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就是這麼生猛04:袁氏稱帝 正文 第八章 湘湖異戰錄
    第1節橫空冒出來個土財主

    早在蔡鍔舉旗反袁之際,貴州護軍使劉顯世的外甥、黨人王文華就積極響應,貴州南明學校校長張彭年積極遊說,迎護國軍戴戡部入貴陽,共商討袁事宜。

    在會上戴戡表示,雖然護國軍具有道義資源,但勢力明擺著弱小,蔡鍔去打四川,李烈鈞去打廣西,唐繼堯獨守雲南,處於四面受敵的狀態。按說那李烈鈞乃黨人中的成名英雄,是最能打的,可他老兄不知犯了什麼邪乎勁,說是在廣南遇到了一個大財主,名叫李文富,李文富率全家老小及佃戶,打得李烈鈞藏書網狼狽不堪。

    有沒有搞錯?李烈鈞可是名將啊,怎麼會被一個土財主暴打呢?這事兒不會是真的吧?

    是真的!

    據說那土財主擊敗李烈鈞後,大驚,曰:有沒有搞錯,現在我才弄清楚,原來我大財主李文富才是天下名將啊。那什麼,我乾脆帶著佃戶直接去雲南,把蔡鍔和唐繼堯統統逮起來算了。

    有分教:名將遭遇土財主,打仗這事真叫苦。東家佃戶入雲南,土匪一股又一股。話說土財主李文富徑入雲南,這廝硬是有一套,不知從什麼地方搞來大批量土匪藏書網,一窩蜂地搗亂,大搞四面開花八面爆炸,弄得個唐繼堯叫苦不迭,疲於奔命。

    戴戡所說的李文富,史上實有其人,但你不會在正經的戰史上查到他的名字,因為他不屬於正規作戰系列,完全是憑空冒出來的,給護國軍添堵。

    李文富是廣南縣人,龍潭鄉百姓基本上種的全都是他家的地,都是他家的佃戶。當時護國軍兩個梯團,佔據了廣南縣城,這可惹火了李文富,就上前挑釁。事後黨人責怪說,這事兒全都怪唐繼堯,你看看他給護國軍第二軍配備的武器,曼力夏、毛瑟、九子、銅炮槍,清一色單響。這些單響還算好的,唐繼堯還搞了很多上古時代的戈、矛、叉等冷兵器,讓護國軍第二軍扛著上路,你說這仗怎麼打啊,護國軍的戰鬥力跟人家土財主李文富相比,明顯處於劣勢。

    正規軍的裝備,還不如一個土財主,這事兒是有點兒懸。

    還有更懸的呢,雲南這邊被個土財主李文富折騰得暈頭轉向,導致空門大開,北洋第六鎮馬繼曾部,正取路湘西,直撲雲南。如果讓馬繼曾得了手,這仗大家也不要打了,趕緊投降的投降,跑路的跑路吧。

    王文華聽了戴戡的介紹,大喜,就主動請纓道:土財主李文富我管不了,也不想管,讓唐繼堯操心去吧。我看你把這個馬繼曾交給我吧,我有把握將其斬於馬下。

    戴戡嚇了一跳:別,可別,王文華,你只是個書生,不曉得兵凶戰危,更不知道馬繼曾的厲害。你可知馬繼曾何許人也?他是戰場上滾出來的,二次革命時馬繼曾還只是北洋第六鎮李純手下的一個旅長,因為打李烈鈞打得狠,所以升任師長。傳說此人最善於臨陣發明作戰技術,而且任何招數,他只用一次,下一次絕不重樣。總之是其人用兵,羚羊掛角,無跡可尋。他是袁世凱最看重的戰將,不說別的,單說袁世凱的親衛軍唐天喜,都隸於馬繼曾的部下,可知袁世凱對此人的期望有多高。

    王文華聽了,頓時激動起來:我要打,我要打這個馬繼曾,聽你說這人如此厲害,我更忍不住要打了。

    戴戡急了:你想打馬繼曾?如何一個打法?

    王文華貼在戴戡耳邊,悄聲說了幾句話。就見戴戡喜形於色:妙計,果然是妙計,那湘西的馬繼曾,就交給你了!

    第2節規則重於輸贏

    黨人王文華,引黔軍入湘西,欲取北洋名將馬繼曾之性命,時在1916年1月31日。

    然則,王文華只是一介書生,何以有如此把握?

    王文華用了一記狠招:不宣而戰!

    戰爭這東西,是政治的極端手段,是在某些極端情況之下發生的,道理實在說不清楚,說不清楚乾脆就不說了,大家拔刀子相互狠戳一氣,你戳死對手,就不用再費唇舌講道理。對手戳死你,結果也一樣。總之戰爭不是目的,只是萬不得已之下的無奈選擇。

    戰場上的軍人,是最明白這個道理的,都知道輸贏並不重要,不見得贏家就有道理,也不見得輸家就肯定沒理。是輸是贏,講求的是軍事戰術,與是非毫無關係。所以軍人追求的不是贏,說過了,你贏了也未必正確,有必要贏嗎?

    既然軍人不追求贏,那該追求什麼?難道還能追求輸光光不成?

    追求輸也不對,軍人追求的,是榮譽感與尊嚴。輸贏是沒得關係的,老天爺才知道道理到底在哪一邊,軍人不為這事兒承擔責任。軍人追求的是一種規範公正的戰爭規則,這個規則要求每個軍人都要做到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結果並不重要,而在向結果推進過程中的規則,才是最重要的。

    公開公正的遊戲規則,是一個社會良性運行的必要條件。社會越公正,人們的生存成本越低,因為一切有章可循,有法可依,活起來有滋有味,如魚得水。而一個不守規矩的社會,是最讓人痛苦的社會,因為所有人都不守規矩,就意味著這個社會沒有規矩。沒有規矩的社會比地獄還要可怕,它加大了人的生存成本,讓人的幸福指數直線下跌,痛苦指數不斷攀升。

    所以,軍人所追求的,是一個有利於未來、公開公正的社會法則。這個目標一旦喪失,軍人就異化為弱肉強食的暴力工具。暴力工具是沒有尊嚴與榮譽感的,沒有榮譽感的軍隊已經不再是軍人,他們的目標只是贏,而贏的最好方式是挑選手無寸鐵的百姓作為對手,這時候整個社會就淪陷了,而開端,卻只是一個戰爭規則的改變。

    總而言之,軍人若是追求堂堂正正的戰爭,宣戰是必不可少的。不宣而戰,打對手一個冷不防,這就是以贏為目標,而不是以公正的社會規則為目標。結局可能是你贏了,但你卻藏書網贏來了一個連你都感覺到恐懼的可怕世界。

    再退一步說,戰爭也有一個極端的態勢,那就是體育競技。是規則重要,還是輸贏重要,這個問題在體育競技中體現得最鮮明。如果有哪位運動員認為輸贏比規則更重要,一上場就先一刀子捅了對手,他倒是贏了,可整個運動就都輸了。

    正因為體育競技不重輸贏重規則,所以才獲得了較強的生命力。同樣道理,一個重視規則的社會,生命力必然強大,而一個只重結果的社會,發展下去就有點兒不靠譜。

    但這個道理,跟王文華是說不通九九藏書網的。他此來就是取馬繼曾之性命的,你非跟他掰扯什麼輸贏不重要,怎麼可能不重要?不搞死馬繼曾,洪憲皇帝袁世凱的根基,就根深蒂固,不可撼動了。

    當然,我們也可以再繼續抬槓,說袁世凱做不做皇帝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否按規矩來,是不是……再掰扯下去,老王的槍口就奔你來了。都這節骨眼上了,你還喋喋不休,豈不是存心找揍?

    閉嘴吧,大年除夕之夜,北洋兵正沉浸在歡慶春節的喜悅中,王文華部開槍了。

    突如其來的槍聲,再次告訴了我們這個道理:知易,行難。

    第3節比小女生更美貌

    此後書生王文華,於湘西與北洋馬繼曾展開激戰。半個月後,王文華實現了他對戴戡許下的諾言,逼迫馬繼曾自殺了。

    馬繼曾自殺了?這麼容易?不是說他是北洋中超能打的戰將嗎?那王文華是怎麼幹成這事兒的?

    這事兒,王文華還真說不上來。真正知道底細內情的,是袁世凱身邊的人,但他們不會說。

    好神秘啊,到底是怎麼回事?

    追溯馬繼曾自殺的原因,要追溯到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到底有多久呢?久到了袁世凱的少年時代。少年時期的袁世凱,是大戶人家的少爺,生活得極是滋潤,每日裡率狐朋一群,狗友一夥,打劫街坊,橫行鄉里。鄉人見之,莫不是爭相走避。

    話說有一天,有個豫劇戲班子,來附近一帶演出,袁世凱聽到消息,就提前上路,匆匆趕到台下,佔了一個好位子,等好戲開場。開場之後,袁世凱一雙眼睛在人群中撒摸過來撒摸過去,到底撒摸些什麼,他自己也不知道。撒摸膩歪了,腦袋無意中一歪,眼角的餘光掃到戲檯子上,當時袁世凱的胸口就聽匡匡匡幾聲,直如遭受到鐵錘之重擊,讓他連氣也透不過來。兩耳之際,更是一片轟鳴,他只聽到自己無聲地大喊道:娘親,難道小女生真的可以這麼美貌嗎?

    此時戲檯子上,有一個小花旦,正值幼年,美貌韶秀,正在戲台上哼哼唧唧學唱。袁世凱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小花旦那俏麗的臉龐,氣血翻湧之際,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這個美貌小女生,是老子的了!

    當時袁世凱也不吭聲,叫過狐朋狗友,低聲耳語了一番。等到戲演完後,戲台下的人群散盡,袁世凱就帶人奔後台走去,恰見那美貌小女生走出來,袁世凱大喝一聲:哪裡走!某家來也!輕舒猿臂,將小女生挾在腋下,掉頭就走。

    小女生嚇壞了,吱哇哇慘叫不止,戲班子的人急忙衝出來,被袁世凱的狐朋狗友阻住去路,扔下幾塊銀子:我家袁少爺相中了你們那個小女生,已經帶回家當老婆了,留下這些銀子給你們,嫌少那就是你們欠揍。

    哎,你們聽我說,那個……戲班子的人追上來還要說時,袁世凱的狐朋狗友一擁而上,將其踹倒在地:還說什麼說?哪來的這麼多廢話?我們少爺看中你家閨女,你就偷著樂去吧!

    等戲班子的人再爬起來,這伙惡少早已逃遠了。

    逃到了一片無人之地,袁世凱心急火燎,挾著小女生鑽進了莊稼地裡:你們替我把著風,我這裡有點兒……有點兒太愛小女生了,就拿這裡當洞房吧。

    莊稼地裡,響起了小女生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和袁世凱咯咯的怪笑聲。少頃,慘叫聲和怪笑聲突然停止,莊稼地裡一片死寂。

    眾狐朋狗友驚詫地往莊稼地裡探頭探腦:怎麼啦?怎麼沒動靜了?應該是九九藏書動靜越來越刺激才對啊?

    就聽嘩啦一聲,袁世凱的大腦袋從莊稼地裡探了出來,他的鼻尖上懸掛著一滴巨大的汗珠:嘿,弟兄們,弄錯了,弄錯了……全弄扭勁了。

    怎麼弄扭勁了?眾狐朋狗友急問道。

    這個……袁世凱的表情,像是要哭,又像是要笑,更多的是欲哭無淚、欲笑無聲那種古怪:這個這個……這個不是小女生,是他娘的比小女生還要美貌的小男生。

    小男生?眾狐朋狗友大吃一驚,不會吧?男生怎麼會……不過大哥,好像男生也可以用吧?你說是不是?

    第4節冥冥之中的神秘召喚

    袁世凱從戲班子裡弄出來的美貌小男生,是河南人氏,名叫唐天喜。

    至於袁世凱與小男生唐天喜之間的關係,目前無任何說法,但存在著多種猜測。說是多種,其實也只不過兩種,一種觀點認為:袁世凱與唐天喜之間,是純粹的上下級關係,是領導和親信員工的關係,僅此而已。另一種觀點認為:袁世凱與唐天喜之間的關係,比前一種更進一步,至於這一步進到什麼程度,拜託,能不能有點兒品位,別問這麼詳細好不好?

    總而言之,這事兒不能說得太細。我們只知道,少年時代的袁世凱,就收唐天喜做了自己的貼身僕從。

    此後,兩人再也沒有分開過。

    袁世凱赴朝鮮開基創業,唐天喜就是親隨之一。袁世凱小站練兵,唐天喜為武衛右軍右翼三營哨官,這個職位相當於連長。後來改建新軍,唐天喜升任領官。再後來編陸軍第三鎮,唐天喜做了該鎮第十標標統。

    民國成立,袁世凱以唐天喜的第十標,作為自己的衛隊。

    到了1912年,唐天喜升任第七混成旅旅長,兼任京漢線北段護路司令。這個官職藏書網,那是相當的重要,袁世凱的家就在彰德,唐天喜實則是替袁世凱看家守院。這時候袁世凱與唐天喜之間的交情,已經不再是上下級之間所能表述,他們早已是一家人。

    30年的情交莫逆,30年的相互信任,這就是袁世凱和唐天喜。

    此時護國戰役突起,湖南四面開花,袁世凱任命幫辦江西軍務馬繼曾為援湘司令,由江西率第六鎮入湖南——我們以前說過,這個北洋六鎮,是個靈異鬧鬼的怪鎮,此處不做贅述。

    當馬繼曾興沖沖奔赴湖南時,唐天喜往見袁世凱,跪下後痛哭流涕,說:蒙大總統30年養育之恩,無以為報,我要上前線去打蔡鍔。

    袁世凱樂了:傻瓜,都上前線,後方的安全誰來管?

    唐天喜大哭不依:30年來我始終是在後方鎮守,從無機會為大總統效力,今天說什麼也要依我一次,一定要讓我上前線。

    袁世凱搖頭:要不,咱們等下一次,下一次一定讓你去。

    唐天喜哭到半死:不要下一次,就是這次。這次不讓我去,我就跪在這裡不起來。

    你看你……袁世凱無奈歎息:你非要去的話,可要小心著九九藏書網點兒,到了湖南你要聽從馬繼曾的節制。那馬繼曾很會打仗的,跟著他你肯定不會吃虧。

    袁世凱老了。

    他是真的老了,腦子嚴重不夠用了。如果倒退十年,他肯定會想到這樣一個問題:唐天喜在後方好端端地待著,為何突然想到要上前線呢?

    是啊,為什麼呢?

    沒有哪個史學家認真琢磨過這個問題。事實上,許多史學家甚至連唐天喜這個人的存在都不知道,畢竟這個人物藏得比較隱蔽,出現在歷史上的個人風格又超級詭異,讓人無法進行理性的思考。

    那麼,唐天喜在歷史上表現出的個人風格,又有什麼鮮明特點?

    這個鮮明特點就是……特點等會兒再說,我們繼續研究這個問題:唐天喜,他為什麼會突發奇想,要求上前線呢?

    到底為什麼呢?會不會是冥冥之中,有一個神秘的召喚?將唐天喜召喚到了湖南前線?

    這個結論又有什麼依據呢?

    依據就是:北洋六鎮乃恐怖靈異之凶師,這支軍隊發生的任何不可解釋的怪事情,都屬正常。

    此外就是馬繼曾真的死了。這起死亡事件,讓唐天喜的個人風格,也充滿了無法解釋的靈異色彩。

    第5節蔡鍔營救出獄的人

    話說唐天喜主動請纓,奔赴湖南前線之後,剛剛站穩腳跟,就有訪客登門。

    來的是什麼人呢?

    趙恆惕。

    此人又是什麼來歷?

    趙恆惕其人,在湖南歷史上大名鼎鼎。他是晚清年間袁世凱主政時送出去的留日學生,東渡時與宋教仁乘坐同一班輪渡。他去日本之前,說好的是學師範,回來當個吃粉筆灰的老師,但等到了日本之後,由於國事日緊,就改學了軍事,入日本士官學校,畢業後藏書網歸國赴廣西,訓練新軍。

    正訓練之際,大武昌革命首義,趙恆惕立即行動起來,於廣西宣佈獨立後,組織了一支學生軍,由他親自率領,北上去保護大武昌。沒過多久,南北議和,趙恆惕奉命開往南京,臨行前向黎元洪借了五萬元開拔費用。等到了南京後,趙恆惕將借款歸還,這件怪事嚇壞了黎元洪,因當時向武昌借錢的軍隊有很多,但還錢的唯有趙恆惕一人,所以黎元九九藏書網洪無法理解。

    再之後是南北議和成功,南京政府開始裁撤軍隊,趙恆惕領著他的軍隊無處可去,有心回廣西,可廣西當初宣佈獨立的官員們也全都跑到了北方,新任都督陸榮廷不歡迎他。萬般無奈之下,趙恆惕就果斷地打起了未嫁妻的主意。

    趙恆惕的未婚妻,姓童,哥哥童梅岑,是湖南大都督譚延闓的顧問。借助這一層關係,趙恆惕率領他的軍隊來到湖南,終止了居無定所四藏書網處流浪的生活。

    此後迅速爆發了宋教仁被刺案,以此為由,日本三井財團出資,國民黨人四處起事。湖南這邊表現得不是太給力,費了很大勁才宣佈獨立,之後又很快宣佈不獨立了。當時的大都督譚延闓,奉袁世凱之命北上待罪。而湯薌銘,以及目前在四川將軍陳宦手下的伍祥禎,為湖南查辦使,進入湖南,開始修理國民黨人。

    讓人驚訝的是,趙恆惕就是在這次事件中被捕的,也有說九九藏書他是被俘虜的。如果是被俘虜的話,應該有一場像模像樣的戰役,但雙方之間似乎並沒機會交火,總之是趙恆惕被湯薌銘捉了活的,押送北京問罪。

    譚延闓和趙恆惕,是一併被押入北京城的。尚未入京,袁世凱門外來替譚延闓說情的人就排成了長隊,排第一的是副總統黎元洪,排第二的是總理熊希齡。如此強大的說情陣容,換的是譚延闓被判刑四年,隨即特赦。於是譚延闓就去了青島租界九九藏書網居住,他在青島寓所的對門,住的就是蔡鍔的老師李經羲。

    可憐趙恆惕沒人說情,遂被判刑十年,打入監獄。正在獄中堅持鬥爭時,蔡鍔入京。他來了,總算有個人替趙恆惕說情了。於是趙恆惕也被釋放,回到湖南,又當上了師長。

    把趙恆惕打入監獄的,是袁世凱。讓趙恆惕又當上師長的,是蔡鍔。所以這時候趙恆惕的政治立場,是不問可知的。

    所以趙恆惕往見唐天喜,並為他帶來了一份厚禮。

    第6節逃離沉船的老鼠

    趙恆惕見到唐天喜,變色道:唐天喜,你不該來湖南的。你跑到這裡來,可坑慘了你家老袁。你知不知道,袁世凱的老家彰德,出大事了。

    唐天喜大驚:出什麼事了?

    趙恆惕:有人已經在彰德起兵了,組建了軍隊,打出了反袁的旗號。

    唐天喜跳了起來:豈有此理,這還無法無天了,是誰活膩歪了?

    趙恆惕:我聽說,彰德討袁軍總司令,名叫袁世彤。

    袁世彤?唐天喜怔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起來:你把我嚇了一大跳,那是我家六爺,大總統的六弟。六爺自來就是這麼個怪脾氣,再說什麼起兵啊,說得倒怪嚇人的,那不過是藏書網六爺招募了幾十名佃戶,軋鬧猛起個哄。起因是六爺反對大總統稱帝,還真是鬧得沸沸揚揚的,不過呢,六爺的討袁軍,出征北伐時被兩名片警截住,大警棍掄起來一頓狠抽,已經鎮壓下去了,哈哈哈。

    趙恆惕:我聽說,袁家鬧事的,不止是這個袁世彤吧?

    唐天喜:沒錯,這事兒也嚷得盡人皆知了,六爺和小姐公開登報,與大總統脫離兄弟姊妹關係。那報紙我還偷留了一張,你等我拿過來給你看看……上面是這樣寫的:袁世凱與予兩人,完全脫離兄弟姊妹關係,將來帝制告成,功名富貴,概不與我弟妹兩人相干;帝制失敗,一切罪案,我弟妹二人亦毫不負究。特此聲明。聲明人:袁世彤,袁書娥。

    趙恆惕:原來是這樣啊,說起大總統可真叫苦啊,居然連自己的家人都不體諒他。

    唐天喜:是啊是啊,說起這事兒也不算大,袁家大爺那就更……唉,不說這個了,要不怎麼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呢。

    趙恆惕:唐天喜啊,值此風雨飄搖之際,你可一定要堅持住啊。生是大總統的人,死是大總統的鬼,萬不可做出令大總統失望的事情來。

    唐天喜:……你這話從何說起?

    趙恆惕:這不明擺著嘛,袁世凱放著好端端的大總統不做,非要稱帝,結果呢?國人反對,北洋反對,家人反對,蔡鍔那邊乾脆起兵了。這時候的大總統,說起來就倆字:孤獨!若你再稍有動搖,袁世凱那就慘了。

    唐天喜:……事情未必像你想得那麼悲觀,雲南不過是偏遠之地,缺兵少糧,不可能鬧出花樣來的。

    趙恆惕:那麼武昌呢?武昌就兵精糧足嗎?可別忘了辛亥年武昌首義,一聲槍響,各省響應,清朝說亡就亡。我看在這件事情上,袁世凱的弟弟妹妹看得比你更明白。

    唐天喜:……你認為這一次,又會重演武昌當年?

    趙恆惕:這可不是我說的,你看袁世凱的弟弟妹妹,他們為什麼急於登報,與袁世凱脫離關係?

    唐天喜:……我覺得事情不會這麼嚴重。

    趙恆惕:事情有多嚴重,取決於國人對此事的看法。如果國人都認為不嚴重,你想嚴重也嚴重不起來。如果國人認為嚴重,你想輕描淡寫也難。現在這情形是蔡鍔認為很嚴重,北洋認為很嚴重,老百姓認為很嚴重,連袁世凱的家人,也認為很嚴重。大概認為此事不嚴重的,就只剩下咱們倆了吧?

    唐天喜:咱們倆?

    沒錯!趙恆惕興致勃勃地把一個錢袋拍在桌子上,說:眼下這情形,就是這個樣子的,袁世凱就好比一隻要沉的船,連老鼠都飛快地逃離,最後誰留在九九藏書他身邊誰倒霉,所以大家都能跑多遠就跑多遠。但我不用跑,你不能跑。我不用跑是因為我壓根不在船上。你不能跑,是因為人家袁世凱厚待你30年,你跑了算怎麼回事?

    唐天喜:我也未必就不能跑……

    趙恆惕:胡說,這話別人可以說,你能說嗎?

    唐天喜:我憑什麼就不能說?跟大總統一輩子的,非止我一個人,這時候全都反水了,連大總統的家人都只顧自己了,憑什麼單挑我一個陪葬?

    趙恆惕:你看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啊。

    唐天喜:老子就這樣,你管得著嗎你?

    趙恆惕:唐天喜,你真的不能……

    唐天喜:老子就是能!憑什麼不能?

    第7節第二個選擇

    1916年2月,具體說不上來哪一天深夜裡,北洋馬繼曾部,遭受到突如其來的炮火襲擊。

    咋回事,這是咋回事?馬繼曾詫異至極地站在院子裡:槍炮聲是來自於唐天喜第七混成旅方向,我怕唐天喜出事,到時候不好跟大總統交代,所以把他安排在最安全的地方,怎麼炮火是從他那邊打來的?難道是討袁軍把唐天喜連鍋端了?這也不可能啊,天底下恐怕還沒這麼大本事的人吧?

    疑惑之際,一名副官跑來報告:報告司令,已經弄清楚了,向我們突然發起進攻的,就是唐天喜部。

    真的是唐天喜?馬繼曾萬難置信。

    絕對沒錯。副官報告說。

    可這是為啥呀,我也沒招惹到唐天喜啊。馬繼曾迷茫了。

    副官猶豫了一下:總司令,我聽說是趙恆惕用30萬兩銀子,買通了唐天喜。

    才30萬兩銀子?這開價未免也太低了點兒吧?馬繼曾還是不信:唐天喜跟了大總統30年,穿的衣服吃的飯,睡的女人生的娃,全都是出於大總統的恩賜。就算是不說這份恩情,單只是這30年的莫逆交情,才一年一萬兩銀子就賣了?擱你你賣不賣?

    副官道:總司令,擱我是不會賣的,可唐天喜肯定九九藏書會賣。

    為啥呢?馬繼曾問。

    因為,副官解釋道,此時大總統稱帝,遭到國人反對,處於非常危險之中。人人都在想辦法逃離,別人都有法子逃,就是他唐天喜,跟了大總統30年,想逃也難以說服自己。可這時候居然有人開價,他肯定是趕緊抓住這根救命繩索,錯過這個機會,他可就沒有下一次了。

    馬繼曾:如此說來,他早就打定了主意,要踩著我們的屍骨逃生?

    副官:那是必然的,你看他選擇的這個時機,趁我們的部隊都在前線時,突然從後方向我們的總指揮部發起毀滅性攻擊,他一早就存了心思,打算不讓我們有一個活著出去。

    馬繼曾:這事兒要怪大總統有眼無珠,30年養了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在身邊。說到底我們是被大總統害了。

    副官:誰說不是呢,可現在咱們咋個辦呢?投降如何?

    馬繼曾:這時候唐天喜豈會接受我們的投降?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副官:……連投降都不成,那我們只有死了嗎?

    馬繼曾:不,除了死,我們還有第二個選擇。

    副官喜出望外:什麼選擇?

    馬繼曾道:我們還可以選擇先罵大總統他親娘,然後再死。

    副官:……這個……那咱們就開始罵吧。

    隨後,馬繼曾服毒自殺。

    第8節天下未亂湖湘亂

    唐天喜突然進攻馬繼曾,逼迫馬繼曾自殺,這是一樁突破人類想像力極限的怪事。

    袁世凱聽到這個消息,猶如晴天霹靂,詫異非常,失聲驚叫:唐天喜反了?唐天喜反了?

    難以接受,真是太難以接受了。不知道趙恆惕那廝腦殼裡是怎麼琢磨的,竟然想出來這麼個損招,以報袁世凱將他下獄之仇。這個打擊於袁世凱而言,實在是太大了,驚怒之下,袁世凱下令通緝唐天喜,指明如抓到唐天喜,立即正法。

    但那唐天喜,豈有一個讓你抓住之理?

    唐天喜早就丟了軍隊,扛著30萬兩銀子躲了起來。等到袁世凱死後,他才又鑽了出來,就用這些銀子,替自己捐了個官。但失去了袁世凱的庇護,他才發現自己的智商壓根不夠混的,沒多久他的錢財就被人勒索殆盡,從此落魄無依。

    再之後,唐天喜加入到了大革命的滾滾洪流之中,演繹了一段更加離奇古怪的紅色往事,歿於1949年。

    總之唐天喜這個怪人,就不要說他了。這裡只剩下最後一個問題還未解決,這個問題就是:是誰替九九藏書網趙恆惕出的那30萬兩銀子?

    出手就是30萬兩銀子,能有如此大手筆的人不多,起碼蔡鍔就不在這個名單裡。要知道,為了雲南起事,蔡鍔將雲南所有的學校行政機關統統關了門,將錢全都拿到了戰場上,絕對是出不起這30萬兩銀子的。

    不用查趙恆惕的財務報表,我們也清楚,此次護國戰役,又跟上一次的二次革命一樣,幕後另有大老闆在操縱。

    而這就意味著,一等候湯薌銘的麻煩來了。

    就在唐天喜向馬繼曾部發起突然攻擊的一個月前九九藏書網,確切日期是1月10日,中華革命黨人楊王鵬,秘密潛入長沙。

    楊王鵬此來,是奉了孫文之命,要策動湖南混成旅及模範團起事。此次策動,進展極為順利,混成旅那邊應允起事,模範團也答應一起幹,只等到了約定時間一聲槍響,殺湯薌銘,攻將軍署,則大事成矣。

    安排妥當之後,楊王鵬坐下來,喘口氣歇一會兒,這一口氣尚未得當,就聽轟的一聲驚天巨響,從湯薌銘府的方向傳來。

    楊王鵬大駭,奔出門來看時,叫一聲苦。

    原來,此番起事之黨人,都是新成長起來的年輕人,連起事總策動楊王鵬也只不過28歲。年輕人的特點是急切衝動,雖然大家已經商定了具體的起事日期,可黨人李唐和金東舒,卻有點兒等不及,老想著快一點兒。

    於是這二人就攜帶炸彈,天天在湯薌銘家門外溜躂過來溜躂過去,琢磨著找個機會,一炸彈將湯薌銘炸成爛肉。可這兩個人在湯薌銘門外轉來轉去,那是多麼明顯的目標,遂有偵探上前查問,李唐以為事發,情急之下怒髮衝冠,對著偵探將炸彈丟了過去。

    轟天巨響中,黨人李唐並多事的偵探,同歸於盡。

    炸彈聲起,湯薌銘有了警覺,再一追查,就發現了黨人起事的徵兆。楊王鵬見事機洩露,急切間召集了100多名黨人,各執短槍在手,於21日下午4時,突然殺入將軍署。

    將軍署中,前坪之上,模範團的士兵們正在操練,楊王鵬一馬當先,揮舞著短槍,大呼道:弟兄們,時候到了,與吾殺啊。

    模範團的軍士們聽到號令,登時發出一聲吶喊:殺啊,殺……不由分說,架起機關鎗,對準楊王鵬猛烈掃射。

    第9節老英雄出山

    中華革命黨人楊王鵬,率了百餘名黨人殺入長沙將軍署,召集正在訓練的模範團士兵一道起事,卻遭到了模範團的兇猛射殺,此事令楊王鵬大惑不解,怎麼想也想不明白。

    明明大家都說好了的,一道起事反袁,怎麼事到臨頭,卻反倒衝我們自己人開槍呢?

    想不明白就算了,立即派人去聯絡混成旅,出動正規軍隊,打死模範團這幫言而無信的東西。

    不一會兒,混成旅的回復來了:九九藏書網未到約定起事時間,混成旅拒絕胡亂行動。

    這是個什麼怪回答呀,楊王鵬更加上火。直到軍警一擁而上,將楊王鵬捉住,他才明白過來。原來這模範團和混成旅,從一開始就沒把他的話當真,年輕人嘛,性格衝動,動不動就要殺人放火鬧事,他來約你一起幹,非要領導你,你又何必當真呢?全當糊弄小孩子,應付一下就算了。

    滿腔熱血的楊王鵬,就這樣被一夥老兵油九九藏書網子給坑慘了。他在刑堂上慘遭折磨,「斷其舌」,「割其陽具,復剖其心而肢解之」,死得極是慘烈。而被湯薌銘槍殺的中華革命黨人,有姓名可考者,就有二十八人。

    有分教:湯屠戶戮殺革命黨,橘子洲激怒老英雄。湯薌銘以如此殘酷手段對待革命黨人,終於激怒了一個人,就聽得槍聲大起,兩支黑衣武裝突然殺入長沙,逕取湯薌銘。

    這兩支黑衣武裝,又是個什麼來歷呢?

    說起兩支黑衣武裝的策動人來,那可是大大有名:

    早年黃興鬧革命,起事就在湖南省。

    華興公司大開張,三山五嶽皆加盟。

    事機不密走滬上,洋人租界藏火種。

    捕探深夜摸入門,全部捉走錄口供。

    黃興同鋪郭人漳,軍事戰術最精通。

    兩人一起奔日本,同盟會中留姓名。

    此後老郭回了國,陞官發財做統領。

    黃興起事入廣西,聯繫老郭事不成。

    兩人交手若干回,吃盡苦頭九九藏書是黃興。

    此後辛亥大革命,老郭轉業成礦警。

    先去甘肅挖煤礦,又來湖南在省城。

    職責督辦礦務局,看不過眼湯薌銘。

    眼見屠戶大殺戮,滿腔義憤皆在胸。

    怒不可遏一聲令,殺入省城是礦警。

    ……

    事情就是這樣,那郭人漳辛亥革命以前,始終堵在革命路上,孫文名下十次大起事,至少有三次是被郭人漳擺平的。辛亥後老郭低調再低調,始終是躲在礦區不吭聲。此番湯薌銘弄得天怒人怨,郭人漳終於決定出手了。他要驅逐湯薌銘,恢復古城長沙的秩序。

    郭人漳的礦警與湯薌銘大交火,搞得湯薌銘手忙腳亂,這時候又有一人入湘,徹底將湯薌銘逼得無路可走。

    這正是,三十六路伐老湯,老湯手忙腳又慌。由於湯薌銘血屠長沙,激怒天下,遂有一路又一路的黨人,聯袂入湘,來找老湯的麻煩。而這一次,卻是來了一個厲害人物,讓湯薌銘再也沒咒可念。

    此人又是哪一個呢?

    第10節神秘的領導人

    自打雲南率先打出反袁戰旗,蔡鍔與李烈鈞各統一路兵馬出征後,就見四面八方,竄出來無數土匪,蜂擁入滇。這些土匪們大搞游擊戰術,扒鐵路,炸火車,砍電線桿,目的就是搞亂雲南,引起正殖民著越南的法國人的干涉。

    正當唐繼堯手忙腳亂之際,忽報有客人來,要求擺龍門陣。

    是誰呀,偏挑這節骨眼上擺龍門陣?唐繼堯過去一看,頓時大喜。

    來的這個人,是地道的湘湖子弟,姓程名潛。他赴日本讀了振武學校,入日本士官學校,學的是炮科,辛亥革命時程潛奔赴大武昌,參加了漢陽戰役,任漢陽龜山炮兵陣地指揮。共和後回湖南,任軍事廳廳長,未幾黨人大起討袁,程潛擔任了湖南討袁軍軍事主官。但戰事未起,湖南又宣佈取消獨立,於是程潛逃到了海外。

    此時護國戰役再起,程潛從香港歸來,先來雲南報道,申請戰鬥任務。

    唐繼堯請程潛喝茶,說:小程啊,你來的真是太好了,湖南那邊,我們正缺富有軍事經驗的指揮官。前者黔軍王文華入湘,莫名其妙地搞死了北洋馬繼曾,可王文華終究是一介書生。如果換了蔡鍔,換了李烈鈞,換了你或者我,那馬繼曾一死,湖南的事情就算是搞定了,可是你看王文華,表現得不夠給力啊。

    程潛道:那王文華居然能搞死馬繼曾,這已經夠嚇人的了,換了我肯定不行。

    唐繼堯說:也不知道王文華是怎麼幹成這事兒的,太神秘了。總之現在湖南我們缺一個主事之人,你回來正好。不過我有話在先,你抬眼看看我的衛隊,看他們手裡的武器,都是什麼傢伙,你看明白了吧?

    程潛悻悻地道:我學的是炮科,讓我指揮一支舉著長矛盾牌的部隊上戰場,這個這個……作戰經驗不足啊。

    唐繼堯道:不足也沒辦法,連書生王文華,都能搞死個北洋大將馬繼曾,我們也不能太丟人了。這樣吧,我把我的衛隊給你一營,武器當然是長矛盾牌啦,這事兒你沒得挑。你就帶著這支部隊,去找王文華,說不定他會有點兒辦法。

    於是程潛入湘,與黔軍王文華會合,卻發現王文華也已是彈盡糧絕,程潛的這支長矛盾牌戰隊,居然成了生力軍。此後程潛與王文華二人,就帶著這支長矛盾牌隊,在湖南打起了游擊戰,但凡見到扛犀利火器的北洋兵,兩人就掉頭狂逃,正逃之際,突聽後面槍聲大作,原來是廣西陸榮廷入湘了。

    到得陸榮廷入湘,護國運動的領導人終於從團團迷霧中走出,向人民群眾親切招手。

    猜猜這個領導人,又是哪個?

    岑春煊!

    若要護國戰役取得勝利,非此人出馬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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