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高二年級教室的窗外望去,可以看見永遠變換著濃綠色調的校園。牆角邊的常綠植物散發芬芳馥郁的草葉氣息,幾乎沒有一片落葉,也沒有些微的黃色點綴在殘夏九月的色澤之間,來告訴你秋季的來臨,這反而使人覺得一種甜美的倦意。
虞梅琳走進高二(3)班的教室時,盡力想裝得威嚴和可怕一些,使得那些調皮的學生不敢輕視她,也便於今後開展班級的管理工作。但是她的身體卻帶來一種青春的光彩和美麗的白色,所有的學生反而都鴉雀無聲、一齊瞪大眼睛望著她。這使她有些詫異起來,內心微微掠過一絲不安的念頭。很快,她又恢復自信和微笑說:「同學們好!」
她清了一下嗓子,見全體學生都在注意地聽她說話。於是就收起威嚴的形象,說:「學校決定我來臨時擔任你們班一學期的班主任,同時兼上你們的心理輔導課。我以前給你們班上過衛生課,我們有過接觸。我希望這個學期我們能相處融洽,你們能遵守校規和班紀,學習有所長進……」
「那我們原先的班主任吳老師,她去哪兒了呢?」下面一個學生突然打斷她的話發問。
虞梅琳沒有生氣,她的微笑變得更柔和了。
「哦,你們的吳老師做媽媽了,在這個暑假中,她有了個小寶寶,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你們記得要恭喜她啊。」
教室裡一下炸開鍋,興奮起來,學生們交頭接耳地議論著。
「我要點一下名。」虞梅琳翻開學生名冊,教室裡又剎時安靜下來,「請問班長是哪一位同學?」
「老師,是我。」站起來一個身材壯實,胖敦敦的,圓臉上架著一付圓圓眼睛的少年,樣子像是一個打足了氣的皮球,「我叫華小富。」
「哦,你長得很可愛。我喜歡長得可愛的男孩子當班長。」虞梅琳用逗笑的口氣輕鬆地說道,見班級裡一些女生坐在下面「咯咯」地偷笑,她繼續幽默地說道:「我叫你,是讓你在我點名的時候看著點,別讓人冒名頂替了。」
「是,老師,我知道了。」班長恭敬地回答道,他心裡不知怎的,非常喜歡這位新來的班主任。
「好,我開始點名。點到的同學從座位上站起來,讓我認識一下好嗎?」虞梅琳宣佈道,「李曉琳……張剛……黃敏敏……黎萱……吳逸如……陳風……趙陽……孫濤……馬建倫,馬建倫沒有到嗎?」
「老師,他這學期轉學了。」班長華小富報告說,「他去英國讀書了。」
「謝謝,我知道了。」虞梅琳在名簿上做了記號,又繼續念道:「謝錦平……宋瓊……葉林……申蕙茹……裴小龍……」
座位上沒有人站起來。
虞梅琳又報了一遍名字,見還是沒有人站起來,她笑著說:「也是到外國去唸書了嗎?怎麼沒有聲音?」
這時在教室靠窗的牆根處,慢慢站起一個男學生,他低垂著眼皮,臉頰在窗外的陽光映照下,暈了一層薄紅。他的動作非常的猶豫和不自然。
「裴小龍,把頭抬起來!」虞梅琳命令道。
那男學生倔強地很不情願地慢慢抬起臉。這一刻。虞梅琳不由得吃了一驚,眼前這個長得挺俊的學生,就是早晨在巴士上相遇的那個少年!
「我好像以前在這個學校中沒見到過你?!」虞梅琳詫異地問道。
「老師,他是這個學期新轉學來的同學。」班長華小富又插嘴報告說。
「哦,我說呢。」虞梅琳突然覺得心裡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但她很快把這種感覺給壓到潛意識中去,繼續有條不紊地點名。
但是裴小龍的心被攪亂了,從虞梅琳走進教室的那一刻起,他的心理「防線」就徹底崩潰了。
開始上課了,第一課的心理輔導課內容叫著「生命的制高點」,但是他收不住奔弛起來的聯想,也無法逃避新來的班主任關心和探詢的眼光。
這時,他聽見從身後「簌簌」傳來的遞紙條的聲響,他不由得接過來看,見上面寫著:
喂,小帥哥,能告訴我你的手機號碼嗎?
從紙上娟秀的安體來看,似乎是一個女生的筆跡。他想回信給她說自己沒有手機,請她不要再打擾他。坐在他同桌旁的那個男生,悄悄地告訴裴小龍說:「別理她,她很花心,有好幾個班的男生在追她。」
裴小龍朝後桌望去,見一個長得略大的黑眼睛的女同學在朝他眨眼,在濃密而細長的睫毛下很活潑地溜轉著,像兩顆星星一樣。
「死丫頭,鬼精靈。」裴小龍扭過頭去,並不理她。
「同學們,我們的生命中有九個制高點。」虞梅琳上課很專注,她邊侃侃而述,邊在黑板上迅疾地書寫著,「如果說生命的目的是成長,生命的本質是改變,那麼生命的歷險是學習,生命的挑戰是征服,而生命的要素是關愛……」
這時從背後又遞來一張紙條,這次似乎是一個男生粗獷的筆跡:
有獎征答:
性科學:一個男人在他性制高點時候,排出的精子數量是多少?(三選一)
A、二億個以上;B、一億五千萬左右;C、五千萬以下。
裴小龍看了以後偷偷地想笑,不過他還是戒備地看了看正在講課的虞梅琳,不聲不響地把紙條揉起來,扔了。
不久,又有一張紙條傳到他身後,他來不及打開過來看。因為他發現老師似乎注意到了什麼。
「如果說生命的機會是服務,生命的秘密是勇敢,那麼生命的『調料』是什麼,生命的美麗又是什麼呢?裴小龍,你站起來,到黑板前寫出你的答案……」虞梅琳突然點名道姓讓裴小龍站到眾人面前。
裴小龍嚇了一大跳,他站起來發現滿教室都是眼睛,正閃爍著衝著他使眼色,它們長在許多小巧橢圓形的鼻樑上,連成一氣,宛如是流動而深邃的溪流。當他再瞥的時候,卻又驟然一閃,變成滿教室蓬蓬鬆鬆的頭髮了。
他連忙收回眼光,不敢再看,顧自走到黑板前。「生命的調料」是什麼呢?無法回答,可是他彷彿覺得「生命的美麗」應該是「給予」。他拿起粉筆,手卻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剛寫了幾筆,粉筆又斷;再寫,又斷。粉筆頭斷裂和落地的聲響,在寂無聲響的教室裡顯得非常清晰。
「哦,你太緊張了。」虞梅琳露出一個難以察覺的笑容,就如同逮住一個獵物一樣,「放鬆點,請先把地上的粉筆頭撿起來,我不希望它們殘骸以後被你們踩得一踏糊塗。」
裴小龍聽話地俯下身子,慢慢地搜尋掉在地上的粉筆頭,有一顆滾落到班主任的腳邊。他過去撿的時候,突然發現班主任那精緻整潔的裙底下一雙漂亮的小腿,看了令人目眩神迷。這使他有些驚呆了!他覺得那是兩條美麗得少見,秀窄修長,卻又豐潤白晰,透著柔圓珠澤的女性的腿。他想起母親的腿和它們一樣漂亮,只是母親的腿比它們更豐滿,更有力——他有些癡癡地發怔了,他忍不住,又瞥了一下那裙底春光,似乎那腿上的毛孔全都滲發出動人心魄的激情。
突然,那兩條腿移動了一下,他趕緊站起來,到黑板前寫下答案。不過,他無法抑制內心的激動與緊張。
「不錯,答案正確。我們要想使自己的生命變得更美麗,就應該更多的付出或給予,」虞梅琳讚許地點點頭,「而生命的『調料』是一種比喻的說法,它應該是滋潤我們情感的友善,或者是一種純真的友情。裴小龍,你回到座位上去吧。」
裴小龍長出了一口氣,一溜煙跑回到座位上。不過,他現在已是什麼課的內容都聽不進去了,眼前晃動的只是那雙秀美白晰的小腿,一直到下課鈴響。
同學們都走出教室時,他還怔怔地坐在座位上。這時聽到虞梅琳走過來對他說:「裴小龍,你隨我到心理輔導室去。」
心理輔導室在學校衛生室的旁側,室內似乎也帶著一股消毒的氣味。門口有一個屏風遮擋,使人看不到室內的具體佈置,給人一種神秘的氣氛。但進去以後,發現佈置很簡潔,一如醫院的心理咨詢室。直角方向擺設著沙發和茶几,茶几上放著一盆紫羅蘭,顏色並不艷麗,溫柔地垂在紫色的花托上,像一個追憶往事的女子,給人一種出奇的、令人傷感的魅力。
「坐下吧,別直直地站在那裡。」虞梅琳吩咐說。
不過,裴小龍的樣子仍有些緊張,他保持直立不動的姿勢問:「老師,我沒犯錯,為什麼要叫我來輔導室?」
「心理輔導室不是犯錯輔導室,」虞梅琳笑了起來,輕鬆地示意裴小龍坐下,「而是健康輔導室,或者心靈放鬆室吧。」
「你說我不健康嗎?」裴小龍倔強地頂撞說。
虞梅琳沒有接嘴,她岔開話題,緩和一下空氣說:「小龍,你今年幾歲了?」
「十六。老師,您呢?能否也告訴我,你的年齡?」裴小龍桀傲不馴地反問道。
「二十八。」虞梅琳毫不思索,率直地回答。
虞梅琳的率直使裴小龍戒心開始消去。他揶揄地說:「嗯,做我姐姐太大,做我媽媽又太小,所以只能做我老師。」
「你媽媽多大年齡?」
「老師比我大十二歲,我媽媽又比你大十二歲。嗯,她是醫生,老是忙得很。」
虞梅琳見房間裡的空氣緩和下來了,就說:「好吧,把那張紙條交出來吧。」
「什麼紙條?」裴小龍驚異地問。
「別以為我上課時,就看不到你們的小動作。不過,我可以暫時讓你們保留那份絕技,但你們傳閱的紙條,能否拿出來也讓我見識見識嗎?」
「老師,我沒有傳閱紙條給其他同學。再說,紙條現在也不在我這兒。」裴小龍大為慌亂地說。
「在你屁股後面的兜裡。」虞梅琳從容不迫地說。
裴小龍伸手朝屁股後面的兜裡掏去,果然那兒塞有一張紙條,他只好尷尬地掏出來。
「念。」虞梅琳在沙發上舒舒服服地靠著,吩咐道,「請念給我聽,我在洗耳恭聽呢。」
裴小龍紅著臉,他吞吞吐吐地說:「老師,我念不出來……」
「咦,都高二年級了,怎麼變得連紙條都不會念了?!」
「但是,老師,真的,」裴小龍更加臉紅了,他覺得渾身的血都湧到臉上了,「我實在念不出。」
虞梅琳接過紙條,見上面寫著:
有獎征答:
在正常性交中,避孕套一般能使用幾次?
「真是了不起的知識,看來要辦一個專門的輔導班了。」虞梅琳故作輕鬆地微笑著說,但臉上不由得也感覺到燥熱,而眼球似乎被燙了一下似的,「好吧,這件事你先不要聲張,等我調查一下。」
虞梅琳這樣的處理,並不是一種慣例的權宜之計,而是她知道對這種事情,反應過於激烈和敏感,對於這些處於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來說,反而是「火上澆油」,適得其反。她想,與其「堵」倒不如「疏」。
「快上課了,你先回教室吧。」虞梅琳溫和地對裴小龍說,然後她又吩咐道:「不過,你得接受一下個人心理輔導。時間,我會另外通知你。」
小龍低下眼睛,走到門口,他的眼光又溜回來,瞄了一下虞梅琳裙底下的那漂亮的小腿。他覺得自己中邪了,心裡不僅暗暗的責罵自己「混」,「不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