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說的跟武俠小說裡那些練了邪媚功夫的女人一樣?」他不以為然的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我們不能看太久,你太晚回家的話,家人會擔心的。」
「不會,爸媽都不在家裡。我回去也是一個人。
他點了點頭不再說話,在路邊的草地上坐了下來。我於是也學著他席地而坐。不經意地抬頭,卻發現今晚的星星美得不得了。青黑色的夜幕,被點綴得熠熠生輝。
「這麼大的草地,只有我們倆人。這麼大的天空,也只有我們倆人!真好!」我自言自語地喃喃道。
「現在很少還有人願意看星星了。」
「不會啊!我晚上睡不著覺的時候就經常一個人站在陽台上看星星,然後呢會有夜風輕輕的吹進我睡裙的一角,還有我的頭髮,感覺整個人都要飛起來似的,幸福得不得了。」
唐時忍俊不禁看了我一眼:「女孩子就是女孩子!」
「唐時,你笑起來的時候真好看。」我的下巴枕在膝蓋上,一臉認真地看著他。
「你也不賴啊!」
「嗯,所以啊,如果以後,我們有……」被自己突如其來的念頭嚇了一大跳,我連忙把後半句話嚥了回去。
天哪,我剛才居然想說,如果我們有了孩子,一定很漂亮這種話。如果真的說出來了,我一定會一頭撞死去的。
好在唐時也沒有細究,轉過頭去不再說話。
我們就這樣一直坐著坐著,天空好像都低低地垂了下來……
「醒醒,楚歌,楚歌?」
「呃?」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這才發現自己居然在草叢裡睡著了。
天,我居然在約會的時候睡著了?
「不好意思,我……」
「我送你回去吧,太晚了!」唐時說著,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草屑。
「現在幾點了?」我睡得稀里糊塗,加上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根本讓人分不出時間。
唐時抬腕看了看手錶:「凌晨兩點!」
「我們坐了這麼久?我……我睡著了的時候,你在幹什麼?」我狼狽地站起來,拿起自己的手袋。
「看星星,想一些事情。」他幫我拿起手袋,伸出右手,「走吧!」
「坐公交車嗎?」
「恐怕不行。我送你到廣場,你叫你們家司機來接你吧!」
「那你呢?」
「我住得不遠,走走就到了!」他漫不經心地把手伸進口袋,臉色卻忽然一變。
「怎麼了?」
他皺了皺眉,卻搖了搖頭,「沒什麼。」
等我們到了廣場才發現,真的是很晚了。白天人多得像潮水一樣的廣場,也只剩下幾個零零落落的影子。有的是流浪的乞丐,還有些則是坐在廣場擁在一起,絮絮地說著什麼,不願離開的情侶。
「你打電話回去叫司機來接你吧。」
「你又要走嗎?」我一急,拉住他的袖子低呼道。
他的眼睛閃過一抹光亮,旋即笑了:「怎麼,被我嚇怕了?放心吧,我在那邊的花壇站著,看到有人來接你為止。事實上那天你上車之前,我也一直在第四個路燈後面看著你。我雖然沒有風度,不過半夜三更把女孩子一個人扔在路上,關乎到的是安全問題。」
我再次輕笑,滿意地點頭:「我今天晚上,很開心,你呢?」
他不置可否地轉過身,背對著我揮了揮手。
我把手伸向手袋,卻感覺一陣涼嗖嗖的寒意。拿起包包再一細看,這才發現,包底被割了老長一道口子,別說手機,連裡面的備忘錄、錢包和所有的貼身小物件通通不見了。
「唐時!」我癡呼著跑向他,「我的包包,我的包包!」
他轉身,看到我手裡的包時,眉頭頓時擰在了一起,「你也被偷了?」
「你的意思是……?」
唐時一抬手,把口袋倒著翻了過來,「錢包鑰匙手機,全都沒了。」
「天!」我捂著嘴,「那現在怎麼辦?」
「辦法有兩個,一是打電話報警,讓警察送我們回家,但是估計不能指望他們逮到小偷。」
「第二呢?」
「我們散步,走到你家去。不過估計走到了,天也亮了!」
「我選二,我選二!」我一把摟住他的胳膊,「我們出發吧!」
「你確定你能堅持得了?」唐時看了看我足下的細高跟鞋,不無擔心地搖頭,「我看還是報警好!」
我不由分說拉著他就往前跑去。
「錯了錯了,去你家是那邊!」
「啊?SORRY,SORRY!」
「你這是幹什麼?」唐時好奇地看著我的動作。
我得意地眨了眨眼睛,把剛剛拔下來的頭髮輕輕地綁在他的小指上,然後把另一端遞給他,「幫我系到我的小指上來。」
「這是什麼意思?」他皺了皺眉,但是還是聽話地給我繫上了。
我低頭,滿意地看著被我的頭髮繞住的兩個小手指:「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傳說,相戀的人如果能把頭髮結在彼此的小指上,就會被彼此牢牢拴住一輩子不分開。」
唐時看了看那根細細的頭髮:「一輩子?」
「是,一輩子!」我用力地點頭,這間露天的小亭子,似乎四面都有風吹過來,有縷縷的寒意往皮膚裡滲。
似乎察覺到我的輕顫,唐時歎了口氣,把外套輕輕地披到我身上。
「唐時!」
「嗯!」
「我真的很喜歡和你在一起,哪怕只能和你住在這種四面透風的房子裡,我也會覺得很溫暖。而你要做的,只是相信我,相信我!」我用力地握住他的手,他的指尖有點冰冷,但是手心卻是溫熱的。
「唱首歌來聽聽吧!」
「不想唱!」
「那我唱給你聽好了!」我坐直身子,輕輕哼起一首已經在我心頭盤桓了很久的歌。
陪著你坐到天亮,
看太陽同時落在我們身上。
來時的路,也許有許多傷悲,
唱一首歌,但是不要流淚。
陪著你坐到天黑,
想聽你說說你心裡的累,
月圓月缺,牽著手就能向前,
聽一首歌,但是不要絕望。
零度的街角,幸福在向你奔跑,
風再冷,路再遠,我們都要牽著手……
唐時的手輕輕繞過我的腰,如玻璃碎裂般的歎息在我耳邊響起:「你真是個麻煩的女孩子。」
我輕輕握住他的手:「不管怎麼說,我會一直記得今天晚上的。你一定也不會忘記的,對不對?」
唐時並不說話,只是輕輕地反握住我的手,第一次,我這樣近的感覺到,自己整個人都被籠罩在他身上那種特有的淡淡的薄荷香裡。
「唐時,你其實……也是有點喜歡我的,對不對?」我輕聲地問,卻感覺他的身子猛地一僵,全身的肌肉似乎在剎那間繃緊了似的,整個人也向後退了過去。
「我剛才看到一顆流星,按照你們女孩子的邏輯,是不是應該許個願?」
「流星?為什麼我沒有看到?」我訝然,抬頭望著已經有些灰白色的天空,哪裡有半點流星的影子,「你騙我?」
唐時明媚的眸光像一盞心燈一樣,忽閃忽閃著,「沒有,而且我現在的確想許個願。」
「那好吧,你許吧,不過,要大聲地說出來,要不然會不靈的。」
「有這回事?」他挑了挑眉,明顯地不相信,「電視裡不是都說說出來了就不靈嗎?」
「那你看電視裡那些沒說的,靈了幾個?」我狡猾地反問道,旋即自己先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來:「快許快許!」
「我想說,流星如果真的能讓人實現一個願望的話,我希望我們從來沒有認識過。」他神情嚴肅,沒有半點玩笑的意思。
我的笑容還沒來得及徹底綻放,就僵在了唇邊,足足有十秒鐘那麼久,我才訥訥地開口:「為什麼?」
他看著我,神情複雜,「你慢慢就會知道了。」
「難道,在你心裡,我真的沒有一點點值得你喜歡的?」我的聲音微微有些發顫,不明白他為什麼可以這樣輕易地破壞這種美好。
他低頭不語,我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小手的指尖卻猛的一鬆。我這才想起,那根頭髮,那根繫在我們指尖的頭髮,斷得一點聲音都沒有。
眼淚猝不及防,狠狠地湧出眼眶:「你一向都這麼殘忍嗎?」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想,這樣對我們彼此都好!」他也站了起來,伸出他的小指頭,「你也看到了,所謂的恩愛兩不疑,有多脆弱。」
「可那不是我的錯。你明明就有一點喜歡我的,對不對?」我伸手,從上衣的小口袋裡摸出一張金光閃閃的塔羅牌,「你還記不記得這個?」
唐時抬眼看了看那張牌:「你想證明什麼?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即使那個占卜師口中的女孩子是你的話,也只能證明兩個世界的人,存在於在不同的星軌上……」
「可是他也說了,我是你逃之不過的宿命。這張塔羅牌就能見證,唐時,我不會放棄的,一定不會的。」因為激動,我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著,在空曠的這片露天公園裡傳出很遠很遠,有回音層層疊疊的,如蕩漾的水波一樣緲然飄來:「我不會放棄的,一定不會的……」
突如其來的家庭風暴是我始料未及的。
下午兩點多,我睡得迷迷糊糊時,聽到有人敲門。進來的是何媽,說是爸爸在樓下找我有事,讓我趕快下去。何媽說這些話時吞吞吐吐,語態有異且一直沒敢看我。說完話就立即帶上門下樓了。我坐在床上微微發呆。今天清晨到家之後,我就困得倒頭就睡。不過再怎麼樣迷糊,心裡還是有種不好的預感。
爸爸平時白天很少會在家裡,難不成,昨天晚上我沒回家的事,他知道了?如果真是這樣,只怕少不了費一番口舌去「解釋」了。
等我洗漱完畢,換上寬鬆的家居服下樓時,卻怎麼也沒料到地看見媽媽也一臉正色地坐在客廳,我這才察覺到事態的嚴重性,幾近心虛地看了媽媽一眼連忙移開視線。
沙發兩邊,分別坐著我爸媽和韓伯伯,而錦鵬,從看到我下樓時起,就一直在衝我使眼色。可是具體想表達什麼,我卻完全猜不透。
「韓伯伯好!」
韓伯伯坐在沙發上,客氣地點了點頭,並不多言。
「媽,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說威尼斯天氣很好嗎?怎麼不多玩幾天?」我硬著頭皮堆起一臉笑意在媽身邊坐了下來,像往常一樣親暱地摟住她的脖子。
媽媽看了我一眼,拍了拍我的臉:「玩?再玩我的寶貝女兒都不知道要玩出多大的亂子來了。我這個做媽的就差恨自己沒長翅膀,不能立即飛回來。還要在機場等一個多小時……」
「行了行了,不要說這些了。」老爸揮了揮手,從沙發前的茶几上拿出一份報紙向我甩了過來「你自己好好給我看清楚!」
我笑容一僵,又難過又緊張地低聲道:「什麼東西啊?這麼凶!」要知道,從小到大,爸媽都是對我百般龐愛,還從來沒有因為任何事情而對我這麼粗魯過。
報紙一角擦著我的臉輕飄飄的落在地上,韓錦鵬輕咳了一聲,用隱含憂慮的眼神示意我趕緊把報紙撿起來。
我又看了看媽媽,見她沒有絲毫要幫我的意思,只好彎腰把報紙撿了起來。正面的政治新聞稀鬆平常,無非是某國與某國的戰火未熄,又炸死了幾名士兵。而另一邊……
翻開娛樂版,頭條上的彩色圖片,赫然正是我和唐時,而照片的攝錄時間,正是昨晚唐時拉著我的手,在人潮擁擠的廣場上分開人群時的情形。因為角度的關係,這張照片上的我和唐時看起來十分親密。而我當時的表情,也是十二分的甜蜜。
「楚氏千金移情新歡,中秋前夜幽會情人」十四個粗黑字體,斜的佔據了版面的七分之一,醒目之極。至於內容更是極盡煽情之所能。活脫脫把我寫成了一個寂寞難耐的富家小姐,生活放蕩。
「我想聽聽看,你有什麼解釋!」爸爸叼著他的大煙斗,眸光犀利,像是想直接望進我心裡去似的。
「uncle,這些娛記們向來都是唯恐天下不亂,胡亂拍到一些東西,就添油加醋……」錦鵬從韓伯伯身後站了出來,顯然是要幫我說話,但是話未說完就被他爸爸攔住了,「錦鵬,有什麼事情,等大人說完了再說。」
「可是……」
「行了,錦鵬!」我擠出一個微笑,「謝謝你!不過……爸,這張照片裡的情況是真的,但是文字描述部分,完全是無厘頭的瞎扯,我拒絕解釋。」
媽媽一聽,皺著眉頭:「好,那我們可不可以知道,這個可以牽著我寶貝女兒的手,並且讓她失蹤一夜的人,到底是誰?」
失蹤一夜?昨晚他們明明都不在家,我回到家時,只有何媽起來做早餐……何媽?
「小姐,對不起,出了這麼大的事,何媽不敢隱瞞。況且,現在人心難測,我看著小姐長大的,也不想小姐被人騙了……」
「何媽!」我跺著腳,又氣又惱,我只是睡了一覺居然發生這麼多的事。早知如此,再怎麼困也不該睡的。至少在事態沒有蔓延開之前,我直接跟爸爸解釋會好很多。
「你給我站好了。」老爸手裡的煙斗重重地放下,「從小到大,我跟你媽都沒怎麼管你,那是因為我們都覺得你從小就懂事,不想給你太多束縛,讓你覺得你不自由,像困在籠子裡的鳥。可是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跟人出去瘋到天亮才回來,晝夜顛倒,儀容不顧。還被人拍到這種照片,你……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
我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韓錦鵬不時心急如焚地看我一眼,一副想幫我說話又不好開口的樣子。
「我縱橫商場十幾年,一向都覺得自己眼光很準,偏偏自己家的女兒居然看走了眼。我還真沒看出來,你還有這樣的膽量。你別忘了,你現在還是個學生,你還在讀書。你別忘了,你是我楚辭的女兒,不是什麼阿貓阿狗的孤兒院出來的。你想跟這些不三不四的人交往的話,你就滾出我們楚家……」
「說什麼呢你!」媽媽狠狠瞪了爸一眼,「說這麼重的話幹什麼?有話不能慢慢問嗎?一定得把人逼哭了?」
「是啊,有什麼話好好說嘛。不要動氣,把孩子給嚇住了,想解釋也說不出話來。」韓伯伯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旋即又看了看韓錦鵬,才緩緩出聲。
我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只是不時看見瑩亮亮的淚珠子在空中一閃而過,落進地毯裡後,便一點也看不出來。
「小歌,坐到媽媽這裡來。」媽媽說著輕輕拉過我的手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好了,寶貝,告訴媽媽,你們昨晚都幹什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