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丁大爺,幾日不來,可把我家女兒想死了。」說罷,將手帕「撲」地一下抖開,朝樓上揮了揮,誇張地喊道:「海棠,快些下來,丁大爺來嘍!」
被喚做丁大爺的正是劉文輝二十四軍政訓處長丁國保。今天他梳了個大背頭,打滿凡士林油膏,身著一件綢袍,足蹬馬靴,滿臉興致。
杏花村的海棠是「鎮山之寶」,首席花魁。她原本是川西大戶人家女兒,只因父親賭博敗家,被一川劇名角重金購得,悉心培養,圖日後有個依靠。不想,她隨劇班到西康演出,遭土匪劫掠,人財散盡。只有她一人流落雅安,被鴇母連騙帶哄,墮入風塵。
兩月前,鴇母讓其接客。舊時妓女初次接客,有一規矩:便是將初夜權以重金設標。丁國保擊敗眾多對手,以五千大洋競標,轟動雅安。軟香溫玉,幾次快活下來,丁國保引為人生快事。當即依照禮俗,置辦了酒席,還與海棠像模像樣過了半月夫妻生活。前段時間,因忙於偵破共產黨電台,未曾光顧。
戲子無情,婊子無義。海棠雖是逼良為娼,但身陷青樓,耳濡目染,兼之出戲作態,嬌艷豐嫩,養成了媚態娛人的本領。聽說丁處長來了,忙往臉上抹了抹粉,急忙迎了出去。
此時,她穿一件白底碎花旗袍,叉開到了大腿,搖曳之間,顯山露水。一頭瀑布般的秀髮挽成髻,別上孔雀造型的髮夾,狀若冰清玉潔的良家少女,倚欄而立,粉嘟嘟的櫻桃小嘴,似笑非笑,既怨不怨,居高臨下,平生出幾許高貴氣質來。
丁國保仰望見了,心頭一熱,將長袍下擺煞有介事地一撩,大踏步上了樓,海棠乖巧上前小鳥依人般偎在他懷裡,款款步入內室。
「海棠!」丁國保將她摟住,迫不及待倒在床上,然後掏出一個金項鏈,「送給你,作為我們的定情信物。」
海棠側身抓過金項鏈,細細查看。丁國保吻著她散亂的雲鬢,一把撕開旗袍,一雙手急促地伸進了內衣。
海棠扭捏了一下,將金項鏈放入枕下的包袱中,便褪去衣褲,滿臉潮紅,憨笑著摀住雙眼,側身蜷縮在一旁。丁國保只覺耳根一熱,嗓子乾渴……
巫山雲雨,不亦快哉!
正待兩人漸進癲狂時。突然,「匡」一聲,幾名荷槍實彈的軍官破門而入。丁國保本能地用被子蓋住乾瘦的身子。海棠一聲驚叫,癱在一旁。
「喲!好快活呀。」一名中尉舉著勃朗寧手槍朝床上嘲弄似地指了指。
丁國保定睛一看,原來是二十四軍參謀長楊家楨手下的憲兵隊,平時專司糾察軍務。見官大一級,他轉眼一想,自己堂堂的政訓處長,諒幾名憲兵也不敢造次。想到此,他穩了穩慌亂的心情,不卑不亢地說道:「請弟兄們稍坐片刻,兄弟穿衣下床再說。」
幾名憲兵退到門外。
及至他穿了衣褲,剛步出門外,便亮出自己的名號。豈料,那中尉用槍將頭上鋼盔撥了撥,不動聲色地說道:「我們憲兵司職軍務,只知維護軍紀,別說你是處長,就是旅長、師長,只要在這地方,都脫不了干係。再說,你自稱丁處長,有何憑證?」
中尉說完,大手一揮,幾名憲兵一擁而上,欲用繩索將他綁上。丁國保踉蹌幾步,連聲掙扎:「我真是政訓處丁處長,你們好大膽子,敢如此對待上峰。」
中尉想了想,將手槍插入套中,說道:「既是丁處長,也就不煩擾了。不過兄弟職責所在,不敢枉法。這樣,你帶弟兄去你住處走一遭,一經證實,便就大家相安無事。」
丁國保用嘴吸了吸手腕處的綁痕,沉吟了一會,心想:劉文輝都禮讓我三分,二十四軍上下哪個不是笑臉相迎。與這些下級軍人糾纏,不但於事無補,反倒下不了台。不如照他們說的,回到住處證明一下,且暗夜漫漫,不易為太多人所知。
想到此,他點點頭便同意了。
雅安城本來不大。不多時,憲兵擁挾他回到了住處,然而,推門一看,只見幾箱整齊的鴉片煙端放在屋中。
丁國保驚得面若槁木。
西康雖遍植鴉片,城內青樓如雲,但軍人染指便視為違反軍紀,今夜,他兩項齊沾,憲兵當然不會聽之任之。
那中尉也看見了鴉片,他走上前掂出一塊,譏誚地說:「丁處長,還有啥證明的?月亮壩頭耍大刀——明侃(砍)!身為軍人,公然違反軍紀,什麼卵政訓處長,完全是五毒俱全之徒。這回子莫怪弟兄們不客氣。」說著,朝門外呶呶嘴:「綁起來!」
幾名憲兵一擁而上,用繩子將他綁了個嚴嚴實實,然後拳打腳踢地押回了警備司令部,關進了一間暗室。
屋子裡只有一堆稻草,無床無凳,坐和睡都在那裡。右角有一個老式的四川民間尿桶,骯髒不堪,臭氣襲人。一個日常錦衣玉食之人囚於此,痛苦狀可想而知。
關了三日,警備司令部嚴詞逼問。他將嫖妓、私販鴉片罪行悉數招了個遍。反覆幾次,又自寫下述供狀,這才被狼狽地放了出去。
但此時,二十四軍上下早傳播得沸沸揚揚:政訓處長丁國保嫖娼被抓了個正著,關了卡房(川語:牢房之意),龜兒子不老實,又被搜出私販鴉片,被憲兵隊幾爺子整慘了。
當夜,丁國保洗澡更衣後,劉文輝便在官邸召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