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袁大頭——民間異術後人的傳奇經歷 第一卷 古城舊事 第一節 舅爺
    爺爺怪,並不只是每年一次的忌宴,更多的是他對一些事情的看法和處理辦法,拿我母親的話說,跟鄉村赤腳醫生似的。

    我八個月早產,小時候身體很不好,平均一年一場大病,學業總是耽誤,到小學畢業那年,都已經十四歲了,而且身體非但沒有見好,反而越來越重。那時候比如便秘啊,爺爺就讓我大口喝香油,或者出水痘,他就把蒜搗成沫,讓我媽給塗在身上,說是可以拔濕毒……諸如此類的事情還有很多。當然,還好父母沒有這麼幹過,否則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到現在。

    而且每當我媽問這些偏方都是哪聽來的,爺爺一定會說是舅爺教他的,所以那時候我就覺得,舅爺是一個很不靠譜的人。

    這個故事講的不是爺爺,也不是舅爺,是我們的所有這一大家子的故事,所以爺爺的故事僅僅是開個頭,下面講講我和舅爺的故事,也就算進入正題了。

    只不過時間過了這麼多年,許多事情都漸漸淡忘了,我又特意去問了奶奶,再撿一些自己還有印象的來回憶。

    由於我們已經在省城安了家,老家的親戚來回走動就少了,不是沒了親情,而是老一輩年事漸高,從省城到縣城那五百里路著實不太好走。

    所以,我一直到初中畢業前,也只在六歲那年回過一次老家,但當時對舅爺的印象全無,關於他的許多「英雄事跡」,都是從奶奶那裡聽來的。

    照奶奶的話說,抗日戰爭爆發前,他們家也算是縣城裡的大戶,三進三出的大院落,閨女們平時沒事兒都要坐膠皮轱轆的驢車出去看戲,偶爾還給那些個唱小生的送個花籃。

    而舅爺呢,整比奶奶小十歲,他出生沒幾年,日本鬼子就來了,家道敗落,那時候都忙著「逃老日」,誰有空管他啊?所以舅爺從小也不讀書,沒事兒的時候就跟著一群同齡孩子到處玩耍。看到那些個在鄉間到處做法事的和尚、道士和跳大神的,他們就跟在後面,念那些不知所云的咒語。

    舅爺十二歲那年,剛剛打跑日本鬼子,縣城來了一個老道,拜了佛爺,參了娘娘,走在街上時,他們那些小孩照舊跟在那道人後面唱著兒歌。說起來也有意思,這個道人穿戴很邋遢,但卻不趕這些孩子,反而饒有興趣地觀察起他們。

    當老道看到舅爺的時候,目光就再也挪不開,問明了我奶奶家,就逕自來到家裡,見了家長,張口就要收舅爺為徒。

    家裡人自然不願意,一般跟著道士和尚打下手的,屬於三教九流,不是正當營生,只有那些家裡實在養不起孩子的,才送去學這個,只求有口飯吃,能活下來。

    眼看收徒不成,老道也沒怎麼失望,反而不走了,就在老家東山上佛爺旁搭了間茅棚,住了下來,平時有白事就下山來做做法事,沒事就在山頂守著佛爺,至於收徒的事情,竟從此再沒提過。

    起初家裡人見這情景,不讓舅爺亂跑,生怕老道哪天拐跑了他。時間久了,見老道確實為人不錯,慢慢放鬆了警惕,從此舅爺的活動範圍再次囊括了東山。

    老道一個人住在山上,縣城孩子也多,平日裡沒事爬山玩,到了山頂都會幫他做一些日常的事情,因為只要幫忙,老道就會拿出來山上結的核桃、柿子什麼的給他們吃,孩子們也樂得如此。

    但老道最愛護有加的,只有舅爺一個。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舅爺十八歲了,一天書也沒念過,剛好那年老道要去附近的一個縣城做法事,舅爺長這麼大了,都還沒出過縣城,死磨硬泡讓老道帶他一同去,最後也沒跟家裡人打招呼,就這麼跟著跑了。

    好在只有一天時間就打了個來回,不過這次出門後,舅爺竟然心性大變,竟主動要拜老道為師。

    我後來問舅爺,究竟是看到了什麼?他才突然決定拜師的,舅爺卻神秘一笑,只說了一句:「還能因為什麼?顯了神通唄!把我震住了。」

    拜師,按理說是好事兒,總算隨了老道六年來的心願。可誰曾想還沒等家裡人反對,老道就先表了態——不收!

    理由很簡單,老道說舅爺年齡已大,過了學本事的最佳時候,現在開始學,就算到老,也是半瓶子光當,難成大器,恐要誤了他的前程。

    不知道那次跟老道出去,舅爺究竟看到了什麼?反正非要拜師不可,老道不收,他就天天往山上跑,栓都栓不住,再說家裡就這一根獨苗,也沒人敢管。

    亂了兩年,老道眼看他再這麼耗下去不是個辦法,於是教了些小把戲,讓他在集市上好掙些小錢兒。從此,舅爺就幹上了在集市上擺攤耍把戲的營生。這一干,就是一輩子。

    聽奶奶說,他那些也不算什麼把戲,無非是弄三個小碗猜黃豆;或者擺個象棋的殘局,要不就弄些麵粉陳皮搓點大力丸出來賣。說的是「包治百病」,反正吃不死人,越吃越餓而已。

    當然,沒集市的時候,舅爺依然會上山陪著老道,有時候還一起出去做法事,但誰也不知道他倆都在搗鼓些什麼。

    這就是我分別從爺爺奶奶那裡聽來的「舅爺」,總之,當時在我看來,他是一個「不靠譜」的混混兒,僅此而已。

    記憶裡第一次正式見到舅爺,是我十四歲那年的寒假,舅爺來省城看病,我才開始親密接觸奶奶這個「不靠譜兒的弟弟」。

    舅爺是蠟月二十三小年來的省城,那時候我發燒正厲害,一家人又要準備過年,又要看著我,忙得團團轉。一看舅爺來了,奶奶趕忙把照顧我的任務交給了他,於是直到大年二十九舅爺回去,他平時不去醫院的時候,都在家裡看著我。

    第一次看到舅爺,給我的唯一印象是,又黑又瘦一老頭兒,個頭不算低,滿臉的褶子,倒是一雙小眼睛還算有神。

    舅爺摸摸我的額頭,又裝模作樣地把了把脈,一聲沒吭,逕直走出屋外和爺爺交談起來。我當時燒得厲害,只是斷斷續續聽到他們的隻言片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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