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稱「笑面虎」的毛人鳳也是絕頂的聰明人,久居軍統,刀口舔血,由一個小小的中校秘書擊敗眾多競爭對手,坐上軍統第一把交椅,已屬不易。
為人部屬,最講忠心。但僅有忠心亦不夠,還要領會揣摩主子的意旨,關鍵切忌聰明過頭,要處處維護體現長官意志、長官水平。即使長官做錯了,也要主動攬過責己,體現出長官的高人一籌和深謀遠慮。
蔣介石在正式宣告隱退回到溪口前,毛人鳳向蔣首先表示與「總裁共進退」,隨即報告了自己為應付李宗仁的主張,已經將軍統的全部財物、機要、檔案、人事及指揮機構等,均移往台北。為應付李代總統,讓徐志道出任空頭局長。
當時,蔣介石大為高興,連加讚賞說:「好!好!你走到我的前面!」
毛人鳳遂跟從蔣介石回到了溪口。沒想到,跟來沒幾天,李宗仁的第一號命令便讓毛人鳳替人受了蔣介石的責罵。
「毛局長,」蔣經國謹慎地望一眼父親,便追問道,「當務之急是如何來補救?李代總統要放人,又是見報,又是廣播,有那麼簡單嗎?」
「總裁!」毛人鳳沖蔣經國感激地點點頭,心領神會,便大膽趨步上前委身在蔣介石旁邊說道:「您但請放心,李代總統發佈命令要釋放的那些人都掌握在軍統手中,如果軍統不受命,那放人就無從談起。」
蔣介石眨眼看了一下毛人鳳,手指敲動著圓桌,一面罵,一面順水推舟地再往前一逼,並露出自己的一點點意圖,「張、楊二人誤國誤民,不思悔改。還有……那些在押的政治犯大多冥頑不化,危害民國,我們當然不能放虎歸山。他李德鄰(李宗仁)要討好共產黨,釋放這些人,簡直是豈有此理!」
「總裁放心。我已經給各地的軍統同志明確了紀律,沒有總裁手諭,凡李代總統的任何命令,概不受理。」
「好的,好的。」蔣介石語氣平緩多了,「毛局長,你馬上去辦理,決不能掉以輕心。關於張學良、楊虎城二人,不能放在貴州了。你趕緊去辦理,給他們另找一個可靠隱蔽的地方。」
「是。」毛人鳳這才如釋重負退了出去。
蔣介石瞅著毛人鳳矮胖的身影滑落門外,嘴角不由得綻開一絲譏誚笑意,道:「我倒要看看李代總統怎樣放人。中國有句老話講得好,這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1949年1月24日,重慶的冬天,陰雲密佈,雖至中午,然天象氣氛與黃昏別無二致。
李宗仁坐上「南京政府」頭把交椅,發出第一號命令是「釋放張學良、楊虎城和一切在押的政治犯」。並聲稱將派飛機迎接張、楊共商國是。消息傳到囚禁進步愛國人士最多的重慶,各報進步記者都倚借李代總統命令進行營救活動。
這天,一群記者走訪國民黨重慶市政府詢問執行情況,市長楊森避不露面,由秘書長李寰接待,稱:「市長政躬違和,尚在休養。釋放被囚人士尚未獲命令,無可奉告。」
記者們又擁到國民黨「空司」重慶區司令部訪問司令晏玉琮,晏答:「所詢派飛機接送楊虎城一事,本部未獲總部命令。」
記者們不辭辛勞,回頭又找楊森。楊畢竟是個軍人,說話乾脆些,在記者包圍之中,他說:「我還沒有接到命令,就是接到命令,我從何放人?」
記者們一起詰問:「張學良和楊虎城不是關在磁器口嗎?」楊森掃視一眼喧鬧的人群,沒好氣地答道:「你們比我清楚,我管不了這件事。」
記者們緊追不放:「誰管得了?」楊森惱羞成怒之下,脫口而出:「西南長官公署第二處,他們管關人。」
記者們遂蜂擁至國民黨西南長官公署第二處,可他們根本見不到人。原來,作全力營救活動的幾位記者,聽楊森市長道破了真情,遂商議如何拜訪「第二處」。各報記者一般與「政工處」打交道,對「第二處」向來敬而遠之。這一次要破例。然而要找到「第二處」,對這幾位記者來說還是新課題。
西南長官公署即抗日時期「軍委會」原址,範圍很大,房屋眾多,機關林立。從下半城金紫門進公署大門,過廣場,上大台階經過幾幢大廳,又下石梯,從左側又上坡,拐彎進小門,旁邊不遠處有一條為人不易發現的小巷,穿過小巷即「別有天地」——一幢講究的三層西式洋樓,登樓就是大會議室,正房就是二處的處長辦公室。如果從老街公署後門走就近多了,但門警森嚴,非此中人不得入內。1948年《挺進報》的一位外圍發行員,因不知老街底細,只認為是連接大馬路的僻巷,在散發報紙時,被「後門」的門衛拉了進去。
這幾位進步記者分途尋訪第二處,東詢西訪,處處碰壁。有位記者本領不小,從大門摸索到了後門內的一個外會客室,接近那條不易為人發現的小巷,正遲疑不前,恰好遇見一位曾在新聞界工作過的熟面孔匆匆路過,便問:「二處走哪邊?」那熟面孔不經意地朝小巷一指。
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記者們闖進了二樓,直叩處長辦公室大門。
「篤!篤篤!」裡面習慣地應聲:「進來!」進來的不是他的部下,而是一位陌生人。
記者送上名片,說明來意,徐遠舉壓住驚恐,故作鎮靜地說:「兄弟身為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迄今沒有接到毛人鳳局長關於釋放張、楊二人的確切通知。請諸位理解,我是軍人,只知服從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