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軍團開會前,羅瑞卿故意神吹自己演起戲來如何神形兼備,現在當軍人埋沒了表演天賦。
「別吹你那兩下子了,真正的師傅還沒開腔呢!」林彪說:「我在中學那時候,也演過老太爺,拄一根文明棍,一步三搖,還是蠻有味道的。」
羅瑞卿見魚咬鉤,忙說:「那你現在為什麼不演呢?」
林彪說:「現在不方便。」
羅瑞卿使出激將法:「恐怕還是不會吧?聶政委那次上台,有板有眼,一看就是行家,什麼方便不方便。」
不提聶榮臻還好,一提他,林彪忍不住奚落起政委來:「他那哪叫演戲,一口四川辣子味,嚇得死人。」
聶榮臻也幫助做工作,說:「咱們別學天橋的把式,只說不練,真有本領咱倆上台亮亮。」
聶榮臻的一席話,激起來了林彪好勝心:「那咱倆就比一比。你們趕快把我和政委安排到戲裡去。」
等李卓侯把劇本改好時,林彪又反悔了,說:「說幾句笑話,哪個真的上台。」
羅瑞卿不幹了,說:「軍團長向來是說一不二的,怎麼能反悔呢?」
林彪搔搔頭皮,問:「在戲裡,我跟哪個打?」
羅瑞卿知道林彪好勝心強,故意先說:「跟王金鈺打。」
「王金鈺,手下敗將,跟他打有麼意思?」林彪不幹。
羅瑞卿又說:「跟何應欽打怎麼樣?他是軍政部長。」
「他算老幾?」林彪說:「你要我演也行,但要把對方換成蔣介石,林軍團長打敗蔣介石,這不是很好嗎?」
羅瑞卿心中暗喜,口裡卻說:「換成蔣介石太大了吧,人家可是總司令?」
林彪說:「我打的就是總司令!」
劇本開演的那天,朱德、周恩來、劉伯承等人都來觀看。
林彪,這個公認為性情古怪的人這次表現出了罕見的熱情。本來,大伙都還挺擔心他過於拘謹、呆板,誰知一上台就出人意料,不斷抖出一些令人叫絕的「包袱」。
戲演到最後一幕,達到高潮。台上正是軍團司令部,一張桌子,幾把椅子,桌子上放著一部電話機。突然,鈴聲響了。
「喂,我是軍團長,有什麼事?」林彪煞有介事地拿起電話。
「現在山上繳獲了許多戰利品,請示怎麼處理?」
「用船裝回來。」林彪答覆得很乾脆。
「山上怎麼走船。」台下一陣大嘩,周恩來、博古、洛甫等中央領導人笑成一團。
電話裡繼續有人請示,「俘虜怎麼辦?」
「請羅主任回答。」林彪向來不管屬於政治工作的事。這是政治部主任的職責範圍,可是他忘了,羅榮桓正在害瘧疾,事先說好不上台的。林彪這一嚷不要緊,台下又是一陣哄笑,幾個小伙子不由分說,把羅榮桓推上台。
好容易處理了俘虜的問題,蔣介石又被押到。
「你是蔣介石?」林彪問。
「是」,扮演蔣介石的羅瑞卿回答。這些都是台詞,可是,往下,林彪就脫離劇本,隨心所欲地跑調。
「你為什麼這樣瘦?」
羅瑞卿一怔,忙急著補台,「我滿腦子只想到剝削人民,所以胖不起來。」
「那為什麼不吃補藥?」林彪又冒一句。
「補藥?」羅瑞卿答不上,「什麼補藥?」
「補藥可多,人參、燕窩、罐頭、紅燒肉……」林彪越說越帶勁。
羅瑞卿靈機一動,臨場編排道:「什麼補藥都不中用,我心腸壞了,吃紅肉拉白水,不可救藥。」
…………
一個亂編,一個巧補,自然渾成,天衣無縫,將士們反響極好,林彪幾十年後還時時不忘向部下提起這件軼事,炫耀自己特殊的演出才能。
蔣介石對第四次「圍剿」的慘敗深感恥辱。他在給中路軍總指揮陳誠的手諭中說,「此次挫敗,淒慘異常,實有生以來唯一之隱疼」,並稱林彪是「戰爭的魔鬼」,懸賞十萬元緝拿林彪的首級。
敵人的哀歎是最好的獎勵。「校長」的詛咒又一次提高了林彪的聲望,他到處向人們傳播蔣介石送給他的這個稱號。的確,在第四次反「圍剿」作戰中,林彪確實可算是一枝獨秀。
林彪在這段時期,不僅指揮作戰大放異彩,在軍事理論上,也曾經大出風頭。
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一書可算是一部中共黨史的扛鼎之作,但有一段話他卻說錯了。斯諾在書中是這樣寫的:
林彪在中國紅軍的軍事刊物《鬥爭》和《戰爭與革命》上發表的文章被南京的軍事刊物轉載,受到他們的研究和評論,在日本和蘇俄也是這樣。他以短促突擊戰創始者著稱,馮玉祥將軍曾就這種戰術發表過評論。據說一軍團的許多勝利都可歸因於紅軍熟練地掌握了短促突擊戰。
事實上,在中央蘇區第五次反「圍剿」鬥爭中,「短促突擊」不僅未能使紅一軍團取得勝利,反而將中央紅軍拉入覆沒的邊緣,損失慘重。
1933年初,中共臨時中央遷入中央根據地。臨時中央負責人博古、洛甫和共產國際派來的軍事顧問李德先後到達瑞金,開始對中央根據地發號施令。自此以後,在王明「左」傾冒險主義指導下,中央蘇區的形勢急轉直下,日趨險惡。
博古等人的到來,給林彪帶來了一連串不愉快的消息。首先,博古告訴他,他的革命領路人、堂兄林育南因為反對王明,已被開除出黨,並於1931年夏被國民黨反動派逮捕,慘遭殺害。聽到這一噩耗,林彪強忍住內心的悲痛,沉默著沒有吱聲;其次,毛澤東被剝奪了一切重要職務,大權旁落,並受到黨內「左」傾人士的猛烈批判和抨擊。
博古帶來的消息,使林彪敏銳地感覺到,此時此刻,自己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無不關係著自己的命運。他比以前更內向、更陰沉,有時整天不說一句話,不理一個人,只是低頭鑽研戰術,指揮戰事。
中國工農紅軍的第五次反「圍剿」鬥爭,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是外國人之間智慧的較量,因為國民黨軍隊和工農紅軍在軍事上的實際指揮者都是德國的軍事顧問。博古等人不懂軍事,把指揮大權拱手送給了李德。李德這個吃慣了牛奶麵包的日耳曼人,既不懂中國的地理民情,又不理會毛澤東運用過的已經為實踐證明是正確的戰略戰術,只會死摳軍事條例,根據地圖指揮打仗,結果把事情越搞越糟。
第五次反「圍剿」鬥爭之初,李德、博古等人將紅一軍團和紅三軍團分為兩部分作戰,提出了「兩個拳頭打人」的口號。對於這個口號,在後方養病的毛澤東稱之為「使一個拳頭置於無用,一個拳頭打得很疲勞,而且沒有取得當時能夠取得的最大勝利」。打得很疲勞的拳頭是指紅三軍團。彭德懷痛感一、三軍團分開作戰的弊病,他抱病寫了一首詞,表達當時無可奈何的心情:
猛虎撲群羊,硝煙瀰漫,人海翻騰,殺聲衝霄漢。地動山搖天亦驚,瘧疾立消遁。狼奔豕突,塵埃沖天。大哥未到,讓爾逃生。
彭德懷詞中說的「大哥」,是指紅一軍團。林彪帶領的紅一軍團坐守防禦,供給困難。當一、三軍團匯合時,林彪碰見黃克誠後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有鹽沒有?」這是因為紅三軍團在白區作戰,供養補充比較容易。
反「圍剿」鬥爭中,李德、博古等人提出了「短促突擊」戰術。這個戰術,即是以碉堡對碉堡,以陣地對陣地,俟敵人進至距我碉堡二三百米時即用短促突擊消滅之。這種戰術除偶爾獲得一兩個小勝利外,每戰每敗。有戰士這樣發牢騷說:「我們一夜不困覺做了一個堡壘,人家一炮就打翻了。而人家的堡壘,我們只有用牙齒去咬!我們沒有重火器,天天去同人家比堡壘,這是搞什麼鬼呀?」在紅軍的師級幹部中,也流傳著這樣一句俏皮話:「短促突擊,等於送死。」
在臨時中央支持下,李德凶焰十足,他宣佈凡是對中央指揮不滿和抵制「短促突擊」戰術的人都將受到嚴懲。輕則剝奪軍權,重則送上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