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將下,天空一片欲泣的暈黃,樹影稀疏,隱約映出破碎蒼白的水泥地面,落葉繁亂,生出無形的纏綿情緒。
文靜跟在莫小暖身後,問長問短,莫小暖依舊淡淡的笑,柔柔的望她,她從前也總是這樣,但莫小暖卻隱約覺得無形之中似乎有什麼變了。
她知道少了什麼。現在文靜跟自己所能提到的話題,都是以安凡向外擴散的,這種現象導致的直接結果就是,莫小暖終於知道。對現在的文靜而言,自己這個相交若許年的好友並不如她新戀上的這個男子重要。
兩人一前一後剛走出學校,便在門口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莫小暖!」
不用回頭,莫小暖也知道是宋智麗。
伴隨著高跟鞋叩著大理石的清脆腳步聲,宋智麗的手已經搭在了莫小暖肩上:「你給我站住。」
莫小暖轉過身望著她:「今天是來找耳環還是來找麻煩?」
「你說對了,我今天來的確就是來找麻煩的。」宋智麗顯然有備而來,冷笑一聲,從包裡拿出一疊照片,用力打在了莫小暖的臉上。得意的笑著:「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當年你媽奉子成婚,未婚先孕,丟盡了我們宋家的臉,沒想到你比你母親更厲害!」
莫小暖低下頭,看了看散亂在地上的照片。照片拍得很不錯,唯一一張正面的照片上,自己撐著一把紅色的傘,正站在路燈,昏黃的霓虹燈下,自己臉上交錯的光影,神情有些許落寞。
文靜將地上的照片一一撿起,足有十來張。其中一張是莫小暖昨晚在門口看見小涼時的。照片裡小涼正笑得一臉燦爛的跟她打招呼。
另一張照片,則是她抱著小涼在餐廳門外等安凡。
最曖昧的一張,是安凡抱著小涼,和莫小暖共撐一把傘的背影,那也是唯一一張有照到安凡的照片。
照片只照到兩人的側臉,安凡微笑著對莫小暖說話,照片中莫小暖望著安凡,一把紅色的傘在二人頭上,再加上安凡懷裡的小涼,整張照片的感覺,都像一家人……
「是安凡?」文靜的臉色又變得刷白,望著莫小暖:「小暖,你們……你們怎麼會這樣?」
「你還不知道嗎?我告訴你,這是那丫頭的情人,那男人懷裡的孩子搞不好就是她的私生子,簡直是駭人聽聞,你才多大啊?居然就這麼丟人的給人生了孩子……」
「你的腦袋裡裝的是什麼?」莫小暖淡淡的推開宋智麗要戳向自己額頭的手:「你十歲的時候,可能才剛開始發育吧!你有沒有生理常識?」
宋智麗的臉騰的一下漲成紫紅色:「你……那個男人呢?那個野男人呢?你看看你們對視的這個樣子,簡直就不堪入目。」
「什麼野男人?」一個低沉的男性嗓音從她們身後傳來。
他戴著一頂鴨舌帽,忽然出現在她們身後,微微抬起頭,抬手將帽簷向一邊拉去,並輕輕彈掉了帽上的一片樹葉,動作一氣呵成。
他臉上是一貫的戲謔笑容,明眸中朝霧般有淡淡的琉璃光暈,瞳孔閃爍著誘人的妖嬈光芒。彷彿空氣在瞬間便沸騰起來,四周頓時空靜下來。
「是殺手!」
竊竊的細語聲,從四周圍如潮水般湧來。
莫小暖冷笑著,聽見宋智麗低低的抽氣聲。
他的笑容在唇角似綻未綻,宛若含苞的花朵般,
「什麼野男人?該不會是我家寶貝兒有外遇了吧?」他聲音溫柔得能滴得出水來,氣息如羽毛般悉數噴入文靜的耳窩,視線卻停在了文靜手中的照片上。
眼中精芒頓現,唇角的笑意終於徹底綻放,
空氣卻在瞬間冰涼。
「照片是誰照的?真漂亮!」他亮過照片,遞到莫小暖身邊:「看,我倆多般配!」
文靜好看的大眼睛頓時湧上了淚水:「安凡!」
莫小暖視若不見的移開臉:「好戲既然開鑼了,你們就繼續演下去吧!」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
安凡側過臉看著她離開,這一次,他沒有出言阻止。
「你……你是誰?」宋智麗結結巴巴的問。
天哪!銀喬高中居然有這麼帥的男生,為什麼沒有人告訴自己?而他,他看起來似乎與莫小暖和這個看上去嬌滴滴的女孩子也很熟。
和他比起來,新漢哥實在遜色得掉渣。
安凡扭頭望向她,微微一笑,所有人的耳邊,都聽到了花朵綻放的聲音。
他輕笑出聲,空氣中有濕漉漉的甜蜜曖昧浮蕩起來。
「我是安凡,也就是照片中的這個野男人。不過……只是借個免費保姆幫我照顧妹妹,原來也會惹來這麼大的麻煩!看來……」他輕輕的俯過身上,鼻子幾乎貼到了宋智麗的鼻尖:「我又惹麻煩了,是嗎?美人兒?」
文靜咬著下唇,眼淚奪眶而住,卻強忍著沒有立即離去。
「我……我……我是小暖的表姐!我叫……宋,宋智麗!」宋智麗急得幾乎想賞自己兩個耳光,居然在這樣的男人面前忽然緊張得說不出話來,實在是糗大了。
「原來是麗麗!小暖有你這麼漂亮的表姐居然從來沒有提過,真是該死!」他輕笑著勾起她的下巴。
文靜揪緊了自己胸口,他這是幹什麼?他也要故技重施嗎?像當初吻自己一樣去吻眼前這個女人嗎?
「安凡!」
終於叫出來了,文靜的眼睛也迅速紅了。
安凡轉回頭望著她,見她流淚滿面的樣子,連忙將她擁入懷裡:「對不起,寶貝!我真是該死,居然忘了你還在這兒!」
文靜覺得自己的心彷彿被什麼利器狠狠割了一刀似的,痛得說不出話來。
她只是抽泣,泣不成聲。
原來,愛一個人會這麼痛。
真的好痛好痛……
文靜終於開始接受事實,她依舊對安凡好,但是心態卻徹底的改變,安靜的時候,她一個人發呆,然後偶爾出聲,喃喃著:「小暖,我實在是不該貪心,上帝都在懲罰我,他那樣的男子,能對我偶一回顧,我就應該感激涕零的了,我卻在一開始就想自私的擁有全部的他?怎麼可能呢?怎麼可能呢?」
她不再患得患失,見到安凡與別的女子相擁而過,也只是紅著眼低著頭,諾諾的走過。只要安凡對她稍施以溫柔,她便真如自己所言,感激涕零,在他懷中巧笑倩兮,一掃陰鬱。
因為愛,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裡,
莫小暖冷眼旁觀,只是無聲的歎息。
愛一個人愛到如此卑微,自尊便被踐踏得潰不成軍了。
莫小暖要自尊,不要愛情。
所以自始至終,她只是冷冷的看。
安凡的生活益發過得春風得意起來,他打工的餐廳因為他的緣故,夜夜滿座,老闆給他一再加薪,形形色色的女孩子,在餐廳的暖氣裡,紅著臉,把心揣在嗓子眼,偷偷的瞄望著他,一眼,又一眼,仍是忍不住滿足的歎:「世間怎會有如此英俊的男子啊!」
那晚,莫小暖下班,剛走出店門,便見他興沖沖的奔向自己,懷中抱著一把紅色的吉他。
「我學了一首歌,唱給你聽,可好?」
他神色興奮,顯然是剛剛才學會,便迫不急待的跑來她面前獻寶。
「我下班了,很累!」莫小暖看了看腕表,已經十一點了。再晚就趕不到末班車了。
他一把拉住她,初冬的寒風從他們耳邊呼嘯而過。他黑色的大衣,陰鬱的臉龐上,因這難見的喜色而光亮明媚。
她終於點頭,莫名的心軟,過後卻後悔的咬緊了唇。
他宛若討到糖的孩子,高興的把吉他挎好,輕輕試了兩個音,琴弦一轉,指間流淌出的旋律,竟恍若天籟,光華流轉,頭頂上,餐廳燈箱上的霓虹,和著他低沉的輕哼,繁華急急退卻。
在哪裡?
在漫天紛飛的雪裡。
雪白色的溫柔覆蓋了骯髒的過去。
你提著漂亮的公主裙,赤腳奔跑。
那個傳說中的奇跡,你究竟在哪裡?
也許,交出靈魂,可以,換回平靜!
在哪裡?
在落紅翻飛的花裡。
鮮紅色的杜鵑染紅了黑色的液體。
什麼?那叫血液?是人身上流的東西?
哦不,為什麼要這麼難看的東西?
惡魔的黑色翅膀飛在天上,多有詩意?
聽,呼呼的聲音,那是天使的哭泣!
白色的翅膀比較漂亮?
那我偷來送給你!
看,有著白色羽翼的,居然不是天使!
在哪裡?
在擁擠紛亂的人裡,
黑色的頭顱下那麼多空洞的肢體。
我轉身,看見孩童低聲的抽泣,
寶貝,來,讓姐姐保護你。
我白色的頭髮,像傳說中的天使。
我對他微笑,他相信!
及踝的長髮,緊緊包住我長滿滄桑的身體,
寶貝,我只是個惡魔。可是,我真的比他們更能保護你!
在哪裡?
在一望無際的海裡。
深藍色的傷心淹沒了繁華的痕跡。
偶爾有躍然水面的鯨魚,製造一點心有餘悸的驚喜。
然後,吸一口氣。然後,沉入水底!
莫小暖倚在牆邊,腳下是堅硬的水泥地,她卻已經失去了站立的力氣。
他低沉的嗓音,宛若施蠱的男巫,唱響了古老的咒語,沙啞的憂傷,夾雜著不知從何處飄來的風鈴的輕響,
她虛弱得無力說話,只是怔怔的望著他。
驕傲的莫小暖,孤獨的莫小暖。
她一直以為孤獨是一個人的事,而且,她習慣了孤獨。卻原來,那些無從傾訴的孤身立足,也可以這樣的感同身受。
她看著一臉深情望向自己的安凡,她彷彿看見樸海天踏著厚厚的積雪走向自己,給她繫上厚厚的白圍巾,她在雪中溫暖的顫抖;又彷彿看見年少的文靜,一蹦一跳的跟在自己身後,尖細著嗓子大聲的喊,莫小暖,讓我給你溫暖吧,莫小暖,讓我給你溫暖吧。
不,不要!
莫小暖不需要溫暖。
過去的十六年裡,一個人的莫小暖走的很好,她可以沒有扶助,可以不要愛慕,她長大了,她可以保護自己,溫暖是要付出代價的,那就是溫暖過後,讓人窒息的寒冷。
繁華如三千東流水。
荒涼並不可怕。可怕的繁華過後的斷亙殘牆,讓人絕望的陌生與迷茫!
莫小暖終於找到力氣,她狂奔在這個初冬的夜晚。
她聽見安凡在身後大聲的叫自己的名字,她捂上了耳朵,淚水迎風流淌……
「聽說,QTV的那個著名製片人yoni特意跑到學校來找他呢!」
「天哪!真不敢相信,我們學校就要出個明星了嗎?」
「其實就算他不會唱歌,他的英俊和氣質也足夠當明星了。」
莫小暖坐在教室裡,自顧做著筆記,平靜的臉上,看不出昨夜紅腫的淚印,人越多的時候,她的心便越冷靜。
多年來,她習慣以冷然拒絕的姿態面對所有人。
文靜依然坐在她身邊,她癡癡的望著窗外,日漸削瘦的臉上寫滿了茫然。明星?多遙遠的事情啊。她們說的沒錯,出色如安凡,生來就有著光芒萬丈的氣質。自己應該高興才對的。
她一邊安慰著自己,一邊看著身邊的莫小暖,低低的歎了口氣:「現在全校的人都在討論安凡的事,你怎麼還有心情看著書做著筆記呢?」
「後天就要月考了!」她語氣淡漠,理所當然。
「我聽說,他是在街頭唱歌,被恰巧路過廣場的QTV的製片人聽見,再看到他本人後才有意讓他簽約QTV,並想培養他做個影視歌三棲明星。」文靜說著停了下來,下面的疑問句隱沒在唇邊。
「他新學了吉他,恰好我經過,便唱給我聽!」她沒有解釋的意思,卻清楚的知道,從自己口中得知這件事,對文靜而已,是最好的。文靜勉強擠出一個微笑:「你們打工的地方這麼近,真好!我也想去那家餐廳打工,可惜他們暫時不要人。」
「打工不是你要做的事,你父母會擔心的。」合上筆記本,莫小暖淡淡的抬眸望著她:「文靜,你瘦了。如果這就是愛情,我會比較希望你永遠不愛。」
「那你呢?你會愛嗎?」文靜脫口而出,臉上一瞬間飛紅起來,這紅,不同於面對安凡時的嬌羞,更多的是難言的忐忑意味。
莫小暖將視線轉到窗外,悠遠的望向天際,把眼中的冷漠掃向天際。
她終於還是問出來了。
莫小暖知道,她在擔心,自從安凡出現後,文靜對自己的敵意,深得連文靜自己都不曾發覺。可是莫小暖察覺了,只是一直隱忍著。
她只是不懂,為何她可以接受安凡利用她的感情,也可以允許其他人在安凡的身邊如狂蜂浪蝶般奪去安凡的懷抱和歡笑,卻獨獨用這樣審視的眸光望著自己。
她莫小暖是文靜的好朋友啊。
自己對於安凡,對於她,應該是最無害的那個才對啊!
見她遲遲沒有回答,文靜的臉色異常難看,正要開口,卻聽莫小暖逸出一聲淡若無痕的歎息,仿若玻璃碎裂般的有細碎的疼痛劃過心房。
「當你有張像我這樣不動聲色的臉時,你就會知道,什麼叫愛不動!」莫小暖的聲音極低,但還是清清楚楚,剛剛好的力度,送到了文靜的耳朵裡。
文靜啞然的望著她,這雙她熟悉的,屬於莫小暖的眸中,竟浮動著隱隱的哀傷。
她忽然有些懊惱起來。
自己實在有些卑鄙,竟然為了自己所謂的愛情,而這樣試探小暖,甚至不惜剝開她心底隱藏的暗傷。
她囁嚅著,想,也許自己應該開口跟她道歉。
抬起,卻發現莫小暖已經消失在了自己的視線裡。
窗外落光了樹葉的樹枝,光禿禿的站在北風裡。
文靜望著窗外,恍惚中,似乎看見莫小暖孤獨的身影,瑟縮著穿過那片北風。遠遠望去,她行走的姿勢,宛若遠飛的孤雁,被風吹進一片迷濛的寒霧中……
秋景市入冬的第一場風沙,突然到來。
莫小暖摘下耳塞,望著站在自家門外的那個男孩。
「你下班了?我……我是聽智麗說,你住在這裡……」宋智尚用力搓著手心,竭力想把自己想說的話完整的說出來。
莫小暖掏出門鑰匙,打開門,在玄關處脫下鞋,順便把門也關上,仿若宋智尚剛才的出現只是自己的幻覺。
宋智尚幾乎覺得自己的臉上都要著火了,猶豫了半天還是去按了門鈴。
一分鐘,兩分鐘……
終於放棄。
莫小暖打來一盆水,用力的擦著地板,一遍又一遍。家居服挽至膝蓋,小腿上幾個猙獰的傷疤扭曲糾結的皮肉,可以想像出受傷時樣子。
莫小暖清晰的記得,其中一個是四歲的時候,也是母親帶著。在宋智尚家的客廳,被智尚用力推到堆滿了紅酒的櫃子邊,撞翻了所有的紅酒和玻璃櫃。她被壓得趴倒在地上,還來不及痛哭,便被宋智尚的母親用力拖了出去。膝蓋被碎玻璃碴子扎得血肉模糊,又沾到酒水,疼得說不出話來,只記得智尚和智麗在一旁交換笑臉,得意的笑。
她不是善良的人,所以當然記仇。
母親剛死那一年,她夜夜從惡夢中驚醒,夢的最多的便是宋氏兄妹對著自己猙獰的笑。恨也是在那時,在胸臆間膨脹起來的。
因著這恨,她才能一路強硬的走下來;
因著這恨,她才能日益強大起來。
牆角一塊巨幅黑布蒙住的相框裡,她知道,那對男女自始至終,都在含笑望著自己。
也因著這笑,她的恨,只是隱忍在自己的血肉裡,埋葬在自己不動聲色的淡漠裡。
她上前,輕輕扯開那塊黑色的布,深色木質相框裡,神仙眷侶般的一對男女。
父親是皓首窮經的翩翩君子,梨魂清露般的青年。因為早逝,相片中的他年輕的笑,緊摟著懷中嬌小的女人。身旁母親小鳥依人的偎在他懷中,眉眼裡堆滿了甜蜜的幸福。母親白色的婚紗一角,三歲的她笑得陽春白雪般美好。
許久了,莫小暖一直不敢掀開這塊黑布,一如在心頭蒙上了黑色的陰影。那些幼年的記憶中,之於她一直都是一道暗傷,像一條任性的小蛇,時不時從血管裡竄出來咬她一口,疼得她久久不能呼吸。
她一直都不因母親與父親的愛情而為恥,雖然從小到大,除了母親之外,所有的親人都叫囂著這一點,但是她只消看一眼這張照片便驕傲得無以復加。她如今的一切,都是父母給的,她以擁有這一切為傲。
她的難過,只是他們不曾像其他人孩子的父母一樣守著她成長。幼年時她曾隱約覺得是父母遺棄了自己,可是大了漸漸知道,在她得到的有限的親情裡,只有父母曾那樣切切的愛過自己。
至於那個如曇花般驚現了一次的海天表哥,想到他,莫小暖的唇邊劃過一絲淒然的微笑。他就像她無數夢魘中的一個,出現和結束,都太匆促,她來不及細品,他便於人海中消失,再也未曾出現。
「她不是你表妹嗎?」安凡挑了挑眉,望著眼前這個顯然精心裝扮過的女子,心中也不由暗歎造物主的不公平。
宋智麗忙解釋道:「那丫頭的母親行為不檢,早就被我們宋家趕出家門了。所以她跟我們可以算是沒有半點關係。」
「原來是這樣!」安凡含笑的眸子裡深得看不出半點意圖,手中的紅酒輕輕搖晃,琥珀般明亮的光芒在杯中流轉,宛若某人含淚的眸。
宋智麗見他神色無異,便接著道:「說起來也是老天有眼,她父母結婚一年,她爸爸就得病死了,六歲那年她媽也因為車禍死了。那年她的鄰居還想把她送到我家去,幸虧被我媽趕走了。我實在不敢想像,把那丫頭留在我家會是什麼樣子。」
安凡一仰頸喝光杯中的酒,微醺的將頭靠在宋智麗的肩上:「接著說。」
頭頂上波西米亞風格的吊燈,曖昧的燈光同時灑在他們身上。宋智麗可以清楚的聞到他呼吸吐納間,淡淡的煙酒味。僅僅是他的氣息,都已經讓她目眩頭暈了。這樣的男子,他到底擁有了多少老天的眷顧?何以竟擁有如此精緻的五官和魅惑眾生的笑容。
「後面我們也沒有她的聯繫了,她沒再找過我們,我們也沒再遇見過她,那丫頭從小就沒人管教,長大了就更是不得了。在公交車上遇到我哥,居然也不打招呼,還故意帶著他在廣場繞了幾個鐘頭,把我哥累得要死。後來我哥好意跑去找她,反倒被她打了一頓,不僅如此,連新漢哥也被她打了好幾拳……」說起上次的事情,宋智麗猶自氣不過。
「新漢哥?他是你的心上人?」他忽然側過頭,把頭埋進她的頸窩:「你不知道在我面前提另一個男人的名字會讓我難過嗎?」
他的語氣異常憂傷,宛若受屈的怨婦般,卻絲毫不會讓人興起一星半點的不快。宋智麗的身體頓時緊繃:「我……對不起!你別誤會,新漢哥是我哥的同學,我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的……我……我和他……」
宋智麗話音未落,便看到一個黑色的身影衝到了她面前:「智麗!」
來的正是宋智麗口中與自己沒有任何關係的崔新漢。
「新漢哥!」
「你就是因為他而推掉跟我的約會?是嗎?」崔新漢望著眼前這個妝容精緻的女子,她酡紅的臉龐與自己初見時如出一轍,只是如今的激情卻只是因為另一個男子。
宋智麗皺緊了眉頭:「新漢哥,你別這樣……」
「出什麼事了?寶貝!」安凡終於抬起臉,像個被驚擾清夢的孩子,不滿的低喃。
宋智麗連忙擺手:「沒事沒事!」轉頭對崔新漢道:「新漢哥,你先走吧,有什麼事明天到學校我們再好好談。」
崔新漢的眼鏡在燈光下反射出淡淡的藍色光芒:「你不愛我了,是嗎?你移情別戀,是不是?」
「夠了,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失禮?所有人都在看著我們……」宋智麗覺察到四周的目光,不安的低吼道。
崔新漢冷冷一笑:「既然如此,那容我有風度的告退,我想現在說分手,你應該會很高興吧!」
宋智麗張著嘴,半天沒說出話來,只好眼睜睜看著崔新漢離去。
「他就是你剛才說的新漢哥?」安凡扳過她的臉:「你在難過嗎?」
宋智麗搖了搖頭,心裡隱約有些不安。崔新漢是她的初戀,在沒遇到安凡之前,她一直覺得崔新漢是最優秀的,永遠有最棒的成績,最有風度的笑容。但是自從那天在銀喬高中門外邂逅安凡,她才發現,這些年來,自己宛若井中小蛙般,並不曾見識到什麼叫真正的美好。
「你喜歡我嗎?」宋智麗輕輕問。
「當然!」安凡將她的頭按進自己的胸膛,安智麗緊閉著眼,看不見安凡倏然冰冷的眸。
宋智麗滿足的笑:「我聽說,你可能要簽約到QTV去做明星?是真的嗎?」
「你希望是真的嗎?」安凡不答反問,大手不安分的揉亂她的一頭短髮。
「那當然,誰不想有個當明星的男朋友?」宋智麗抬起頭,視線癡迷的呈膠著狀定在他身上。
安凡唇角挑出一抹冷笑,至少有個人就不會。
他回視她的眸,這個血液裡與莫小暖有著四分之一相同的女孩子身上,沒有半點莫小暖的影子,除了這雙眼睛有些許神似。可惜,她選擇用大量的濃墨重彩來掩蓋它們最初的美好。
他端詳她整整一分鐘,最終的結論是,她全身上下,沒有一點像莫小暖。
就連那可以同樣稱之為驕傲的東西都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版本。
他拿起電話,迅速拔下一長串電話號碼
「你好,yoni嗎?我是安凡。我明天上午八點準時到QTV簽約!」
掛上電話,他捏著宋智麗的臉龐:「謝謝你請我吃了一餐如此特別的晚宴,再見!」
他坦然自若的起身,連衣服上的皺褶都沒有伸手撫平的意思,便起身向門外走去。
一分鐘後,宋智麗輕撫自己的臉頰,
昏暗的燈光下,杯中的紅酒若隱若現的倒映出自己的臉龐。
剛剛的一切,真的不是做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