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小心翼翼地問道:「阿叔,您愁什麼,哪個不曉得你趟過了多少大江大河。」
「不然。」毛人鳳跌落在沙發裡,頹然歎道,「這可非比尋常。」
「那究竟是什麼事嘛?」
毛人鳳卻欲言又止。
毛森急了,忙追問道:「阿叔,我是您侄兒,又是您的職部,於公於私,您大可不必擔心什麼?難道您還信不過我?」
「有道理,」毛人鳳緩緩起身,緊皺著眉,苦惱地答道:「總裁因為孫夫人不願去台灣,又怕她落入共黨之手,淪做統戰工具,要我們軍統制裁她。」
毛森一聽,頓時張大兩眼,滿臉煞白,呆立在了那裡。
「哎……」毛人鳳依舊苦著臉,歎口氣道:「可有什麼萬全之策?弄不好我也會陪上身家性命的。」
毛森點點頭,思忖良久,他突然猛拍腦門,說道:「這有何難?阿叔,眼下動手正是好時機。神不知,鬼不覺,比先前戴老闆幹那事方便多了。」
毛人鳳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似的,止不住眼前一亮,大放光彩,忙不迭地問道:「你有什麼辦法。快說,快說。」
「阿叔,」毛森得意地朝外面指了指,「上海守不住了。共產黨正從三面合圍而來。孫夫人目前住在法租界,但法國人已撤走了僑民,甚至治安的洋巡捕。法租界實際是在我們的手心裡。眼下,共產黨一時半會兒攻不進城,她孫夫人只能呆在上海,出不去。我們何不趁此機會,一面派人嚴密監視她,一面讓人做好準備。等到解放軍攻進上海,我們撤退時,一不做,二不休,乾脆……」
毛森到底是被人稱作「毛骨森森」,他說到這時,咬牙切齒地伸出手掌,朝下做了個「刀劈」的架式。
毛人鳳撫著鬍子拉碴的下巴,若有所思地緩緩點著頭。
見叔叔似乎還未完全明瞭自己的意思,毛森把頭一甩,進一步道:「阿叔,我知道孫夫人非比常人,弄不好會引火上身。但是,現在是非常時期,我們正好利用共產黨打進城的時機,幹掉孫夫人,然後嫁禍共軍。說是孫夫人死於共軍攻城的流彈。到那時,任憑共產黨怎樣辯解,都無濟於事。這樣一來,不僅我們推掉了干係,而且還可以此大做共產黨的文章。」
「妙!妙!」毛人鳳逃逸了一個夜晚的奸笑復又浮滿在了臉上,「後生可畏!毛森啊,阿叔真是沒有白帶你出來見世面。」
毛森眨眨眼,嘴角滑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鄙夷。他沒有理會叔父恩公似海的作派,繼續補充道:「關鍵的問題是要選準時機,過早,達不到嫁禍共產黨,推脫我們干係的效果。過遲,共軍進了城,我們就不容易動手了。就像阿嬸說的弄不好偷雞不成倒蝕一把米。還有……」
「活天冤枉。哪是她說的。」毛人鳳陡地斂住笑,神情有些不悅。侄兒的話到了他的痛處。因為他夫人、軍統特務向影心有句跑官要官,賄賂權貴的名言:「就是偷雞,也要捨得蝕一把米。」此語一出,聯想到奸猾的毛人鳳以上校主任秘書身份擊敗了老牌特務唐縱、鄭階民,坐上軍統第一把交椅。特務們表面不說,私下裡卻引為揶揄戲謔的笑談。
毛人鳳對此大為惱火。其夫人三緘其口,再也不說這句過去時常掛在嘴上的名言了。
「還有,這次不同以往。」毛森絲毫不理會毛人鳳的感受,居然以教師爺的口吻賣弄道:「執行任務的同志要麼不留活口,要麼要萬無一失地撤到台灣去。否則……」
「我曉得,我曉得。」毛人鳳緊皺著眉,揮揮手,明顯表現出了不悅,「我會仔細安排的。謝謝你呀,毛森。」說完,他輕輕拍了拍毛森的肩。
見此情景,毛森剛才的興奮勁逃逸了個乾淨。他問候搭訕了幾句,這才悻悻離去。
蔣介石「信心百倍」地巡遊上海,拚命給湯恩伯等大批鎮守上海的國民黨高級將領鼓噪打氣,實質上守不守得住,大家心知肚明。眼見自己窮其一生精力,絞盡腦汁,機關算盡打下的江山,馬上就面臨土崩瓦解、易手他人的結局,蔣介石的心情壞到了極點。
伴君如伴虎。毛人鳳雖經族侄毛森提醒,已有了一套準備執行蔣氏暗殺宋慶齡的方案,但他又滿懷顧慮,能否成功實施制裁,將來面臨的後果,似乎都是未知數。
第三天,他起了個大早,精心修飾一番,來到了湯恩伯的警備司令部。蔣介石父子已從軍艦上移居到了那裡。
毛人鳳懷揣著「咚咚」狂跳的心,小心翼翼閃進內室。還好,蔣介石沒像前日夜半在艦上那般激憤,表情看上去平復了許多。他瞥見毛人鳳進來,居然擠出了一絲僵硬的笑意,伸手朝旁邊的沙發上指了指。
毛人鳳緊身挪坐了上去。還沒待他開口問候,蔣介石卻不緊不慢地問了起來:「毛局長,你佈置好了嗎?」
「一切準備妥當。」毛人鳳趕緊起身,湊上前,誓言作態,「只等總裁一聲令下,便可制裁孫夫人。」
蔣介石掀起眼皮,掃過他一眼,便斂住了笑,「那你說說看。」
「趁著眼下共軍正進攻上海的機會,法國人又已放棄了法租界,我準備讓幾個得力的同志潛伏在她的住宅四周,一旦情勢緊急,我們即可動手。倘若事情有了點小風波,我們就可以推脫給共產黨,說是他們的流彈誤傷了孫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