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一行人的速度明顯快了很多,這道頭村本來也在眼前,村子不大,數十戶人家的樣子,道頭村本來是一個小小的山坳,房子全部建在山坳兩旁,山坳中間是一條已經乾涸的河道,只有在雨季雨水旺盛的時節才會漲滿水,平時則被當成一條大路來走。
段二娥的家在山坳的最深處,低矮的圍牆,破舊的木門,院子裡遊走著幾隻閒散的雞,地上都是雞屎,在院子一旁有一口水井,水井上方是一棵結滿了果子的杏樹。
歐陽燕雲將馬拴在門口,然後扶著段二娥從馬上下來,潘俊本想幫忙卻被歐陽燕雲推開了,段二娥看了看歐陽燕雲,不禁抿嘴一笑。
段二娥的傷勢實際上並不重,因為腿上被潘俊綁上了繃帶,所以大部分的血已經被止住了。歐陽燕雲扶著段二娥向門口走去,木門雖然破爛卻是從裡面反鎖著的。
走到門口,段二娥在木門上輕輕地敲了敲道:「爺,娥子回來了!」過了良久見裡面沒有回音,又敲了敲門,這次比剛剛的力道要大一些,道:「爺,娥子回來了!」
「爺爺年紀大了,耳背。」段二娥的語氣中不無抱歉之意,歐陽燕雲口中道沒事,心裡卻甚是著急,她此刻已經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弟弟的傷勢如何了。
話說間,裡面的門被推開了,一個老人弓著身子,披著一件髒兮兮的襯衫,口中叼著一桿煙袋走了出來,向外望了望低沉地說道:「娥子嗎?」
「嗯,是啊,爺,是我!」段二娥大聲說道。
老人將火煙拿下來在鞋底輕輕地磕了磕,然後將煙袋攥在手中步履蹣跚地向門口走來。
老人走到門口不禁一愣,見孫女身後還站著一男一女。段二娥連忙解釋道:「這兩位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他們的話,恐怕今晚你就見不到孫女了!」
「怎麼回事?」老人聞言之後不禁眉頭緊皺,伸手打開門閂,推開木門,此時才發覺孫女一直是被旁邊的女子攙扶著,腳上竟然受了傷。
「爺,進屋再說吧,對了,被我救回來的那個人怎麼樣了?」歐陽燕雲問道。
「在屋裡呢!」老人此時的目光一直落在潘俊的身上,眉頭微皺著說。
「醒過來了嗎?」段二娥在歐陽燕雲的攙扶下一面走一面說。
「沒有,你不是去城裡找大夫了嗎?」老人雖然這樣說,但目光卻始終未離開潘俊。
歐陽燕雲扶著段二娥走進了屋子中,撩開西邊屋子的門簾,在炕上躺著一個人,他雙目微閉,臉上還依稀可見擦傷的痕跡。歐陽燕雲駐足在門口,淚水一下子從眼眶中淌了出來,她一步跨到炕邊撫摸著男孩的臉哭著說道:「我就知道,就知道你絕不會那麼容易就死了的。」
只是男孩卻默不做聲,老人見此情景眉頭皺了起來扭過頭看了看孫女,段二娥望著歐陽燕雲說道:「這……這個人真的是你的弟弟?」
「嗯,是啊!他是我的弟弟歐陽燕鷹。」說完歐陽燕雲連忙站起身來望著潘俊道:「潘哥哥,你趕緊看看弟弟的傷勢如何。」
潘俊走上前去,坐在炕邊輕輕地將歐陽燕鷹的下眼皮翻起,裡面毫無血色。然後他又伸出手指探了探歐陽燕鷹的鼻息,只覺氣息微弱,如游絲一般。潘俊接著將歐陽燕鷹的手攤開,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腕上。
只覺他的脈象,輕按則無,重按乃得。其他幾個人關切地望著潘俊,只見潘俊的眉頭微皺,過了一會兒才長出一口氣站了起來道:「燕鷹的脈象有力為裡實,無力為裡虛。邪鬱於裡,氣血阻滯陽氣不暢,脈沉有力為裡實;臟腑虛弱,陽虛氣陷,脈氣鼓動無力,則脈沉無力。」
「潘哥哥,我聽不懂,你快說我弟弟還有救嗎?」歐陽燕雲迫不及待地說道。
「嗯,主要是因為燕鷹從小習武,本身體格康健,因此才會表現出脈象有力,而之所以一直昏迷不醒,則是因為驚嚇和怒氣鬱結於胸,傷了臟器所致,因此會產生沉脈的症狀。」潘俊說著輕輕地捲起袖管,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段二娥,眼神裡閃過一些疑惑的東西。
「那我弟弟要怎樣才能甦醒過來?」歐陽燕雲說著已經坐到了歐陽燕鷹的身旁。
「只要讓他將淤積在胸中的悶氣排出來,再加上他身體本來也好,很快就能恢復。」說完潘俊獨自一人走了出去,在他那匹馬上有一個小小的包裹,他將包裹取來然後命歐陽燕雲扶著歐陽燕鷹坐在炕上,然後把衣服撩起來。
潘俊打開包裹,在裡面有一個被黃綢包裹著的小包,裡面是九根銀針。潘俊抽出其中的一根銀針,輕輕地刺入他的風門穴中,然後輕輕捻動銀針。片刻之後歐陽燕鷹忽然「啊」的一聲長出一口氣。
潘俊面露喜色,連忙抽出另外一根針,然後捻入他的魂門穴中,歐陽燕鷹又「啊」的一聲吸了一口氣,這次的聲音較之剛剛要大了好多,潘俊見機猛然抽出那根銀針,歐陽燕鷹又是「啊」的一聲,呼出一大口氣,接著胸脯開始快速地起伏著。
「潘哥哥,怎麼樣?」歐陽燕雲一面看著弟弟一面問道。
「姐……」歐陽燕鷹一定是聽到了歐陽燕雲的聲音,吃力地說道。
「弟弟,你醒了?」歐陽燕雲一把將歐陽燕鷹攬入懷中,淚水再次奪眶而出。
「姐,爺爺呢?」歐陽燕鷹恍惚地睜開眼睛問道。
歐陽燕雲咬了咬嘴唇說道:「爺爺……他……過世了!」
歐陽燕鷹聽到這話一口氣沒上來,再次昏迷了過去。歐陽燕雲連忙搖晃著弟弟的身體:「潘哥哥,燕鷹他……」
潘俊探了探歐陽燕鷹的鼻息道:「沒事,他只是一時刺激過度,沒有什麼大礙,明天會自行醒來的。」
說完他又看了看一旁的段二娥,說道:「段姑娘,我幫你處理一下傷口吧!」段二娥點了點頭,潘俊讓其坐在炕上,將那塊手帕輕輕解下,因為潘俊手法特別,所以血已經被止住了。他幫段二娥包紮完傷口之後站起身來,此時已經是深夜了,老人一直站在他們身旁。
「謝謝你!」段二娥對潘俊說道。
「不必客氣。」潘俊淡淡地說,「我給你開副方子,照著方子抓藥,很快就會痊癒的。」
「嗯!」段二娥感激地點了點頭。潘俊扭過頭正好與老人四目相對,他發現老人似乎一直在注視著自己,老人緩緩低下頭道:「你們先坐,我去燒點兒水!」說完老人走了出去。
待老人走了出去,潘俊湊到段二娥的身邊說道:「段姑娘,我有一件事想問你,不知道你能否實言相告。」
「嗯?」段二娥的眉頭擰成一團。
「是關於燕鷹的!」潘俊的話也吸引了歐陽燕雲,她扭過頭好奇地望著潘俊道:「潘哥哥,難道有什麼不對嗎?」
潘俊點了點頭,然後盯著段二娥說道:「段姑娘,你是怎麼爬上懸崖救下燕鷹的?還有我想知道你救回他之後真的沒有對他做過什麼嗎?」
「這……」段二娥猶豫了片刻說道,「他確實不是我救回來的,是爺爺救回來的。不過我們確實沒有對他做什麼啊!」
「不,段姑娘你先別急,我的意思是你們沒有對他施救嗎?」潘俊見段二娥有些急躁連忙表明自己的意思。
「沒有。」段二娥搖著頭說道,「我和爺爺都不懂得醫術,怎麼可能對他施救呢?」
「這就奇怪了。」潘俊眉頭緊皺地說道。
「什麼地方奇怪啊?」歐陽燕雲連忙問道。
「剛剛我給燕鷹把脈的時候就覺得奇怪,雖說他體質強壯,但是卻傷了臟器,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出現那麼有力的脈象。除非……」潘俊說到這裡眼神中閃過一絲驚慌之色。
「除非什麼?」歐陽燕雲盯著一臉迷茫的潘俊問道。
「段姑娘,能不能讓我看看你的手?」潘俊的這個請求出乎歐陽燕雲的意料,同時段二娥的臉上也露出一絲不解之色,兩個女孩面面相覷對視良久,然後雙雙扭過頭望著潘俊,見他似乎並無玩笑之意,段二娥這才緩緩地伸出手。
潘俊拉著段二娥的手向一旁的煤油燈湊了湊,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她的掌心。但歐陽燕雲心中卻再次湧起一絲醋意,於是道:「呵呵,沒想到潘哥哥還會給人看手相啊!」
段二娥是個聰明的姑娘,她早已經看出歐陽燕雲對潘俊的愛意,聽到此話臉不禁一紅,連忙縮回了手,誰知潘俊竟然一把抓住了段二娥的手腕,目光依舊停留在她的掌心上。
只見段二娥的右手掌方、指方、掌的上下左右四邊長度幾乎相等,好似一個四方塊,掌色潔白,透麗潤明,指端及指甲亦是方形,潘俊看罷長出一口氣道:「段姑娘,你懂不懂驅蟲之術?」
段二娥聞聽此言一臉迷茫,看了看歐陽燕雲,歐陽燕雲頓時也是一愣,不可思議地望著潘俊,眉頭緊皺。
「她不會。」說著一直在燒水的老人忽然撩開門簾,走進屋子之中,眼神炯炯地望著潘俊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潘俊緩緩地扭過頭,正好與老人的目光相對,潘俊上下仔細地打量了一下老人,然後道:「在下潘俊。」
「確實是木系驅蟲師的身段。」老人像是早已經看透了潘俊的身份一般說道。
「爺,這是怎麼回事?」段二娥走上前去扶住老人問道。
「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這位姑娘和炕上的小伙子一定是火系驅蟲師的傳人吧!」老人說著緩緩坐在炕邊,又點起了火煙。
「咦?您是怎麼知道的?」歐陽燕雲不可思議地說道。
「呵呵。」老人笑而不答,又望著潘俊,「沒想到名震京城的木系驅蟲師的傳人潘俊竟然會是一個半大小子。」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您應該是金系驅蟲師!」潘俊雖然這樣說著,但依舊感到疑惑,因為金系驅蟲師歷代的傳人都有一個規矩,那就是只選兩個弟子,這兩個弟子必須全部是侏儒,而且最重要的還有一點,那就是這兩個人要經過一個嚴格的試煉,據說這個試煉極其嚴格,只能有一個人最終存活下來,另外一個人則必死無疑。從年齡上看,眼前這個老人應該與現在金系驅蟲師的君子金無償的年齡相仿,想必一定是金無償的師兄弟,可是這個人是如何存活下來的呢?
「呵呵,果然英雄出少年,竟然能看出我是金系驅蟲師。」老人微笑著吸了一口煙。
「不過……」潘俊的話剛到嘴邊忽然見老人長出一口氣說道:「你是不是很奇怪,為什麼我還會活著啊?」
「嗯。」潘俊點了點頭,「還有您並不是侏儒。」
「唉,沒想到經過這麼多年竟然還能遇見驅蟲師。」老人說著輕輕地敲了敲自己的雙腿道,「我這兩條腿都是假的。」
「什麼?」歐陽燕雲和段二娥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說道,潘俊雖然也覺得驚訝,但是畢竟曾經見過霍成龍的那條假腿,因此並未驚訝地叫出聲來。
「爺,您說您的兩條腿是假的?」段二娥簡直不敢相信,與自己相依為命十數年的爺爺的雙腿竟然都是假的。
「嗯,娥子。」老人拍了拍段二娥的肩膀說道,「別怪爺爺一直瞞著你!」
「爺,這是怎麼回事?」段二娥只覺得腦袋一陣陣的昏厥。
「其實爺爺本來在幾十年前就已經死了。」老人淡淡地說道,「我的真名叫金無意,當年投在師傅門下,成為他老人家的徒弟,我的師弟名叫金無償,也就是現在的火系驅蟲師的君子。在我們剛剛入門的時候師傅就曾經說過,我們兩個人將來只有一個人能成為君子,而另外一個人必將死在最後的試煉之中。
「雖說如此,我們還是欣然接受了,火系驅蟲師要求門下弟子必須心思縝密,臨危不亂,精通墨家所流傳下來的機關之術,除此之外,因為操作機關術必定會受傷,所以還要學會一門特別的蟲術,叫天志(與明鬼都屬於墨家主要思想主張)。這種蟲術雖然不能讓人起死回生,但是卻可以延長人的壽命。
「這也是我為什麼在經歷了試煉之後只是失去雙腿並未死掉的原因。在我和金無償都到二十歲的時候,師傅讓我們進入了金石密道,密道之中到處是機關毒蟲,我和金無償兩個人都順利經過了前面的考驗,只是到了最後一關,卻將我們兩個難住了。
「那個機關並不難,相對於前面的機關來說要簡單得多,不過卻很難抉擇。因為金系驅蟲師一直是為皇室設計墓穴中的機關暗道的,皇室往往在建造好陵墓之後便要將曾經參與建造陵墓的人全部殺死於陵墓之中,這樣做一方面可以防止墓穴的地點被洩露出去,減少盜墓的可能;另外一方面則可以作為人殉。但是這道機關最後是由驅蟲師來完成的,如果驅蟲師心慈手軟的話,不但不能挽救那些人的性命,同時也會因為抗拒王命而被誅殺。因此金系驅蟲師一定要心如磐石一般。
「而這最後一關則是考驗我們誰能更狠心一些。我們兩個人立於一個密室之中,那個密室小得可憐,是立起來的尖刀,刀刃向上,尖刀的上面是塊平衡板,平衡板在齒輪的帶動下不停地向上旋轉,密室的牆上有一個只容得一個人鑽出去的洞口,如果誰進入洞口的話,平衡板就立刻偏移,另外一個人便會落入刀叢。
「我和金無償兩個人分別站在平衡板的兩端,同時投在師門之下,十幾年的情誼將在瞬間做個決斷,任憑是誰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也難於做出抉擇。不過最終我還是放棄了,我讓師弟金無償先離開,他起初死活不願意,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我忽然身體猛一用力,踩在平衡板上,身體快速下墜,而金無償被彈了起來,瞬間我的雙腿被鋼刀齊刷刷地截斷了,還好剩下的刀並未傷到要害之處。我連忙用天志幫我延長了壽命。這樣才算是活了下來,後來我被逐出了師門,師弟金無償為了報答我,特意給我做了這兩隻假腿。這就是為什麼你看我並非侏儒的原因。」
「原來如此。」潘俊聽完金無意的講述之後淡淡地說道,忽然他想到了什麼,於是問道,「世叔,有一件事不知道您是否聽說過?」
「呵呵,我知道你說的那件事是什麼!」金無意搶在前面說道。
「哦?」潘俊錯愕地望著金無意。
「只是我是不會說的!」金無意淡淡地說道,「等明天天一亮你就帶著這孩子離開這裡吧!」
「世叔,現在不僅是我們在尋找著這個秘密,可能日本人早就已經知道了。」潘俊的話讓金無意的身體猛然一顫,他咬了咬牙,過了一會兒才道:「明天早晨你們還是早點兒離開這裡吧,這個地方不是你們應該來的!」
「喂,你這個老頭兒怎麼這樣,你知不知道很多人都因為這個秘密送了命,難道你準備守著這個秘密進棺材不成?」歐陽燕雲對金無意的話感到異常憤怒。
金無意停住了腳步,扭過頭望著歐陽燕雲,目光之中閃爍著一絲晶瑩的東西,之後勉強地笑了笑,轉身走了出去。
「姑娘,你不要逼爺爺了!」
「段姑娘,你不知道,為了這個秘密,我爺爺已經……」歐陽燕雲對於歐陽雷火的死活仍舊心存僥倖,所以她很難說出這個「死」字。「潘哥哥差點兒被日本人殺害。」她望了望潘俊,「我弟弟也差點兒送了命,這些日本人早就已經開始覬覦這個秘密了,而你爺爺既然知道為什麼卻始終不肯說?」
「姑娘,你知道嗎?爺的三個兒子都死在了日本人的手裡,他比誰都憎惡小日本,但是你給爺一點兒時間,我想他一定會想通的。」段二娥的話讓潘俊和歐陽燕雲也是一驚。
潘俊緩緩地坐在椅子上,閉上眼睛,瞬間他的耳邊響起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從聲音判斷大概有四十人左右,他們的行動速度很快,後面的人的速度要慢一些,看樣子應該是抬著比較重的物事,那些人正是向道頭村而來,潘俊猛然睜開眼睛,有了前兩次的經驗,此時他敢確定這絕不是自己的幻聽。
「不好,日本人追過來了!」在潘俊站起身的瞬間,金無意也從外面走了進來,幾個人面面相覷。
「日本人怎麼會來這裡呢?他們一般是不會到這裡來的啊!」段二娥感到很奇怪地說道。
「一定是剛剛聽到了槍響,順著這條路小路一直追過來的。」潘俊猜測著說道,他的話音剛落,只聽一聲槍響打破了道頭村夜晚的寧靜,那群從不踏入道頭村的迷信的小日本忽然破天荒地闖進了這座小小的村子。
「潘哥哥,咱們怎麼辦?」歐陽燕雲有些慌張地望著潘俊,希望潘俊能想出辦法來。
「帶上燕鷹,我們從後面的山上離開。」潘俊冷靜地說道。
「不可能。」段二娥忽然說道,「那座山後面是懸崖,根本就過不去,否則這裡也不會成為道頭了。」
「啊?」歐陽燕雲的心一下子沉到水底,耳邊的槍聲越來越密集,女兒的呼喊、孩子的啼哭、雞飛狗跳的聲音全部交織在了一起,如果不是因為金無意家住在道頭村最裡端,想必現在也已經遭到了攻擊。
時不我待,情勢緊急,上山是懸崖絕壁,眼前是手執鋼槍的日本兵,如果是十多個想必潘俊和歐陽燕雲兩個能夠抵擋一時,全身而退,現在是四十幾個日本兵,再加上還有重傷未癒的歐陽燕鷹,想要逃出去無異於登天之難啊。
「你們跟我來。」正在此時金無意說道,潘俊不置可否地望著金無意,只見金無意轉身向外面走去,歐陽燕雲扶住段二娥,而潘俊則背起歐陽燕鷹,幾個人走出了屋子,見金無意已經立在了井口旁。
金無意指著井口道:「先進去躲避一時吧!」
歐陽燕雲向內中望了望,一股惡寒從井中騰起,雖然是在盛夏,她的身體還是禁不住一顫。
「裡面好冷啊!」歐陽燕雲說道。
「快點兒進去吧,小日本馬上就要到了!」金無意示意歐陽燕雲。
歐陽燕雲皺了皺眉頭,然後抓著順到井口下的那根繩子,一點點地順了下去,接著是段二娥強忍著腳踝上的疼痛吃力地抓住繩子下入到深井之中。潘俊背著昏迷中的燕鷹望著金無意,月光傾瀉在金無意的臉上,他的眉頭緊皺著,手裡緊緊捏著那桿煙袋,只聽一聲輕微的「卡嚓」聲,煙袋被從中間折斷了。
「世叔,您也跟我們一起下去吧!」潘俊聽著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心中有些著急。
「你先進去吧。」金無意半睜著眼睛望著潘俊道,「幫我照顧好娥子。」
潘俊知道金無意言下之意就是要捨生取義,他放下歐陽燕鷹一把抓住金無意的手道:「世叔,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呵呵,你趕緊走,你們下去之後我必須留下將繩子割斷,否則會被日本人發現的。」金無意說完這句話便塞給潘俊一件物事,然後緊緊地按住潘俊的手道,「它會帶你們離開這裡的,也會告訴你那個你想知道的秘密!」說罷老人步伐有些蹣跚地向門口走去,月光下老人的背影有些漸漸模糊,但潘俊隱約覺得那背影竟然有些似曾相識。
潘俊展開掌心,手中是一個黑色的物事,來不及多想他便將那件物事揣進口袋中,然後背起歐陽燕鷹,從一旁拿過一根繩子將他綁在自己的身上,然後小心翼翼地進入了井口。
井口雖然狹小,但是卻很深,越是向下,寒氣越是逼人。道頭村本就是一個建在半山腰上的村子,這裡挖的井一般會比較深才可以夠到地下水。
「潘哥哥,你下來了嗎?」井下傳來了歐陽燕雲的聲音。
「嗯,已經下來了!」潘俊一面向下走一面說道,這口井似乎在挖掘的時候就已經預先設計好了,在井壁上有很多凸出來的小凸起,雖然因為年代久遠已經生滿了濕滑的青苔,但是卻足以著力,因此順著繩子向下還是比較容易的。
「潘俊哥,我爺呢?」段二娥好奇地問道。
「他……」潘俊正好說話,只聽歐陽燕雲忽然驚喜道:「沒想到這井下面還會有一個洞口!」
「什麼?」潘俊問道。
「潘哥哥,你們快點兒下來吧,下面還有一個洞口,足夠我們容身的了。」歐陽燕雲此時應該已經進入了那個洞口,潘俊聞言快速地向下爬,片刻之後幾個人都已經進入了井口下面的另外一個洞口。
這個洞口下面兩米便是井水,挖在井壁上,有一米多高,足夠一個人彎著身子進入的,向內中行走兩米有餘便是一個密室,這間密室比較大,在洞口的地方已經掛滿了霜花。
「沒想到老頭兒看起來那麼木訥,竟然還有這等安排啊!」歐陽燕雲望著這間密室道。
「潘俊哥,我爺呢?」段二娥卻是沒有心情來評價這間密室的好壞,一心只關心金無意的安危了。
「他老人家,留在上面了!」潘俊艱難地說出這句話,正在此時忽然聽聞水面上響起一身「啪啪」的拍水聲,原來繩子已經被金無意割斷扔了下來。
這聲音幾乎讓段二娥絕望了,她想哭卻始終緊緊地咬著嘴唇,歐陽燕雲走上前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段二娥緊緊地握著拳頭。
因為這口井太深,所以上面的聲音根本聽不清楚,潘俊想起前幾次閉上眼睛就能聽到的腳步聲,於是緩緩閉上眼睛。果然過了一會兒他的耳邊響起了一陣腳步聲,那應該是一隊人,不少於十人。
他們蠻橫地踹開木門,正在此時一個物事從門口飛出,那正是金無意的暗器,幾個日本兵不察之下正中暗器,那暗器是五枚短箭,機關正是木門,木門一旦打開,機關觸動,五枚短箭破空而出,向前面的士兵飛了過去,三個人應聲倒地。
剩下的日本人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擊激怒了,他們手握鋼槍向院子裡打量著,正在這時腳下的地面忽然翻轉了起來,在下面也是機關,機關一開,下面的幾口鋼刀猛衝了出來,又是兩聲慘叫,兩個日本兵倒在了血泊之中,他們的身體已經被數十根白瘆瘆的鋼刀戳出了數個透明窟窿。
餘下之人再不敢向前,他們嘰裡咕嚕了一陣之後,一個日本兵向後面跑去,不一會兒工夫三個人抬來了一個迫擊炮,他們將炮支在門前,裝滿彈藥,只聽「砰」的一聲,一枚炮彈已經落在了院子之中。
潘俊他們頓時感覺整個地面都顫抖了起來,一片塵土從頭頂震落下來。炮聲未止,又是接連的幾炮紛紛落在院子和屋子之中,忽然一個黑色的物事從井口飛入,潘俊心知不妙,搶上前去一下子撲倒了段二娥和歐陽燕雲,在他們倒地的瞬間那枚炮彈爆裂開來,在這狹小的空間內產生了極大的回音,土製的井口根本承受不住這樣強烈的攻擊,頃刻間土崩瓦解了。
當他們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一片漆黑,歐陽燕雲最先跑到洞口向上望去,不禁大驚失色:「潘哥哥,不好了,井口被堵死了!」
潘俊扶起段二娥,聽到這個消息心中也在暗暗叫苦,難道自己今生就要葬身在這井裡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