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拉在小說《娜娜》裡借一個新聞記者——也算是劇評家的嘴巴說,娜娜好比是金蒼蠅,它從齷齪的地方飛出來,停在"高貴"的人們的身上,散佈了毒害。
其實像娜娜那樣的金蒼蠅,並不多見。世上"金蒼蠅"多得很,但大都跟娜娜式不同;它們不是從齷齪的地方飛到「高貴"人們身上,而是從高貴的糞窖裡飛到茅草棚裡散佈它們身上十萬八千的病菌的。
表面一看,它們紅頂金袍,胖胖的,就像要到跳舞場去似的,——要是那樣,倒也好,因為那邊原是一些病菌的製造場,然而不,它飛到了孩子們的頭上,停在孩子們的飯碗邊,它又專同裝不起紗窗的窮小子為難,你一個不留心,它身上的病菌已經下了種了。
不過金蒼蠅的為害還是容易瞭然的。就是沒有科學知識的人罷,因為早就見過它喜歡住在糞窖裡,而且拍一下,它身裡滿滿的糞汁就射了出來,所以對它早就有了戒心。一般人容易忽略的是青蠅,俗名飯蒼蠅。它來時並沒金蒼蠅那麼嗡嗡嗡聲勢煊赫,它那一身的麻衣也頗有"平民"式的意味,或者你也可以說它儼然"處士風度"。它似乎卑謙,悄悄地釘在一個角落裡會許多時候一動不動。它又好像很能戰鬥似的,看中了一個酒糟鼻子的時候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進攻,不是荷馬就稱讚過"勇敢的蒼蠅"麼?你拍一下,它也不像金蒼蠅那樣射出一泡糞,它肚子裡好像乾淨得很。而且平常時候它亦只在飯籃旁邊爬,表示它並非趨腥附膻之徒。
要是你不用顯微鏡去照,你就不會知道這位"處士風度"的勇敢的蒼蠅,它身上原來帶著和金蒼蠅所有同樣的十萬八千病菌!
在陰沉的天氣,這種飯蒼蠅特別多。我們偶爾靜下來用心聽,就會聽得它們嚶嚶地叫道:「雜文,雜文!不要雜文!"
原來它們也頗能自知它們是經不起顯微鏡來照的,而雜文卻是專檢查無論地方的病菌的顯微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