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動詞—七日殺 02 咒怨 七日殺
    這城市裡,流傳著一個駭人聽聞的傳奇。傳奇裡的這名女子,美麗非凡。據說,她有一顆冰晶做成的心。誰若傷了她的心,她就會用她的心之碎片,刺入那個負心男子的胸膛。然後,她翩然離去。在她離開後的第七日,被刺的男子,將死於非命。

    七日殺

    凌霜降

    第一日

    她叫美吉。我猜測她的血統裡有混血基因。她非常美,有一點點像薇亞,薇亞是那種純淨如水的美麗,很清澈,很純潔的美。她卻不是的,她的眉毛很彎,眼尾卻向上挑,眼睫毛又長又翹,像假的那樣長那樣翹,每一根都像是勾引男人的符號。後來,我吻她的時候,我很認真地數過那些勾人的眼睫毛,居然不是假的。我從未見過一個美人,有那樣天然的美麗的眼睫毛。我也從未見過一個美人,有她那樣的豐胸細腰。我從來,都喜歡腰肢纖細的女子。每一個男人,都有獨特的對女人的偏好,我也不例外。薇亞也是細腰,她說,她為了讓腰變細,像已故影星夢露那樣,去醫院摘掉了兩根肋骨。世上竟有這樣的女人,她為了愛情,居然摘掉了自己的骨頭。這樣的愛,很可怕。

    你在想什麼?我可是不容許我床上的男人走神的。

    美吉一翻身,便騎到了我的身上。燈光從她背後落在她卷曲的長發上,閃著美麗而妖異的光線,她的皮膚,像絲綢那樣柔軟光滑而性感。她的舌頭,更是一刀勾人的小刀。她似乎很熱愛食物,她搬來了紅酒,奶油,巧克力。我很享受自己成為為她裝這些食物的盤子,因為她會把食物吃得很干淨,一點一點地用她小勾子一樣的舌頭,吃得很干淨。我當然也把她當成了食物。在床上,我從來都是凶猛的獅子,我知道,沒有女人會討厭我的攻擊。當然,我也喜歡被女人攻擊。在最後最興奮的那一個瞬間,我似乎看到美吉拿著一枚晶瑩剔透的冰刺,詭異地笑著,把它插入了我的心髒。我分不清楚,我是因為太過興奮還是因為太過害怕,我感覺到我的心髒冷冷地痛了一下。

    美吉貓一樣舔著我胸口上的冰水,問我:我用冰刺刺入了你的心髒,你怕了麼?

    我狠狠地吻她:我很興奮。

    與薇亞分手,果然是對的。與她分手的第一個晚上,我便在常去的酒吧裡,認識了這樣一個尤物。

    第二日

    薇亞昨夜曾自殺入院,我拒絕去探望。崔浩子罵我冷酷,又問我為何要與薇亞分手。我這樣回答他:她愛我愛得太可怕。

    均生,一個女人太愛你,你應視作福份,而非可怕。你這樣傷她,會有報應的。

    崔浩子近來迷上研修佛理,時時以因果報應勸誡我,不要再作情場浪子。

    可愛情這東西,似迷幻藥起作用的那短短的時辰,藥效一過,便再無快感。與一個已經沒有快感的女人在永遠在一起度過一生不是我的信條。人生苦短,需及時行樂。既然她愛我我卻已不愛她,便是她與我的痛苦,再糾纏也沒有意義,不如放手,雙方都可再有自由去尋找愛情。

    想當然,坦白如我,在薇亞問我為何要分手時,我亦是這樣回答的。

    薇亞實在是一個美麗女子,哭的時候,梨花帶雨般楚楚動人。但我知我不可再心軟。她要我給一世的婚姻,我是給不起的。與其糾纏,不如及早放她自由。痛過些許時日,她仍可再尋一份愛情。

    我只是害怕她的執著。兩年前於朋友聚會上遇見她,我一眼便驚艷,雖然也詫異於她何以第一次見我便有那樣情深似海的眼神,但帶著獵艷為目的而參加聚會的我,當然也不會放過美麗可人的她。那時,她說,已暗戀我十年,我便感動地吻她。她性情溫柔可愛,做一手好菜,開一間生意很好的花店,為我搭配的衣物品位高雅,把我的房子收拾得整潔溫馨。她很愛我,她幾乎無可挑剔。

    可我,卻仍是厭倦了。或者不算是厭倦。我只是,不想給她一份婚姻。她要著手逼婚,我自然,是要選擇分手的。

    昨早晨薇亞離開我的房子時,外面下著小雨,我提出送她,她搖了搖頭。我說:那麼,再見吧。薇亞沒有回頭看我,也沒有說再見。她的背影嬌小纖細,看著真令人傷感。

    崔浩子問我去不去醫院看薇亞,我這樣回答:要絕望到底,才可獲得新生。崔浩子便咒我:你會死在女人手裡的。

    晚上,在美吉的懷抱裡,我曾想起過崔浩子的話,我想我當時應該這樣回答他:如果是死在美吉這樣的女人懷裡,我願意。

    第三日

    與美吉是約好一起吃晚飯的。

    是她約的我,明天是我的生日,她提前幫我慶祝。

    我在餐廳裡等了四個小時。從七點等到十一點。短信不回,電話不接。

    我的心髒開始狂亂地跳,加班?有事?車禍?我想打電話到她的家或者她的公司去問,卻發現我對美吉實在是了解甚少。她在哪裡上班?她住哪裡?她的固定電話是多少?我甚至連她的郵箱都不知。

    十一點,我步出餐廳時,有風微涼,我的心髒絲絲地涼,似痛,又似悶。我卻忽然清醒過來了。也是,我與美吉的交往,不過兩天。兩天的時間裡,我們瘋狂地享受性的樂趣,幾時想起問對方的底細。

    她除了知我住在何處,對我的其它,想必也是一片空白,急切於身體糾纏而開始交往的男女,大多如此。我與美吉這樣一個處處誘人的尤物,又怎麼能逃得出例外。

    可即便如此,即便我已經分析得通透。可我發現美吉與另一個男人正在貼身跳舞的時候,我氣壞了。就像一個在自己床上發現老婆與別的男人在偷情的那種憤怒。

    在酒吧裡打架,向來不可能是我的行為。酒吧是用來勾引女人或者被女人勾引的。絕對不是用來打架的。

    可我一個拳頭,便把那個男人打倒在地上。

    均生,你瘋了?地上的男人好不容易爬起來,一臉匪夷所思地問我。

    浩子,你沒事吧?美吉去扶他,我感覺自己的心髒都快要炸掉了,昨晚還與我纏綿悱惻,今晨還約我晚上預祝生日,此刻卻放了我鴿子與我最好的朋友像情侶那般貼在一起?

    可當美吉在混亂中扶起崔浩子後,有人摁亮了酒吧裡的大燈,在那樣清晰的燈光下,我看清楚了美吉的臉。那根本就不是美吉。那是一個長相尚算清秀的女子,淡眉淡目。她與美吉,簡直是天壤之別。是因為我一直想著美吉而產生了幻覺嗎?是因為前兩日的歡愛太過美好而今晚的等待太過難熬嗎?

    崔浩子抹著嘴角的淤青問我:不是你先向薇亞提出分手的麼?她沒死成卻也沒來糾纏你,你用得著變得這麼沖動?

    我說:不是薇亞。是美吉。你說的報應,她來了。

    第四日

    崔浩子說法是,我遇見美吉,是浪蕩子遇見交際花,棋逢對手,最好便是就這樣結束,留一點懷念,豈非更好。最好,便是回頭去找薇亞,那樣好的一個女人,應娶回家作老婆好好痛惜,而不是留給別人。若再遇見美吉時仍舊情難忘,忍得住,便為薇亞忍耐。若真忍不住,再作露水情人也無可厚非。

    我問他:你會否娶今晚一起跳舞的女子?

    崔浩子搖頭。我就知道,他就是信佛理也是個花和尚,到頭來還不是與我一樣是個浪蕩子。

    混了那樣多年情場,我自然也不是再是泥捏的兵。美吉消失了。我對她的戀情,自然也應該消失,誰也不應該為一段單戀寂寞一生。

    今天一直頭痛欲裂,心髒跳得時快時慢,我疑心自己在快速地老化。下午,決定離開辦公室去看醫生。我才三十歲,正是一個男人最好的時候,我的事業,剛剛步入成功,我可不想就這樣不明不白地結束人生。

    醫生說,一切正常的時候。我仍感覺我的心髒,似在冷冷地痛。出了醫院路過花店,我忽然想起了薇亞,她為了與我的戀情失敗而自殺,我不去看望她,至少,是可以送一束花聊表慰問的。

    回到家,便接到薇亞的電話:均生。我是太愛你,才那樣做。你若在今日十二點前向我求婚,我便願意付十倍的價錢,買回那枚冰刺。

    我就知道,對於一個願意為你自虐的女人,連一枝花也不能送。你一時心疼她,她便以為你要回頭。

    薇亞,我只是想你好起來。我始終認為,我與你作普通朋友更好。請你堅強。

    薇亞沉默良久。她未再搭話。

    掛了電話,我便沉沉睡去。經歷太多的戀情,大抵也是會累人的。

    第五日

    你很愛他,愛到想與他共度一生。你為他減了脂肪,斷了肋骨,傷了心肝脾胃。他卻說他是浪子,他不再愛你,他不適合婚姻。你被他傷到恨不得挖出他的心看看,他的心是不是肉做的。是的。他令你痛得想殺死他。你確定你真要那樣做嗎?本公司推出“七日殺”銷售計劃,為你神不知鬼不覺地殺死那個有可能還要去傷害別的女人的可惡男人。我們的殺手是美女。在你付了定金後,我們就會下手,第四日你有一個反悔的機會,這也是給那些負心的男人一個機會,如果他正好願意回頭給你未來,那麼,你可付十倍的價錢買回他的命。如果,他不願意,你也不反悔,那麼,第七日之後,你可以准備參加他的葬禮了。

    這是我常常去逛的那個論壇上的一個貼子,沒有人回復,但點擊量奇高。

    殺手公司?專殺負心的男人?用什麼殺?下手後七日才死?中間還可以反悔?以為這還是在武俠世界麼?還是神話世界?

    我斷定,那是謠言。

    崔浩子摁我的門鈴的樣子,拼了命一樣,劈頭便問:看見論壇上的貼子了麼?專殺負心男子的七日殺。

    浩子,作為一個理智的男人,你應知法治國度不會發生那樣的事情。下手後七日才死去,這只是武俠小說裡的情節。我們要理智。

    可昨夜我明明看到那個女人用冰刺插入了我的心髒,我不曉得當時的感覺是太興奮還是冰冷的疼痛。你有過那樣的感覺嗎?明明覺得那根冰刺刺入了心髒,但卻沒有傷痕,也沒有流血,甚至不知道是不是有疼痛。均生,你未遇到過,你不會知曉我看到那貼子時的震懾。

    那麼,如果那是真的,你能一一想起你負過的女子麼?你能知道是她們中的誰付了錢殺你?

    崔浩子不能。

    我也不能。但我至少接到過薇亞的電話。

    是的,電話。我終於明白了薇亞昨夜在電話裡說的話所代表的意義。我還有理由相信那真的只是一個謠言嗎?

    半夜,我飛奔下樓,開快車去醫院。

    第六日

    凌晨。這是凌晨。第六日的凌晨。

    如果那個謠言是真的,那麼,還有二十四個小時我將死去。

    天暗得可怕,醫院裡的燈光微弱,那光線是冷若冰霜的。我找不到薇亞。

    我確信,如果我向她求婚,她必定會救我。

    可是,我找不到她。值班護士說:兩個小時前,薇亞出院了。

    她是割脈自殺,流了那樣多的血液,不可能獨自出院。薇亞在這座城市沒有親人,是誰來接走她?

    是一個叫美吉的女子。長得非常漂亮。說是病人的姐姐。

    美吉。

    是那個殺手!

    我打電話給崔浩子:把你那個做心髒專家好友的電話給我。然後,你打電話給你的所有前女友,詢問她們是否買了七日殺這項服務。然後,向那個買了殺手計劃的女子求婚。最後,如果見到薇亞,請第一時間告訴我並且告訴她我在找她。

    可笑嗎?帥氣多金浪蕩瀟灑如我與崔浩子,為一個互聯網上的謠言廣告而像一條垂死的狗一般在這城市裡作最後的奔跑。

    一點也不可笑。那個最好的心髒專家告訴我:你的心髒出了問題,正在快速地衰竭,隨時都有可能導致你死亡。

    我看過我心髒的X光片,和前天我看過的X光片已經完全不一樣。前天我的心髒,強壯而完美。今天我的心髒,千瘡百孔奄奄一息。

    毒藥?美色?心理因素?

    心髒病專家搖頭:我不能確定原因。我只知道,現在如果你想活下去,最好盡快換一顆健康的心髒。但目前全世界的心髒源都很短缺。

    我就要死去。我必須相信他。

    我也必須相信,那個該死的謠言。

    但我不會放棄,我要找到薇亞。找到薇亞,便能找到美吉。找到美吉,我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第七日

    我找不到薇亞。我只能給論壇上那個貼子上留的郵箱發郵件,一封又一封。我很迫切。但我的郵箱寂靜得可怕。對方毫無反應。

    我還沒有死去。但我的心髒,正在死去。我能感覺得到,我開始視力模糊,開始呼吸困難,甚至開始覺得全身冰冷。

    我出現了幻覺。

    美吉毫無預警地出現了,她輕易就打開了我的房門,她很美。她是一個絕代尤物。我從未見過那樣美麗妖冶的女子。她似一個女王。她的身後,跟著純潔憂傷的薇亞。

    我開始向薇亞懺悔,我說我願意娶她,並且和她度過一生。我告訴她我並不是不愛她,我只是更愛自由。

    薇亞一直哭,她楚楚動人地落淚,她哭得我的心都要碎掉了。

    美吉把手伸過來,放在我的胸前,她無論做什麼動作,都優美異常,她的手似有力量,我的心髒慢慢平靜,疼痛減輕了,我清晰地聽到她問我:這個城市裡,有一個駭人聽聞的傳奇,你知道麼?

    我搖頭。

    這城市裡,流傳著一個駭人聽聞的傳奇。傳奇裡的這名女子,美麗非凡。據說,她有一顆冰晶做成的心。誰若傷了她的心,她就會用她的心之碎片,刺入那個負心男子的胸膛。然後,她翩然離去。在她離開後的第七日,被刺的男子,將死於非命。

    可是,薇亞並不是這個女子。

    不,薇亞就是這名傳奇女子。她就是我,我就是她,我們都是一樣的,我們都有一顆被男人傷得千瘡百孔的心。不是嗎?

    我緘默,無話可說。我雖並非存心去玩弄女子,可我不斷地追求新鮮的愛情,終於還是將那些我愛過的女子一一傷透。

    是你自己殺死了自己。你明白麼?不如立個遺囑,將房產存款留給薇亞,你總不至於令她無力撫養你的孩子。

    美吉媚笑著,艷麗絕倫。薇亞仍在哭泣,她的肚子,果然微微隆起。

    我接過美吉遞過來的筆,我沒有別的選擇。我太不相信傳奇,所以,才成為了傳奇的一部分。

    我最後閉上眼睛的一刻,我聽到美吉對薇亞說:現代都市,三十歲的男人死於心髒衰竭不是什麼新聞。不會有人懷疑你。這個孩子是他的,你會養育他嗎?

    是呀,那是我的孩子。薇亞會養大他嗎?

    我很想知道答案,這是我死前的最後一個願望。

    可是,我死了。我沒有聽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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