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國權終於帶著白髮祥踏上了去省城的路。在行動之前,他倆費了不少心血,給誰送,送什麼,送多少,怎麼送,無一例外地做了一番認真的計劃和籌措。從表面上看,送禮很簡單,其實,這裡面的學問很多。首先,你必須摸清對方的底細,他喜歡什麼,或者不喜歡什麼。只有掌握了他的弱點,才能對症下藥,最終拿下他。其次是方法論的問題,就是說你根據不同的送禮對象,採取不同的方法。雖說送禮者和受賄者都心照不宣,送的人知道我為什麼要給他送,收禮的人也知道他為什麼給我送,但是你還必須要找一個恰當的理由,讓對方能夠接受,你自己也好有個台階下。倘若你面對的官人地位越高,你就越要講究方法,因為他們畢竟不同於村長、鄉長這一層幹部。這個層面中的個別人,在他們眼裡,什麼都缺,什麼都需要,只要你送,他就敢收,甚至你不送,他也要。他們的素質、他們的生存狀況決定了他們只能如此,而不能別樣。可是,高官們就不一樣了,他們手中有的是權力,他們的生活富有奢侈,給他們送禮的人多的是,如果你不講究一點方式方法,不但達不到預期的目的,反而會壞了大事。當然,這裡面也有它的遊戲規則,一旦對方接受了你的重禮,就意味著他答應了你的某種要求,他就會不遺餘力地為你辦事。萬一因種種原因無法兌現,要麼他會給你退還,要麼他在別的方面給予補償。這是官場中的聰明人。自然,也有人不遵循這種遊戲規則,事情沒有辦成,也不退禮,其結果,送禮者惱羞成怒之下反了水,他卻為此中箭落下了馬。
這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兒都有。之所以如此,才使這個世界五彩繽紛、形形色色。
劉國權他們來到省城,已到了吃晚飯的時候。他們登記好賓館,住下後洗漱畢,在樓下匆匆吃了一點,就來到賓館,一邊有一搭無一搭地看著電視,一邊往黑裡等天。送禮不僅要講究方式方法,而且在時間上也有很多的講究。領導幹部都很注意自身形象,如果你大白天闖到他的辦公室去送禮,搞不好就會把事情辦砸。如果你到他家裡去送禮,最好不要中午去,那時候領導正午休,你若將他的休息打斷,他雖嘴上不說,其實你已經惹怒了他。一看你這麼沒規矩,本來能辦成的事情也不願意給你辦。最恰當的時間就是晚飯後,天黑了,既不被外人發覺,領導的心情也很放鬆,這時候往往會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好不容易等到《新聞聯播》播完,從窗戶朝外一看,天已擦黑,劉國權便撥通了羅副書記家的電話。電話一通,他就畢恭畢敬地說:「羅書記,你好,我是邊陽的劉國權,今天來省城辦了點事,你現在有空嗎?如果方便的話,我想過去看看老領導。」
羅書記說:「是國權呀,到省城來了,你還客氣啥?我隨時歡迎你來家做客。」
掛了電話,劉國權一下子興奮了起來,他立馬收拾好東西,就和白髮祥出了門。他們主攻的第一目標是省委羅副書記,其次是省委常委、組織部部長呂光春。驅車來到省委家屬院,把門的警衛對他們進行了一番嚴格的證件審查,並按要求讓他們認真填寫了登記表才放他們進了院門。車剛開到一號樓,正要拐進去,白髮祥突然對司機說:「直走,別拐進去。」
劉國權有點不悅地說:「一號樓到了,你是不是搞錯了?」
白髮祥說:「沒有搞錯,一號樓是到了,可是,我剛才看到了向國華的車也在那裡,我們避一下,不能讓他發現。」
劉國權說:「你看清了?」
白髮祥說:「邊G00009號,我看清了,不是他的車還能是誰的?」
車停到一個隱蔽處,劉國權若有所思地說:「看來,他也行動了。幸虧你發現了他的車,要不然撞到一起多尷尬。」
白髮祥說:「真他媽的冤家路窄。不過,他肯定上了呂部長家,我們是去羅副書記家,未必能碰頭。」
劉國權說:「那也未必。你認識羅副書記,難道他就不認識?還是等一等吧,小心不為錯。」
白髮祥說:「我下去偵察偵察,瞭解一下他的動向。」說著便打開車門出去了。
看著白髮祥漸漸消失在黑夜中的影子,劉國權腦海裡彷彿拉開了一道遙遠的風景線。在他擔任建委主任的多年裡,就是這位時任辦公室主任的白髮祥鞍前馬後地侍候著他,後來他當了副市長、常務副市長,白髮祥也隨之被他提拔為建委副主任、主任。雖說白髮祥現在也成了正局級領導,但對他仍是忠心耿耿。想想,像白髮祥這樣知恩圖報的幹部在現今真是難得,不像有些白眼狼,一旦翅膀硬了,會飛了,就往高枝上攀,哪管你對他有恩無恩。他想如果這次他真當上市長了,就想辦法讓他當上政府秘書長,然後再過渡一下當副市長。事實上,他這次把他帶來,就是想給羅副書記引薦引薦,為下一步的工作打一點基礎。
約莫等了半個小時,他彷彿覺得等了半個世紀,才等來了白髮祥的影子。白髮祥打開車門上了車,高興地說:「他走了。」
劉國權問:「他有沒有上羅副書記家?」
白髮祥說:「沒有。他從呂部長家出來後,就上車走了。」
劉國權說:「他們是不是先去了羅副書記家,後到呂部長家?」
白髮祥說:「不可能。他們走後,我到門衛處查了他們的登記,他們是晚上八點到的,我們八點十五到的。這就是說時間差只有十五分鐘,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他不可能上羅副書記家。」
劉國權這才長吁了一口氣,打趣地說:「你乾脆去當公安局長吧,省得破案率老是上不去。」
白髮祥笑著說:「好呀,我還真想去幹干公安。」
劉國權說:「美得你,你想去,我還捨不得放你。好了,抓緊時間,我們行動吧,去晚了,說不準又有哪路神仙來訪,打亂了我們的計劃。」
下了車,白髮祥邊走邊悄悄湊上去說:「他還帶著一個隨從。你能猜到他是誰?是財政局的局長裴德民。」
劉國權若有所思地說:「裴德民?」
白髮祥說:「這小子,一直和他私交甚密。」
劉國權說:「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來到一號樓旁,劉國權對白髮祥說:「你找個隱蔽處待一待,我先上去看看,要是沒來外人,我給你打個電話,你就上來。」白髮祥應了一聲,就向旁邊的樹蔭處溜去,劉國權便獨自上了樓。
對羅副書記的家,他雖不是輕車熟路,倒也並不陌生。上了三樓,他先湊到門口聽了聽,只聽見電視的聲音,沒有聽到說話聲,便想他家裡可能沒外人,就摁了一下門鈴。很快,羅副書記家的小保姆就打開了門。劉國權客氣地問:「請問,這是羅書記的家嗎?」小保姆說了聲是,劉國權便聽到羅副書記發話了:「國權來了嗎?」劉國權心裡一熱,就說:「是我,羅書記,你好嗎?」說著進了客廳,見羅副書記與夫人朱雅娟正在沙發上坐著看電視,又補了一句,「朱大姐好!」羅副書記站起來隔著茶几與他握了握手說:「好,好。來來來,坐,坐下。」劉國權就坐到了一旁,但屁股卻不敢坐實,只掛在沙發一角,斜著身子面向羅副書記,一臉卑微地笑著。羅副書記說:「現在擔子重了,有沒有壓力?」劉國權笑著說:「趁著現在年富力強,適當的加點壓力對我也是個鍛煉。」羅副書記說:「這就好。上次開省委常委會,對確定你全面負責邊陽市政府工作還有些異議,我據理力爭,才把你放上的。國權呀,邊陽很快就要召開人代會了,你一定要把握這次機會,爭取在選舉中不出偏差。省委這邊的工作我會做的。」劉國權一聽,什麼都明白了,知道難關已過,大事將成。有羅副書記做後盾,再無必要找別人了。他激動地說:「謝謝羅書記對我的關懷與栽培,我一定要把握好這次機會,不讓羅書記失望。」
劉國權見時候到了,便話鋒一轉說:「羅欣來沒來過電話?他現在還好嗎?」羅欣是羅副書記的兒子,在美國讀研。羅副書記說:「就是學習有點緊張,其他各方面都不錯。」羅副書記一提到他的兒子,情緒顯得非常好。劉國權乘機打開手提包,從中拿出用袋子包好的四萬美金,放到一邊說:「我怕小欣在那邊太辛苦,最近兌換了一點美金,煩大姐給帶過去。」朱雅娟說:「小劉,你的心意我們領了,可這……我不能收。」話雖這麼說著,可她人卻坐著沒有動,面部表情也越發的喜形於色了。羅副書記也說:「國權,你大姐說得對,心意我們領了,東西你還是帶回去吧。」劉國權便起身將那包東西放到了電視櫃中,回過身來笑著說:「我必須向書記和大姐申明清楚,我不是送給你們的,這是我對小欣的一點心意,你們千萬不能拒絕。我倒是給書記帶了一件禮物,保管書記能接受。」羅副書記就笑著用手指點著劉國權說:「你這個國權呀,到底玩的什麼把戲?」劉國權詭譎地笑著說:「是一件繪畫作品,送給書記。」說著便撥了一個電話,收了機,補充說:「他馬上就到。」劉國權深諳官場的遊戲規則,真心送禮,只能是一個人去,絕對不能帶人,否則,收禮者必起疑心,認為你是帶來一個證人,怕授柄於人,自然要有所提防,客氣的,將婉言謝絕,不客氣的將拒之門外。故而,他剛才有意把白髮祥留在樓下,就是這個意思。此刻再叫他來,已不礙大事。書畫作品是高雅的精神產品,相互贈送一兩件無可厚非,構不成什麼行賄受賄。羅副書記自然明白劉國權的這層意思,也很欣賞他的這種辦事能力,情緒顯然很好,便拿出了他珍藏的兩幅作品來讓劉國權欣賞。一幅是現代中國書壇上一位已故的德高望重的老前輩寫的字,上寫道:「大象無形,大音稀聲。」另一幅是古畫。劉國權對書畫藝術不感興趣,更談不上研究,因而,也談不出道道來,只好附和著說好好好,真是好作品。
正欣賞著,門鈴響了,羅夫人打開門,白髮祥拿著一個紙卷兒笑盈盈地走了進來。劉國權不失時機地向羅副書記介紹說:「羅書記,這是我們邊陽建委主任小白,白髮祥。」白髮祥說:「羅書記好!」羅副書記伸過手去,與白髮祥象徵性地握了一下手。劉國權接過白髮祥手中的那卷紙,打開,放到地上,立刻吸引住了羅副書記的目光。上寫著岳飛的《滿江紅》,筆走如龍,力透紙背。落款是中國書壇上當紅的一位書法家。羅副書記認真看了一番,才說:「好。真是一幅好作品。你們是從哪裡弄到的?」劉國權一聽羅副書記說好,心裡自然高興,就示意讓白髮祥講。白髮祥說:「這是我北京的一位老同學搞的,去年我上北京出差,他拿出來讓我欣賞,反正我也不懂行,聽說是中國大家的字,就向他索了回來。我早就知道羅書記喜歡收藏字畫,好字畫應該由懂字畫的人來收藏,羅書記可不要笑話我的貿然。」羅副書記說:「哪裡哪裡,我也是一知半解。你叫白什麼來著?」劉國權說:「他叫白髮祥,是我們建委的主任。」羅副書記說:「白髮祥,好,好,還很年輕嘛,有前途,有前途。」白髮祥不失時機地說:「謝謝羅書記的誇獎,以後還得羅書記多多栽培。」說著,便拿出了這位大家寫這幅字時的照片,羅書記湊到燈下認真看了一番說:「沒錯,就是他。現在求他的字可真難。」然後又對白髮祥說:「小白說不懂行,我看你還是很懂行的嘛。現在書畫的贗品太多了,真假難分,唯獨照片可以作證。」白髮祥就假裝糊塗地說:「其實我並不知道這其中的行情,這還是我的老同學教我的。」
劉國權一看時候已到,就幫助羅副書記收拾好字畫說:「羅書記,你辛苦了一天,也該早點休息,我們就不打擾了。」羅副書記說:「沒關係。國權,還有小白,明天中午我請你們吃飯。」劉國權說:「謝謝羅書記的關心,明天一早我們就得趕回去,那裡還有一攤子事等著我們去處理呢。」羅副書記說:「既然如此,我就不留你們了,等下次到省城來做客。」說著伸過手來分別同劉國權、白髮祥握了握,算作告辭。
出了門來,劉國權就要打道回府,白髮祥悄悄問:「不是說好了還要去呂部長家嗎?」劉國權說:「還有必要去嗎?」白髮祥說:「我們已經來了,順便去看看也沒有什麼壞處。」劉國權說:「你想想看,第一,向國華剛才找過了,他來找,必然是有備而來,我們再去找,也很難超越向國華和呂部長的那層關係,與其這樣,還不如不找,等以後再來拜訪,效果會更好。第二,我從羅副書記的談話中,也沒聽出他讓我再去找誰。如果真的有啥難處,羅副書記會暗示我的。既如此,我們也就沒有必要去找呂部長了,倘若讓羅副書記知道,反而不好。」白髮祥聽了,由衷地讚歎道:「市長就是市長,處長畢竟是處長,看問題就是沒有市長站得高。」劉國權聽了很受用,就大笑著拍了拍白髮祥的肩頭說:「好了好了,上車吧!」
案子受阻,大家的情緒陡然低落了下來。
在刑警隊辦公室裡,宋傑正在給大家佈置著任務:「這幾天,我們的主要任務就是繼續查找中槍傷的線索。據我們在現場上的血跡判斷,兇手流的血很多,這說明他絕對不是輕傷,他不敢進醫院,必定要通過一定的渠道來買藥。我們就是要抓住這兩個環節,把重點放在偏僻的地方進行查找,很可能會有突破。大家可以分頭行動,也可以以兩人為小組行動。如果發現什麼情況,立即與我聯繫。現在馬上開始行動!」
宋傑剛出門,杜曉飛跟過來說:「頭兒,你跟誰行動?」宋傑愣了一下說:「我一個人。」杜曉飛說:「乾脆把我帶上,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宋傑說:「這是破案,你以為是去泡酒吧?」老畢故意說:「宋傑,你帶不帶,不帶我可要帶。」宋傑說:「行,你帶上。」杜曉飛生氣道:「不帶拉倒,我誰也不讓帶,一個人行動。」說完氣咻咻地出了門。老畢向宋傑暗示了個眼色,宋傑像沒看到似的,把頭一埋,收拾好東西,匆匆出了門。
宋傑來到樓下打開車門,突然看見杜曉飛正坐在車上笑嘻嘻地看著他。他沒好氣地說:「你怎麼上來了?」杜曉飛說:「一步就跨上來了。」宋傑說:「廢話,我是說,你是怎麼打開車門的?」杜曉飛說:「把手一扭就上來了。」宋傑說:「還是廢話。車門上了鎖,你一扭就能扭開?」杜曉飛說:「一天丟三落四的,車門都不知道鎖,還說別人說廢話。」宋傑說:「去哪兒。」杜曉飛說:「不知道。」
車開出公安局的大門,直朝南郊方向開去。
杜曉飛說:「看你滿臉舊社會的,是不是有人借了你的糧食還了糠?」
宋傑說:「案子辦成了夾生飯,我心裡能不著急?淨說廢話。」
杜曉飛說:「著急也不能對自己的同志擺冷臉呀!」
宋傑說:「總也不能像沒事兒人一樣滿面春風吧!」
杜曉飛說:「我還以為失戀了呢!」
宋傑說:「沒有愛情,哪有失戀?你才失戀了。」
杜曉飛說:「前天晚上,我看到了石楠,她跟於又川在街頭散步,一副很休閒的樣子。」
宋傑說:「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杜曉飛說:「沒有意思,隨便說說。一個是著名企業家,一個是名主持,看起來挺般配的。」
宋傑說:「他們般配不般配與我有啥關係?」
杜曉飛詭譎地一笑說:「我還以為有的人心裡裝著石楠,才對別人冷冰冰的,沒想到石楠心裡並沒有裝著他。」
宋傑說:「淨瞎說。」
杜曉飛說:「是不是戳到痛處了?」
宋傑說:「我的身上根本就沒有痛處。誰像你小肚雞腸。」
杜曉飛不知偷偷嘟囔了一句什麼,自己卻兀自樂了。
車到南郊,杜曉飛才「唉」了一聲說:「頭兒,聽說南郊的舊貨市場那兒比較亂,我們乾脆到那裡去看看,怎麼樣?」
宋傑說:「行,聽你一次。」
車剛到南關服裝批發市場,他們便看到旁邊亂哄哄的一片,宋傑將車停到一邊說:「我們進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南關批發市場是邊陽市唯一的一家大型服裝批發市場,這裡佔地面積很大,雲集著天南海北的個體戶和商家,輻射周邊的幾個地區,每天的客流量可達幾萬人次。宋傑他們來到跟前,看到一圈人正吵吵鬧鬧著什麼,一個攤點被什麼人砸了個稀爛,櫃檯、貨架、貨物,亂七八糟地堆了一地。主人是一個四川人,正氣咻咻地大罵著:「這是啥子世道?還要交保護費,這不是明顯欺負我們外地人嗎?」有一位本地生意人勸他說:「算了,該忍就忍一忍,該讓就讓一讓。我們本地人,不也照樣給他們交保護費?都是做生意的,你不忍著點,讓他們這麼一折騰,你還做啥生意?」四川人說:「我要告他們。」本地生意人說:「你告?你告誰去?他們那些人心黑著呢,怕你沒有告倒他們,你自己倒成了殘廢。」宋傑說:「這是咋回事?」四川人說:「咋子回事?他們向我收保護費,我不交,你看看,就是現在這個樣子,把你的東西摔的摔了、砸的砸了,讓你怎麼做生意?」宋傑說:「他們是哪個單位的?」四川人說:「他們哪有單位?都是些社會上的小痞子、混混兒。」宋傑還要問什麼,一看周圍的人都四散開來,四川人正在氣頭上也問不出個什麼來,就只好作罷。
「這一片歸哪個派出所管?」杜曉飛問。
宋傑說:「屬南郊派出所管。」
杜曉飛說:「他們怎麼不管一管?」
宋傑說:「你問我我去問誰?你知道不知道,南郊派出所的所長是誰?是建委主任白髮祥的弟弟白髮禮,成天只知道喝酒、泡歌廳,哪有心思搞治安。」
杜曉飛說:「他怎麼是這樣一個人,郭局也不管一管。」
宋傑說:「郭局是在管,可有人在護,能管好?」
杜曉飛突然靈機一動說:「頭兒,上次那個叫劉梅的受害者的老公不是搞水果批發的嗎?是不是與交保護費有關?」
宋傑說:「對,我們應該去看看。她的老公叫王強。老畢不是留下查這個案子嗎?好像也沒問出什麼來。」說著就和杜曉飛風風火火上車去了水果市場。
老畢一個人溜躂著來到了東部音響批發市場一條街,他轉悠了好半天,看見田七一個人在街上晃悠。他知道這小子不務正業,經常幹些偷雞摸狗的事。過去也曾犯過案,被派出所逮起來關上幾天,放出來,仍是這個德行。老畢緊跟著他,想看看這小子能幹些啥。
田七正瞅準了一位款姐,那位款姐正在選購一台組合音響。田七就瞄上了她,正待下手,被老畢一把揪住了衣領。田七一扭頭,看是老畢,馬上笑著說:「畢警官,你看我,還沒有構成事實嘛。」老畢嚴肅地說:「少囉唆,跟我來。」說著就把他拎到了一邊。田七嬉皮笑臉地求饒道:「畢哥,我真的沒有幹壞事,自從局子裡放出來之後,我就痛改前非,再也沒有幹過對不起黨、對不起人民的事了。」老畢說:「我問你,你剛才在幹啥?」田七說:「不是還沒有構成事實嘛。」老畢說:「你別跟我嬉皮笑臉,今天我饒了你,如果再讓我發現你還惡習不改,我絕不放過你。」田七笑呵呵地說:「畢哥,你放心好了,我一定痛改前非。」說完,就要溜。被老畢又一把拎住說:「向你打聽個事兒,看你老實不老實。」田七說:「畢哥,你說,我要知道的,一定向你老實坦白。」老畢說:「你們這個圈子裡,有沒有練武的人?」田七撓撓頭皮說:「練武的人?我好像沒聽說過。」老畢說:「好好想想,或者,誰的功夫好。」田七說:「功夫好的……我倒聽說過,好像有個叫老四的人,道上的人都怕他,一般的人都敵不過他。」老畢說:「他長得怎麼樣?在什麼地方混?」田七搖搖頭說:「不知道。我只聽說有這麼一個人。」老畢說:「你給我好好打聽打聽,最好把這個人的詳細情況給我打聽清楚。還有,你幫我打聽打聽,最近有沒有受過槍傷的,或者買過治傷瘡之類藥品的人。這個人對我們非常重要。」說完,給了田七一張名片說:「有啥情況,隨時給我打電話。」田七說:「畢哥,提供線索有沒有獎金?」老畢隨口說:「看你提供的什麼,如果有價值,當然有獎賞。」
劉國權回到邊陽正好趕上週六,他沒有立即回家,而是去周怡那裡過了一夜。
周怡就像戈壁灘上的風,熱情奔放,激情四射,燃燒起來如烈火般狂熱,很快就把劉國權給融化了。融化成了一攤泥,倒在鬆軟的席夢思床上,直到次日早上九點鐘才醒過來。睜眼一看,見周怡正嘻嘻地笑著撓著他的癢癢肉。他一把捏住周怡的小手兒,愛暱地說:「這麼早就醒了?」周怡說:「還早?我的先生,你知道不知道,已經九點了。我把早飯都做好了。」劉國權伸了個懶腰,隨口道:「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真是春宵一刻值千金。」
洗漱完畢,周怡已經把稀飯端上來了,劉國權一邊吃著可口的早餐,一邊誇獎周怡的稀飯熬得好。
周怡說:「你愛吃,就每天早上來吃。」
劉國權說:「我也想每天早上吃上你熬的稀飯,但是,人在官場,身不由己呀!」
周怡說:「等人代會一開,你成了名副其實的市長,工作肯定會更忙,你可要注意身體呀!」
劉國權一聽說當市長,情緒就一下激動了起來,但嘴上卻說:「官場中的事,如白雲蒼狗,變幻無窮,現在還難以說定。不論我當不當上市長,對你的愛始終不會改變。」
周怡說:「我也是如此,情到深處,欲罷不能。國權,自從認識你以後,我的生活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在你的呵護下,於董事長對我也很照顧,給了我一個優越的工作環境,又給了優厚的生活待遇。但是,我總覺得不實在,好像有點虛無縹緲。我想自己單獨幹點啥,至少心裡會踏實些。」
聽話聽音,鑼鼓聽點。劉國權自然聽出了周怡的話外之音,她的小九九無非是想讓劉國權投點資,她自己搞一個小實體。想想,她有這個想法也無可厚非,人嘛,總是有所圖的。正值年輕漂亮、風華正茂的她跟上我,不就是圖個實惠嘛。憑自己手中的權力,給她一點實惠也未嘗不可,這樣也算對她有了一個交代。於是,就順口答應說:「行呀,你有這個想法很好。具體搞什麼項目,怎麼搞,投資多少,你拿個意見,我支持你。」
周怡一聽,高興地說:「國權,你真的同意我搞個實體?」
劉國權說:「這有啥不同意的,趁我現在手中還有些權,你搞起來我還可以關照關照嘛!」
周怡說:「其實,我已經想好了,搞個建材批發公司最好。現在建築市場這麼活躍,市裡的建設項目又這麼多,誰在你的手中要活,就必須在我的建材批發公司進材料。這絕對是只賺不賠的好生意,過不了幾年,我們就發了。到時候你退休了,我就把公司交給你,你就成了名正言順的董事長,多好呀!」
劉國權聽完禁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笑得周怡有點莫名其妙,就說:「討厭,你笑什麼?是不是我說錯了?」
劉國權點著她的腦門說:「想不到你這小腦瓜還很靈活。我都沒有想這麼遠,你倒想到了。」
周怡說:「你是大人物,想的是大事兒,這種小事兒,只有我們小人物才能想出來。」
劉國權說:「好好好,我就依了你。誰讓我這麼愛你了。」
周怡微笑著白了他一眼,嬌嗔地說:「什麼話,難道我就不愛你?」
劉國權說:「愛愛愛,我的小姑奶奶。嘴上一點都不知道饒人。」
劉國權回到家中,他的夫人田菊花關好門,神色詭秘地拿出一個大塑料袋兒說:「你看這是什麼?」一邊說著,一邊打開,從中倒出幾沓百元鈔票來。劉國權問:「這是怎麼回事?」田菊花說:「前天晚上,一個姓苟的老闆來找你,我說你出差上省城了。他沒坐多久,告辭要走,我發現了這袋錢。當時還不知道是錢,就追到門口說,你落下東西了,把這帶上。他說嫂子,你可能記錯了,我沒有落下什麼東西。說著就走了。他這樣一說,把我也搞蒙了,進屋一看,是錢,十萬塊錢。想想家裡再沒來過人,明明就是他落下的,他怎麼說不是他的?」劉國權想了想,說:「姓苟?長得矮墩墩、胖乎乎的,圓臉?」田菊花說:「對對對,就是那麼一個人。」劉國權輕輕地「哦」了一聲。
只要說姓苟,就能斷定他一定是苟富貴。苟富貴是金城建築公司的老闆。此人很有來頭,前年修建世紀廣場,於又川本已穩操勝券,沒想到快到投標時,卻從省城殺來了個苟富貴。時任邊陽市市長的高中信言稱省裡某領導要把世紀廣場的修建交給苟富貴,最終使招標走了個過程,苟富貴輕而易舉地就把活兒攬走了。後來,眾說紛紜,說苟富貴本是高中信的表弟,高中信為了掩人耳目,打著省裡領導的旗號,把工程給了苟富貴。還有一種說法,說苟富貴真的是省裡一位領導的親戚,是個很有來頭的人物。但,不論怎麼說,苟富貴在世紀廣場上是賺了大錢,因為他按標的接了工程,而實際付款時又因部分地方做了微調而追加了不少資金。
對於苟富貴此人,劉國權談不上有什麼好感,也談不上有什麼惡感,他只是一個很圓滑的生意人,僅此而已。過去,他老是往高中信的辦公室裡跑,見了他也不忘熱情地打一聲招呼,從沒有經濟上的交往,因而,也就不可能有更深層次的交往。現在他想與他有更深層次的交往,本也無可厚非。生意人嘛,本來就是以利益為重,這說明他的政治敏銳性很強,也表明社會輿論已傾向他了。但是,他的錢卻不能收。他送錢的目的,無非是想把步行街的活兒攬過去,收了他的錢,就無法向於又川交代了。錢是個好東西,錢又是個燙手的東西,該收的就收,不該收的絕對不能收。退,還是退給他吧。
幾乎在剎那,他的腦海裡突然閃現出了一道亮光。後天是市中心學習小組學習日,他要利用這十萬元錢在學習日上好好作一篇文章,要讓全市的人民都知道他劉國權是個一心為公、執政為民的好幹部,要讓省裡的領導知道他劉國權剛主持市府的全面工作就有人送禮,就能抵擋住這種歪風邪氣。想到這裡,他不由得面露喜色,雙目如黑漆般地明亮起來。苟富貴,對不起了,誰讓你撞到我的槍口上呢?誰讓你過去不孝敬我,偏偏在這個時候來獻慇勤?
田菊花說:「這錢,是收下,還是退給人家?」劉國權這才回過神來,說:「退!必須退回去。」
這次市中心學習小組學習的內容是學習討論《中國共產黨黨內監督條例(試行)》。會議由市委書記楊志清主持。楊志清逐字逐句地讀了一遍《條例》後,對如何學習貫徹《條例》又作了部署安排,要求要從市委黨委一班人做起,給各級黨員領導幹部帶好頭,以此推動全市的黨風廉政建設。討論時,除了市委常委之外,還有市人大主任、政協主席。學習討論雖說是民主性很強的會議,但是,在發言時還是有講究的,必須是按職務的高低依次來發言。這是官場內一條不成文的遊戲規則,似乎誰也沒有去規定就該如此,或者不該如此,但是,一旦到了這個圈內,你就無法不如此。市人大主任首先大談了一陣學習體會後,接下來出現了一陣小小的冷場。按順序,四大班子中政府在政協的前頭,但是,政府的一把手還沒有確定,劉國權只不過是全面負責政府工作的副市長,他不敢搶到政協主席前面去發言,而政協的龐主席卻按慣例等著政府的領導發言,這便出現了小小的冷場。楊志清目視了大家一眼說:「怎麼冷場了,誰說?」龐主席說:「劉市長,你說,還是我說?」劉國權這才知道龐主席遲遲沒發言原來是等他先說,他看了龐主席一眼說:「還是龐主席說,龐主席說完了我再說。」龐主席只好先說了。
說什麼,怎麼說,劉國權早就有了思想準備,他就是想借貫徹學習《條例》之際,利用中心學習小組會議,在邊陽製造一個轟動效應。輪到他發言時,他首先大談了一番《條例》的重要性,「《黨內監督條例》是中國共產黨建黨八十二年,執政五十四年來,黨內監督理論與實踐的集大成。我為《條例》全面、系統地推進自我約束與促進自我發展的黨內制度的法制化而鼓舞,而振奮……」當談到如何按照《條例》要求自己,自覺抵制不正之風時,他話鋒一轉說:「我全面負責市府工作還不到半個月,就有人主動上門來送禮。而且,送的禮很重。十萬元。十萬元吶,不是個小數字,我不吃不喝五年才能掙上這麼多。」說到這裡,他有意停頓了一下,當他把大家的情緒充分調動了起來,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之後,才將那十萬元錢從包內掏出來放在大家的面前說:「同志們,這說明什麼問題?如果我不是副市長,他會送嗎?退一步講,如果我不全面負責市府工作,他會給我送嗎?因為我當了近兩屆的副市長,出於禮節,送煙送酒的有,但是,還從來沒有人給我送過錢,更沒有人給我送這麼多的錢。這就說明,他不是給我送的,他是給全面負責市府工作的副市長送來的,是朝著我手中的權力送來的。如果我們每個黨員幹部都不自覺地抵制這種歪風邪氣,不自覺地維護黨在人民群眾中的威信,忠實地履行『三個代表』的職責就成了一句空話,執政為民也成了一句空話,貫徹《條例》更成了一句空話。同時,從問題的另一個方面我們又不難看出,在極少數的黨員幹部中,尤其是極少數手中有一定權力的黨員幹部中,的確存在著權權交易、權錢交易的現象。之所以如此,才使一些投機分子撈取了實惠,助長了他們的膽量,嚴重敗壞了黨和國家的風氣;之所以如此,他們才敢明目張膽地拿著巨款向共產黨的幹部來行賄。」
劉國權喝了一口水。其實,他根本不渴,他只是想來點懸念,想把氣勢造得更濃些。會場上鴉雀無聲,大家都把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希望從他的口中早一點知道那個行賄者是誰。
「大家一定想知道那個行賄者是誰?我明確地告訴大家,我還不能確定他是誰。因為他送錢的時候我不在家,我的夫人田菊花又不認識他。他把一個塑料袋兒放下就要走人,我的夫人攆到門口給他送塑料袋兒,他說那不是他的東西,說完就走了。我夫人說,那個人告訴過她,姓苟。」說到這裡,會場上一下沸騰了起來,有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有人面露喜色雙目放光。劉國權心裡非常明白,那些曾經記恨過高中信的人,此刻一定很高興,互相猜測著他肯定在姓苟的小子那裡撈了不少好處。
劉國權的話還沒有說完,他接著說:「這筆錢放在我那兒實在太燙手,我就交給老曹吧。你是我們的紀委書記,該怎麼辦,你比我清楚。」
劉國權的發言一結束,大家立刻報以熱烈的掌聲。
楊志清也顯得異常激動,對劉國權這種自覺抵制不良風氣的行為大加讚賞,號召大家都要向他學習,並要求市委常委、宣傳部部長龔文平加大宣傳力度,把這件事宣傳報道出去。
當天晚上,市電視台的《邊陽新聞》中爆出一條市領導劉國權拒賄十萬元的特大新聞。節目主持人石楠手持話筒,做了一番長長的開場白,才把鏡頭移向了劉國權。劉國權不過五句話,情緒就被調動起來,他越說激情越飽滿,情緒越昂揚:「我手中的權力是誰給的?是黨給的,是人民給的。作為黨員幹部,就要忠實地實踐『三個代表』的重要思想,一心為公,執政為民。人民選我當市長,我當市長為人民。我要珍惜我手中的權力,用它來為人民謀福利,為邊陽人民謀福利……」其慷慨激昂的程度,儼然像剛剛被當選為市長之後的就職演說。
就在這同一個時段內,不同的人卻表現出了不同的態度。
向國華看到這裡,氣得一摁遙控器,關閉了電視。在今天早上的中心學習小組會上,他看了劉國權的表演後,不得不承認他在這方面天賦實在高,他的這一招兒玩得太妙,也太是時候。這個姓苟的瞎豬真是活該!你早不送,晚不送,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瞎摻和個啥?你這一摻和把你搭進去不算個啥,你是個屁,無非就是一個包工頭。你卻讓劉國權鑽了空子,壞了我的好事。此刻,他一看到劉國權那個得意忘形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他知道,這一次,劉國權肯定佔了上風。
與此同時,還有比向國華氣得更咬牙切齒的人,他就是金城建築開發公司的老闆苟富貴。他一摔手中的遙控器,狠狠地朝電視屏幕上劉國權的頭上砸去,電視機的質量太好,沒有被打壞,但,這足以說明他憤怒的程度有多大。「劉國權!」他惡狠狠地咬著他的那兩排大黃牙,氣得大罵道:「你對老子不仁,老子也對你不義。咱們走著瞧,我叫你不得好死!」
於又川看了這條新聞,情緒非常好。他由衷地佩服劉國權這一招真是玩得太絕了,一箭三雕,這真是少有的好箭法。其一,為他順利當選為市長造足了輿論,無論是對上還是對下,都會認為捨「劉」其誰也;其二,以此為契機,揭開了冰山一角,從而激發人們去聯想與苟富貴有染的高中信究竟是怎樣一個人,也算出了長期積壓在胸中的一口惡氣;其三,為下一步把步行街的工程順利地交給他鋪平了路,掃清了一切障礙。高,真是高。同時,他從這一點上也可以看得出來,劉國權絕對不是一般的人,在關鍵時刻,他絕對可以做到犧牲別人,保全自己。對這樣的人,也只能是利用,但絕對不能信任。還是老左想得周到,早一點給他下個套,否則,不但會失去控制,搞不好自己還會成了他的犧牲品。
劉國權說完之後,石楠又出現了。石楠的主持一如她本人,靈光四射,充滿活力。只要屏幕上出現她,你就無法不被她的青春活力而感染,無法做到平靜如水。自從那天晚上他與石楠有了切膚之交後,他就再也將她割捨不下。在於又川的生活中,追逐他的女孩很多,與他上床的也有,但是,過去就過去了,他從不放在心上,也從來沒有真心的去愛過任何一個人。「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一些女孩為利而來又為利而去本是很正常的事,你無權指責她們,但,你完全有權利去選擇她們。自從他淘了第一桶金之後,他就下了決心,他只選擇性愛,但絕不再選擇愛情。可是,他對石楠就不一樣了,從看她主持的節目,到接受她的採訪,當他熟悉了她之後,他才發現她的身上少了幾分別的女人所具有的媚俗,多了幾分別的女人所沒有的書卷之香。她的機智聰慧,她的幽默風趣,以及與他的那種天生的默契之感,正是他所喜歡的,也是他冥冥之中所要尋找的。尤其是他還發現她身上有著別的女人所不具備的纏綿與狂熱。纏綿時,柔情似水;狂熱時,波浪排空。這是一種久違了的感覺,他為能找到這樣的感覺而深深地感動。如果過去僅僅是對她的喜歡,那麼,有了那次的切膚之交後,就變成了愛。
是的,他已經愛上了她。同時,他從她的目光中看到,她也愛上了他。愛,有時候其實是個很奇妙的現象,一旦愛上了,就欲罷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