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孩子的時候起,我就本能地討厭寓言。就像對教堂、憲警、鬥牛士和手風琴一樣的反感。那些可憐的動物代替寓言家的嘴在胡說八道,像自然歷史課的玻璃櫃裡發臭的寂靜一樣,令我感到可恨。對我來說,它說的每一個字,就是那一個感冒了的有著檣皮般臉皮的先生說的:好像一個玻璃的眼珠,一段假樹枝上吊著的一個翅膀的金屬線。後來當我在塞維利亞的韋爾瓦的馬戲裡看到經過訓練的動物的時候,離開學校時留在那裡的早被遺忘了的寓言、字帖、獎金,又都重新出現在眼前,恍若一場青春時代的不愉快的噩夢。
我成人以後,小銀,一個叫拉封丹1的寓言家使我和會說話的動物講和了。你已經聽過我反覆地講過多次,他有一首詩,有時我覺得真正是烏鴉、鴿子或者是山羊的聲音。可是我總忘不了最後的結語警句,那是一條枯乾的尾巴,是羽毛筆最後落下的灰燼。
當然,小銀,你不是通常含義的一頭驢子,也不是西班牙科學院編的字典中解釋的那頭驢子。你是一頭如同我所知道的和瞭解的驢子。你有的並非是我的而是你自己的語言,就像我沒有玫瑰的,玫瑰也沒有夜鶯的語言一樣。這樣,你就用不著害怕,我永遠不會使你在我的書裡變作一個寓言家的多嘴滑舌的英雄,把你的表情和叫聲跟狐狸或者麻雀編織在一起,以便最後能寫出黑體字的寓言家的空洞而枯冷的道德結論。絕對不會的,小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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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拉封丹(1621-1695):法國寓言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