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思右想,金亮爸覺得,現在自己手頭必須得多存些錢來,家裡盡量還是讓兒子兒媳負擔。其實這樣倆孩子也不虧,畢竟自己留點錢,往壞了打算,是為了以後自己有不時之需,免得拖累了孩子,往好了說,萬一自己沒用上這錢,這錢還不就是倆孩子的。
金亮爸又開始動起了心裡的小算盤,以後他家裡缺什麼,他經常派金亮媽支使兒子去買。這下萌萌不樂意了,米面什麼的大件用品,搬不動的我們買,家裡缺雞蛋洗髮水洗衣粉什麼的,也打電話告訴我們。為這個,沒少跟金亮叨嘮。
「你行了啊,我爸我媽讓我買點雞蛋什麼的,你也不樂意,對於作兒女的來說,這不是應該的嘛!」
「呵,你現在說得挺有理的,可當初他們為什麼非要搬進來呀?打的旗號不就是大家一起過日子省錢,幫咱們一塊省錢還貸款嘛?怎麼現在什麼屁大點的東西都得讓咱們買去呀,就連早餐沖的豆奶他們都不能買了?這樣過下去,我怎麼覺得比住盧溝橋的時候還費錢呀?」
「爸媽不是管買菜嗎?」
「就每天那點菜能花多少錢呀?炒個西紅柿你瞧放那一小扣扣縮縮的雞蛋,你讓你媽直接炒西紅柿得了。」
吵架的結果,往往是金亮奪門而出。其實他也沒地兒去,就是在樓下小花園裡走走坐坐,老爺們,跟老婆吵了嘴,不可能跟女的似的找朋友哭訴,只能自己忍著,坐上一會兒,忍氣吞聲的再上來。他現在已經怕回這個家了,一回家,不知道老婆就要挑爸媽什麼眼,或者爸媽又看不上老婆哪兒了。
金亮爸還對自己的做法很自鳴得意,他這樣跟金亮媽分析:「你看,咱家裡這些東西不讓小亮買,他們掙的那些錢自己也糟踐了,你看咱兒媳婦,三天兩頭的添新衣服,還不如讓他們多買點家裡的生活用品呢,咱倆也省出錢來可以多攢點。」
「可你個老頭子,攢那麼多錢幹嘛?」金亮媽老被金亮爸擠到前面當槍使,這會兒也有點不樂意了。
但金亮爸堅信自己這樣是為兒女好,以致越來越顯得摳了起來。萌萌過生日,朋友送了一瓶浴鹽,因為浴缸在公婆房裡,萌萌還沒用過呢。晚上,她剛拿著浴鹽進公婆的衛生間,看見金亮媽正忙不迭的從浴缸裡往外舀水,全舀到一個紅桶裡,而浴缸的水泛著一片泡沫。一問才知道,金亮爸媽前天剛泡了澡,水沒捨得放,就一直泡在浴缸裡等著沖廁所用,這會兒知道萌萌要洗澡,金亮媽這是給兒媳婦打理浴缸呢。萌萌看著浴缸裡泛著白沫的水,心裡一陣想吐的感覺,說了聲:「算了,我不泡了。」扭頭就走。
還有一次吃飯,桌上放著一碗白菜湯。金亮媽關切的給兒子兒媳各盛了一碗,說:「來,嘗嘗我的骨頭湯,多喝點,補鈣。」
萌萌喝著,隨口問了聲:「這骨頭切得夠細的呀,一不小心都咽進去了。」
金亮媽自豪地說:「就是前天咱啃的大豬蹄,啃剩的骨頭我熬湯了。」
萌萌突然想起來那天大家啃完大豬蹄,把小骨頭吐一桌,然後婆婆把小骨頭收碗裡的情景,一下沒忍住,打胃的最深處開始作嘔,就一路嘔著衝進廁所抱著馬桶吐上了。
「哎,她這是?」金亮媽開始還不知所措,繼而福至心靈:「不是懷孕了吧?」
「媽!」金亮埋怨著:「您還說呢,我都快吃不下去了。」
「這有什麼呀?」老太太還不明白,老頭兒先明白了:「小亮,都是一家人,彼此沒有必要嫌棄。」
丁鈴現在也被婆媳關係困擾著,公婆本來說住兩個多月就走,結果這一住,也是住上癮了,根本不提走的事。丁鈴也是每天盼他們走盼得心浮氣躁。但說實在的,她比萌萌處理得好,她是個適應性很強的女孩。她從公婆來前,就已經讓老公委婉地告訴婆婆,自己工作忙,不比很多韓國女人,專職做家庭主婦,所以在干家務上有不周的地方,希望婆婆原諒。另外,丁鈴會哄人,雖然她一開始堅持說不學韓語,其實這是氣話,一家人住在一起,操兩國語言,這日子怎麼過呀,所以她還是學了幾句日常用語,並且隔三岔五的給婆婆買點小禮物,口紅呀、小布袋啦、卡通小蛋糕之類的,逗得婆婆挺開心,因此上心甘情願的在家忙家務。當然,丁鈴力所能及之處,也會挽起袖子幫忙,所以一家人表面上,至少還是其樂融融。
當然,也有些小矛盾,比如公婆愛乾淨,怕北京的風沙,一天到晚不開窗戶。遇到這種事,丁鈴自己不講,讓老公去委婉地講,最後大家取個中,丁鈴夫婦倆的房間,願意開窗就開,公婆不必管。公婆自己房可以不願意開窗就算了,客廳每天早晚必須開窗通風。
還有些小事,比如丁鈴現在吃韓餐都快吃膩味了,想壞了小米粥、烙餅卷雞蛋等中國食品。可丁鈴也在努力說服自己,誰叫咱自己不會做飯呢,那就人家做什麼吃什麼吧。
「你表現得太過了。」丁鈴在MSN上教訓萌萌。這天晚上,金亮爸媽佔著客廳的電視,老公佔著小屋的電視,萌萌又被擠到書房裡上網,正在MSN上遇到丁鈴。
「你根本沒有力所能及的去取悅老人,而是超出自己能力範圍了,當你沒力量天天這樣裝下去的時候,你公婆心裡就認為你是自己有小算盤了,對他們不滿了。所以在這點上,我是吸取你的教訓了。我公婆來了,我也禮貌接待,但事先我就很禮貌地告訴他們了,我打小兒沒學好做飯,婚後工作又忙,不能保證每天回家給大家做飯,更不會做他們愛吃的韓餐,所以這點他們要見諒。如果婆婆來做飯,我是肯定會刷碗的,如果婆婆累了不願意做飯,我們可以一起出去吃。所以現在他們做飯的時候,我該忙什麼就忙什麼,才不像你擠在廚房瞎耽誤功夫,其實什麼忙都幫不上,飯後打掃呢,當然是我該做的。」
「還有,韓國男人都愛喝酒,吃飯時間也很長。這點我也早告訴公婆了,我的工作很忙,吃完飯我就要先去忙別的了,公公可以慢慢喝,吃完飯叫我來刷碗。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就是說,我事先不裝著,該有的禮貌,咱也有,但該說明白的事情,大家都先說明白,這樣其實大家都不累,所以我在生活中還是比較自由的。」
「而且我現在跟他們之間,如果有誤會,彼此之間不藏著掖著,盡可能的當面解釋清楚,大家說話既不彎彎繞,也不像你似的悶在心裡生氣,其實有些問題,大家面帶笑容說開了,是可以解決的。比如我婆婆不開窗通風,我就找來很多資料,告訴她開窗通風的好處。當然老人很固執,那我就告訴她,至少我自己的臥室是一定要開窗通風的,這點習慣希望她尊重,大家找一個折中的辦法。」
「而且……」丁鈴繼續說:「我覺得你家金亮做的也有問題。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想到兒媳跟公婆一起住,會有多少麻煩。當麻煩出現時,他就採取和稀泥和逃避的辦法,而不是幫助大家去解決。我家老李,從他爸媽要來時,就告訴他們了,說我是個直腸子的人,心裡擱不住事兒,而且不會幹家務,讓他家人先對我有個瞭解,當然,這也是他在我授意之下說的話。當我跟公婆之間有矛盾時,他盡力的讓兩頭互相瞭解,當然這很難,但至少他在努力這樣做,讓我們雙方達成共識。」
丁鈴的窗口一個一個蹦出來,給萌萌講著道理。
「我在家裡,還算比較自由,我的朋友該來就來,可沒像你那樣,因為公婆在,都不讓朋友來訪了。」
「可我不是覺著,朋友來了,有他們在比較彆扭嗎?」萌萌解釋。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這就會讓他們產生錯覺,認為這就是他們的家而不是你的家。可我不是,我很明白的讓我公婆明白,他們也可以拿這裡當成自己的家,但他們也必須明白,這裡也是我的家,我愛請誰來就請誰來,你明白嗎,有時候這是一種姿態。」
「當然,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我現在肯定沒有以前那樣自在,二人世界也沒有了。現在的年輕人,誰愛跟公婆一起住呀,可人家非來,你又不能把人家趕出去,那麼與其天天在家自怨自艾,為什麼不把事情盡可能的向著好的方面去演變呢?而且,我覺得,很多矛盾雖然不能夠完全避免,但有效的溝通可以讓矛盾降到最低。」
「可是,可是我就是想不明白,憑什麼呀,他們非擠我的家裡。」萌萌還是不樂意。
「你看你,總想著這些已經過去無法改變的事兒。要說,有些事是無法分析出對錯的。擱現在,那公婆非擠小夫妻生活裡,再加上像你公婆那種作派,就是招人煩的事兒。可你要倒推幾十年,或者是一百多年以前,進入中國的宗法社會,這就是非常正常的,兒子有了更好的房子,父母當然要跟著兒子一起搬過去了,倒是哪個兒媳要像你這樣,真就一紙休書掃地出門了,要不然也得家法伺候。咱就甭往那麼遠了說,估計就在你公婆那侯埔村兒,他們的做法就是這樣。」
「可幹嘛非跟那會兒比呀,」萌萌繼續打字:「那會兒的媳婦,有幾個像咱們這樣工作壓力大的,不是一進夫家就成少奶奶了。可咱們現在呢,工作強度不比老公少,家裡一半的開銷也是咱盯著呢,難不成還得當那會兒的受氣小媳婦?」
「怎麼說不明白呢?」丁鈴看萌萌還是挺憤怒,趕快勸慰:「我的意思是說,如果現在的生活大體不能夠改變,那我們也得想辦法盡可能讓它變得舒心。其實你心裡也相當明白你公婆是怎麼想的,當然,你婆婆是個沒主意的,老被你公公當槍使,可你想想你公公,打小兒也算是個王公貴族,結果沒享過幾天福,到是大半輩子都是在村裡度過了,他心裡是憋屈呀,現在他一大把年紀了,就是想把以前缺失的都補回來,所以喜歡你們的大房子,喜歡亞運村的繁華而不喜歡盧溝橋的清靜,要說,老頭兒也挺可憐的。」
「那我招誰惹誰了,我憑什麼要承受他這些遺憾呀。」萌萌還是想不通。
「你知道,我最欣賞網上有兩句話,一句是『生活就像一場強姦,如果我們無法反抗,那就盡情享受吧』,還有一句是『生活就像拉便便,有時你已經很用力了,可出來的卻只是一個屁』。」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晚了,」萌萌歎了口氣說:「已經結婚兩年多了,很多事情都沒有辦法改變了。我公公也習慣說話彎彎繞了,我呢,很多事情,已經不知道該怎樣直說了。你明白嗎,大家心裡,都對對方積累了太多的不滿了,想緩和,已經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