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了好一會兒,唐風和韓江才壯著膽子走到這具乾屍近前,韓江畢竟要比唐風膽子大,幾乎貼著乾屍那猙獰的面孔,查看起來,「頭部被銳器所傷,一擊斃命。」
「能看出是被什麼銳器殺害的嗎?」
韓江搖搖頭,「現在看不出來,除非你能發現兵器。」
「好吧,我來說說這具乾屍。從這具乾屍的髮型和身上還沒腐爛的服飾可以斷定這人生前是一個蒙古軍士。」
「蒙古軍士?」
「嗯,又是蒙古的遺跡,我們這一路發現的儘是蒙古的遺跡,竟沒有看見西夏的遺跡。」
「所以我說是不是我們走錯了。」
「不!這具乾屍的出現,恰恰說明我們沒有走錯。」
「哦!」
「你已經說了這個蒙古軍士是被銳器所傷,那麼他是被什麼人殺死的?」
「你是說黨項人!」
「準確地說應該是瀚海宓城的黨項人。」
「但願你的推斷是對的,但是我們還需要更多的證據。」
「證據?會有的。」唐風說著,回頭望了望,此刻,天色比剛才更亮了,唐風發現南大街兩側都是些低矮殘破的屋舍,城北隱隱約約似乎有些高大的建築,「看來就像中國大部分城鎮一樣,千戶鎮南邊應該都是百姓的房舍。」
「軍事堡壘也有百姓?」韓江搖搖頭。
「不要忘了,大軍駐紮在沙漠中,孤立無援,補給,生活都得靠商人,還有手工業者,再加上隨軍的家屬,南城應該住的都是這些人。」
韓江點點頭,「好吧,就算你說得對,可是城門呢?」
「別急,你看這兒。」唐風走進了夯土牆東側的夾道裡,他發現東南和西南兩片民居裡錯綜複雜,一邊是無人的房舍,一邊是依舊堅固的夯土城牆,唐風向東走了約有四十步,夾道戛然而止,而就在這裡,夯土牆北側出現了一條道路,路不算寬,但卻遠寬於狹窄的夾道。而在正對著這條道路的夯土牆上,一道城門顯現出來。
「果然有城門,可為什麼不把城門建在南大街的盡頭,卻建在這裡呢?」韓江不解。
「這叫暗門,是建城時,故意將城門開在這裡的。這樣敵人一旦從城門攻進城來,見到的不是寬闊的南大街,而是錯綜複雜的民居,不熟悉城內情況的敵人很可能會暈頭轉向,而守城一方依然可以依托城門附近複雜的街巷,與敵人周旋,甚至還能將敵人趕出城外。」唐風解釋了一通。
「那你說剛才那個蒙古軍士是守城的一方,還是進攻的一方呢?」韓江問。
唐風沉吟一會兒,搖搖頭,「不好說,本來蒙古大軍應該是進攻的一方,黨項人應該是防守的一方,可是我們一路上過來見到的情形卻不是這樣!」
兩人說著,已經走到了城門下,也許是日積月累,也許是當年守城之人故意為之,城門下堆積了厚厚的一堆土,唐風和韓江只得翻過這道土牆,可是城門外,展現在他們眼前的卻並不是廣袤的戈壁灘,而是又一個城,讓兩人更吃驚地則是城內堆積如山的乾屍。
原本不高的夯土牆上似乎又長出了一段城牆,呈不規則的半圓形與原來的夯土牆又合成了一個封閉的小城。
「這是怎麼回事?」韓江驚愕之餘,有些暈。
「想不到這不大的小城竟還建的如此複雜,這是一座甕城。」
「甕城?」
「北京前門見過吧?」
「我明白了,作戰時,守城一方可以將敵人放進甕城,然後將外面的城門關閉,形成甕中捉鱉之勢。看來這真是一座防守嚴密的軍事堡壘。」
韓江似乎明白了,他抬頭往頭頂的城門看看,唐風拍拍韓江的肩膀,「別看了,上面有一道千斤閘,我們還是來看看這些乾屍吧。」
雖然唐風已經做了最大的心理準備,但當他真正置身這片乾屍中時,還是禁不住連連作嘔,韓江戴著手套,翻過一具身著蒙古軍服的乾屍,又是一張還沒腐爛面目猙獰的臉,緊接著又是一具,韓江連著清理了十來具乾屍,讓他震驚的是這些乾屍竟然全是蒙古軍士的,「難道只有這些蒙古軍士變成了乾屍,他們的敵人都已經腐爛了?」韓江站在纍纍乾屍旁,氣喘吁吁地嚷道。
「腐爛也該留下骨頭,更何況這裡乾旱無雨,蒙古軍士的屍體既然可以保留,那麼他們的敵人也應該可以保留下來!」唐風答道。
「那他們的乾屍?難道……」韓江忽然停了下來。
「你想到了什麼?快說!」
「難道城外築成京觀的那些屍骨是黨項人的?」韓江推測道。
唐風搖搖頭,困惑道:「如果城外的京觀是蒙古人壘砌的,那麼他們為什麼不收拾城內戰友的屍體,這不符合常理。」
「那你說是為什麼?」韓江更懵了。
「這種情況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當我們面前這些蒙古勇士戰死後,蒙古大軍就再沒有回到過這裡。」
「可在蒙古和西夏的戰爭中,蒙古大軍是最後的勝利者啊?難道這裡的蒙古軍士不是被黨項人殺死的,而是在元朝滅亡後,被明軍所殺?」韓江越想越不靠譜。
「明軍?這不可能,一來我們在狼窪附近的陷馬坑,還有千戶鎮外的禁約碑上看到的都是元世祖忽必烈的年號,不像元朝末年的遺跡;二來明軍也不可能從西北方向殺過來,所以不可能是明軍,這些蒙古軍士的敵人最大可能還是在瀚海宓城的黨項人,只是這裡有太多的謎團,我們現在還無法解開。」
「看來這裡在最後時刻遭遇了一場屠城,所有人都死了,千戶鎮由此成了一座廢城,不!應該是一座死城!」
「死城?」當韓江提到這個詞時,唐風心裡猛地顫了一下,他平靜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城外京觀中的屍骨我想應該還是黨項人的,他們都是在千戶鎮被屠城之前數年,甚至數十年前被殺的。」
「哦!為什麼?」
「一是這裡氣候乾燥少雨,屍體不會輕易腐化,壘砌京觀要待屍骸腐朽成白骨後方可;二,蒙古滅西夏是在十三世紀初,而忽必烈建立元朝則是在十三世紀中葉以後,所以我推斷城外京觀中黨項人的屍骨是千戶鎮屠城之前數年,甚至數十年前所築。」
「也就是說在西夏滅亡後,瀚海宓城的黨項人還和蒙古人打了數十年?!」韓江雖然認同唐風的推斷,但還是有些驚愕。
「是的,從成吉思汗一直打到了他的孫子——忽必烈。」唐風望著眼前的乾屍,無奈地笑了笑。
「難以化解的仇恨,按你的推斷,蒙古人將黨項人的屍骨築成京觀,炫耀武功,黨項人後來報復,在一個月圓之夜,血洗了千戶鎮,從此,千戶鎮就再無人敢靠近。」
「誰告訴你是月圓之夜?」
「我看電影裡都這麼說嘛!」韓江苦笑道。
唐風又向前艱難地走了幾步,不知不覺,他已來到了甕城中央,放眼望去,唐風正好置身於幾百具乾屍正中間,唐風不禁心頭一顫,眼前一陣眩暈,他突然覺著自己正置身於一個巨大的乾屍陣當中,四周的乾屍瞬間恢復了生命,站了起來,個個面目猙獰的衝自己包圍過來……
唐風頭暈目眩,站立不穩,竟直直地倒向腳下的乾屍堆上,幸虧韓江反應迅速,一把扶住了即將倒地的唐風。
唐風使勁晃了晃腦袋,再向周圍的乾屍望去,乾屍並沒有恢復生命,依舊像千百年一樣,靜靜地躺在這裡,「這裡也看了,我們還是回去吧!」韓江提議道。
但是,唐風卻掙脫韓江,擺擺手,道:「我想在這些乾屍身上,我們應該還能發現些什麼。」
「發現什麼?不都是一具具乾屍,面目猙獰的!」韓江不解。
唐風一個人徑直往東南方向的甕城城門走去,韓江只得跟了上去,唐風扒了扒一具乾屍,這具乾屍胸前被銳器刺了一個窟窿,一個又大又深的窟窿!「從傷口上看,這是被長兵器從正面刺穿的。」韓江平靜地判斷道。
「長兵器?會是什麼?」
韓江努了努了嘴,「就在你腳下。」
唐風忙退了一步,這才發現在黃土中,隱約露出了一截已經乾裂萎縮的粗木桿,這木桿足有碗口粗,唐風伸手想把這木桿從土裡抽出來,可是他用勁全力,試了幾次都沒能將這截木桿抽出來!
韓江笑道:「我看你小子現在氣力明顯不如以前啊!」
「那你來!」唐風甩手不幹了。
「我來就我來!」韓江接過木桿,使出七成力,木桿埋在土中,依舊紋絲不動,韓江大感意外,只得使出全力,大喝一聲,這才將埋在土中的木桿抽了出來。
兩人都驚呆了,唐風怔怔地盯著韓江手中的粗木桿看了好久,才喃喃說道:「我……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粗這麼長的長矛!」
是的,韓江手中是一支碗口粗,足有三、四米長的長矛,「怪不得這具乾屍身上的傷口又大又深,原來……這麼長的長矛,古人作戰時怎麼能拿得動?以前只在書上見到過……」韓江有些語無倫次地說著。
唐風看看長矛,又抬頭看看四周的城牆,「看來這長矛是屬於西夏的武器,他不是用來和敵人單打獨鬥的,而是投擲的,這個蒙古軍士就是被從城牆上投擲過來的長矛刺死的!」
「那投擲長矛的勇士肯定力大無比了。」
「是的,我很想看看是怎樣的大力士投擲出這麼長這麼重的長矛。」
「你別胡言亂語了,馬上這些乾屍真復活了,你就歇菜了!」韓江壓低聲音,告誡唐風,那樣子,似乎生怕把周圍這些沉睡數百年的乾屍驚醒了一樣。
兩人又往前走了幾步,唐風又在幾具乾屍身上發現了箭頭,只看了一眼,唐風便斷定,「這些都是西夏的箭頭,看來這些蒙古乾屍確實都是死於黨項人之手。」
「我還是不敢相信,西夏亡國之後,黨項人還能有這麼強的戰鬥力!」韓江搖著頭,不敢相信唐風的推斷。
兩人不知不覺走到了甕城城門下,此時,東方已經破曉,在這裡,唐風見到了更不可思議的景象,甕城城門竟然已經被石塊和夯土築成的一道土石牆封死。
韓江拔出匕首,使勁捅了捅城門洞裡被封死的土石牆,堅固的土石牆竟然連韓江鋒利的匕首都扎不進去,韓江不禁嘖嘖稱奇。
唐風接過韓江的匕首,在土石牆下部紮了幾下,又撥弄幾下,緩緩說道:「整座土石牆都澆注了鐵水,當初滾熱的鐵水將石塊和土瞬間凝結在一起,成了一道堅固的鐵牆,所以幾百年後,依舊堅固無比。」
「怪不得!原來這就是銅牆鐵壁。」韓江再次仰望面前的土石牆,「可是這又是誰幹的?為什麼要封堵城門?守城的,還是攻城的?似乎都說不通啊!」
「是啊!我也在想這個問題,如果是守城的一方為了加強防禦,封堵了城門,這倒可以解釋,但是這樣守城的一方就無法與外界聯繫了,補給物資也送不進來,除非……」
「除非城內的人知道外面不可能再有援兵和補給,所以誓死如歸,乾脆封堵了城門。」韓江推測道。
「不排除這種可能,但這未免也過於慘烈了吧,再說守城的一方若是蒙古大軍,他們不可能孤立無援,完全沒有必要採取這種辦法。」
「那就是攻城的一方,可攻城的一方為什麼要封堵城門呢?」韓江不解。
唐風一時也想不明白,他蹲下身子,仔細查看土石牆周圍,他在土石牆前的地面上,還有一些乾屍的盔甲上發現了大量的鐵渣滓,再看甕城城門周邊,乾屍尤為密集,密密麻麻,疊壓在城門前,而且所有乾屍的方向都是朝向甕城城門的,突然,唐風發現就在自己腳邊,一具乾屍身體還算完好,但乾屍的雙手及手臂只剩下了纍纍白骨,白花花的呈現在他們的眼前。
唐風渾身一顫,盯著眼前這具奇怪的乾屍,他在乾屍白花花的雙手和手臂周圍又發現了鐵渣滓,這時,一副可怕血腥的畫面出現在唐風眼前……已經從城牆上攻進城內的黨項人,將數百名蒙古軍士困在了甕城之中,蒙古軍士先是向南門撤退,黨項人放下南門上的千斤閘,無法撤回城內的蒙古軍士只得向甕城城門奔來,企圖打開甕城城門,殺開一條血路,突出重圍。可就在這時,剛剛攻佔甕城城門的黨項人,在城門之上拋下大量石塊和黃土,堵住了甕城城門,蒙古軍士拚命搬開石塊和黃土,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滾滾鐵水從城門上傾瀉下來,衝在前面正在扒土石的軍士瞬間被滾燙的鐵水奪去了雙手,撕心裂肺的哀嚎聲傳遍了整個甕城,緊接著,黨項人的復仇之劍,還有復仇之矛便如雨點般射向這些蒙古軍士,一場血腥的屠城就這樣開始了。
韓江使勁拍了拍陷入沉思的唐風,「咱們該回去了,梁媛還在車上呢?」
唐風這才從思緒中回過神來,是啊,梁媛還留在車上,雖然他們走出並不遠,卻被這些乾屍耽誤了不少時間,梁媛一定等著急了,想到這,唐風拿起了一個西夏箭頭,便疾走兩步,向南門退去,當兩人重新站在南門門下的時候,唐風本能地又抬頭望了一眼門上的千斤閘,千斤閘的閘口歷經數百年,依舊鋒利,在初升的旭日下竟然微微閃著寒光,唐風不禁暗暗吃驚。
兩人走出南門,面前有兩條道,一條是來時走的夾道,還有一條是比夾道寬闊的斜街,韓江剛想順來時的夾道回去,卻被唐風一把抓住,「我們不如走這條斜街,按照我的推測,這條斜街應該也能通往南大街。」
韓江遲疑了一下,沒有反對,跟著唐風走進了斜街,兩人走出六十餘步,前方出現一堵牆,斜街居然拐彎了,兩人拐進一條狹窄的巷道,又走了三十餘步,又是一道彎,還是一條狹窄的巷道,唐風不禁有些後悔,不該貿然進入這複雜的巷道中,他暗暗加快了步伐,四十餘步後,前方又出現一堵牆,等兩人走到牆前,唐風徹底傻眼了,這是一個死胡同。
「都是你的好主意,這下倒好,走進了死胡同。」韓江埋怨唐風。
「退回去。」唐風斬釘截鐵地說道。
韓江無奈地搖搖頭,只好跟著唐風順來路退回去,可令他們崩潰的事出現了,他們在巷道裡走了百餘步,也沒有看到進來時的那條斜街。
又是一個死胡同,在死胡同盡頭,韓江扶著牆,氣喘吁吁地開始數落唐風,「你真是自投羅網,你忘了你在南門前是怎麼說的。」
「我沒忘,我說過這裡很可能是用來迷惑攻入城裡的敵軍而故意修建成這樣子的。」
「你記得就好,現在我們被困在這裡面了。」韓江嚷道。
「我也沒料到這裡面會這麼複雜……」唐風說著,身子無力地靠向後面的牆壁,誰料,當他的身體靠上牆壁的時候,身後的那面牆壁起了變化,吱呀一聲——隨時揚起的厚厚塵土,一個黑漆漆的房間出現在牆後面。
唐風驚得趕忙退後兩步,待牆壁停止轉動,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這裡有道暗門,唐風壯著膽子,和韓江走進這間黑漆漆的房間,「看來整座千戶鎮在建築之前,都經過詳細的規劃和設計,裡面佈局合理,機關重重。」韓江感歎道。
「是啊!不知是誰設計了這座古鎮。」
「你不是推斷過,西夏時並沒有千戶鎮,千戶鎮是蒙古人建立的嗎?」韓江反問唐風。
「不錯,我原來是這麼認為的,但現在反倒有些困惑。」
兩人正說著,忽然,唐風覺得腳下什麼東西絆了自己一下,漆黑的屋子裡,唐風看不清腳下,只得推開手電筒,朝腳下照去,又是一具乾屍,這具乾屍同樣身著蒙古軍士的盔甲,面部因為痛苦極度扭曲,所不同的是,這個蒙古軍士不是被箭射死的,也不是被長矛扎死的,而是死於亂刀之下,渾身上下,竟全是刀痕!
唐風繞過這具乾屍,摸索到了屋門前,他推開屋門,一縷炙熱的陽光刺了進來,照進了這封閉數百年的黑屋中,唐風和韓江走出屋門,來到一個天井當中,天井不大,可裡面卻躺著三具蒙古軍士的乾屍,無一例外,都是死於刀下。
韓江盯著天井裡的乾屍,不禁犯嘀咕,「你說這錯綜複雜的巷道是為了迷惑攻入城的敵人,可我們看到的卻都是守城的蒙古軍士屍體,黨項人的屍體一具也沒見到,你覺得這正常嗎?」
「黨項人血洗了蒙古人駐守的千戶鎮,這個解釋夠嗎?」唐風一臉無奈地看著韓江。
「當然不夠,難道這麼複雜的巷道,也沒能難住瀚海宓城的那些黨項人?」韓江反問唐風。
「也許他們對這裡本來就很熟悉。」
「什麼意思?……」
韓江話沒說完,天井外傳來一聲尖叫,唐風馬上意識到這是梁媛的聲音,他的心猛地被揪了起來,緊接著,遠處又傳來一聲沉悶的槍聲。
唐風和韓江猛地推開天井另一頭的一扇房門,一間和剛才一模一樣的屋子,裡面依舊橫躺著兩具乾屍,唐風不顧一切地就向房間另一邊的屋門闖去,韓江一把拉住唐風,示意他要小心,唐風極力使自己保持冷靜,躡手躡腳來到屋門後,唐風已經可以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屋門那邊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唐風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抹了抹額頭的細小汗珠,又側耳傾聽,不錯,屋門後面那個輕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正向這邊靠過來……
唐風瞪大了眼睛,還是不敢相信在這空無一人的千戶鎮中……他回頭看看韓江,韓江顯然也聽到了那個腳步聲,唐風看見韓江手裡的匕首正閃著寒光,他知道韓江已經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唐風猛地推開了面前的屋門,一張此生最恐怖的臉出現在他的面前,那副猙獰的面孔令唐風再也無法忍受,他放聲大叫起來,幾乎就在同時,一個淒厲的女聲也叫了起來,半分鐘後,唐風感到大腦有些缺氧,停下來這才聽出那個女聲竟是梁媛的聲音!
擋在唐風和梁媛之間的那具乾屍倒了下去,待揚起的塵土散去,一張美麗的面龐出現在唐風面前,兩人緊緊相擁在一起。
「你怎麼亂跑到這兒來了?」唐風責問梁媛。
「你還說我,你們把我一個人丟在車上,這麼長時間不會來!」梁媛責怪唐風。
「是我不好,我們在這裡迷了路,所以……」唐風回身看看韓江,韓江已經把匕首收了起來。
「剛才那聲尖叫也是你?」韓江問梁媛。
梁媛一臉委屈地點點頭,「這裡真是太可怕了,一個活人都沒有,卻有那麼多乾屍!」
「你也看到乾屍了?」唐風問。
「這不就是一個!」
唐風這會兒才仔細觀察起眼前這個房間,不,這不是一個房間,而是一條過道,過道那頭還連接著一個房間,剛才那具可怕的乾屍原來是吊在過道的房樑上的。
「這具乾屍不像是軍人,倒像是一個小商人,他也不是戰死的,而是上吊自盡的。」韓江迅速判斷道。
「還……還有女人,孩……孩子……」梁媛顫抖地說道。
「女人?孩子?」唐風有些驚愕。
「是的,剛……剛才我就是撞上了一個女人的屍體,才尖叫起來的!」梁媛依舊驚魂未定。「他……他們就在那屋……」
梁媛指了指過道那頭的房間,把頭深深地埋進了唐風懷中,韓江順著梁媛手指的方向,疾走兩步,向那個房間走去。
三人來到過道這頭的房間,眼前是令他們終生難忘的恐怖一幕,一個女人高高地吊在房樑上,內牆下的炕上,一溜齊刷刷並排躺著五個孩子,——準確地說,應該是五具扭曲的小乾屍。
韓江粗粗查看了一番,「有男孩,也有女孩,年齡在三歲到七歲之間,應該都是窒息而死的。」
「窒息?」梁媛小聲驚道。
「就是給悶死的!」
「誰把他們悶死的?」梁媛瞪著恐懼的眼睛望著韓江。
韓江瞥了一眼吊在房樑上的女人,道:「就是這個女人,他們的母親。」
「啊——母親殺死自己的孩子?」梁媛不敢相信。
「也可能是他們的父親,就是過道裡那個男人!」韓江又推斷道。
「這……這怎麼可能?」梁媛搖著頭,還是不敢相信。
「是的,我想也是這樣。」唐風拍拍梁媛的肩膀,「城破之時,父親和母親先悶死了他們的孩子,然後上吊自殺。」
「太……太殘酷了!」梁媛不敢再多看一眼。
韓江推開了這間屋子的房門,強烈的陽光照射進來,照進了這塵封數百年的屋子,韓江大口吮吸著屋外的新鮮空氣,用眼睛掃了屋外一圈,這是一個院子,前面似乎是一間正屋。韓江並沒有急於走到前面的正屋,他掉頭回到屋內,突然問梁媛,「剛才你聽到槍聲了嗎?」
「槍聲?」梁媛搖搖頭。
「就在你尖叫之後!」韓江盯著梁媛。
「我當時太……太害怕,太緊張了,根本沒聽到什麼槍聲……」梁媛極力回憶著。
「這就奇怪了?哪來的槍聲?」韓江還在盯著梁媛。
梁媛被韓江看毛了,「韓隊長,你為什麼這樣看著我?難道你懷疑是我開的槍?我哪來的槍?」
韓江依舊盯著梁媛,唐風趕忙替梁媛辯解道:「咱們是一起出發的,梁媛怎麼可能有槍!你別胡思亂想了。」
聽了唐風的話,韓江才將目光從梁媛身上移開,他再次環視屋內,最後把目光又落在了唐風身上,「我們都沒有槍,那麼槍聲是哪來的?難道是我們倆產生了幻覺?」
「這……」唐風一時語塞。
「難道這無人的死城裡,還有其他人?」梁媛忽然驚道。
梁媛的話,驚得唐風後背一陣發麻,這錯綜複雜,空無一人的死城裡,難道還有別人?韓江倒還鎮定,「完全有這種可能,不要忘了戈壁灘上那兩道車轍印。」
「是啊,我們的老朋友一定不會放棄的,不過……不過戈壁灘上那兩道車轍印後來消失了,並沒有進鎮啊?」唐風疑惑道。
「誰知道呢?我只知道他們手中有槍,我可不希望這死城裡,除了令人作嘔的乾屍,再突然冒出來一具新鮮的屍體!」韓江說完,大步走出屋子,向前面那間正屋走去。
「新鮮的屍體?」唐風還在回味韓江的話,韓江的這句話讓他胃裡一陣翻騰。
唐風和梁媛跟著韓江來到正屋前,梁媛一指正屋前的大門,說道:「外面就是南大街了,我剛才就是從這裡進來的。」
唐風和韓江瞥了大門外一眼,外面果然就是他們走過的南大街,韓江回身打量一番正屋,戲謔道:「看來這戶人家在此地也算是大戶了,院子挺大。」
說罷,韓江徑直踹開正屋已經搖搖欲墜的門板,走進正屋,這裡總算沒有那些令人作嘔的乾屍,破敗的正屋裡空空蕩蕩,只有幾把椅子東倒西歪,韓江剛想離去,唐風卻在正屋東側的角落裡發現了一個盒子,「你們來看,這是什麼?」
韓江走過來,一把捧起了角落裡那個盒子,誰料,那個木盒子經過七百多年,早已脆弱不堪,韓江剛一捧起,木盒子便散了架,伴隨著裂成數塊的盒子,盒子裡湧出了大量不知是塵土,還是粉末的物質,受過防化訓練的韓江暗道不好,忙丟下手裡的破木塊,向後退去,「媽的,生化武器啊!」待粉末散去,韓江咒罵道。
唐風被塵土和那未知物質搞了一身,他一面拍打身上的塵土,一面走過去,拾起了一塊木板,輕輕拂去上面灰土,一行楷書漢字出現在木板上——興慶府張公諱元府之靈。
「這是什麼?」梁媛顫巍巍地問道。
「一個骨灰盒。」唐風平靜地回道。
「骨灰盒!我說怎麼那麼多粉末,原來是骨灰!這裡不是乾屍,就是骨灰,真他媽晦氣!」韓江抱怨道。
「是晦氣,不過這個骨灰盒卻給我們提供了一些有價值的信息。」
「哦,你從這破盒子上能看出什麼?」
唐風並不急於回答韓江,又從一堆破爛中翻出另一塊木板,這塊板看上去和剛才那塊一模一樣,唐風同樣在上面發現了文字,只是這些文字很小,也是楷書的漢字——大汗征伐,累及我輩,竟至先父西去而不能回鄉入土,暫借此盒,以安先父之靈,以慰我心。
「就這點字,你能從上面看出什麼來?」韓江催促道。
「如果我沒推測錯的話,這戶人家姓張,祖籍興慶府,應該是漢人,他們並不是商人,而是一個工匠世家,這裡的『大汗』應該是指蒙古的大汗,大汗要對瀚海宓城裡最後負隅頑抗的黨項人用兵,要建造這座千戶鎮,於是,徵調了張家來此,他的父親,也就是張元府死在了這裡,卻不能回家安葬,只能暫時將張元府的骨灰安放在這個盒子裡。」唐風說出了自己的推斷。
「可這又能說明什麼?」梁媛不解。
「這證明了我之前的判斷,一,這座鎮子是一座精心建造的軍事堡壘,為了建造這裡,蒙古大汗徵集了大批工匠,正是這些能工巧匠設計了這錯綜複雜的街巷和堅固的堡壘;二,這裡的建造時間應該很長,以至於張家兩代人一直居於此地,直到千戶鎮被屠城。」唐風解釋道。
梁媛看看後面那些迷宮般的房舍,「就是這些工匠建造了這裡……」
「嗯,但是他們最後也死在了這裡。」
「行了,別考古了,咱們既然找到出路了,快離開這裡吧!」韓江對唐風的考據並不感興趣,他的心裡依然盤算著那神秘的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