頭叫她。
「真拿你沒辦法。」亦柔歎了口氣,還是跟過來,「不過,聽說這裡的海神廟很靈驗的,我爺爺在很多年前就是船員,每次出海前多會來這裡上香,好像香的煙柱是直的話,就會平安無事,如果是歪歪曲曲向上的,就會有難。」
「唔。」
說話間,已經走過漁碼頭,再攀過一座小山坡,就到了海神廟前。
這也是我第一次來這裡。廟不大,巨石建成,每塊石頭上都雕刻著各種各樣面孔的神仙,形態迥異,肌膚豐腴。廟頂成塔尖的樣子,是用最好的木質做成的,飛簷處龍飛鳳舞,刻有各式的動物和圖案,精美異常。
「惠秀,現在想想,古人真的很偉大,秦始皇那個時候就建得出這麼精美的建築呢。」仰望著,讚歎著。
我笑笑,沒有答話,從一旁的香爐邊取出三炷香,點燃,虔誠地跪於海神像前,許願,朝拜。
「求海神保佑,保佑容乘韻一路順利,保佑他比賽時能正常發揮,取得好成績,請您保佑。」
「惠秀,我現在真正能感覺到你對容乘韻的愛有多深了。」我起身,卻見亦柔正默默看著我。
我訝異地看著她,不明白她說的是什麼意思。
「是上天故意逗弄你們這兩個冤家吧,好不容易能在一起了,卻又讓你顧慮著柳雪嬈。」
我不語。
「你不是說連上帝都不相信了嗎,那為什麼還信生情石呢?」
「亦柔……」
「如果我告訴你,生情石的眼睛有一部分是為我跟尚洛塵亮的,你相信嗎?」
什麼?我驚訝地抬起頭。「那一天,我祈禱的是:請生情石讓我跟我心愛的男孩在一起。而尚洛塵則是:請讓我保護我身邊的女孩,一輩子。你看,這不正是我跟尚洛塵嗎?!」
啊——
我許的什麼願呢?我說的是讓生情石保佑我能跟我心愛的人永遠在一起。那麼容乘韻呢?他說的什麼?
「所以惠秀,你不要再傻了,石頭的眼睛絕對不是為容乘韻和柳雪嬈亮的,所以你要把握,你要去追!」她晃晃我的手。
我望著亦柔的臉,從薄薄清霧中透射過來的陽光灑在她的臉上,反射著淡淡的光,柔和而恬淡。
「惠秀,你吃點東西吧?」奶奶指著水果說。
「不吃。」
「那就喝杯牛奶。」奶奶又說。
「不要。」
「你這一天不吃不喝坐立不安的,到底是怎麼回事?」奶奶急了,「容乘韻比賽肯定不會有問題的,見面的時候冷冷淡淡的,自己背地裡偷偷擔心哪。」
「奶奶!」哇,不得了,奶奶怎麼什麼都看得出來?!
「別騙我,我人老眼不花,你們那些小心思,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奶奶坐到沙發上,眼睛盯著電視,「比賽快開始了吧?」
「唔。」我點頭。
正在這時,門鈴響了。我跑過去,竟是亦柔和尚洛塵。「是你們啊?!」我驚喜萬分。
「一起共度容乘韻的輝煌時刻啊。」亦柔說。
「進來吧。」我高興地拉他倆進來,尚洛塵還有些不好意思。他一定是想到跟我在一起的事吧,還有,他來我家門前給我送過花。現在想想,真的是件很幸福很甜蜜的事。「尚洛塵,你不會還在想著給我送花的事吧?」
「誰來了?什麼花?」奶奶在裡面問。
「噓——」我急忙示意尚洛塵不要說話,「是亦柔和尚洛塵,我一個同學。」
「快進來吧,馬上就開始了。」
「奶奶好。」亦柔跟奶奶問著好,大大咧咧走進來,跟在自己家一樣隨便,「沒有懸念,奶奶教出來的絕對是高手,肯定是第一啦。」
奶奶聽了更高興了,每有一個演奏的,奶奶都會評一下這個人的水平,差在哪裡好在哪裡,容乘韻該怎麼才能競爭得過。
「奶奶,怎麼你說的這些人都這麼厲害啊,你又不在容乘韻身邊,沒人這樣告訴他,他該怎麼辦啊?」我焦急地說。
「看看,容乘韻,出來了!真是好看的孩子,所有的選手裡面,他是最帥的,也是最亮的星。」奶奶不住地誇讚。
「可是前面這些人的分都很高啊?容乘韻又排在最後一名,等他上去演奏的時候,評委都累得要睡著了,怎麼還有心情欣賞呢!」我抱怨著,急得不知怎麼辦才好,恨不能衝到比賽現場,給那些評委每人倒杯冰水,讓他們都興奮起來精神起來,全心聽容乘韻演奏才好。
「不要擔心,你看,他就是個天生的鋼琴家。」奶奶說,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光芒。
「奶奶,你不要老是安慰我……」我說著,卻見容乘韻已經坐在鋼琴前,神態自若,手輕放鍵盤上,好聽的音樂隨之而出。他越彈越興奮,越彈越高漲,將自己完全沉浸在了音樂的宏闊之中。
「這首曲子很適合他來彈,非常符合他的氣質。」奶奶由衷地說。
「那他勝的把握有多大?」我急忙問。
「那怎麼知道呢,奶奶不是評委,奶奶也不是神。」
「那您不是說一定會……」
「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