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元妃省親寫了哪些事
甲戌本第十六回總批中,脂硯齋評說:"借省親事寫南巡,出脫心中多少憶昔感今!"
那麼,到底多少呢?
先說"憶昔",乃指曹寅在江寧織造署四次接駕的崇耀往事;再說"感今",是說如今子弟流散、潦倒滄桑之悲慘現狀。
而曹家的潦倒,正是因為接駕落下了巨大虧空、被朝廷追逼欠款所致,真是最輝煌成績,最悵恨罪名。所以,作者在這一回中借趙嬤嬤之口假說甄家事:
"還有如今現在江南的甄家,噯喲喲,好勢派!獨他家接駕四次。若不是我們親眼看見,告訴誰誰也不信的。別講銀子成了土泥,憑是世上所有的,沒有不是堆山塞海的,-罪過可惜-四個字竟顧不得了。"鳳姐道:"常聽見我們太爺們也這樣說,豈有不信的。只納罕他家怎麼就這麼富貴呢?"趙嬤嬤道:"告訴奶奶一句話,也不過拿著皇帝家的銀子往皇帝身上使罷了!誰家有那些錢買這個虛熱鬧去?"
在這段話中,脂硯接連批下"甄家正是大關鍵、大節目,勿作泛泛口頭語看","點正題正文","極力一寫,非誇也,可想而知","真有是事,經過見過","最要緊語,人苦不自知。能作是語者吾未嘗見"等批語。生怕讀者不明白,這才是作者要出脫的心中感想。
這感想便是:曹家之虧空,乃是"拿著皇帝家的銀子往皇帝身上使"所造成,如今慘況,實為冤案!
我們不妨再來看一遍元妃的判曲《恨無常》:
喜榮華正好,恨無常又到。眼睜睜,把萬事全拋;蕩悠悠,把芳魂消耗。望家鄉,路遠山高。故向爹娘夢裡相尋告:兒命已入黃泉,天倫呵,須要退步抽身早!
脂硯齋在此有一句夾批:"悲險之至!"
"悲"是很好理解的,但為何"險",又何為"險"呢?
我們從前文可知,元妃的這一聲"退步抽身"的斷喝,絕不會是平郡王妃向曹寅喊出的,因為曹寅並沒有經歷家族敗落的命運;也不可能是胤礽向父皇喊出的,康熙貴為皇帝,卻往哪裡"退步抽身"呢?但也不會是弘皙向自己的廢太子父親喊的,因為謀反的正是弘皙本人,他就是不滿於父親的"退步",才要密謀奪嫡的,又怎麼會"向爹娘夢裡相尋告"呢?
也許,這只是化身為元春的胤礽、弘皙父子悔不當初的自歎自艾,又或是代替四大家族向爭權奪利的皇族提出來的乞求——倘或如此,那麼元春便並不單純是某一個曹家親眷或者歷史人物的替身,而代表著某種勢力、某個現象,以及這權力和命運引起的感歎與頓悟。
這就使得這個人物的一言一行、一顰一歎,都具有了相當重要的暗示意義。而元妃省親一段濃墨重彩的大場面描寫,是全書中元妃唯一的一次正面出場,其意義就更加非同尋常。且看下面一段:
茶已三獻,賈妃降座,樂止。退入側殿更衣,方備省親車駕出園。至賈母正室,欲行家禮,賈母等俱跪止不迭。賈妃滿眼垂淚,方彼此上前廝見,一手攙賈母,一手攙王夫人,三個人滿心裡皆有許多話,只是俱說不出,只管嗚咽對淚。邢夫人、李紈、王熙鳳、迎、探、惜三姊妹等,俱在旁圍繞,垂淚無言。半日,賈妃方忍悲強笑,安慰賈母、王夫人道:"當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見人的去處,好容易今日回家娘兒們一會,不說說笑笑,反倒哭起來。一會子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來!"說到這句,不覺又哽咽起來。
"當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見人的去處"竟是元春天倫相聚後說的第一句話,何其心痛!
曹雪芹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向我們點出了胤礽、弘皙父子的悲慘處境。一方面,他們本是天潢貴胄,身份高貴至極;另一方面,他們又處境淒涼,長期被圈禁,"不得見人"。倘若在《紅樓夢》中描寫一個人物來形容他們的處境,有什麼比塑造一個沒有自由的皇妃更合適的呢?
元妃又說:"田舍之家,雖齏鹽布帛,終能聚天倫之樂;今雖富貴已極,骨肉各方,然終無意趣!"這種種慨歎,都可看作曹雪芹對黃高粱夢中人發出的一種悲憫與勸諫。倘若這些人能夠早早"退步抽身",不要謀反圖位,又何至於骨肉分散、各自一方呢?
故曰"悲險之至",故曰"路遠山高",故曰"二十年來辨是非",故曰"回首相看已化灰"!
再看元妃點的四出戲:
第一出《豪宴》(庚辰雙行夾批:《一捧雪》中伏賈家之敗);
第二出《乞巧》(庚辰雙行夾批:《長生殿》中伏元妃之死);
第三出《仙緣》(庚辰雙行夾批:《邯鄲夢》中伏甄寶玉送玉);
第四出《離魂》(庚辰雙行夾批:《牡丹亭》中伏黛玉死。所點之戲劇伏四事,乃通部書之大過節、大關鍵)。
因為這句"所點之戲劇伏四事,乃通部書之大過節、大關鍵",使得研紅之人一時間都成了戲迷。
然而每部戲都有其繁雜的起承轉合,發生、發展、高潮、結束,不可能把某件事完整地套用在某一個戲劇上。所以元妃點的只是一個曲段,而照應的,也只是某個細節,或者某種暗示。
脂硯齋好心地點明了四場戲的出處及所伏之事,本來可以省了紅學家們許多搜尋資料的工夫,卻偏偏事與願違,變成帶紅學家們走了許多膠柱鼓瑟的彎路——因為《乞巧》來自《長生殿》,且"伏元妃之死",於是紅學家們便認定元妃也是像楊貴妃那樣因"三軍停駐馬不前",而被皇帝下令勒死的——這樣的照本宣科,像足了賈寶玉嘲笑的祿蠹,哪有一點靈氣和變通可言?
其實,我認為脂硯已經說得很清楚,那"通部書之大過節、大關鍵"並不是這四部戲,而是它們所伏的四件事。而這四件事,脂硯也說得很明白了,即"賈家之敗"、"元妃之死"、"甄寶玉送玉"、與"黛玉死"。
這一段話,從故事到批語,本身是謎面,也是謎底,就像"元、迎、探、惜"暗伏"原應歎息"之意一樣,話已說盡,根本無需再做更多的推敲了。偏偏紅學家們樂此不疲,將戲本子搬出來好一頓研究,硬把戲曲故事當成紅樓框架,一板一眼地往人物身上硬套,鬧出了不少笑話。
其實,這種錯誤很容易就發現其謬誤:倘若《乞巧》伏元妃死便指元妃要被皇上賜死的話,那麼《離魂》伏黛玉死豈不是說黛玉會死而復生,並與寶玉幽媾?這可能嗎?
因此,這段情節所需要引起注意和特別探討的,其實並不是四出戲目包含了哪些情節,或者暗示了什麼內容,因為這些都已經由脂硯齋明白地揭出了謎底,無須糾纏了;而沒有揭謎底的,是這四件事與元妃有什麼關係。
四出戲由元妃來點,這充分說明了四件事與元妃或者元妃所代表的皇權有關。其中"賈家之敗"與"元妃之死"是容易理解的,然而"甄寶玉送玉"和"黛玉死"與元妃或者朝廷的關係是什麼呢,就大可商榷了。
有人說寶玉和寶釵的"金玉良姻"乃是出自元妃的賜婚,倘如此,她與"黛玉死"也就有了直接的聯繫;而我曾有過黛玉才是奉旨遠嫁第一人選的猜測(詳見探春篇),也同樣證實黛玉之死與皇權迫害的直接關係。
然而"甄寶玉送玉"呢?莫非甄家的故事也與元妃有關?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甄"即"賈",兩者的故事是可以互代的,甚至某些時候,甄家的故事比賈家故事更具有現實意義。比如書中寫甄家是"欽差金陵省體仁院總裁"、"獨他家接駕四次"等,都是"真事"。而元妃省親,暗示的正是江寧接駕事,故而,在省親一回中又怎麼可以不提到甄家、在元妃點戲時又怎能不暗示"真事"呢?
而這件事,便是"甄寶玉送玉"。
可惜的是,"甄寶玉送玉"究竟是怎樣一個故事,又與皇宮有著什麼樣的關係呢?我曾做過多種推測,卻沒有一種能夠真正說服自己,只好暫且擱置了。
最後,我們來說說元妃省親的最後一幕:
眾人謝恩已畢,執事太監啟道:"時已丑正三刻,請駕迴鑾。"賈妃聽了,不由的滿眼又滾下淚來。卻又勉強堆笑,拉住賈母、王夫人的手,緊緊的不忍釋放,再四叮嚀:"不須記掛,好生自養。如今天恩浩蕩,一月許進內省視一次,見面是盡有的,何必傷慘。倘明歲天恩仍許歸省,萬不可如此奢華靡費了。"
庚辰本於此有雙行夾批:"妙極之讖,試看別書中專能故用一不祥之語為讖?今偏不然,只有如此現成一語,便是不再之讖,只看他用一-倘-字便隱諱,自然之至。"
可見自此之後,元妃並未有過第二次省親。這絕無僅有的驚鴻一瞥,就是賈元春在書中唯一的一次正面描寫了。其後即使有照應元春言行的文字,也必然都是虛筆、側筆,諸如宮中傳出端午節賞賜或元宵節燈籠謎之類。
然而這省親的後遺症卻從此種下了,此後她做了兩件大事:一是將大觀園賜與諸姐妹和寶玉居住;二是令眾人往清虛觀打醮三天,並賞了端午節的禮。而這禮物,寶釵和寶玉是一樣的,黛玉卻和三春相同,降了一等。這究竟意味著什麼呢?請看下文。
2.元春為什麼不喜歡林黛玉
元春與黛玉、寶釵只有一次照面,即在省親之時:
賈妃因問:"薛姨媽、寶釵、黛玉因何不見?"王夫人啟曰:"外眷無職,未敢擅入。"賈妃聽了,忙命快請。一時薛姨媽等進來,欲行國禮,亦命免過,上前各敘闊別寒溫。
這是賈妃第一次看見寶、黛二人,並沒有做任何表示,而寶、黛此前既然從未見過元妃,自然也無"闊別寒溫"可敘,因此可想而知,敘話的大約是薛姨媽。
然而接下來的一段話卻峰迴路轉:
賈政又啟:"園中所有亭台軒館,皆系寶玉所題;如果有一二稍可寓目者,請別賜名為幸。"元妃聽了寶玉能題,便含笑說:"果進益了。"賈政退出。賈妃見寶、林二人亦發比別姊妹不同,真是姣花軟玉一般。因問:"寶玉為何不進見?"
此前賈妃看見寶、黛二人時,並未有所表示。這會兒說了一番家常閒話,情緒穩定下來後,又聽見寶玉能題,原該立刻提出寶玉進見才對。卻不急著下令,而是突然想起觀察寶、林二人來,看見她們"姣花軟玉一般",並無誇讚,卻又忽然轉而問起寶玉來。真正一波三折,初看大不合情理,細想卻頗有趣味。
是否可以做這樣的推測呢?——元妃在聽到賈政說起寶玉能題,知道他"果進益了"後,高興之餘,自然便想起弟弟的終身大事來。於是便想起觀察兩位表妹來,心中未嘗沒有代弟擇媳之意。看了一番,十分滿意,難決高下,這才又想起要召見弟弟,比量一番。
接下來,元妃令眾姐妹及寶玉作詩。看後稱賞一番,笑道:"終是薛林二妹之作與眾不同,非愚姊妹可同列者。"
這裡可以看出,元春對寶、黛的才學是認可的,且將兩人相提並論,並無薄厚之分。
倘若故事就到這裡頓住,那麼元春、寶釵、黛玉、寶玉四個人的故事就不會橫生枝節,餘韻不止。然而元春偏偏命寶玉連作四首五言律,"使我當面試過,方不負我自幼教授之苦心。"
於是,寶釵和黛玉在自己交了卷之後,看到寶玉苦思不已,便都代他著急,都想幫忙,其表現卻是完全不同的,正是"一樣關心,兩種態度",寫得相當傳神。
先看寶釵的表現:
彼時寶玉尚未作完,只剛作了"瀟湘館"與"蘅蕪苑"二首,正作"怡紅院"一首,起草內有"綠玉春猶卷"一句。寶釵轉眼瞥見,便趁眾人不理論,急忙回身悄推他道:"他因不喜-紅香綠玉-四字,改了-怡紅快綠-;你這會子偏用-綠玉-二字,豈不是有意和他爭馳了?況且蕉葉之說也頗多,再想一個改了罷。"寶玉見寶釵如此說,便拭汗說道:"我這會子總想不起什麼典故出處來。"寶釵笑道:"你只把-綠玉-的-玉-字改作-蠟-字就是了。"寶玉道:"-綠蠟-可有出處?"寶釵見問,悄悄的咂嘴點頭笑道:"虧你今夜不過如此,將來金殿對策,你大約連-趙錢孫李-都忘了呢!唐錢珝詠芭蕉詩頭一句-冷燭無煙綠蠟干-,你都忘了不成?"寶玉聽了,不覺洞開心臆,笑道:"該死,該死!現成眼前之物偏倒想不起來了,真可謂-一字師-了。從此後我只叫你師父,再不叫姐姐了。"寶釵亦悄悄的笑道:"還不快作上去,只管姐姐妹妹的。誰是你姐姐?那上頭穿黃袍的才是你姐姐,你又認我這姐姐來了。"一面說笑,因說笑又怕他耽延工夫,遂抽身走開了。寶玉只得續成,共有了三首。
再看黛玉的表現:
此時林黛玉未得展其抱負,自是不快。因見寶玉獨作四律,大費神思,何不代他作兩首,也省他些精神不到之處。想著,便也走至寶玉案旁,悄問:"可都有了?"寶玉道:"才有了三首,只少-杏簾在望-一首了。"黛玉道:"既如此,你只抄錄前三首罷。趕你寫完那三首,我也替你作出這首了。"說畢,低頭一想,早已吟成一律,便寫在紙條上,搓成個糰子擲在他跟前。寶玉打開一看,只覺此首比自己所作的三首高過十倍,真是喜出望外,遂忙恭楷呈上。
對於黛玉代作的這首詩,元妃是讚譽有嘉的,指其為四首之冠——自然,那時她並不知道寶玉作弊。
回駕時,元春命人頒下賞賜,賈母的自然是頭等,邢夫人、王夫人減了一等,"寶釵、黛玉諸姊妹等,每人新書一部,寶硯一方,新樣格式金銀錁二對。寶玉亦同此。"
至此,元春對寶、黛兩個還是一視同仁的,賞賜也視如諸姐妹一般。
然而事隔不久的端午節賞賜,二人就忽然有了高下之分,變成寶釵和寶玉同等,而黛玉則與眾姐妹一樣,降了一等了。對此,寶玉的第一個反應是"傳錯了",而襲人說,"都是一份一份的寫著簽子"的,不會錯。
然而元春究竟為何錯點鴛鴦呢?她在省親時明明對寶、黛兩個同等對待的,從什麼時候起突然偏心了呢?難道黛玉做錯了什麼?
有一個可能是在王夫人後來進宮探訪時,不住向元春提起自己的外甥女寶釵,說起寶釵的諸般好處與黛玉的多愁多病,慫恿貴妃女兒為寶玉賜婚;而另一個可能,則是黛玉幫寶玉打小抄的行為,後來被元春知道了,從而厭黛喜釵,變了方向。
有個輔證,第七十六回《凸碧堂品笛感淒清·凹晶館聯詩悲寂寞》中,湘雲誇獎"凸碧"和"凹晶"兩個字用得好,黛玉說:
"實和你說罷,這兩個字還是我擬的呢。因那年試寶玉,因他擬了幾處,也有存的,也有刪改的,也有尚未擬的。這是後來我們大家把這沒有名色的也都擬出來了,注了出處,寫了這房屋的坐落,一併帶進去與大姐姐瞧了。他又帶出來,命給舅舅瞧過。誰知舅舅倒喜歡起來,又說:-早知這樣,那日該就叫他姊妹一併擬了,豈不有趣-所以凡我擬的,一字不改都用了。"
同"省親"隔了近六十回,竟忽然補出這麼一段"後傳"來,真正意外之文字。而這段文字,僅僅是為了再次描寫園中景象佈局嗎?還是借這段話重新點出《大觀園試才題對額·榮國府歸省慶元宵》一段,提醒讀者留意,黛玉不僅曾替寶玉擬名,還曾替寶玉作詩?
到這時,大觀園已是悲劇揭幕,大勢將去了,黛玉還在得意於"大姐姐"對自己眼光的肯定上,絲毫沒有排斥之意,可見其天真。然而她沒有想想:為何凡她擬的,"一字不改都用了"呢?果然只是因為她的才分高卓麼?或者,正是元春"見外"的表現?
此前在園中時,元春看匾額,原有批改的習慣。比如"蓼汀花漵"只留"花漵"二字,將"紅香綠玉"改成"怡紅快綠","杏簾在望"題名"浣葛山莊"後又改回"稻香村"等。然而賈政將諸姐妹擬的名色送進宮後,元妃問起都系何人所擬,得知某些出自黛玉手筆,出自嫌忌,卻只能有兩種表現:要麼一字不用,要麼一字不改。
元妃的體度和涵養,讓她選擇了後者。
很有可能,彼時元妃已經借由太監、宮女之口瞭解到寶釵、黛玉二人在省親作詩時的不同表現了。那寶釵在幫著寶玉之餘,顧及的乃是皇姐的心思,"他因不喜-紅香綠玉-四字,改了-怡紅快綠-;你這會子偏用-綠玉-二字,豈不是有意和他爭馳了?況且蕉葉之說也頗多,再想一個改了罷。"何等體貼,何等細心,更重要的是,何等敬上!而黛玉,卻是恃才傲物,逞自己之才幹,把別人當傻子,完全越俎代庖,教唆寶玉打小抄矇混過關起來,這不是"欺君"麼?
當時元春雖然高高在上,太監、宮女可是黑鴉鴉站了一屋子的,那些人在宮裡每天做的是什麼,不就是"察言觀色,吹毛求疵"麼,寶釵、黛玉的這些小把戲小動作,怎麼可能逃得脫他們的"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呢?
脂批說"黛玉一生是聰明所誤",這次題詩,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