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翎子瞭解了事情的經過後,我也沒了主意。這幫傢伙,擺明了就是敲詐,這麼折騰,簡直是欺負人。翎子回到辦公室,說是得盯著那些學生,別叫他們偷拿走辦公室的東西。我跟著進去了,見地上到處是果皮、紙屑。有個男生無聊,疊紙飛機,疊好後跟其他小孩玩紙飛機,「喀喀哈哈」地打鬧著,吵得人腦袋疼。翎子低頭撿起地上的紙飛機,她前邊撿,後邊有人丟,白忙活。她無奈地看著這些學生,表情很複雜。
我走到四人辦公室,側耳聽小邢辦公室裡的動靜。我輕輕拉了一下門把手,裡面沒插。我推門進去,小邢正和那個瀋陽人談判。小邢看是我進來,只是點點頭,繼續和那瀋陽人說道理。他們背對著門,邊上坐著一個大高個。那個大高個就是菜刀,他聽到門響,扭頭看我,手裡拿著一個一次性紙杯。
菜刀長了一張欠揍的臉,陰沉沉的,好像別人欠了他多少錢似的。他看我是一張陌生面孔,很不客氣地說:「出去,我們在談事。」
我猶豫了一下,沒動。那菜刀認為我把他的話當耳旁風,將紙杯裡的水向我臉上潑了過來,罵道:「你他媽的,你聾啊,我叫你出去!」
好漢不吃眼前虧,我看情況不妙,沒顧上抹臉,關上門走出來。
沙發上一個小男生抽著煙,對我吐了個大大的煙圈,看我被潑了滿臉水,對著我做了個鬼臉,好像在嘲笑我的狼狽。我心裡憤恨至極,但是表面上沒顯露出來。就我這體格,肯定打不過人家。不行,好歹公司有我的股份,以往公司賺了錢,小邢從來沒少過我的,我得做點什麼來幫幫小邢。不是比誰狠嗎?好的,咱就比一比。
我溜出了公司大門,來到了樓梯間,給小艾掛電話。漫長的音樂之後,傳來一個脆生生的女聲,問:「你好,這裡是桑拿寄存處,客人正在休息,手機存在我這裡,你要和機主談話還是留言?」我一聽,敢情他在睡覺啊,顧不得了,就說:「你趕緊叫他接電話,就說出大事了。」那邊說:「稍等。」好一會兒,電話裡傳來小艾的聲音,聽他說話的樣子,應該是剛被人喊醒,還在迷糊呢。我可不管這些,說:「小艾啊,快,出事了,我被人欺負了。」小艾聽我被人欺負了,聲音立刻大了起來:「你沒提我嗎?」我倒是想提來著,奈何人家不給我說話的機會。我刺激他說:「提你好用啊?」他沒接我的話,問我:「你在哪裡?那些人還在不在?」我趕緊告訴他地址、樓層、房間號。他說記下了,離得不遠,10分鐘就到。結束了通話,我頓時找到了狐假虎威的感覺,變得底氣十足,再回到小邢的公司,心情變得很不一樣。我進了大屋,站在那裡饒有興致地看著坐在椅子上的那對小情侶。這倆小屁孩一直親吻摟抱,其他的好像看習慣了,就我看得很起勁。
那個染著黃毛的小丫頭說我:「老帥哥,你看什麼呢?你眼氣(土話,羨慕的意思)嗎?」我一聽,這詞新鮮啊。我沒理她,有免費的「三級片」,不看白不看。
看了一會兒,那邊房間門有了動靜,小邢出來,到了大屋。他看著滿地紙屑、瓜果皮核,皺了皺眉,什麼也沒說。菜刀跟著小邢來到了大屋,他先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對小邢說:「這個錢你必須拿,不拿你就等著關門吧,你這麼大一個老闆還在乎這點小錢嗎?」
小邢說:「我的錢也不是海水漲潮漲來的,該我拿我絕對拿,不該我拿的錢你們不要強人所難,你們的要求簡直是無理取鬧。」
菜刀說:「無理取鬧怎麼了?你告我去啊?」一副無賴的臉孔和口氣。正鬧得不可開交,外面有了動靜,隱約有人進來。我的心「撲通」跳了一下:是不是小艾來了?
果然是小艾。他聽到大屋有人爭辯,順著聲音就進來了。只有他一個人,他披著件夾克,脖子上還掛了條白毛巾。屋裡人見進來一條壯漢,都去看他。小艾進屋後,先挨個看人。他先走到菜刀跟前,他倆個頭差不多,小艾看人很有意思,非得湊到人眼跟前,跟對方的距離不超過一拳頭。
菜刀認得小艾,小艾看他,他正想說些什麼,誰知小艾已經別過臉去,走到小邢跟前看小邢了。小邢不認得小艾,被他看得發毛,不由後退了一大步。小艾沒理我,他好像對那些坐著的學生很感興趣,湊過頭挨個去看他們都在做什麼。其中一個小孩正寫作業呢,小艾把他的作業本一把抓起來,翻了翻,沒看出啥名堂,又丟了回去。
那些學生哪裡認得他,但是都被他給鎮住了。小艾身上有一種霸氣,站在那裡什麼都不做都能讓別人畏懼。原來瘋鬧的學生也都停下了,那四個打撲克的小孩轉頭看著小艾,估計心裡在合計著:這個人是誰?來幹什麼?
菜刀從小艾一進房間,臉色就變了。小艾看了他一眼,再沒答理他,菜刀有點架不住了,他不明白小艾為什麼會出現。等小艾轉過身來,他馬上掏出煙敬小艾。小艾沒說話,把煙叼嘴裡,菜刀馬上就給他點著了。我一看有點洩氣,怎麼他倆認識啊,看來出氣沒指望了。那邊的學生一看他倆認識,都以為小艾是自己一夥的,又開始瘋鬧起來。小艾沒說話,叼著煙惡狠狠地看著他們,那幫小孩又都安靜下來。
小艾轉身看小邢,我看他好像找錯人了,忙說:「小邢是我哥們兒,這公司有我的股份。」小艾這才反應過來,小邢是我一夥的。他馬上伸出手來,對小邢說:「我是小艾。」小邢趕緊伸手和小艾握了一下。菜刀訕訕地喊了聲:「艾哥。」
小艾扭頭看著我,徵詢我是不是他剛才欺負我。我點點頭。小艾終於搞清楚這裡的人物關係,轉臉去看菜刀。
菜刀被他看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小艾嘴巴裡叼著煙,冷冷地看著菜刀,說:「跪下!」菜刀以為自己聽錯了,剛想問,小艾提高聲音,惡狠狠地說:「我叫你跪下——。」
這下菜刀聽明白了,他有點猶豫,轉頭看看那些學生。我想他大概是覺得這時候下跪,自己的威望會受到損害。但是看小艾沒有和他開玩笑的意思,而且看到小艾主動和小邢打招呼,明白小艾是我喊來的,並不是他這頭的人。猶豫了一下,菜刀很聽話地跪在了那裡。那邊學生立刻鴉雀無聲。小艾見幾個學生的手指頭上夾著煙,說:「把煙都掐了。」他的話簡直比聖旨還好用,那些學生一看自己的帶頭大哥被人家兩句話馴得老老實實跪在那裡,哪裡敢不聽?一個個馬上把煙掐了,坐在那裡大氣也不敢出。
小邢精神一振,連忙往裡讓小艾,請小艾去自己辦公室坐。小艾想推辭,被我推了一把,就沒推辭,跟著去了裡面的小屋。路過翔子那屋,翎子投過一個詢問的眼神,我打了個OK的手勢給她,讓她放心。
進了裡屋,瀋陽公司的經理還大剌剌地坐在那裡。外面發生了什麼事,他一點都不知道。我這時候底氣壯啊,對那瀋陽人說:「你出去,我們談點事。」他說:「有什麼事你們談你們的,我在這裡聽著。」
小艾不知道他是做什麼的,看了看他,又看看我。我說:「他和外面那人是一起的。」
小艾一聽,上去抓住他的頭髮,一把就把他從座位上拽了起來,拖到門口,另一隻手打開門,側過身,一腳把那瀋陽人給踹了出去。外屋坐著的學生見瀋陽人被踹出來,立刻亂了起來。小艾不管這些,把門一關,什麼都聽不到。
小邢也有意思,把他和瀋陽那家公司簽的協議拿了出來要給小艾看,意思是叫小艾給裁決一下,或者要給小艾講清事情的原委。小艾哪裡聽得進去,擺擺手制止了小邢繼續嘮叨,直接問我:「老三,你想怎麼辦?」
問我?我能有什麼主意?這時,翎子進來給我們倒水。翎子很機靈,一下就看出來形勢逆轉。她說:「他們也太不講理了,還欠我們一本500元的費用呢,一共35000元還沒給呢。」
小艾終於找到能問明白事情的人,就讓翔子說一下該怎麼辦。
翎子三兩句話把事情說了一下,小艾說:「那我來處理了,我處理成啥樣就是啥樣了,你們別挑我。」
坐著閒聊了一會兒,他出了小邢的辦公室,我和小邢跟著出來。來到外屋,見瀋陽人捂著臉蹲在那裡,不知道被誰暴打了一頓。後來才知道,他被小艾踢出去以後,馬上就去找菜刀。到大房間看到菜刀跪在那裡,一聲不吭,知道壞事了,就想跑。剛要出門,門口圍了一群惡煞。小艾他們走哪裡辦事都是先把門堵上,任何人不得進出。這些人不讓他走,他就非要走。他們問門口接待的小丫頭:這個人是不是你們公司的?那丫頭看出苗頭,就說:「他是來找事的。」那些人知道他不是這個公司的人,而是欺負我的那夥人裡的,看到小艾進去了,找機會開溜。他們沒對瀋陽人客氣,一頓直拳給打了回來。不知誰打在他臉上,他蹲在那裡捂著臉裝可憐。大屋裡也有學生想開溜,但是看那瀋陽人被人三拳兩腳打回來,知道是出不去了,一個個老老實實沿著沙發側面的文件櫃站成整整齊齊一排,沒人敢在沙發上坐著了。
菜刀還在那裡跪著,看小艾過來了,說:「艾哥,你聽我說。」小艾馬上做出一個手勢阻止了他,說:「我不想聽,你把你那窟窿給我閉上,我沒問你話你敢再出一聲,我就把你從窗口扔下去。」小邢的辦公室在11樓,那萊刀再說一句,我不知道小艾會不會真把他丟下去。但是菜刀確實立刻閉嘴做啞巴了,老老實實跪在那裡。
小艾走到文件櫃前,比起菜刀的事情,他似乎對那些學生更感興趣。他像檢閱部隊一樣,來回看了一圈,停在那個嘴巴搽得很紅的女生跟前,問她:「你叫什麼名字?」我還納悶,問這個幹什麼啊?搞對象啊?
那個女生低著頭,像蚊子一樣說了個名字。
小艾可能沒聽見,說:「你大點聲。」那女生就像報告長官一樣大聲說出自己的名字。小艾問:「你吃死孩子了啊?」那女生沒聽懂,還在想小艾這話是什麼意思。邊上一個男生小聲提示她說:「大哥嫌你嘴唇搽擦太紅了。」小艾真是個怪人,指著人家丫頭的嘴巴說:「擦了。」那女生好像還沒搞明白,邊上那個男生小聲對那個女的說:「大哥叫你把口紅擦掉。」那女生沒敢動地方,不敢從茶几上找紙中,就用自己的衣服袖子抹了起來。小艾盯著人家,一直看她把口紅擦乾淨了,才在沙發上坐了下來,示意小邢和我也坐過去。
我倆哪敢不聽,趕緊坐好。他一聲不出,只是陰陰地看著菜刀。菜刀不敢和他對眼看,低著頭一聲不敢出。我看菜刀這個樣子,心情那叫一個舒楊啊。
小艾依舊不理他,指著一個學生說:「去,把外面那個蹲著的叫進來。」那學生麻溜地出去把那瀋陽人叫進來。那小子單手捂著臉,走了過來。小艾示意他靠前一點,說:「你把手拿開。」瀋陽人把手拿開了。小艾問他:「哪個把你打了?」他喏喏說是門口站的人打的。小艾說:「誰打的你,你去認一下,把他叫進來。」那瀋陽人不知道小艾什麼用意,但是又不敢不去,去外面叫了個人進來(估計是打他的那個人)。這個人是小艾的一個獄友,小艾問他獄友說:「你剛才打他了?」小艾的獄友說:「我沒打他啊。」小艾就問那個瀋陽人說:「怎麼回事?他說他沒打你,到底是誰打的?」那瀋陽人是個笨蛋,竟然說:「就是他打的我。」好像以為小艾能給他主持公道似的。
小艾表現出要為他主持公道的樣子,追問他獄友說:「你怎麼還不承認?他說就是你打的。」
小艾的獄友對瀋陽人說:「是嗎?你確實看清楚是我打的你?」那瀋陽人重重點點頭說:「就是你打的我。」說著話他用期盼的眼神看著小艾。可是小艾並沒有看他,自己找根煙點上抽了起來。一句話沒說,把頭扭到了別處。
他獄友沒再廢話,上去抓住那瀋陽人的頭髮,把他拖到牆邊,抓著他的腦袋往牆上死命地撞,隨著「咚咚」的撞擊聲,那瀋陽人殺豬一般嚎叫著。撞了六七下,小艾的獄友覺得差不多了,拽起那瀋陽人,一記直拳過去,那瀋陽人仰面朝天倒在地上。站在文件櫃邊上的學生嚇壞了,一個個低著頭,大氣不敢出一下。
小艾的獄友走到瀋陽人跟前,蹲下來,問他:「我打過你嗎?你看清楚了是我打的嗎?」就是傻子這會兒也反應過來了,那瀋陽人忙不迭說:「我看錯了,不是你打的我,不對,是沒人打我,沒人打我。」小艾的獄友很滿意,拍拍手站了起來,走到了一邊不說話了。
小艾看瀋陽人老實了,才轉過頭來對菜刀說:「菜刀,你過來。」菜刀聽小艾喊他,急忙站起來走到小艾面前站好。小艾靠著坐在沙發上的,覺得仰著頭看菜刀不得勁,也可能想壓壓菜刀的氣焰,說:「你他媽的顯得你長得高還是怎麼的?繼續跪著。」菜刀沒敢反抗,老實地跪了下來。小艾說:「來,你給我說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菜刀哆哆嗦嗦說了他和瀋陽人來鬧事的經過。原來那個瀋陽人經人介紹認識萊刀,請菜刀幫他要賬,並承諾要到分給菜刀三成,一共3萬多。菜刀想弄點零花錢,便和瀋陽人合作來找小邢公司的麻煩。小艾又問:「那這些學生是怎麼回事?」
菜刀說是他手下一個小哥們兒組織的,他們來了就是靜坐示威,不惹事,警察來了拿他們沒辦法。一天給他們每個人30元勞務費,錢由瀋陽人出,這些小孩大部分他不認識。
小艾聽了連連稱讚:「好主意,真是好主意。他今天來沒?」
菜刀說:「來了。」
小艾便問哪個是,那小子在一旁聽小艾和菜刀說到自己,又聽小艾叫他,趕忙出來,就是在椅子上抱個女孩又親又摸的那個。他畢恭畢敬站在小艾跟前,五個手指緊貼著褲子豎縫。小艾指指菜刀邊上的空地兒,那小子是個機靈人,立刻過去直挺挺跪在那裡。小艾點點頭,似乎對他還算滿意。小艾轉頭問菜刀:「你現在想怎麼處理這件事?」
菜刀說:「既然艾哥你出面了,一切由艾哥你發落。」
這時,翎子說話了:「那我們公司這一個星期叫你們鬧得雞飛狗跳的怎麼算?這個星期叫你們攆走那麼多客戶怎麼算?」
那個菜刀不敢反駁,小邢急忙去拉他媳婦,意思是不讓她多事。翎子看出我和小艾關係很鐵,她甩開小邢,對菜刀說:「你還潑了老三一臉的水怎麼算?」
小艾一聽,臉色更難看了,探身過去一把抓住菜刀的頭髮,往後拽,萊刀不得不仰起臉。小艾狠狠盯著菜刀,一字一句地說:「你潑老三一臉的水?」
菜刀努力想做出微笑的表情,奈何那表情實在難看,他解釋說:「艾哥,我當時不知道他是老三,要是知道,借我個膽我也不敢。艾哥,有話好說,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老三。」我心裡罵道:你小子,壓根就不知道這座城市裡還有老三這根蔥。媽的,就是嘴巴會說。
小艾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才放開他。小艾直勾勾地看著菜刀,抬腳作勢要踹他,看菜刀沒有躲,把腳放了下來。小艾在房間裡四處張望,看到飲水機。他做手勢招呼了一下他的獄友,又指指飲水機。他們配合很默契,他的獄友點點頭,走到飲水機跟前,將飲水機上的水桶拔下來,提過來對著菜刀的頭就倒了下來。萊刀本來想躲,猶豫了一下沒敢動。桶裡的水全部從菜刀頭上倒下來,他全身都濕透了,地毯上留下好大一片水漬。小艾轉過頭來問我:「老三,你有什麼要說的沒?」我說:「沒有,你處理吧。」
小艾沒客氣,他先分配那些學生打掃衛生,說:「你們自己分工分責任區,一會兒我要驗收,我驗收的時候用這條毛巾(他脖子上掛著的)擦擦看,只要我的毛巾黑了,誰的責任區我就找誰算賬。」那些學生馬上行動起來,打水的打水,擦玻璃的擦玻璃,抹桌子的抹桌子,擔地的掃地,洗地毯的洗地毯,一片忙碌的場面。
小艾讓小邢打開會議室門,與菜刀、瀋陽人,以及他帶來的七個哥們兒一起進了會議室。畢竟這是一座寫字樓,有很多公司在辦公,房間門口總圍著一堆人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