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彪的這一生 正文 第5節 一個想跑而沒有跑成的逃兵
    雙方一面瘋狂地廝殺,一面又忍不住暗地心酸流淚。不斷有人受傷,不斷有人倒下,犧牲的屍體佈滿山坡,血流成溪。一營在眾寡懸殊的情況下打退了追敵的數次進攻,自身也遭受很大損失,防禦陣地被衝破幾道缺口,部分連排因減員或分割無法保持正常建制,各自為戰。

    陳賡掃視戰場,發現七連正在徐徐後移。七連戰鬥位置正處於陣地中央,如果中央被敵楔入,後果不堪設想。他大聲招呼「林連長」!

    林彪走過來,剛喊一聲「陳營長」,就有一顆手榴彈在附近爆炸,立即騰起一股煙霧,把兩人都罩住。

    「七連是怎麼回事?」

    「我們連犧牲太大,有生力量僅存三分之一,撤吧?」

    「不行」,陳賡厲聲命令他,「沒有總部的命令不許撤退,你給我往上衝,填補陣地缺口。」

    「陳營長,不行,我們的人太少!」林彪不肯輕易放棄自己的建議。

    「你再說我槍斃你!」陳賡急了,粗紅的脖子青筋直爆。按戰場紀律,對於不服從命令的下屬,上級長官有權就地正法,林彪看了看周圍的人,明白這不是鬧著玩的,橫下心,操起槍,拉起喉嚨吼了一聲,「衝啊!」又率七連投入了戰鬥最激烈的中央陣地。

    阻擊從早晨8點一直打到黃昏,總部人員仍沒來聯繫,陳賡焦急地直跺腳,漫無目標地臭罵一陣,只好下令「收隊」,追趕主力。

    8月下旬,主力部隊又在湯坑惡戰,再次受挫,朱德率餘部並收集由潮汕撤退下來的起義軍官兵共二千五百多人,由福建向湘贛邊界退卻。

    起義軍進入贛南山區後,道路崎嶇難行,沿途屢遭國民黨民團襲擾,部隊糧餉毫無補充,處境十分危險。

    這天,林彪奉命帶領七連打前站。進至石徑嶺宿營後,他下令以班為單位去購買糧食、棉衣和醫藥。

    「錢呢?」被派出去的戰士們問道。是啊,沒有錢,買東西從何談起?

    林彪一愣。他派人到處去找軍需官,不見人影。有士兵向他報告說,「好像軍需官行軍途中就不見了,半天了,恐怕已經開溜了。」

    一聽這話,林彪急得團團轉,額頭上沁出了一層冷汗。軍需官正是他的表弟,一旦逃跑屬實,林彪性命難保。

    傍晚時分,後續部隊陸續來到宿營地。得不到糧食和衣物,軍餉又被人拐走,一剎那,群情激憤,軍中大嘩。

    七連軍需官攜款逃跑,七十三團團長黃浩聲聞訊大怒,氣沖牛斗:「林彪,你這是給革命犯下了大罪呀,你要死個明白。你表弟攜款逃跑,你是他的長官,又是他的兄長,該當何罪?治軍不嚴,縱弟逃跑,罪大惡極。來人,把林彪捆起來!」

    林彪嚇得臉色蒼白,不知所措。正在魂飛魄散之時,隨後趕來的朱德和陳毅大聲阻止了七十三團團長的這一行動。

    朱德操著濃郁的四川口音,和藹地問:「不要害怕,慢慢說。是怎麼回事?」

    林彪驚魂未定,他上氣不接下氣,結結巴巴地說:「我知道軍餉事關全軍安危,所以特地叫我表弟攜帶。誰知這個狗雜種半路上開溜了。這叫我怎麼辦?你們可要為我做主啊,軍長,指導員。」

    林彪的一番苦訴,使為人忠厚的朱軍長諒解了他。他讓人為林彪端來一個凳子,讓他坐下。等林彪鎮定下來後,朱德和言悅色地對他說:

    「三軍未動,糧草先行。丟了軍餉,就等於丟了部隊的糧草,弄得不好,士兵們是要造反的。你今後一定要吸取教訓,重要文件、軍餉細軟一定要親自收藏,不要隨便交給別人。記住了沒有?」

    林彪感激得涕淚交加。他發誓今後若是碰上表弟,一定親手殺死他。

    一場風波過後,林彪跟隨部隊在飢寒交迫中,繼續前進。

    對於這支從南昌起義中衝殺出來,不肯認輸的部隊在湘贛邊界行軍打仗的處境和當時官兵們的心理狀態,粟裕大將曾經這樣回憶說:

    在黑暗重重、前途茫茫的嚴峻時刻,反革命勢力無比猖獗。我們這支南昌起義保存下來的部隊在江西境內、贛南山區,邊走邊打。

    我們從武平經筠門嶺、尋烏、安遠、三南等縣境,向信豐以西的大庾嶺山區挺進。部隊在孤立無援和長途跋涉中,困難越來越多,情況也愈來愈嚴重。我們雖然擺脫了國民黨反動派的重兵追擊,但一路上經常遇到地主武裝、反動民團及土匪的襲擊和騷擾,特別是三南地區地主土圍子和炮樓很多,不斷給我們造成威脅和損耗。為了防備地主民團的襲擊和追蹤,我們有意避開大道和城鎮,專在山谷小道上穿行,在山林中宿營。此時已是十月天氣,山區氣溫低,寒冷、飢餓糾纏著我們,痢疾、瘧疾一類的流行病折磨著我們。

    更重要的是,大革命失敗之後,全國革命處於低潮,南昌起義軍主力又在潮汕遭到失敗。在這種情況下,革命的前途究竟如何?武裝鬥爭的道路是否還能堅持?我們這支孤立無援的部隊究竟走向何處?這些問題,急切地擺在每個起義戰士面前。

    嚴酷的鬥爭現實,無情地考驗著每一個人。那些經不起考驗的人,有的不辭而別了,有的甚至叛變了,不僅有開小差的,還有開大差的,有人帶一個班、一個排、甚至一個連公開離隊,自尋出路去了。其中也有一些人後來又重返革命隊伍,繼續為革命工作。我們這支隊伍,人是愈走愈少了,到信豐一帶時只剩下七八百人。不少人對革命悲觀動搖,離隊逃跑,特別是那些原來有實權的、帶兵的中、高級軍官差不多相繼自行離去,給部隊造成了極大的困難,使部隊面臨著瓦解的危險。

    粟裕大將還特地指出,林彪就是一個「想跑而沒有跑成的逃兵」。

    此話從何講起呢?

    部隊駐紮在大庾縣城時,林彪和一些黃埔軍校畢業的中、下級軍官來找陳毅,表示要離開部隊,另尋出路,還勸陳毅也和他們一起離隊。

    林彪對陳毅說:「你是一個知識分子,沒有打過仗,沒有搞過隊伍。我們是搞過隊伍的,現在部隊不行了,碰不得,一碰就垮。與其當俘虜,不如穿便衣走。」

    「我不走。現在我拿著槍,可以殺土豪劣紳。我一離開隊伍,土豪劣紳就要殺我。」陳毅斬釘截鐵地否定了林彪的說法。他嚴肅地對林彪等人說,「你們要走你們走,把槍留下,我們繼續干革命。隊伍能存在,我們也能存在。拖槍逃跑最可恥。」

    10月下旬,起義軍餘部召開全體軍人大會。朱德宣佈這支部隊今後由他和陳毅領導,他大義凜然地說:「願意繼續革命的跟我走,不願再干的可以回家,來去兩便,絕不勉強。」

    陳毅也誠摯地勸告大家,「南昌起義是失敗了,但南昌起義的失敗並不等於中國革命的失敗。我們大伙要經得起失敗局面的考驗。只有經過失敗考驗的英雄,才是真正的英雄。我們就是要做失敗時的英雄。」

    在大多數士兵信心日益增強的時候,悲觀已久的林彪還是開了小差。在部隊離開大庾縣城的那天,林彪夥同幾個動搖分子離隊,朝梅關方向跑去。在山林中,他們遭到反動民團的搜捕追殺,林彪與幾個離隊者失去了聯繫,隻身一人,踽踽而行。路遇一個好心的山民告訴他,梅關一帶的路隘、關口被地主「挨戶團」把守得水洩不通,只要碰到可疑份子或操外地口音的人,輕則搜去財物痛打一頓,重則砍頭殺身。一聽這話,林彪又害怕了,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他只好返回了部隊。

    「文化大革命」中,一些御用文人百般吹捧林彪,稱南昌起義失敗後,是林彪率領剩餘部隊上井岡山與毛澤東會師,「朱毛會師」應改為「林毛會師」。深悉內情、素以耿直馳名的陳毅憤怒地痛斥道:

    「偽造歷史是一種犯罪行為。南昌起義上井岡山,林彪起過什麼作用?他說穿了是一個逃跑分子。」

    1927年11月,朱德利用他和國民黨第十六軍軍長范石生的同學關係,使部隊贏得了一次休整的時間。為利於隱蔽,在保證原編製不動和行動自主的條件下,朱德將部隊暫時改編為第十六軍四十七師一四○團,率部進駐湖南資興一帶,解決了彈藥、冬衣、被服等供應方面的困難。11月中旬,朱德得悉毛澤東率領秋收起義部隊已到達井岡山,即派毛澤覃前往聯絡。毛澤東及時派何長工來介紹了井岡山的情況。

    何長工告訴朱德,井岡山周圍五百餘里,有六個縣,山高、林密、路陡、地勢好,有五大哨口,內有盆地,遠離中心城市和交通要道,敵人統治力量比較薄弱,不但可以屯兵,而且遇到敵人進攻還有迴旋進退的餘地,易守難攻。朱德當即決定,在湖南舉行年關起義後,同毛澤東率領的部隊會師,共圖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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