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我左顧右盼,多麼期望能在人群裡看到熟人。我的目光掠過一張張看熱鬧的臉,忽然看見小艾了。我看他的時候,他也看到我了。他穿件襯衣,站在人堆裡,臉色茫然,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我想他不能眼睜睜看著我被人拽著衣服,一旁看熱鬧。眼神相接那一刻,我高興壞了,剛想叫他,誰知他一轉身走了。看他轉身離去,我有點蒙了:怎麼,他不管我了?
我呆呆看著小艾的背影,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三個人才不管我在看什麼,一直拽我,嚷嚷著叫我去取錢賠償他們。忽然一股委屈湧出來,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勁,我使勁掙脫了那個司機。那小子沒想到我會反抗,見我甩開他的手,使勁推搡我一把,說:「你他媽的,怎麼的,還想跑啊?」說完又一把抓住了我的衣服。
我沒心思搭理他,眼睛盯著小艾的背影。他沒有回酒店,而是走到他的車跟前,他的車就停在酒店門口。他打開車子的後備箱,拎出一根棒球棒。遠遠看去,他似乎用了很大的勁重重關上後備箱,扛著棒球棒慢悠悠轉回來。原來小艾去拿傢伙了,不是不管我啊。我當時那心情,簡直無法形容。
那三個人在我耳朵邊上聒噪了些什麼話,我一個字也沒聽見,他們怎麼推搡我,我都沒反應,我就光顧看小艾了。他來了,我就不怕了。看熱鬧的人很多,小艾是從外面擠進來的,確切地說,他是撞出一條路。他用肩膀去撞開擋路的人,遇上自己不願走開的,他乾脆抓著人家脖子直接推開。他這麼橫衝直撞,被撞開的,想發作,看他那凶狠的樣子和棒球棒,那火都壓下去了,有想罵人的,話說一半自動閉嘴。小艾沒跟他們計較,眼看就要擠到中心地帶了。
最裡面那個人專注地看熱鬧,沒注意到後面來了人。小艾啥話都沒說,直接一肩膀將他撞到了場子中央。那三個小子正在圍著我喋喋不休,忽然見有人被撞了進來,都愣了一下。
小艾慢悠悠走進來,沒說話,也沒看那三個小子,逕直走到寶馬車跟前,查看哪裡撞壞了,還用手摸了摸,看掉了多少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修車的行家在評估哩。他到了跟前,我一看就樂了:他竟然反穿著襯衣,眼角還有一塊很大的眼屎。他一本正經地檢查著車子,不看我,也沒理那三個小子。後來聽他說,那天他正在房間裡睡覺,門口看車位的保安進去告訴他,我和人在酒店門口吵起來了。他胡亂抓件衣服套身上就衝下來,他沒有看到別人打我那一幕,他來的時候,我正被人抓著衣服,他以為我沒吃虧呢,就站外面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後來他聽邊上的人議論,明白是怎麼回事,馬上去找了傢伙過來。
那三個小子看到小艾扛著棒球棒走進來,有點搞不清狀況,都疑惑地看著小艾,誰也沒敢上前問他要幹什麼。我看酒店裡出來好多小艾的手下,一個個站在人堆裡看熱鬧,有的正拚命往裡面擠呢。他們互相打著眼色,都是不懷好意的樣子,有的還給我做個鬼臉。我那個高興啊,心想:妥了,俺老三得救了。
這個時候小艾說話了,說:「你們在這裡吵什麼呢?怎麼個事?」我看小艾,剛想說話,但是小艾看了我一眼,眼神飆向別的地方,好像不認識我一樣。我知道他是裝著不認識我,想來必有用意。於是我裝出不認識他的樣子,沒接他的話,就那麼看著他。
那三個小子不認識小艾,搞不懂小艾來幹什麼。他們對小艾的棒球棒有點忌憚,小艾的車子後備箱裡有很多亂七八糟的打架用品,這根棒子用來嚇唬一般小混混,足夠了。他們不願意多事,開始打我那個小子說:「我們的車被他撞了,在說賠償的事呢。」
小艾看看寶馬,問:「你們這是什麼車啊?」
那小子顯擺似的說;「寶馬。」說完,那小子似乎對自己老實回答有些懊悔,他反問道:「你問這些幹什麼?」
小艾說:「我好奇,不行嗎?你不讓嗎?」
那小子被小艾頂得有點火,想動手,但看小艾凶神一樣,擺明了是上來找事的主,強壓著怒火說:「不和你說了,這裡沒有你的事,和你說不著。」說完不理小艾了。
小艾說:「哎呀,我這個人就有點怪毛病,越是和我說不著的事我就越想問一問。寶馬啊?好車啊,多少錢買的?」說著話,他用腳輕輕踢了踢寶馬的車輪胎。他一邊輕踢著輪胎,一邊乜斜著和他說話的小子,腦袋跟著腳下的動作頻率一晃一晃,要多痞有多痞,怎麼看都是找碴的。
那小子也看出小艾來者不善,而且不好惹,只想讓小艾別多管閒事,說:「這裡沒你什麼事,是我們之間的事,你別跟著瞎摻和,我們之間都解決了。」
小艾看人家不帶他玩,哪能罷休,他來就是要跟著亂的。他覺察到眼睛上還有塊眼屎,就用手摳下來在手裡捻了捻,想扔,遲疑了一下,把那眼屎抹到寶馬車的車頭蓋上了。這還不算,他又用力在車頭蓋上搓了搓手指頭。可能覺得鼻子裡有東西,就對著寶馬車的車身擤起鼻涕來,發出「撲哧撲哧」的聲音。
小艾擤完鼻涕,說:「聽說這個寶馬車挺貴,怎麼也得100多萬吧?凹回去一塊,要6000的修理費,不多。這個款式的寶馬好像停產了吧?零件挺貴啊?」
那三個小子看小艾又是抹眼屎又是擤鼻涕,本想發火,但是聽小艾這樣說,好像小艾在幫他們說話一樣,氣氛有點緩和,對小艾解釋說:「他開到反道上,過來把我們撞了,現在我們都協商好了。看他也是個老實人,就給他讓一步,給5000就行了,不要6000了,我們立刻就把道讓出來。」可能他們以為小艾是在街上做生意的,圍這麼多人看熱鬧,擋了小艾門臉的生意,因此小艾才摻和進來。
這時候我心情完全放鬆了,沒我啥事了。我從兜裡摸出一根煙,點著抽了起來,不再理那三個小子,也不看他們。
打我的那個小子看我不理他,拽了我一下,說:「走啊,拿錢去。」我硬是沒動,也沒回答他。那小子火了,說:「我叫你呢,你他媽的聾了啊?」但是我還是沉默。那小子看我成木頭人了,過來使勁推了我一把,我順勢退到看熱鬧的人群邊上。我心想,磨嘰啥,我趁此機會趕緊走吧,你們跟小艾玩,我看熱鬧去。想到這兒,我分開人群就要走。
那小子看我要走,趕過來要拉我。小艾的一個手下離我很近,看我要往外走,他馬上給我讓開地方,我趁機溜過去。打我那小子一心想抓住我,伸手去扒拉小艾的手下,想拽我回去。小艾那個手下來找事,就等他先動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