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北平南城的雞毛店中也傳來了螽斯的鳴叫之聲,那聲音是從雞毛店外的樹梢上傳來的。子午低著頭站在馮萬春的面前,只見馮萬春一雙眼睛盯在時淼淼的手背上,在她的手背上有幾條血色的紅線,如蛛網一般交織在一起。
「你知不知道,這種毒中在人身上時間長了會出人命的?」馮萬春責罵道,子午低著頭諾諾道:「哦,我知道了師傅。」
「幸好只有幾個時辰而已,否則這姑娘的命就保不住了。」馮萬春說著抬起頭,窗外螽斯的鳴叫聲讓他心中有些煩躁,子午見師傅忽然不再說話,連忙抬起頭,恍然明白是那螽斯打擾了師傅的思路,於是便上前關上了窗子。
馮萬春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然後道:「你先到外面等著,我幫這姑娘清掉身上的毒素。」
子午聞言連忙點頭如獲大赦般地走了出去,之後小心翼翼地關上房門,他走到雞毛店後面的院子之中,此時已經過了丑時,月光清亮,落在院子之中,此時的北平城中難得有如此平靜的夜晚。
那個豫劇戲班早已經唱完堂會回去休息了,子午坐在院中的一塊青石板上,這塊青石板平日裡是供住客洗衣服所用,積年累月上面已經光滑無比。子午坐在青石板上,雖然剛剛因為給時淼淼下毒被臭罵了一頓,但是心中卻在擔心著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歐陽燕雲交給自己的事情。他的記憶一下子回到了昨天在雙鴿第後山的那個時候。
他剛剛睡醒便發現歐陽燕雲正坐在自己面前,不禁一愣,向後退了退:「子午,你跟我來一下。」
子午不知歐陽燕雲意欲何為,跟著歐陽燕雲走到後山的平台之上,歐陽燕雲忽然「刷」的一下掉下了眼淚說道:「子午,你能不能幫我一件事?」
子午當下愣住了,他萬萬沒有想到歐陽燕雲會這樣求他,他勉強從臉上擠出一絲微笑說道:「歐陽姐姐,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說吧!」
歐陽燕雲長出了一口氣,然後湊在子午的耳邊輕輕地低語著:「幫我殺了那個時淼淼!」
子午聞言大驚失色,連忙向後退了兩步道:「歐陽姐姐,這……這件事我做不到啊,是不是要和小世叔商量一下啊?」
歐陽燕雲收起眼淚,努起嘴道:「哼,口口聲聲叫我歐陽姐姐,好不親熱,一旦提到正事兒上來就開始畏畏縮縮地推脫,我就知道你肯定靠不住,不過醜話說在前面,你既然不同意幫我,也不能告訴潘哥哥,否則姑奶奶我對你不客氣。」歐陽燕雲似乎心中早已經打定了主意,冷冷地望著子午說道。
「歐陽姐姐,這件事我勸你還是從長計議,你也與時淼淼交過手了,你根本不是她的對手,怎麼殺她?再說你和她也無冤無仇,何必呢?」子午勸說道。
「哼,我以為被她迷得神魂顛倒的只有那個白癡潘哥哥呢,原來你子午也被那個妖精迷得是非不分了。」歐陽燕雲大聲叫罵道,「你也知道我爺爺是被日本人偷襲的,那個小妖精又和小日本那麼曖昧,說和她沒關係鬼才相信呢。」
「這……但是確實是她救了潘璞叔啊!」子午道。
「切,不過是苦肉計罷了,她就是用這種方法來博取我們的信任,然後將我們一網打盡。真不知道那個小妖精給潘哥哥吃了什麼迷藥。」歐陽燕雲顯然對時淼淼恨之入骨。
「這件事我們是不是應該和小世叔再商量商量?如果弄錯了……」子午堅持道。
「哎,你一個大老爺們兒怎麼做事總那麼磨磨唧唧的。」歐陽燕雲說到這裡便湊到子午耳邊道,「我懷疑咱們之間一定有內奸,那個人肯定是那個小妖精無疑!」
「好吧,我答應你。」子午聽完歐陽燕雲的話決斷道。
歐陽燕雲高興地拍了一下子午的肩膀,然後攬著肩膀道:「這才是我認識的乖弟弟,好子午啊!」
子午被歐陽燕雲這樣一攬,她身上淡淡的香味頓時瀰漫開來,子午心頭微微一顫,有種心猿意馬的感覺,這種感覺他從未有過,瞬間他做了一個連自己都覺得詫異的決定,為了這個「姐姐」,哪怕是送了性命又有什麼可惋惜的呢?
記憶瞬間回到了那個小酒館,子午給時淼淼倒了一杯酒,他將毒藥放在自己的手指上,在碗口輕輕一抹,雖然他答應了歐陽燕雲,但是心中卻始終有些不安,因此這毒藥的量也不大,可是他卻不知道這份藥量用在蟲身上雖然不至於斃命,但是人的體質卻完全不同,這些份量的毒藥足以讓時淼淼在一天內斃命。
想到這裡子午長出了一口氣,心中不免又想起了歐陽燕雲。那女孩子的影子總是時不時地出現在自己的眼前,揮之不去,想起來甜蜜,想起來愜意。歐陽燕雲現在在什麼地方呢?也許已經找到她爺爺和弟弟的下落了吧!子午站起身在院子中不停地徘徊著,迫不及待地希望能早點兒離開北平城,見到歐陽燕雲。
正在此時子午的身後忽然傳來了一陣門軸轉動所發出的「吱吱」聲,子午的眉頭微皺,向那個方向望去,只見身後的一間屋子的房門被拉開了,從中走出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
這個男子推開門向外望了望,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子午的存在。子午頭也不回地走回到店中,那男子在雞毛店的後院打量了一圈,然後也鬼使神差地坐在了子午剛剛坐過的那塊青石板上。
推開房門,子午見時淼淼正半窩在床上,馮萬春坐在時淼淼的面前,兩個人正在輕聲談論著什麼,見子午走進之後兩個人都向他的方向望了過去。
「小世叔,您……您沒事吧!」子午自知理虧,便有些心虛地說道。
時淼淼看了看子午,從嘴角間露出一絲冷冷的微笑:「是誰讓你給我下毒的?」
「這……這我不能說!」子午的話讓馮萬春極為惱怒,他剛要發作卻被時淼淼攔住了。
「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指示你下毒的人是誰!一定是歐陽姑娘吧!」時淼淼淡淡地說道。
「啊?你是怎麼知道的?」子午的心事一下子被時淼淼道破,不禁有些心驚,心想這件事只有歐陽燕雲和自己知道,這個女人是怎麼知道的呢?
「看來我猜對了。」時淼淼微笑著說道,「我知道歐陽姑娘一直對我有偏見,這也不足為奇,不過子午你下毒的功夫確實不怎麼樣!」
「是啊,開始我還真不知道時姑娘就是水系驅蟲師的君子,可是剛剛我為她驅毒的時候才發現,原來她所中的並不是咱們土系的毒,雖然同樣會在手背上產生蛛網狀的血絲,但是卻比土系的毒厲害得多。」說話的是馮萬春。
「那麼說我給你下的毒……」子午驚訝地說道。
「呵呵,你給我喝的那些酒我已經在你不察覺的時候悉數吐了出去,我想我這次中的毒應該是松井所下!」時淼淼咬了咬嘴唇道。
「你啊,還是太嫩了,水系驅蟲師是用毒大家,你那點兒彫蟲小技還敢在時姑娘面前班門弄斧,真是自不量力啊!」馮萬春的話讓子午頗為好奇,一直以來他只知道時淼淼最為拿手的只有兩樣,一樣是三千尺,一樣便是易容術。難道用毒也是她所長?
「我怎麼從未聽小世叔您說過啊?」子午心想既然時淼淼中的毒與自己無關,心裡也便輕鬆了很多,臉上堆笑地坐了過來。
「傻小子,你小世叔家傳的用毒之術可以說大江南北無人不知啊,虧你小子還敢在她面前用毒。」馮萬春說著拍了拍子午的頭,雖然未用力,子午還是輕輕地揉了揉。
「是什麼毒?」子午好奇心起。
「蠱……」時淼淼只說了一個字卻讓子午心中生出些許懼意。
「對了,時姑娘,我剛剛幫你把了脈,封住了你身上的幾個穴位,可以勉強抑制住你身上的毒性,不過我實在是不知你究竟中的是什麼毒,因此也很難幫你清除。」馮萬春有些抱歉地說道,「可能這世上能清除這種毒的只有潘俊了。」
「是啊,小世叔,你中毒的事情有沒有告訴潘俊小世叔啊?」子午頗為熱心地問道。
時淼淼輕輕地搖了搖頭:「我也是今天才發現自己中毒了的。唉……」說完時淼淼撐著身子從床上坐了起來,「不過總算是幸運地將馮師傅從監牢裡救了出來。」
「真是感謝時姑娘為了老夫這條賤命以身涉險啊!」馮萬春此時說話極其謙虛,絲毫不以自己是土系驅蟲師的君子而自居。
「其實晚輩還有一件事不明!」時淼淼似乎對馮萬春也極為尊重,畢恭畢敬地說道。
「哦?時姑娘請講。」馮萬春的話音剛落只聽子午壞笑道:「嘿嘿,我知道小世叔不明白的問題是什麼!」
「哦?」時淼淼和馮萬春兩個人都望向子午,只見子午故弄玄虛道:「小世叔一定是想問我們是怎麼在她昏迷之後離開京師第二監獄的!」
「呵呵,確實是這件事!」時淼淼久違地笑了笑,但這笑意卻讓子午覺得一陣心慌,並非時淼淼笑起來不美,是因為太過於驚艷,子午心想難怪歐陽姐姐叫時淼淼是小妖精,不過子午更加好奇時淼淼真實模樣究竟是什麼,也許是個醜八怪也說不定,想到這裡子午禁不住笑了起來。
「哦,這個啊……」馮萬春說到這裡眉頭微微皺了皺,輕輕閉上眼睛,道,「不好,有至少六十人正在向我們這個方向趕來,大概還有六里左右。」
「啊?」時淼淼和子午身體都是一顫,子午他們從京師第二監獄逃出,卻因為夜裡城門緊閉,只能又躲回到這間雞毛店中,按理說日本人應該不會那麼快找來的,難道他們的行蹤被洩露了?
「師傅,您是怎麼知道的?」子午不解地問道。
「呵呵,我們土系驅蟲師秘訣之中的另外一個秘術叫八觀(諸子百家,農家學派重要著作),在閉目時可以聽到方圓數里的動靜。」馮萬春淡淡地說道。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子午追問道。
正在此時他們忽然聽到屋子外面似乎有人急匆匆地走動,不小心將一隻茶碗帶倒了,「啪」的一聲掉落在地上,碎裂成無數的碎片。
「誰?」一個熟悉的聲音傳進了時淼淼和子午的耳邊,兩個人對視了一下卻誰也不敢確定這個聲音。
「老大,有一隊日本人正在向咱們的方向奔襲過來,是不是已經發現咱們取回了那東西?」這個聲音顯然是剛剛不小心打碎那個碗的年輕人。
「媽的,這群狗日的,就算是豁出老子這條命也得保住小虎的頭!」說話的正是霍成龍,自從上次為了保護潘俊一行人順利離開北平,霍成龍用了聲東擊西的計謀炸毀了小日本在北平的軍械庫之後就再也沒有了音訊,誰想竟然在此處再次巧遇。
「小世叔,真的是霍老大!」子午驚喜地說道。
「嗯!」時淼淼點了點頭。
「你們說的是霍成龍嗎?」馮萬春的話讓時淼淼忽然想起霍成龍曾經說過在他雙腿被炸掉之後,是經馮萬春介紹他去保護金無償一家的。
「對啊,您應該對他很熟悉吧!」時淼淼回答道。
「他們怎麼會在這裡?」馮萬春不知道在他入獄這段時間裡所發生的事情。
「是霍成龍霍老大嗎?」子午推開門輕輕地喊道,對面沉吟了片刻道:「你是什麼人?」
「我是子午啊,你不記得了嗎?」子午壓低了聲音說道。
「啊?你們還沒有逃出北平城嗎?」霍成龍的聲音剛落,對面的門已經被推開了,走出的人正是霍成龍,只是此時霍成龍的臉上隱約可見新鮮的傷痕,一臉的疲憊,但是眼神依舊犀利。
「不,不,我們是回來救我師傅的。」子午說著閃開身子讓霍成龍進來,霍成龍剛走進來就正好與馮萬春四目相對。
「馮爺,您出來了?」霍成龍一把抓住馮萬春的手臂激動地說道。
「是啊,總算是逃出來了,不過你怎麼會在這裡?」馮萬春驚訝地說道。
「這事情說來話長了,我的兄弟被小日本殺了,頭被懸掛在城外,我帶人連夜將頭偷了回來。沒想到竟然在此處遇見你們,只是我們可能走漏了行跡,那群狗日的集結了人馬向這個方向開來了。」霍成龍一口氣說完。
「是不是卞小虎的頭?」時淼淼關切地問道。
「唉,是啊!我霍成龍這條命是無數死在鬼子槍下的兄弟們換回來的,我絕不會拋下任何一個兄弟。」霍成龍自從經歷了盧溝橋事變之後,就對鬼子恨之入骨,整整一個連的兄弟,最後只剩下包括卞小虎、霍成龍在內的四個人,他那時便發誓絕不會拋下自己的兄弟。
「大哥,咱們現在怎麼辦?小日本就快過來了!」剛剛那個打碎碗的漢子說道。
霍成龍略作思量,然後抬起頭對著馮萬春道:「馮爺,你們一行人先從後門走。」說完他匆忙回到屋子裡將一個黑色的盒子拿了出來,那個盒子有五寸見方,外面用黑布包裹著。
「這裡面是小虎的頭,麻煩馮爺帶出北平城,在城外東邊十五里的地方有我們的兄弟接應,如果你們能出去的話請把這個交給我的兄弟們。」霍成龍邊說著邊摩挲了一下那個盒子,然後遞給馮萬春。
「我們幾個弟兄在這裡抵擋一時。」霍成龍邊說著邊看了看身後的幾個漢子,在他身後站著包括那個打碎茶碗的漢子在內一共還有四人,他們個個身材魁梧,腰間別著手槍,臉上毫無恐懼之色。
「不行,他們可能是衝著我們來的,你們絕不能和那群日本人硬拚。」馮萬春一手提著那個盒子,一手握緊霍成龍的手道。
「馮爺,上次我們炸毀了鬼子的軍械庫的時候就已經賺夠本了,這次只是為了奪回小虎的頭,我霍成龍這一生夠了。」霍成龍邊說著邊抽出手槍道,「兄弟們,準備了!」
「好!」四個人異口同聲道。
「對了,馮爺,還有一件事我要和您說,這件事是上次我們去軍械庫發現的。」接著霍成龍湊到馮萬春的耳邊低聲耳語了幾句,只見馮萬春臉色凝重,聽完之後道:「那件東西現在在什麼地方?」
「因為那件東西太大了,不好攜帶,後來我們準備將其與那些軍火一起炸毀,誰知這時卻被日本人發現了,於是我們只能匆忙地點燃了導火線。不知道有沒有被我們炸毀,當時我就特別奇怪,那件東西怎麼會被放在防守嚴密的軍械庫中呢?」霍成龍的話讓子午和時淼淼都十分好奇,卻又不好問。
「好了,馮爺,你們先走。我們兄弟先將這些小日本引開!」說完霍成龍頭也不回地帶著四個兄弟推開門走出了雞毛店。
馮萬春站在原地,忖度了一陣道:「時姑娘,子午,我們快點兒離開這裡。」
「你們走不了了!」這聲音正是從雞毛店的後院傳來的,馮萬春一行人當下一愣,子午連忙推開門,走進後院,只見後院之中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
「什麼人?鬼鬼祟祟的,趕緊給老子出來!」子午大喊道。
他的話音剛落,後院的一間客房的門被緩緩地推開了,子午清楚地記得剛剛自己在院子中乘涼的時候正是那間房門也被推開過,此時那個男子緩緩從客房中走出,穿著一身豫劇青衣服飾。
「你是什麼人?」子午問道,此時馮萬春和時淼淼二人已經從屋子裡走了出來,定睛望著眼前這個穿著戲裝的人。
男子緩緩地抬起頭,月光如華地灑在男子的臉上,映出一張俊朗秀氣的臉,只是那雙眼睛之中卻滿了殺氣。
「子午,退下!」馮萬春冷冷道,他緩步走上前去輕輕拍了拍子午的肩膀,望著眼前的人道,「真沒想到你竟然會投靠日本人!」
「呵呵。」那人冷笑了兩聲,臉上卻始終毫無表情,「難得你還能記起我!」
子午和時淼淼聞言對視了一下,顯然馮萬春與這個人認識,難道是冤家對頭?
「當然。」馮萬春輕輕扶著袖子道,「真怪我一時之仁,留下你這個禍害,你竟然為了一己之私投靠日本人當了漢奸!」
「呵呵,我不是漢奸!」青衣男子微微笑了笑,他斜視了一眼馮萬春,輕蔑道,「師傅,我如果告訴你一件事,你一定會驚訝至極。」
「哼,我和漢奸沒有什麼話好說,出手吧!」馮萬春語氣冰冷而堅定。
「不著急,反正你們今天也走不掉,我忍辱負重這麼多年,我一定會讓你們死個明白的!」青衣男子仰起頭看了看月色,然後道,「我不是漢奸,我根本就是日本人!」
這句話一出口,時淼淼和子午立刻感到馮萬春的身體猛然顫抖了兩下。
「什麼?你是日本人?」馮萬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呵呵,是啊,我本來就是日本人,我六歲就被選出來秘密地送往關東,以間諜的身份潛伏下來,我的目的就是為了接近你。」眼前的青衣男子一字一句地說道,似乎要將這些年的苦楚全部講出來。
「接近我?」馮萬春冷笑了兩聲道,「我現在終於明白你為什麼要偷土系驅蟲師的秘訣,原來那才是你真正的目的所在!」
「那時候的我還是太年輕,太幼稚了,終究被你發現了行蹤,以至於被驅除出門,我才不得不遠走河南進入這明月班,但是我一刻不曾忘記我臥薪嘗膽來到中國的目的。」他說完長歎了一口氣。
「還有多少像你這樣的人?」馮萬春問道。
「很多,完全出乎你的想像,他們為了完成天皇的偉大目標不惜遠離家人,來到這個陌生的國家,來拿回本來就應該屬於我們的東西。」青衣男子顯然已經覺得勝券在握了,語氣中不無自信。
「呵呵,只有你們這群日本狗才會恬不知恥地在侵略別人國家之後理直氣壯地說那些東西是屬於你們的!」馮萬春氣憤地說道。
「你們只是東亞病夫,那驅蟲之術何等精妙,你們卻將其分成五個門派,自相殘殺,互相猜忌,這門絕技留在你們手中完全是浪費。」青衣男子瞥了一眼馮萬春說道,「只有我們日本人才能將驅蟲術發揮到極致,你知道嗎?」說到此刻那人簡直瘋狂了。
「世伯,別和這條日本狗多說了,我來收拾他!」說話的是時淼淼,之後時淼淼緩步走上前來,只見那青衣男子低著頭微微笑了笑。
時淼淼的右手輕輕一抖,一條細如髮絲的三千尺從衣袖中落了下來,那條白色的三千尺在月光之下如同一道白色的光線一般。而在此時那青衣男子的右手亦是一抖,一根簡直一模一樣的三千尺從他的右手落了出來。
「你……你怎麼會有三千尺?」時淼淼的驚訝程度絕不遜於馮萬春聽說青衣男子竟然是個日本人。
「呵呵,還有讓你更驚訝的呢!」只見那青衣男子話音剛落,手臂輕輕一顫,那三千尺已經抖動了起來,如一道白光一般黏在眼前的那塊青石板上,只聽一聲輕微的「啪」聲,青石板上已經被戳出了一個窟窿,這正是用了三千尺中的「穿」字訣,時淼淼看得心驚,這個人究竟如何得到這三千尺,又是如何會用這「穿」字訣的呢?
青衣男子嘴角微揚,手臂輕微一顫,那青石板竟然碎裂開來,沒錯,這是「抽」字訣,可時淼淼心裡開始有些疑惑,這人雖然是運用了「穿,抽」兩訣,表面上看是一氣呵成,舉重若輕,威力也極強,但動作之中依舊看得出一絲滯澀。
「小世叔小心!」
「時姑娘小心!」
這兩聲分別從時淼淼與馮萬春的口中喊出,時淼淼猛然驚醒,只見一道白光正如飛馳的利劍一般向自己的眼前刺過來,時淼淼急忙向後退,手臂輕輕一顫,手中的三千尺在空中劃著弧線,如同蛟龍一般纏繞在了青衣男子的三千尺上。
三千尺在時淼淼的眼前停了下來,時淼淼手臂微抖,只見她手中的三千尺如同一條細蛇一般沿著青衣男子手中三千尺的方向向前刺了過去。青衣男子有些驚慌,左右放在抽進的口袋中,瞬間眼前一閃。
馮萬春一把將時淼淼推到一旁,一個不知什麼東西的暗器直接刺入他們後面的窗子上,時淼淼心驚肉跳地回過頭一看,那窗子上的暗器竟然是青絲。
「你……你怎麼會有潘俊的青絲?」時淼淼望著那青絲心想,潘俊果然說得沒錯,這個世界上不僅他會用青絲,眼前的這個人就會,而且他還會自己家傳的三千尺,難道他也會別的家族的秘術不成?
「呵呵,我剛剛已經說過了,你們中國人將這麼精妙的驅蟲術分成幾個家族,相互之間不停地猜忌,甚至仇殺,放在你們手中簡直是暴殄天物,只有我們將這些都結合在一起才能發揮出最大的威力!」說完青衣男子又揮動起三千尺,這次的目標卻是馮萬春。
馮萬春急忙躲閃,卻也來不及了,那三千尺的速度是何其快,發現的時候再躲閃早已錯過了最佳時機,剛剛若不是時淼淼三千尺出手將其纏繞住,恐怕此時他已經受了重傷了。
眼見那三千尺近在眼前,馮萬春心想難道自己今日就要死在這裡了嗎?誰知正在此時三千尺的速度忽然慢了下來,前端變得如柳絮般軟弱無力,只是輕輕觸及馮萬春的胸口,卻並未「穿」透。
所有人都驚訝不已,時淼淼首先清醒過來揮動著三千尺將青衣男子手中的三千尺撥到一旁,搶上前去見馮萬春果然無事,轉頭向青衣男子望去,只見他嘴角微微撇著。
難道他還顧念馮萬春教誨的恩情而手下留情嗎?時淼淼這樣想著,可是眼前的青衣男子卻停住了動作,他也感到極為意外,自己明明已經用盡了全力,為何這一擊卻在馮萬春面前變得如此無力呢?
更讓他感到意外的是,自己的手臂忽然傳來陣陣的痛感,這種痛感中帶著一絲麻木的感覺。
「剛剛……你為什麼要手下留情?」馮萬春驚魂未定道。
「呵呵,那一擊就算是我還您對我的養育之恩吧!」青衣男子雖然自知並不是那樣,卻也不想讓他們看出破綻,接著道,「這一次你就沒有這麼幸運了!」
話音剛落,只見青衣男子再次起手,這次他右手揮動三千尺,左手卻輕輕地抖動著青絲。此時馮萬春多了幾分準備,不像之前那般被動,他快速地掏出自己的「神農」,然後一揮手,那「神農」噴出無數根細絲。
這些蛛絲如同細線般的纏繞在三千尺上,三千尺由於吃重便向地面上落下來,那些蛛絲的黏力竟然如此之大,三千尺被牢牢地鎖在了地上,青衣男子向外抽了抽,發現根本抽不動,輕輕抖動左手,青絲彈出,因為早有防備,所以青絲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馮萬春大步向前,三千尺本是纏繞在操作者的手臂之上的,因為一端已經被蛛絲固定住了,所以青衣男子現在想脫身也難。馮萬春看準時機,一步躍到青衣男子身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出右手,手指順勢彎曲鎖住青衣男子的喉嚨,這些動作一氣呵成,毫無滯澀,青衣男子根本來不及反應。
「啊!」青衣男子剛剛還勝券在握,轉眼之間已經是一敗塗地,瞬息的變化讓他有些錯愕。
「你真名叫什麼?還有多少個像你這樣的人?」馮萬春湊在青衣男子的耳邊道。
青衣男子仰著頭,冷冷道:「呵呵,我敗了,你殺了我吧,但是別想從我口中套出一句話。」
馮萬春沒想到這青衣男子此時竟然如此堅決。
「師傅,殺了他狗日的!」子午說著走上前去,一臉怒色道。
馮萬春與那個青衣男子對峙一會兒後,他的手指微微減小了力度,然後忽然手臂沿著青衣男子的左手滑了下去,一直滑到他的口袋中,將裝著青絲的盒子掏了出來,向身後一執,正是時淼淼的方向,時淼淼會意地接過青絲。
馮萬春這時才收手道:「你走吧!」
這句話不但讓青衣男子吃驚,更是讓時淼淼與子午一驚,三個人不解地望著馮萬春,馮萬春卻扭過頭沒有與青衣男子對視。
「你說什麼?」青衣男子簡直不敢相信,馮萬春只要在手指上輕輕用力,自己就一命嗚呼了,他為何在此時要放自己一馬,難道有什麼陰謀?
「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馮萬春長歎了一口氣道,馮萬春是個實在的東北漢子,講究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這青衣男子雖然剛才想要殺他,畢竟在緊要關頭還是對自己手下留情了,所以他下不了手。
「為什麼?」青衣男子不解道,「你不是想在背後下手吧?」
「呵呵,我馮萬春還不是那種腌臢小人。」馮萬春冷笑道,「如果你現在不走的話,也許一會兒我就改變主意了!」
青衣男子聞言,思量片刻後拱手道:「師傅,對不起。」說完轉身飄然而去,在推開門的瞬間青衣男子停了下來道:「我的日本名字叫水井元,您要小心自己的背後。」
「謝謝!」馮萬春說道。
「不必,我只是不希望你先死在別人的手上。」人有的時候就是很矛盾,雖然他感激馮萬春,但是在語氣上卻絲毫不會讓步。
「呵呵,我想老夫還真是不容易死掉的!」馮萬春也不再讓步。
水井元冷笑了下,然後推開門走了出去。
「世伯,現在我們怎麼辦?」時淼淼將青絲揣在懷裡道。
「不知道霍老大他們那邊情形如何,按理說他們應該與那群日本人接上火了,怎麼會這麼久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呢?」這也是馮萬春一直在思索的問題,本來那些日本兵與自己相距不過幾里的路程,如果正常的話,不過半炷香的時間就可以到達雞毛店,他們與那青衣男子交手已經超過了半炷香,為何這麼久一點兒動靜也沒有呢?
「確實很奇怪啊!」子午皺著眉頭說道,「那幾個人應該不至於一槍不發就被小日本制伏了吧?」
「絕不可能!」時淼淼道,「他們應該是伏擊日本人,如果那些日本人真的過來了,他們絕不可能一槍不發的!」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坐以待斃?」子午有些著急地說道。
「我聽聽看!」說完馮萬春閉上眼睛,只是過了良久耳邊卻一點兒動靜也沒有,剛才那隊急匆匆向這裡奔襲而來的日本兵像是忽然之間銷聲匿跡了一般,周圍死一般的沉寂,甚至連剛剛一直鼓噪不安的螽斯忽然之間也不再鳴叫了。
「師傅,怎麼樣了?」子午見馮萬春睜開眼睛便急忙問道。
馮萬春無奈地搖了搖頭,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如果那邊發生了激戰的話馮萬春還知道該如何處置,可是此時卻出奇地寂靜,日本兵消失了,霍成龍一行人也不知去向,此時該如何是好?
正在馮萬春左右為難之際,忽然他的耳邊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誰?」馮萬春聽出那聲音正是從牆外傳來的,他話音剛落,只聽一個什麼物事撞在門上發出「啪」聲一聲沉悶的聲音。
馮萬春和子午兩個人一前一後向後門奔去,推開後門向巷子兩旁望了望,沒有人影,他們回過神來發現地上竟然有一個紙團,子午將紙團撿起來遞給馮萬春。馮萬春退回到院子之中,藉著月光打開紙團,紙團中包裹著一顆石子,應該是為了便於投擲。
馮萬春看了看紙上的字,臉色大變,立刻將紙收好放在口袋中並對子午和時淼淼說道:「回去,回到客房!」
子午和時淼淼都大為不解,但見馮萬春一臉驚慌,也不便多問,於是跟著馮萬春回到了客房。
三人坐定之後,只見馮萬春一言不發,時淼淼坐在旁邊臉上倒也安詳,只是苦了子午,如坐針氈一般,如果眼前的人是潘俊而不是馮萬春早已經來回地踱起步子來了,但現在在師傅面前,心中雖然焦躁,卻也不敢造次。他此時只盼師傅早點兒說出情由,如果那些日本人真的忽然出現,現在就成甕中捉鱉了。
「世伯,那紙條上寫了什麼?」時淼淼問道。
馮萬春看了看時淼淼,然後將那紙條掏了出來遞給時淼淼。時淼淼展開紙條,子午隨即伸長脖子向時淼淼的方向望去,上面寫著「勿擅離」這三個字。
看完紙條後子午和時淼淼對視了一下,上面的字歪歪斜斜的,根本看不出筆跡。
「師傅,會是誰寫的這張紙條呢?」子午疑惑地問道。
「一定是馮世伯熟悉的人!」時淼淼決斷地說道。
「嗯?」子午不解地望著時淼淼。
「你看這上面的字都是向左邊傾斜的,看上去歪歪斜斜,我想寫字的人應該是為了隱藏自己的筆跡故意用左手寫成的,而只有熟悉的人才能識得筆跡。不過這個人既然想救咱們,為何又要隱藏自己的身份呢?」時淼淼的話讓子午茅塞頓開,不禁心中暗自佩服眼前這個驚艷的女孩。
「時姑娘說得沒錯。」馮萬春淡淡道。
「但是師傅,上面說的話可信嗎?」子午驚訝地說道。
「如果他不隱藏筆跡的話我倒是會懷疑。」馮萬春言下之意便是這人隱藏了筆跡應該更真實一些。
「你所說的人是誰?」子午問道。
馮萬春抬起頭瞪了子午一眼,子午心想自己一定是說錯話了,也不敢再說什麼,退回到椅子旁邊輕聲在時淼淼耳邊道:「小世叔,你說師傅說的人是誰啊?」
「呵呵。」時淼淼笑而不答,其實此時時淼淼早已經猜出個八九不離十,與馮萬春熟悉且知道馮萬春此時處境的人應該只有水井元一人了。
他們在房間中靜靜地等待著,過了一個時辰有餘,忽然馮萬春睜開眼睛大叫:「他們來了!」
「誰?」子午與時淼淼好奇地望著馮萬春,正在此時忽然從南面不遠處傳來了一聲槍響立刻打破了夜的寧靜。緊接著槍聲像鼓點一樣不停地從南面傳來。
「這是……」子午驚詫地說道。
「那些日本人!」馮萬春的話讓子午和時淼淼大感意外,心想難道是霍成龍等人此時和小日本交上火了?不過轉念一想卻又說不通,聽這槍聲不過距離這裡四五里的樣子,霍成龍他們走了如此之久怎麼會現在才與日本人交上火呢?如果不是霍成龍一行人,那些日本人又會和誰交火呢?
「會是霍成龍嗎?」子午疑惑道。
馮萬春模稜兩可地搖了搖頭,兩條濃密的眉毛早已擰作了一團,他只是剛剛用「八觀」再次聽到了那隊日本人的腳步聲,卻並不知道這些日本人究竟作何打算。
只聽槍聲越來越密集,雞毛店中的客人也都被驚醒了,推開門聚集在門外的廳堂之中,這些人都是一些賣苦力的,做著一些豬狗不如的工作,晚上自然睡得沉一些,甚至連剛剛馮萬春與水井元在外面的激戰都未聽到。不過這些人還有個特點,那就是經歷過動盪的年代,對於槍炮之聲極為敏感,因此此時全都醒了過來。
他們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小聲揣測著北平城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彷彿最近這幾天北平城極不太平,自從小日本的軍火庫被炸掉之後,這些日本鬼子算是徹底發了瘋,不但晚上宵禁,就連白天看見誰稍微不順眼就抓走,卻從未見有人被放回來過。
幾個膽大一點的人你擁我擠地向門口走去,畏畏縮縮地將木門推開一道縫兒,向外張望,後面的人則心急如焚道:「怎麼樣?死沒死人?」
扒在門口的幾個人一直盯著外面看,卻不回答。
「是不是國軍打回來了?」其中一個人滿懷期待道。
「國軍?你還是別想了,我估計是八路,據說現在八路聲勢很大。」另外一個人嘖嘖道。
「我看也是,他娘的國軍現在都不知道躲到哪裡了!」旁邊一人附和著說道。
「師傅,真的是八路嗎?」子午在馮萬春的耳邊小聲地問道,馮萬春卻皺起了眉頭,心中盤算著什麼,不一會兒像是狠了狠心道:「咱們從後門出去看看!」
「嗯!」子午點了點頭跟著馮萬春向後門的方向走去,時淼淼緊隨其後,一行人走到後院,此時所有人都在前面屋子的廳堂中,誰也不曾注意這三個人的行蹤,他們推開後院的門,向外望了望,見外面並無埋伏,於是立刻衝了出去,向槍聲密集的地方走去。
「師傅,你聽,這槍聲是不是正在向南面移動啊?」子午一面走一面說道。
其實馮萬春早就注意到了,似乎那些人是要將日本兵往遠離雞毛店的地方引,那這些人究竟是誰呢?馮萬春隱隱地覺得那些人一定是來救自己的,可是卻實在又想不出會是什麼人。
想到這裡他腳下頓時加快了步伐,只聽那槍聲快速地向南面移去,而且似乎沒有初始那般密集了,三個人走在空落落的街頭,月光將影子拉得很長,多少有些詭異。
街道兩旁的門都被拉開了一條細細的縫隙,驚魂未定的人們慌張地向外張望,好奇地望著這三個匆匆走在街上的人。子午警覺地向四周張望著,唯恐會從哪裡鑽出一個日本人來。
在他們走出三里路左右的樣子,槍聲已經變得斷斷續續了,馮萬春緊緊握著拳頭,後背上青筋崩出,尋思著這些日本人究竟是在和什麼人交火呢?
正在此時忽然馮萬春瞥見一旁的箱子裡跳出來一個黑影,他手疾眼快,快速向後退了兩步,黑影撲了個空,站在他們面前。馮萬春一行人一愣,子午立刻認出這人便是剛剛一起救馮萬春的那個穿著日本軍裝的男子。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子午不解地問道。
只見那人一把拉住馮萬春,一臉急迫之相道:「馮師傅,快點兒離開這裡,日本人馬上就要追回來了!」
「你究竟是什麼人?」馮萬春手臂用力,男子根本拉不動他。
「我是來救你們的!」男子見馮萬春對自己的身份頗多懷疑後臉上更是著急,他不時地向身後張望,只聽耳邊的槍聲已經停歇,不禁焦急道:「快點兒走,不然一會兒就走不了了!」
「等等,你先說你究竟是什麼人,否則我寧可被日本兵抓走!」馮萬春非常堅決地說道。
那個人猶豫了一下,然後從懷裡掏出一件什麼物事遞給馮萬春,馮萬春看到那件東西,臉上頓時驚訝不已:「你……是木系的傳人?」
男子點了點頭:「快點兒跟我走,遲了恐怕就來不及了!」此時馮萬春已經放鬆了警惕,被男子拉著走入深巷之中。
一行人在小巷中七拐八拐,盡量避開大路,只在黑黑的巷子中遊走。馮萬春見那人似乎對附近一帶的巷子極其熟絡,不過在救他的時候這個人為何穿著一件日本的軍裝呢?
「師傅,他要帶我們去哪裡啊?」子午一面走一面悄悄地在馮萬春的耳邊問道,實際上馮萬春也一直在考慮著這個問題,可巷子兩邊的圍牆太高,再加上是夜晚,很難辨別清楚,心中也漸漸忐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