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與火之歌5:魔龍的狂舞 正文 第十八章 提利昂(五)
    害羞小姐號像一個在陌生的大樓裡搜尋道路的盲人一樣穿過濃霧。

    修女萊莫爾在祈禱,濃霧掩蓋了她的聲音讓它聽起來細小安靜。格裡夫在甲板上踱步,鎧甲在他狼皮斗篷下輕輕碰撞。不時的他會摸一摸他的劍好像想確定它是不是還好好掛在腰間。洛裡·達克菲爾德則推著右舷的撐桿,楊恩德裡在左舷,伊西拉掌舵。

    「我真心對這個地方沒好感,」「半學士」哈爾頓嘀咕。「怕一場小霧?」提利昂嘲笑,但是其實那是很大一場霧。在害羞小姐號的穿透,小格裡夫站在第三個撐桿邊,將在霧靄中摸索的眾人推離危險。船首船尾都點著燈籠但是霧實在太濃以至於站在船中央的侏儒只能隱隱看到一點光亮漂浮在前面而後面一點光亮的追隨。他的任務是照顧火盆確保不會熄滅。

    「這不是普通的霧,雨果·希山,」伊西拉堅持道,「它包含著巫術,如果你又鼻子的話你就能聞到了。許多航行者都在這裡頭迷失了,平底船和海盜們,大艦船都一樣。他們無助地在迷霧中徘徊,搜尋著永不會出現的太陽直到瘋狂和飢餓了結了他們。他們不得安息的痛苦靈魂就在這裡的空氣中和水下遊蕩。」

    「現在又來了,」提利昂說。在右舷邊一隻足以捏碎穿體的巨手從濁浪深處伸出。只有它的兩個手指頭露出了水面,但是緩慢漂過它旁邊的害羞小姐號還是能看到手的其他部分在水下被扭曲,而後有一張蒼白的巨臉注視。但是提利昂的語調並不愉快而他也不太自在,這是個不祥的地方,與死亡和絕望相伴。伊西拉沒說錯,這種濃霧絕非自然產生,有些靈魂在水中滋生,在空氣中腐化。這也不奇怪石人們都瘋了。

    「你不該開玩笑的,」伊西拉警告說。「輕語的私人憎惡溫暖和小聰明而且一隻沒停止找更多的靈魂加入他們。」

    「我懷疑他們有沒有我這種尺寸的裹屍布。」侏儒用棍子攪拌著煤渣。

    「憎惡不及飢餓一半的可能擾動石人。」「半學士」哈爾頓用一條黃色長圍巾包裹住口鼻,聲音變的沉悶。「任何神智正常的人都不會吃任何來自這片濃霧中生出的東西。每年瓦蘭提斯的元老們都會三次派遣載著給養的大船逆流向上,但是這憐憫之船總是遲到而且有時會帶回比食物更多的人口。」

    小格裡夫說,「這條河裡肯定由於。」

    「我可不會吃這些河裡的魚,」伊西拉說。「絕不會。」

    「不要呼吸這些霧更好,」哈爾頓說。「加林的詛咒已經包圍我們了。」

    唯一不吸入這些霧的方法就是別呼吸。「加林的詛咒只是灰死病而已,」提利昂說。那種詛咒在孩童身上比較常見,尤其是潮濕寒冷的氣候裡。那些痛苦的肉體逐漸僵硬,鈣化然後碎裂,雖然侏儒讀過關於灰死病可以被控制:用酸橙、芥末膏、滾水浴(這是學士說的)或者祈禱,獻祭和齋戒(修士們的論調)。接著病魔就會消退,讓那個年輕的受害者毫無人形的生存。學士和修士們都認為被灰死病標記過的孩童不會再被別的世間災禍困擾,也不會被它恐怖迅猛的表兄灰瘟侵害。「潮濕被歸咎於罪魁禍首,」他說。「空氣中的骯髒液體。不是什麼詛咒。」

    「征服者們哪樣都不信,雨果·希山,」伊西拉說。「瓦蘭提斯和瓦雷利亞的人在金籠子裡吊死了加林,嘲笑著他當他向聖母求助毀滅他們。但是當晚漲潮就溺死了他們,從那天起他們就不曾安息。他們在這裡的水下,這些曾經的火之王們。他們冰冷的呼吸從黑暗中升起造就了這些霧靄,他們的肉體就像他們的心一樣變成了石頭。」

    提利昂的半截鼻子奇癢無比,他抓了抓它。老女人也許是對的,這是個不祥之地。我感覺自己又回到了那個廁所,看著自己的父親死亡。若這些天來他都得呆在這灰色的濃湯裡看著自己的骨肉變成石頭,他也會瘋掉的。

    小格裡夫看起來不怎麼關心他的疑慮。「就讓他們好好試著來挑戰我們吧,我們會讓他們知道我們是什麼做的。」

    「我們參照天父和聖母自己的面貌是血肉所制,」萊莫爾修女說。「我懇求莫要在說些不敬的吹捧了。驕傲是重罪。那些石人就很驕傲,而裹屍布神是其中最驕傲的。」

    火盆中的熱炭弄得提利昂滿臉通紅。「是不是真有以為裹屍布神又或者他僅僅是個傳說?」

    「自從加林之日起,裹屍布神就統治著這片迷霧,」楊恩德裡說。「有人說他自己就是加林,從他浸滿水的墓穴中爬出。」

    「死人不會自己爬出來,」「半學士」哈爾頓堅持,「而且沒有人能活上1000年。是的,有一位裹屍布神。他們是傳承的,當一個死後另一位就接了他的位。現任這位是一個來自巴斯裡斯克群島的海盜,他相信羅伊達河會帶來比盛夏海更豐饒的東西。」

    「是啊,我也聽說過那個,」鴨子說,「但是我更喜歡另一個版本的。那個和其他石人不一樣的人,他本身是個雕塑知道一個灰色的女人從霧中爬出用冰一樣寒冷的嘴唇親吻了他。」

    「夠了,」格裡夫說。「安靜點,你們全部!」

    萊莫爾修女吸了一口氣。「那是什麼?」

    「哪兒?」提利昂除了霧外什麼也沒看見。「有些東西在移動。我看到水在擾動。」

    「一隻烏龜,」王子興奮的宣稱。「一隻大骨甲,就是這樣而已。」他把篙抽上來撐了一下把他們帶離了一個屹立的綠色尖碑。

    霧裹住了他們,又潮又冷。當楊恩德裡和鴨子斜撐篙慢慢得從船首劃到船尾時,一座半淹的廟宇與灰暗中隱現。他們路過了從泥巴中螺旋而上的大理石台階,它們在空中粗糙的斷裂了。除此之外其他的東西形狀各不相同:粉碎的鑒定,無頭的雕塑,樹冠深知比他們的船還要大的樹。

    「這是河上最美麗的城市也是最富有的,」楊恩德裡說。「卡羅亞尼,喜慶之城。」

    太富裕,提利昂想,太美麗。惹怒巨龍可不是什麼聰明的主意。被水淹沒的城市就分散在他們四周。一個隱隱約約能看到的身形在頭頂扑打著飛過,蒼白的革質的翅膀拍打著迷霧。侏儒伸長腦袋想好好看看,但是那個東西稍縱即逝就像它出現時一樣。

    不久之後,另一個光亮飄進事業。「船,」一個微弱的聲音跨越河流叫道,「你們是誰?」

    「害羞小姐號,」楊恩德裡喊回去。「翠鳥號。上行下行?」

    「下行。獸皮和蜂蜜,麥芽酒和牛油。」

    「上行。刀和針,蕾絲和麻布,香精葡萄酒。」

    「哪個詞來自古瓦蘭提斯語?」楊恩德裡喊。「戰爭,」那個聲音回答。「在哪兒?」格裡夫叫。「何時?」

    「當十年流過,」回答道,「尼索斯和瑪拉闊手牽手而行,大象長滿了斑紋。」那個聲音隨著另一艘船的漸遠而減弱。他們看著它的光亮變的微弱最終消失了。

    「對著一艘霧中我們看不見的船叫喊明智麼?」提利昂問。「萬一他們是海盜呢?」在海盜擔心的這一點上他們很幸運,無聲無息沒有麻煩得趁夜色順德加湖向下。有一次鴨子看到一條船於是他堅持那屬於不潔的Urho。害羞小姐號逆風而行,但是Urho——如果有這個Urho的話——他對他們一點不感興趣。

    「海盜們不會駛進傷心地,」楊恩德裡說。「長斑紋的大象?」格裡夫喃喃。「那是關於什麼的?尼索斯和瑪拉闊?伊利裡歐曾經付給尼索斯元老八倍於他身價的錢。」

    「用金子還是奶酪?」提利昂打趣。

    格裡夫罵道。「要麼你下次能用你的妙語割裂這些霧,要麼就省省吧。」

    是的,父親,侏儒幾乎要這麼說了。我會安安靜靜的,謝謝你。他不懂這些瓦蘭提斯語,但是看起來大象和老虎在面對龍的時候足以有個聯合的理由了。也許奶酪商錯估了形勢。你可以用錢買通,但只有鐵血才能讓他心服口服。

    小個子又攪了攪煤渣並吹著氣讓它們燃燒得更旺一點。我討厭如此,我討厭這些霧,我討厭這個地方,我更恨格裡夫。提利昂還留著他從伊利裡歐的豪宅弄到的毒蘑菇,幾天來他都是土把它們悄悄放進格裡夫的晚餐裡。但是麻煩的是,他似乎幾乎不吃東西。

    鴨子和楊恩德裡撐著篙,伊莉莎掌著舵,小格裡夫則將害羞小姐號從一座以窗為眼俯視大家的殘塔邊撐離。頭頂她的帆鬆鬆垮垮的垂著,船下的水更深了,它們的篙甚至不能觸底,但是水流依舊帶著他們向下遊行進,直到……

    盡提利昂所能及能看到的就是有一個有著肉瘤的不祥巨物從河裡升起。他當它是一座隱於長滿樹木的島嶼上的小山,或者一塊被霧隱藏的長滿了青苔和蕨類的巨石。但是隨著害羞小姐號的駛近,它的形狀趨於清晰。水邊可見一段腐爛的雜草叢生的木製圍牆。上面有一個細長的尖頂,有些斷折的就像折斷的長矛。無頂的塔不斷顯現又隱匿,盲目的直插雲霄。大廳和走廊漂流而過:優美的扶壁,精巧的拱頂,刻槽的廊柱,平台和涼棚。

    所有的都毀滅了,敗壞了,坍塌了。

    這裡的灰蘚變的很厚,在倒塌的碎石上堆得很高簡直在與高塔叫囂。黑疼爬滿了窗戶,門和拱門,爬上石牆的兩側。霧靄掩藏了宮殿的四分之三,但是他們已經看得夠多,因而提利昂知道這個島上的堡壘足有紅堡的十倍大而且百倍美麗。他知道他們在哪兒了。「愛之宮,」他溫柔的說。

    「那是個羅伊達叫法,」「半學士」哈爾頓說,「但是在1000年內這裡都是傷心地宮殿。」

    這篇廢墟已經夠讓人傷心的了,但是知道它是怎麼形成的就更讓人傷心了。這裡曾經也有過歡笑,提利昂想。曾經這裡有著閃耀著鮮花與在陽光中閃耀的噴泉的花園。這些台階曾經跑過歡笑著的情侶,在庭外碎裂的圓滿婚姻下封著一個吻。她的思緒轉到了泰莎,她曾經是他短暫的妻子。是詹姆,他絕望的想。他是我的血親,我健壯的大哥。當我幼時,他送我玩具,桶箍和積木,還有一個木頭雕刻的獅子。他給了我第一匹小馬並教我騎它。當他是說他買給了我第一次,我從不懷疑。我幹嘛要懷疑呢?他是詹姆,而你只是個做戲的女孩。我從一開始就擔心這點,從當你對我微笑並讓我碰你的手的時候開始。我自己的父親都不愛我,你若不是為金子又怎麼會愛我呢?

    穿過霧靄細長的灰手指,他再次聽到緊繃的十字弓顫抖的聲音,當箭穿過肚子時泰溫大人的咕嚕聲,他倒下臨死前臉頰啪吱一聲摔在石頭上。「妓女們的去處,」他說。但是那又在那裡呢?提利昂當時想問。泰莎去了哪兒,父親?「這種霧得持續多久?」

    「再過一個消失我們就該清晰的看見傷心地了,」「半學士」哈爾頓說。「從那裡開始,就該是個愉快的遊覽了。在羅伊達河的下游每拐一次彎就能看到一個村莊。陽光裡成熟的果園和葡萄園還有谷地,在水面捕魚的翠鳥,熱水澡還有甜甜的葡萄酒。賽爾霍利斯,瓦裡薩爾還有福隆泰利斯都是築牆的大城鎮,在七大王國裡得稱作城市了。我向我們將會——」

    「前面有光,」小格裡夫警告。

    提利昂也看見了,翠鳥號或者另一個平底小船,他這樣告訴自己,但是他深知那不是真的。他的鼻子又在癢了,他狠狠地抓了抓。隨著害羞小姐號的接近那個光源越來越亮。像一顆柔和的遠星在霧靄中微微閃爍,召喚者他們。接著它就變成了兩個光源,接著是三個:一排從立於水面上的破爛燈塔。

    「睡夢之橋,」格裡夫說出了它的名字。「橋面上會有石人。有的可能正對我們的到來虎視眈眈,但是他們不大可能對我們造成威脅。大多數石人都是無力的傢伙,笨拙遲緩智力低下。最後他們都瘋了,但是那也是他們的危險之處。如果需要用火炬擋開他們。千萬別讓他們碰到你。」

    「他們可能根本看不見我們。」「半學士」哈爾頓說。「在我們差不多到達橋那裡前大霧會掩護我們的,接著在他們還沒意識我們在哪兒前我們就已經過橋了。」

    石化的眼睛是瞎的,提利昂想。他知道,灰死病致命的腳步開始於尖端:手指尖先會發麻,腳趾頭變黑並且失去知覺。接著麻木感順著手開始延伸,或者從足部開始侵蝕腿部,血肉逐漸變硬變冷接著受害者的皮膚染成了類似於石頭的灰色。他聽說過三種治癒灰死病的方法:斧頭、劍或者屠刀。砍掉感染的部位有時的確會阻止疾病的蔓延,提利昂知道,但是例外來的少。許多人犧牲了一條手臂或者一隻腳結果卻發現其他的地方變灰了。一旦如此,希望泯滅。當石化蔓延至臉部時,失明常常接踵而至。到了最後階段,詛咒侵入體內,肌肉,骨骼和內臟在劫難逃。

    在他們前方,橋變的更大了。睡夢之橋,格裡夫是這樣叫它的,但是這個夢支離破碎。蒼白的石拱跨過霧靄,搭在河流西岸的傷心地之宮。厚重的灰色苔蘚覆蓋了它,又黑又粗的黑色籐蔓從水中蛇形而上纏繞著橋拱,它們的重量壓垮了它,橋已經半塌了。橋拱的木質底盤已經腐爛得千瘡百孔,但是有些照明燈依舊點亮著。當害羞小姐號駛得更近時,提利昂可以看到光亮下石人的身影,他們像灰蛾一樣繞著燈漫無目標地緩慢移動。

    格裡夫抽出了長劍。「尤羅,點燃火炬。男孩,把萊莫爾帶回她的船艙和她一起待在那。」

    小格裡夫給了他父親一個固執的眼神。「萊莫爾知道怎麼回去,我要留下來。」

    「我們誓言守護你,」萊莫爾柔聲說。「我不需要保護,我可以像鴨子一樣好的用劍。我幾乎是個騎士了。」

    「另一半是個男孩,」格裡夫說。「找我說的做,現在。」

    年輕人低聲咒罵著丟下了他的撐篙。那聲音在霧靄中古怪迴響,一時間有種到處有落篙的感覺。「我幹嘛得逃跑躲藏?哈爾頓都留下來了,還有伊西拉。甚至雨果都是。」

    「是啊,」提利昂說,「但我往鴨子身後一站就足以藏好了。」他把半打的火炬扔進火盆裡燃燒的木炭上看著浸油的破布熊熊燃燒。千萬別盯著火看,他告訴自己,火焰會讓人夜盲。

    「你是個侏儒,」小格裡夫鄙視的說。「我的秘密被揭露了,」提利昂同一。「是啊,我還比不上哈爾頓的一半,沒有人管一個屁大點的小丑的死活。」雖然這只是我最少的一點。「你呢……你可重要啦。」

    「侏儒,」格裡夫說,「我警告你——」

    一聲哭號撕裂開霧靄,模糊而尖利。

    萊莫爾一陣眩暈顫抖起來。「七神救我們。」

    離斷橋只有五步之遙了,在它的碼頭四周,泛起的水花就像瘋子嘴裡溢出的白沫。40英尺之上,石人們在一盞閃爍的燈下低聲瘋言著呻吟。他們中的大多數對害羞小姐號的興趣還不及周圍飄散的霧。提利昂抓著火炬的手越來越緊,他發現自己大氣也不敢出。接著他們就到達了橋下,兩邊白牆上低垂的厚重灰色美黴菌像簾子一樣逼近,在他們周圍的河流則洶湧得吞吐著泡沫。有一瞬間他們甚至快要撞上右邊的碼頭,但是鴨子撐起他的篙推開了船,回到了隧道的中央,很快他們就安全了。

    提利昂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小格裡夫便鉗住了他的胳膊。「你什麼意思?我是一切?你為什麼那樣說?為什麼我是一切?」

    「為什麼,」提利昂說,「如果石人抓住了楊德利或者格裡夫甚至我們可愛的萊莫爾,我們都會為他們傷心然後繼續。但是失去你,整個計劃便盡數全毀,然後奶酪商和太監所有這些年來的狂熱密謀便統統化為烏有……是這樣嗎?」

    男孩向格裡夫看去。「他知道我是誰了。」

    即便我之前並不知道,現在也知道了。這時害羞小姐號正從睡夢之橋順流而下。只剩下船尾的光亮漸行漸遠,過不了多久就會完全消失不見。「你是小格裡夫,僱傭劍士格裡夫的兒子,」提利昂說。「或者你是凡人偽裝下的戰士,讓我來仔細看看。」他舉起他的火把,火光照在小格裡夫的臉上。

    「停下來,」格裡夫命令道,「否則你會後悔。」

    侏儒毫不理會。「藍色的頭髮讓你的眼睛看起來也是藍色,這很好。你為了紀念死去的泰洛西母親而染了頭髮的故事讓我感動的要哭了。然而,一個好奇的人可能會疑惑,為什麼僱傭劍士的孩子居然需要一個髒兮兮的修女來教導信仰,以及一個沒有頸鏈的學士來教導歷史和語言。而一個聰明人會奇怪為什麼你父親會僱傭一個全副武裝的騎士來訓練你,而不是簡單的把你扔到哪個自由軍團去送死。很顯然有人想隱瞞你的存在同時又要讓你做好準備,為了……什麼呢?現在,這是個問題,但我相信在恰當的時間我會知道答案。我必須承認,你有一個已經死去的男孩的貴族面孔。」

    男孩臉紅了。「我沒死。」

    「怎麼回事呢?我的父親大人把你的屍體用深紅色的斗篷包著把你放在你姐姐的旁邊,鐵王座的腳下,作為送給新王的禮物。那些有膽子去揭開斗篷的人說你的腦袋被削掉一半。」

    年輕人後退了一步,迷惑了。「你——?」

    「——父親,是的。蘭尼斯特家族的泰溫。也許你聽過他的大名。」

    小格裡夫遲疑了一下。「蘭尼斯特?你的父親——」

    「——死了,於我之手。若殿下您高興叫我尤羅或者雨果的話,那請便,但是你知道我身為蘭尼斯特家族的提利昂,泰溫和喬安娜的正統兒子,而兩人都為我所殺。有人會告訴你我是弒君者、弒親者和騙子,而那一切絕非謊言……但是又能如何,我們是一夥騙子,不是麼?」侏儒竊笑。「你得謝天謝地八爪蜘蛛是你們這個小陰謀裡的一員。格裡夫愚弄不了連那個沒屌的傢伙,也糊弄不了我。非貴,大人說,非爵。那我也不是個侏儒嘍?光說說可不會成真。誰比雷加王子最親密的朋友曾經的獅鷲巢穴之王、國王之手瓊恩·克林頓,更能好好養大雷加王子的嬰孩呢?」

    「安靜點。」格裡夫不安的說。

    在船的左舷,一隻巨大的石手在水底隱約可見,兩隻手指伸出水面。那兒還有多少這樣的東西?提利昂想。一滴水自他的脊背留下讓他打了個寒戰。傷心地正在他們旁邊漂過。當視線穿過霧靄,他瞥見一段斷裂的尖頂,一個無頭的英雄,一棵躺倒的從土中拔出的古樹,它遒勁的根系盤繞著屋頂和一座破圓頂建築的窗戶。這一切怎麼看起來如此熟悉?

    再往前直走,一座優雅的盤旋而上的蒼白大理石石階從昏暗的水中升起在他們頭頂約十英尺的地方戛然而止。不,提利昂想,這不可能。

    「前面。」萊莫爾的聲音有點顫抖。「有道光。」

    他們都向那看去,無一例外都看到了。「翠鳥號,」格裡夫說。「她或者什麼和她差不多的。」但是他還是抽出了劍。

    沒有人開口。害羞小姐號隨著水流飄蕩,她的風帆自從來到傷心地就沒有鼓起過。它無路可走只有跟從著河流。鴨子站著瞇起了眼,雙手緊握他的篙。一會兒就連楊恩德裡也停止了撐篙。他們都看著遠處的亮光。隨著距離的拉近,它們變成兩股光亮,接著變成三股。

    「睡夢之橋,」提利昂說。「難以置信,」「半學士」哈爾頓說。「我們剛才已經路過了它了。河流的走向是唯一的。」

    「母親河羅伊達按照自己所願奔騰,」楊恩德裡喃喃。「七神拯救我們,」萊莫爾說。

    在前方,橋拱上的石人們開始哭號。他們中的一部分指著他們。「哈爾頓,帶王子下去,」格裡夫命令。

    太晚了。水流吞噬者他們,他們被無情的拉向那座橋。楊恩德裡撐著篙以防他們撞上碼頭。這一下猛撐把他們帶到了另一邊,穿過淺灰色的苔蘚簾。提利昂感覺到那些捲鬚刷過他的臉,輕柔的就像妓女的手指。接著他身後就發生了碰撞,甲板突然傾斜導致他幾乎沒站穩於是被扔到了另一邊。

    一個石人跳下來砸中了船。

    他著落在船艙頂上,他是如此沉重,害羞小姐號不停的搖晃,他用提利昂不知道的預言對他們吼出一個詞。接著是第二個石人,他降落在船舵旁。風化木板在他的重壓下粉碎一片,而伊西拉發出一聲尖叫。

    鴨子離她最近,大塊頭沒有浪費時間去拔劍,他晃著船篙對著石人的胸膛就是一下,把他掀翻下船,石人無聲無息地就沉下去了。

    格裡夫在第二個人踉蹌下艙頂就和他對峙起來,他右手持劍,左手舉著火炬,逼著這個生物連連後退。當水流衝著害羞小姐號穿過橋拱時,他們變換的影子在長滿青苔的牆上舞蹈。當石人想船尾逃去時,鴨子用篙封住了他的去路。他再往前行,「半學士」哈爾頓對著他揮舞著火炬把他趕了回來。他別無選擇只得面對格裡夫。船長滑到一邊,他的劍刃寒光閃閃。當鋼鐵咬進石人鈣化的灰色肉體時火花四濺,但是他的手臂依舊同時滾落到甲板。格裡夫一腳踢開斷肢,楊恩德裡和鴨子抓著他們的篙衝上來,他們合力將這個生物逼到一邊,摔進羅伊達的黑水裡。

    接著害羞小姐號漂過了斷橋。「我們全部解決他們了麼?」鴨子問。「跳下來幾個?」

    「連個,」提利昂說,打了個冷戰。「三個,」哈爾頓說。「在你後面。」

    侏儒轉身,在那裡站著第三個石人。

    之前的條約弄碎了他的雙腿,有一塊蒼白粗糙的骨頭自他臀部的破爛衣衫下的灰色肉體中刺出。斷骨上粘著褐色的血斑但是他依舊蹣跚向前,直指小格裡夫。他的手又灰又硬,但當他試圖握拳緊抓時血從他的關節裡滲出。男孩一動不動的站著,僅僅想石頭似的盯著他看。他的手依舊按著劍柄但是他似乎忘掉了他這麼做的目的。

    提利昂從下面踢了男孩一腳,在他跌倒後從他身上跳了過去,將火炬插進石人的臉,於是石人拖著他粉碎的腿連連後退,用他僵硬的灰色石手試圖撲滅火焰。侏儒蹣跚的追著他,揮舞著火炬連削帶砍,猛戳石人的眼。他們你來我往進進退退慢慢得來到了甲板邊緣,就在這時石人猛的衝向他,抓住了火炬扯了過去。操他媽的,提利昂想。

    石人將火炬扔到一邊,當黑水碰到火焰時發出了輕微的嘶嘶聲。石人咆哮了。他曾是個盛夏群島人;他的下巴和半邊臉頰都已經石化,但是他的皮膚沒變灰的地方是如夜的黑色。他剛剛抓住火炬的皮膚開始分崩離析。血從他的關節中滲出但是他看起來並沒什麼感覺。這得算是點小小的仁慈了,提利昂想。雖然致死,但是灰死病據稱並不疼痛。

    「讓開!」有人叫道,很遠的地方,另一個聲音說,「王子!保護男孩!」石人蹣跚向前,他的手張開又抓緊。

    提利昂用肩膀狠狠撞上了他。

    感覺就像裝上一堵城堡的石牆,但是這個堡壘支撐在一條蹣跚的腿上,石人重新退回去,拉著提利昂一起摔了下去。他們一同撞上睡眠濺起巨大的水花,而母親河羅伊達吞沒了他們倆。

    突然的寒冷像錘子一樣擊打著提利昂。他一邊下沉同時感覺到有只石手摸著他的臉。另一隻僅僅的環繞著他的一隻手臂,把他拖進黑暗。看不見了,他的鼻子嗆到了河水,咳嗽著,沉淪著,他不斷亂蹬掙扎努力掙脫緊鎖在他手臂上的手指,但是那石質的手指毫不動搖。氣泡從他的唇間冒出,世界變的黑暗而且越來越暗。他無法呼吸。

    比溺死糟的多的死法有的是。說真的,他在很久以前在君臨時酒已經死了。只有他的亡魂還留存於世,渺小的復仇鬼勒死了雪伊並給偉大的泰溫大人肚子上來了一箭。沒有人會哀悼這個可惡的傢伙。我會在七大王國遊蕩,他想,沉的更深了。他們不想在我生時就不喜歡我,那就在我死後恐懼我吧。

    當他張開嘴詛咒他們全部時,黑水灌進了他的肺,而黑暗吞噬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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