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動詞—恐怖十三樓 02 人鬼情未了 借宿
    傳說中,魂魄的重量是分三六九等的……而我不知道,滿懷心事的我,究竟重量幾何?

    借宿

    由佳

    1

    我叫阿滿,正值風華正茂,一直認為和死亡離得很遙遠。

    前兩天我失戀,肝腸寸斷,但仍未想到自殺之類的。我不能讓我的人生終結在失敗兩個字上,決不允許。

    但事情往往有偏差。

    是在那個十字路口,為什麼一定要是那個路口。我曾經常常送他到那兒,然後轉身蹦蹦跳跳離開,他總是從身後囑咐我要小心。呵,要小心,我是小心的,雖然現在已沒有他的叮嚀。我走得著實穩當,因為已然沒有心情蹦跳,但還是一去不回。

    我們總是容易在熟悉的地方失策,每天途經的路口、每天在一起的人,都是這樣。

    生死關頭,我仍然念及愛情,看來即便作鬼,我也注定是一個癡情的女鬼。

    我不知道那輛車是如何撞過來的,只覺得我身體的每塊骨頭都碎了,有喀喀的響聲。這還不算,在我落地的瞬間,又有一輛車從我身上碾過去,於是我的五臟六腑也碎了,這回我甚至沒聽到任何聲響。

    我知道回天已無術。

    我的身體剎那間只剩下幾兩重,不,弄錯了,那只是我的魂魄而已。傳說中,魂魄的重量也是分三六九等的,那是和生前對人世間的貢獻有關。而我不知道,滿懷心事的我,重量幾何。

    站在人群當中,我倒只是像一個看熱鬧的人。看來,忽然而來的死亡對我的打擊並不大,或是我根本還沒有回過味來。

    周圍的人漸漸多起來,表情各異。驚恐、惋惜、甚至還有噁心。

    我知道我死得很難看,像個肉餅。

    想想我今生並沒有做過什麼缺德事,或是還未來得及做,但怎會如此下場,想必是前世已欠下。

    我想我是要出名了。明天的報紙就會有報道,風華正茂一女子橫屍街頭,提醒廣大市民過馬路要小心。呵,死了死了,還是個負面典型。

    2

    做鬼就是有個好處,可以到處亂飄。以前我一直認為這是聳人聽聞,沒想到是真的。

    我現在最想飄去哪裡,不說你也會猜到。傳說人死時,只有了卻心願,才能瞑目輪迴。我也不例外。

    活著的時候,最大的願望就是能縮小,藏入他的口袋,時時刻刻和他在一起。沒想到現在能做到了,卻已是人鬼殊途。

    真是難以兩全。

    還好,他自己睡在那裡,身邊沒有其他的女人,要不然我的五臟六腑會再碎一次。作了鬼也無法釋然。

    他依然是嬰兒的睡姿,甚至還流口水,像個孩子。

    一切清晰如昨,卻又恍若隔世。

    本來就已是隔世。

    我躡手躡腳走到床邊,惟恐吵醒了他。看來我還沒習慣作鬼魂,否則哪用得著如此小心翼翼。

    躺到他的身邊去,伸出手從背後環住他,臉貼著他的背。這是他和我曾經最喜歡的睡姿。想想上一次這樣已是半年前。

    只一晃,半年光陰已流逝;只一晃,竟然生死已相隔。

    我哭了。剛才看著那些人,七手八腳地把我的身體抬到救護車上的時候我都沒哭,但現在卻哭濕了枕頭。

    記得以前看過的一部鬼片中說,人的眼淚代表希望,鬼的眼淚代表重生,而我的眼淚卻無法讓自己重生。

    我選擇在日出之前離開,並不是我害怕陽光,如果能夠和他在一起多一秒,我情願被陽光照散魂魄。我只是害怕,他醒來時,視我於不見,相傳人是能看到他還愛著的那個人的魂魄的。我沒有勇氣看到結果,我想我不僅是個癡情的女鬼,還是個膽小的癡情女鬼。

    因為癡情,所以膽小。

    3

    在熙攘的街上飄阿飄,東方還未露出一抹魚肚白,環衛工人就已在掃街,真是辛苦。做人都是辛苦的吧,以前厭惡的東西現在看來都是那麼親切和溫暖,包括路邊的塵土。

    不知道那邊有沒有沙塵暴。

    想起剛才從他那裡出來時,看到的滿地髒衣服,看來另外一個她並沒有把他照顧的很好。我的心忽然很疼很疼,不是因為另外一個她,而是擔心他要是過的不好怎麼辦。雖然在我還活著的時候,他已斬釘截鐵地說過,那已與我無關,當時我也恨得咬牙切齒。但現在我只希望他能過得好好的,不管身邊那個女人是誰。

    鬼真的比人高尚偉大,因為不用再斤斤計較。

    黑白大哥前來索魂,我掙扎著反抗。平地就起了一陣風,刮起的塵土迷了早行人的眼睛,落下淚的卻是我。

    兩位大哥被我的舉動嚇了一大跳,還未見過如此大的氣息,而且還不是怨氣。他們說,你幹什麼,你昨晚不是已見過他,心願也應該了了。原來他們都知道,可他們肯定不知道,就在剛才我做了一個很大的決定,甚至自己也被那個決定嚇了一大跳,但那不能妨礙我的決心。

    我說,我要五年的時間。

    他們倆楞了,可能是很少看到有鬼魂在索魂鐵鏈的面前,還煞有介事地討價還價,甚至一上來就獅子大張口。

    我把我剛才的決定和他們說了,他們先是一怔,然後馬上恢復了鎮靜。說,這事我們做不了主,我們只是負責把你帶回去,你自己去跟閻王大人說,看他的決定。我說好,然後很乖的套上鐵鏈。但就在他們轉身的一剎那,我看見兩位大哥的眼眶紅紅的,原來鬼也是容易感動的。而我不是想感動誰,我只是想讓我愛的人幸福。

    一路上,他倆都在喋喋不休。說,你這是何苦,一會兒見了孟大媽,喝了那碗湯,就什麼也不會記得了,乾乾淨淨轉世做人,多好。何必自討苦吃。我知道他們這是為我好,但我可能就是有些自虐的傾向,做人時是這樣,做了鬼也一時改正不了。可他啊,是否知道,我這一切都是為他,好像幾輩子欠了他的,都要這世來還,死的難看外加不好好投胎。

    見到了閻王,穿著西裝、打著領帶,端坐在那兒,好似法官。哦,我差點忘記了他原本就應該是一個法官,他姓包。

    我把我的請求說了,他的表情和剛才黑白兩位大哥的差不多,只不過恢復的比他倆還要快一點。但就是再快,我依然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了那種叫作感動的東西。我就知道了,有戲。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可以。還沒等我展開歡顏,他馬上又說,我可以給你五年的時間完成你的心願,但代價就是,來生的來生,總之,永生再不能為人。

    薑還是老的辣,他知道這個代價有多巨大,他想讓我自己知難而退。的確,他的這句話比剛才兩位大哥一路上的嘮叨來得都震撼。

    可我連想都沒想就答應了,這回他張大的嘴巴維持了很久,如果陰間也是用分秒來計算時間的話,那麼足足有1分鐘那麼久。

    在我轉身離開的時候,我聽到背後傳來一陣歎息,然後聽見閻王大哥的自言自語。他說,多癡情的女鬼,和小倩差不多。我知道他是懷念小倩的,懷念那時人們的感情純粹。他或許會覺得,在現今物慾橫流紛擾的亂世,我這樣的女鬼比起小倩來更加彌足珍貴。

    但我並非想自彰其能,我只是想讓我愛的人幸福。

    4

    我忘記了說我剛才的決定。

    如果你們認為我是要求延長五年的陽壽,藉以偷歡。那麼你錯了,我只是想保留我五年的魂魄,附身於現在他身邊的女子身上,為他洗衣整裝,作他堅強的後盾,重新愛他一回。

    我曾經計較太多,滿心愛情得失,眼裡容不下一粒沙。而現在我只想把這一切全拋掉,重頭來過,再好好地愛他一回。

    如果還來得及的話。

    不是因為我的軀體已破碎不堪,更不是我已嫌棄了曾經的自己。而是我和他之間的結太頑固了,就像FAYE在歌中唱的那樣:我們已失去了重新認識的機會。

    原來,收復失地比開拓疆土來得更加困難。

    所以,我只能選擇另外一個女子的身體從頭再來。

    也許你會說我自私,那個女子很冤枉。那又如何,誰讓她沒把他照顧得很好,讓我不甘心忘記今世去投胎。

    必須想一個辦法,讓我的魂魄和她的身體完美的結合,不能硬闖進去,強行奪舍會造成魂與魂的衝突,那樣她很容易瘋掉。我必須想辦法寄於她身上的一個物件裡。這是剛才從冥府出來時黑白大哥告訴我的,而且他們還給了我抵禦陽光的藥水。他們說,我們可不希望你在心願未完成時,便被陽光照散魂魄。真是兩個好人。

    絞盡腦汁,終生一計。

    我托夢給我和他共同的好友,叮囑她將我手上戴的一個銀指環取下交給他。切記。

    我還是不放心,所以飄去火葬場觀瞧。

    氣氛悲慼,我看到我年邁的父母,哭昏在我的遺體旁,而我卻無能為力,心象被錐子刺般的疼痛。

    然後我看到了他,手裡拿著曾經和我貼身相隨三年之久的那個指環。和他在一起時,我一直以取不下來為由,不給他細瞧。因為那內側刻有我和他的姓氏,只怕他笑我情癡。

    但他還是知道了,只是已是在我死後。

    我看到他的嘴唇微微一顫,眼眶就紅了。

    我的淚早就滂沱了,惹得身邊的人都說,看啊,太陽雨,連老天都為阿滿惋惜。是啊,老天都為我惋惜。誰會想到我會勇敢到來參加自己的葬禮。

    接著,我看到我的軀體被推進了熔爐。

    剎那間,灰飛煙滅。

    再見了,阿滿。

    5

    我鑽進指環裡,他把指環放進口袋裡,真溫暖。

    以前在他口袋中的是我的手,現在只不過換作我手上的指環,沒什麼不一樣。

    我看到了那個女子,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雖然我不希望這樣,但這是我唯一的契機。

    他去沖涼,上衣放在床邊,女子鬼使神差的一碰,指環就滾落在地上。她一驚,附身拾起,順手就戴在了中指上。

    我就在那個瞬間和她合二為一。

    她肯定不知道,她這一個簡單的動作,就注定以後的五年,我們要共同去愛我們心愛的男人。

    一切順利地出乎意料。

    我想,上天都在幫我。

    他從衛生間出來,第一眼就盯住「我」手上的指環,眼中儘是複雜的表情。然後我聽見他的吼聲,他說,把它摘下來,誰讓你戴它的!

    我知道他一定對我的死深懷內疚。

    誰讓我死的不是時候,不是地方。

    不只他,似乎所有的人都這麼想吧。

    但我知道,不是的。我說過我不會讓我的人生終結在失敗二字上,我更不會讓他看扁,認為我是一個懦夫,要知道我的勇敢曾是他愛上我的原因之一。

    那只是一次意外。

    我看著他,眼神望進他的心裡去。「我」不能摘下指環,否則一切前功盡棄。

    他沒有再勉強。

    想想人都是如此吧,畢竟逝者已逝,一切都還要繼續。而且這不是他在我生前就已經決定和選擇的嗎?

    我承認在這個時候我有一絲失望,但那並不是我此次的目的,所以那種情緒一閃而過。

    我已不是人,我不再有索求。

    此次的目的只有一個,讓我愛的人幸福。只要我還愛著他,他就是值得去愛的,不需要別人和世俗的評論,完全不需要。

    全心全意去做一件事,原來可以那麼單純快樂。

    我附在我原本的情敵身上,全心全意去愛我的愛人。聽起來荒謬至極,但我真的做到了。

    我拉著他的手,像以前一樣。去逛我們以前去過的地方和沒有去過的地方。

    長長的江堤上,有風吹過,我的發遮住了眼,他懷抱著我,為我撥去額前的頭髮,笑盈盈的吻落在額頭上,有陽光落下,微微有些熱,卻不願離開彼此的懷抱,此情此景,似曾相識,變換的只是時空,如果我不說,沒有人會感覺到不同,包括他,因為,以前在他懷中的是阿滿,現在還是阿滿。

    我吻他,像以前一樣。感受他口中與眾不同的茶葉香。我說少抽點煙、多飲點茶,雖然兩者都會讓你的牙齒象玉米,但前者我在意,後者我不在意,活著是一件多麼燦爛的事情,所以我希望你健康。

    我和他溫存,像以前一樣。然後從背後抱著他睡去。知道他一直都是欠缺安全感的大孩子,而我耗盡今生、預支了來生的來生便是為了做他堅強的後盾。睡得迷離時,感覺他的手伸到我身後為我掖好被角;半夢半醒中,迎合他忽然縮緊的懷抱;他依舊會囈語,我不氣憤那驚醒了我的美夢,反而撐起身,饒有興味地看他閉著眼睛,嘴微微抖動,俯下耳朵去傾聽,十有八九不清晰,但那又有什麼關係,看酒窩在他臉上糾成甜甜的一個漩渦,便無比心安。

    真的沒有什麼不一樣。

    我知道他還愛著我。

    唯一不同的就是,我們的快樂比以前多得多。人都是這樣,只有真正失去後才知道更加用心地去填補。但不是每個人都有這個機會。

    我是幸運的。

    6

    雖然偶爾我和那個女子會有衝突,雖然他愛的女子是相似的,但總歸是兩個人,矛盾來時,也如狂風暴雨,甚於生死的較量。

    每每這時,我便會生病,高燒不退,肩膀抖得很厲害。

    我對身體裡另一個她說,我會把他還給你,你會完完全全地擁有他,但不是現在,現在你就像幾年前的我,有愛卻不懂得如何去愛,常常會弄傷外表精明能幹,內心卻細膩寡言的這個男子,我不希望看到他不好,不希望看到他為愛所煩惱,想你也不願意,我們都不希望看到心愛的男人的愛情不好。

    她有時會理解地點頭,有時卻會激烈地反駁。我不怪她,因為她的情緒波動,多麼多麼像曾經的我。

    是什麼讓我恍然大悟?失愛還是失生?

    我需要這個二合為一的女子的理解,我用我的堅定去說服她。

    也有過動搖,當她用尖銳的話語刺傷我的時候,她說他愛的是我,不是你的時候。我就會大滴大滴地掉眼淚,咬著嘴唇不說一句話,我怕我一開口,以前那個桀驁的我就會回來,以至口不擇言,嚇到他。

    因為每每這時,他總是在離我最近的地方,抱著我,說,我知道你難受,我感同身受,多希望那病痛是在我身上。

    我用滾燙的手指滑過他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來嘛,我笑,只不過是發燒。

    不會是失去,永遠不會,我說過一定要陪他走過全程,一定會在他離開之後離開,我怎麼忍心再讓我心愛的男人面對失去。

    只要他俊朗的臉上浮現笑容,只要他的酒窩深深地綻放。

    人家的酒窩都是一對對的,怎麼你只有一個?為了分散注意力,我一遍一遍問他這個問題。

    雖然,答案爛熟於心,我還是喜歡聽,和他一起回想,當年那個頑皮的少年因為不小心,而讓傷痕封住了左頰的笑靨,只留下右邊那個令人深陷的漩渦。

    以後不許再那麼不小心,如果我是你媽媽該多好,就可以從小保護你了,頑皮的小男孩。我逗他,他笑得肆意,說,這樣也好啊,多麼深的印象。

    是啊,是啊,二合為一,加倍經久。我話露玄機,而他絲毫沒有疑問,多好,現在他有單純明朗的快樂,不需要疲累地想東想西。

    我終於做到了,我們終於做到了。

    我,他,那女子,我們在同心協力,讓這份愛完滿。

    五年一晃而過,我的歸期近在眼前。

    他恰好在這個時候向我求婚。真好,這是我設想的最完滿結局。

    我說,好啊好。

    然後張羅著買傢俱,試婚紗,一切都是那麼好。

    我要嫁給我的愛人了,找一個你愛的也愛你的人結婚是多少人難以完成的苛求啊。以何種方式又有什麼關係。

    我挽著他的手臂走入禮堂,然後深深地看他,用含著淚水的眼睛望到他的心裡去。我知道這是我最後可以名正言順肆意深情看他的機會。

    他拍拍我的頭。笑著說,傻瓜,哭什麼,你不願意嫁給我嗎?

    我說不是,我是幸福地快要掉下淚來了。

    我們交換婚戒,銀指環被換下。我就在這一刻和那女子的身體倏然分離,剎那間好像自己也被分成兩半。

    前世、今生、下輩子都不可能再有交集。

    再見了,我的愛。

    這情景,多象《大話西遊》結尾時,紫霞仙子和夕陽武士在城牆上看孫悟空離開的那場戲。

    記得當時看時,我的淚流得淅瀝嘩啦。但現在我沒有哭,因為我的心願已了。

    那個女子應該已經成熟,應該已知道怎樣把他照顧的很好,她已是他的妻。

    7

    我徑直去閻王大哥那裡報到。

    他看到我,眼神複雜。我說,你不用這樣看我,我沒事。說吧,你決定讓我下輩子作什麼?

    他說,你真的很守信用,我也很欣賞你。所以我決定……

    我知道他下面要說什麼。所以我搶先一步,斬釘截鐵地說,不必了,閻王說話應該一言九鼎啊。我也不想再作人,最好作株植物。天藍藍,風輕輕,我可以在天地之中快樂的曬太陽,多好。

    他知道我的執拗,所以不再勉強。

    我便投胎作了一株絲蘭。有常綠的粗壯枝幹,頭頂會開白色的花朵,像極我最後穿婚紗的樣子。它的英文名叫yucca,和我前世的一樣。

    我最後還是和閻王大哥講了一個條件,他答應了,所以我最終沒有喝那碗湯,所以我一切都不會忘記。

    因為剛才那句話說完整了應該是:天藍藍,風輕輕,我可以在天地之中快樂的曬太陽,偶爾想想他,多好。

    我是一株有感情的植物,所以常常會為某些事感動,感動時我仍習慣掉眼淚,但在植物的世界中管那叫水氣蒸發。

    我常常綠油油,很招人喜愛,於是我在花店不久就被一對年輕夫婦買去。

    我就在他們的天台裡,享受陽光、微風、回憶和水氣蒸發。

    女主人浪漫至極,只有她管我叫多愁善感的絲蘭。她真聰明。

    有一天,我在女主人手中的一本書上看到了他的名字。他終於完成了他的心願,我高興地快要叫出來,如果我可以的話。然後,我看到了書的名字,《愛情未滿》,我的淚一下子就流出來了,他仍然記得我。

    女主人看到我週身滲出的水珠,興奮的衝著男主人大叫。看啊,咱們的絲蘭又流淚了,我說過這是一株多愁善感的植物吧,你還不信。男主人是那種清爽落拓的大男孩,他走過來看了看我,然後深情地拍了拍女主人的頭,傻瓜,這叫水氣蒸發。

    呵,傻瓜,他以前也是經常這麼叫我的。

    於是,我「水氣蒸發」地更厲害了。

    8

    這只是一個故事,閒來無事,我就是喜歡編故事,尤其心情不好的時候。但故事中始終有一部分是真實的,我想不說你也知道。

    它發表在我喜歡的雜誌上,我就多買了一本,托人給他捎過去。我在我的這篇故事前夾了一個書籤,上面寫到:謹以此悼念我們逝去的愛情,謝謝你給我靈感。遞出去竟有一絲報復的快感,我也弄不明白那快感從何而來。

    三天後,他來找我。我說記住,那只是一篇故事,我是絕對不會想不開的,請你放心。他停了停。然後他說,阿滿,自己要好好的,尤其過馬路時要小心。我說,我當然會。然後我們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我最終還是忍不住回頭。

    就在那一刻,我聽到了尖銳的剎車聲和骨頭喀喀的碎裂聲。然後,我看到了他欲言又止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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