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萌和金亮在為經濟適用房裡的豪宅感歎的時候,金亮媽在家裡氣開始不順了。一是擔心傳染病這麼厲害,兒子媳婦卻天天瘋在外面不回來;二是心裡又不平衡了,自己已經七十歲的人了,天知道還有幾年活頭,在這幾年裡,她希望自己盡享天倫之樂,兒女永遠圍在膝下。可是現在倒好,這兒子兒媳要不就在外面忙工作,好容易休息一段時間,倆人又總是結伴出去,把我們老倆口扔在家裡。
心裡正不高興著呢,倆孩子笑呵呵地進了門。老太太心想,成啊,我跟你爸在這著一天急,你們玩得還挺高興,氣得衝出去就喊:「你們倆甭回家了,出去!」正在興頭上的萌萌和金亮,聽見老太太喊這麼一嗓子,都是一愣。
還是金亮爸行事比較沉穩,趕緊連拉帶勸的把老伴兒拉回屋裡:「你說話不講一點藝術。」
「我不就是擔心他倆嗎!」
「可你別忘了,你這話,親骨肉聽著沒事兒,可你兒媳婦聽了,她可保不準要往心裡去。」
「那怎麼辦呀,話也說出來了,愛怎麼想怎麼想吧,我一老婆子在自己家裡說什麼話,還得看她臉色了我,三丫頭來這倆月,她給的臉子還不夠多呀。」金亮媽越說越氣。
「可是說話嘛,還是應該講究一點,比如話裡話外點一點她,讓她自己悟一悟嘛。」金亮爸一直很得意於自己說話的「藝術」。
金亮反正是兒子,挨一句罵挨一句吧,也沒放在心上,萌萌可就不行了,這話擱心裡怎麼也緩不過來:「你媽什麼意思呀,啊?」
「她能什麼意思呀,她不就是擔心咱倆嘛?」
「這叫擔心嘛這叫?你去告訴她去,這是我的家,我願意出去就出去,願意回來就回來,與她無干!」
「你看你,又提這幹什麼呀。」
金亮現在頭都大了。他可算發現,家大了,真不意味著矛盾少了,其實正相反。這矛盾,確實全是芝麻綠豆大點的事,可磨人啊,而且絕不像自己想的那樣,雙方磨合磨合就好,反而是越磨越多。
就比如吧,就這偷水的事,剛搬家時,金亮已經私底下對老爸是千叮嚀萬囑咐了:「到新家,您可千萬別再偷水了,咱家水龍頭用的都是好牌子,貴著呢。」可老頭兒照樣趁金亮和萌萌上班的時候在家裡滴嗒水,被萌萌和金亮發現好幾回了。要說偷水,是老爸不對。可萌萌每次發現金亮爸偷水,立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滿臉的冷嘲熱諷,這讓金亮瞅著更來氣。人家是老人,而且受了一輩子苦了,在那土窯洞裡喝點水得走上幾里地路的日子你張萌萌是沒過過,所以你可以說老人偷水不對,但你不能對老人一點尊重都沒有呀。
至於萌萌,每天工作很累,家務活確實幹得不多,現在的女孩子不如以前的婦女能幹。對這點,金亮能夠理解,憑什麼非得要求人家姑娘又有學歷、工作又好、回家還不休息干家務且事事利落呀,你自己又是誰呀。可爸媽就看不到這點,因為萌萌家務幹得不利落這事生了好幾回悶氣。想起這點金亮就後悔家裡的實木地板,當初圖虛榮滿地鋪的都是實木地板,結果現在容易髒不說,保養起來還費事,不能沾太多水,還必須爬在地上用抹布擦才能乾淨。弄得他和萌萌好容易休息一天,就跟這地板較勁兒了。金亮幾次想請小時工來打掃,可是爸媽就是不同意,認為這簡直是「無法無天了,你們居然也要用傭人了!」這種觀點金亮也覺得有些可笑,他曾經給爸媽講過:「人家這不叫傭人,是正經一項職業,叫小時工,跟我們一樣的職業」。可爸媽就是不能接受。可你張萌萌也是,要知道對老人來說,有時候嘴甜哄哄他們,就什麼都過去了,萌萌是你們生悶氣我也蹶著嘴,比你們還不依不饒。唉,總之類似的事太多了,分不清是誰對誰錯。
金亮爸媽在亞運村新家住了一段日子,最開始的喜悅過後,發現現實也有其嚴酷性。地段是挺繁華,可這繁華是需要金錢做後盾的。倆人進超市,看什麼都好,可看價格也是好。「哎喲,這兩西紅柿,六塊多錢。」老太太看著超市淨菜,不停地驚呼:「兩大土豆,就要四塊多錢!四根黃瓜,他還敢要八塊多錢,瘋了,瘋了!」
老倆逛了半天超市,最後還是到菜市場買的菜。金亮媽跟人家講了半天的價,買了幾根黃瓜和西紅柿,又買點菠菜,嘴裡還叨嘮著:「這講半天的價,菜價還比咱盧溝橋貴上幾分呢。」
「真是,這什麼地兒呀這是。」金亮爸也不樂意了。
回家後,金爸爸拿出一巴掌大小邊都磨破了的本,在上面記帳,本上每頁都有手畫的筆格,詳細記錄每天的開銷,他邊記,邊用計算器算了半天,歎了口氣。他出來跟老伴兒說:「咱這以後買菜吧,得好好的運作運作,還得再節儉一些。」
「嗨,咱家夠節儉的了!每月菜錢還是夠的。」
「你這人頭腦就是簡單。」金亮爸批評金亮媽:「咱老倆兒每月工資,買菜交水電費是夠了,可咱不得存點錢。」
「不有盧溝橋的房錢呢嗎?」
「你不懂,咱能多存就多存些。」
「每月就那麼多錢,上哪兒多存?」老太太一邊洗西紅柿,一邊問。
「這事兒,我慢慢運作一下。」金亮爸又陷入了沉思。當初跟兒子說好了,一起搬到這兒來,兒子兒媳負責供房交水電費供暖費物業等,老倆兒負責一日三餐。其實如果光是跟兒子生活在一起,別說讓他負責一日三餐了,把自己這把老骨頭給了兒子他也樂意。可現在兒子有了媳婦可就單說了,兒子是自己的,可他跟媳婦也是一家人呢。這兒媳婦對自己的態度,讓金亮爸也越來越沒有安全感。現在這社會,你當著光你們年輕人沒安全感呢!金亮爸媽從侯埔村退休,一個月不到一千塊退休金,以侯埔村的物價水平,這在當地算是高幹生活了,但是拿到北京來,就剛夠人活著。可老人說不准哪天就有個什麼事,躺在醫院裡,萬一真是臥床不起了,兒子兒媳一是工作忙,二是這兒媳婦現在跟自己和老伴兒就不親,估計有久病在床的時候也指不上。那時候自己手裡不留點錢行嗎,萬一癱得床上,連個伺候起床上衛生間的人都沒有可怎麼辦?再說了,兒子兒媳看著現在每月不少掙,可這都是一年簽一次合同,要擱以前,這都叫臨時工,萬一倆孩子真簽不著這合同了,橫是不能吃西北風去!本來在盧溝橋的時候,整個小區就兩家小鋪賣菜的,價格也便宜,也沒什麼可挑的,每月飯錢花銷還不算大。現在搬這亞運村,好傢伙,菜市場就比藍球場還大,各種菜能讓人挑花了眼,好多自己都叫不上名來,更別說超市了,每次都看得眼花繚亂的。別說價格本來就比以前貴了,單是這麼多品種,就讓人克制不住的想買。幾個月下來一算,每月花銷比過去多一倍,這還緊著省著,也降不下來,這就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