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牛仔離開了地產界,被楚妖精一場痛罵,羞愧難當,半推半就離家出走,跟著宋寡婦賣起了豆腐。半個月不到,牛仔迅速成長為釀豆腐裡面煙囪修得最好的,修煙囪裡面豆腐釀得最香的兩棲綜合型人才,這年頭,拼的就是綜合實力。
楚妖精找到牛仔,強忍著噁心喝了四碗做得相當湊合的豆腐花,扯著牛仔衣袖求他回去,牛仔沒有答應,叫宋寡婦拿出一個包,裡面裝滿了楚妖精給牛仔買的衣服,牛仔道:「姐,俺知道你對俺好,也有本事也漂亮。但俺就喜歡宋姐,再說,俺不會跟妓女結婚的。」
楚妖精變了臉色,突然大笑,笑得淒涼,然後轉身消失在她本來就不應該出現的城中村裡。
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要說在這和諧社會裡,錢多的行業華麗而險惡,錢少的行業同樣不是市外桃源,很快牛仔發現有幾個人,準時來收宋寡婦的保護費,尤其是一個鄧姓大哥,自號耒陽幫金牌打手。收完費就打剌剌地坐下吃碗熱豆腐,還從不給錢,偶爾順手摸摸宋寡婦的臉蛋。剛開始幾次牛仔沒在意,這人一向麻木不仁以為是稅務局的,至於摸摸宋寡婦臉蛋這類的行為,牛仔在家華都看麻木了,覺得可能或許大概城裡就這個規矩,也不覺得侵犯了他。直到有一次,稅務局的真來了,牛仔忍不住罵了句怎麼老收,被稅負局一個小姑娘當街訓了一頓:這位同志好沒道理,我們每月來一次,怎麼叫老收,我們是正規的國家單位,有編製的。牛仔才知道前面那群來收錢的不是稅務局的,沒編製,是群街頭潑皮。牛仔頓時激動了起來。一個武林高手最大的夢想是什麼?那就是行俠仗義,有群惡霸可以打打,牛仔在少林苦練的原動力啊。這就叫夢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第二天,鄧大哥又來收稅,牛仔二話不說把他打了一頓。鄧大哥完全沒有預見性,在自己的地盤還有小商小販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剛做出還手的樣子,手就脫臼了,鄧老大一邊挨打,一邊哭鬧:「死瘸子,哎呦,你給老子記著。哎呦,死瘸子,老子大把兄弟,哎呦,都在少林寺練過武,哎喲。老子舅舅是公安局的,哎喲,哎喲……」
後來鄧老大找到幾個真正黑道的來復仇,嘩啦啦一拖拉機,運到了巷子裡。其實所謂黑道,圈子就這麼大,中間有好幾個眼尖的一瞄,這不是傳說中修煙囪的瘸子牛嗎?有人說不是,是在家華幹過的牛隊長,我在那玩過女人,聽那的保安吹過,沒想到今天見到了只活的。大家齊道:誤會誤會,華麗麗地掉頭就走。黑道?在這個國家裡,有黑得過建築業和酒店業的嗎?
從此後,這條街沒有混混找他麻煩了,找別人麻煩的都沒有了,因為這條街是瘸子牛的街。整條街的小商販成為了東莞最幸福的少數人,都很感激牛仔,時不時關照他的生意。所以除了每天下午五點十二到五點二十六準時跟城管做做貓和老鼠的默契遊戲外,日子過得還是不錯的。如果這種生活一直延續下去,牛仔將過上擺攤…賺錢…日老婆…生仔…仔大…再擺攤的幸福生活。
可惜,造物弄人,鄧老大這傢伙還真沒吹牛,他還真有一個公安局的舅舅。但你讓公安局的舅舅直接出手為一潑皮外甥報仇,抓起一個擺攤的,那也是扯淡,鄧老大沒了保護費,恨牛仔恨得咬牙切齒,但也沒有辦法。只能厚著臉皮整天在舅舅家蹭吃蹭喝,聽了不少空話。他舅舅道,要不你去城管大隊打打工,這行業適合你這種二流子,可惜你學歷不夠,他們只招大專以上的。
鄧老大聞言大喜,覺得這個工種最合他脾氣,找了個電線桿,一個小時後就大專畢業了。又逼著舅舅找了點關係,鄧老大就成了光榮的城管。城管有兩種,一種是有編製的,相當於皇軍;一種是沒編製的,相當於偽軍。我黨用人素來是謹慎的,這種貨色直接編入了偽軍,如果立了功,是政府慧眼識珠;如果闖了禍,是個人咎由自取,與單位無關。實事求是的說,正規城管也不是全沒良心,混口飯吃的居多,偶爾被逼無奈才做點踢小販砸攤子的事。一般的壞事,那大多是偽軍做的。
鄧老大成為政府臨時工後,很是囂張了一會,天天在各菜場上演制服誘惑。不是趕小販,就是搶西瓜。叫囂乎東西,隳突乎南北。城管局還不錯,現在提倡柔性執法,很有些人看不慣他了,商量了會準備開除他。但他舅舅好像是個小隊長,還有點面子,城管局也一直沒下文件。
這時鄧老大囂張歸囂張,並不敢去找瘸子牛的麻煩。
也活該這廝運氣好,所以各人有各命,有些東西不服不行。他進了城管沒幾天,因為很多學者提出城管在法律意義上不具備執法權,本身是非法機構,建議政府取締。讓政府非常被動。城管這職業網絡上人人喊打,甚至出現了北京一退伍軍人刺殺城管,人人稱好的極端事件。但政府商量再三,覺得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城管還是要有的,農場不養條狗,菜都被偷完了怎麼辦?沒有執法權的問題也確實存在,是法律的漏洞,歷史遺留問題。於是突然下達個一個莫名其妙的政策,所有城管併入公安局,享有民警一樣的執法權。鄧老大的舅舅抓住機會,硬是讓這傢伙混入了警察隊伍。雖然做的還是城管的事,但已經是雞犬升天了,以現在公務員考試的難度,這傢伙重新投三次胎,也未必能考上。
轉正當天,他帶著幾個同樣的爛人,威風凜凜地殺到城中村。談笑間,各小販聞風喪膽,逃之夭夭。鄧老大也不追,文明執法,執法文明,笑嘻嘻地看著這條空蕩蕩的街,就像衣錦還鄉的漢高祖巡視自己的家鄉。
想當年,崢嶸歲月稠啊。
豆腐攤聞風也撤了,沒關係,躲了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你再敢打我,你就是襲警,可以當場擊斃。鄧老大心裡很得意,只有一絲隱約的不得志,城管歸了公安,但政府那幫人,死活不同意給他們配槍。
這一天,他坐著機動偏三輪,一個兄弟不帶的又來了。他按滅了警笛,悄悄地進村,打槍的不要。破例不理會旁邊亂擺攤的人,直衝村中心豆腐攤而來。
牛仔人緣不錯,已經收到了風,但他沒有轉移。他出事了,他收了一個老太太一塊錢,這個老太太給了錢後上廁所去了,告訴他回來再吃。
牛仔有自己做人的原則,既然收了錢,就不能騙人,打好豆腐花,執著著要等老太太。宋寡婦拽他都拽不動。
老太太回來時,鄧老大也回來了。
牛仔斜瞪了鄧老大一眼。鄧老大一個踉蹌下了車,整整制服,又一個踉蹌。
鄧老大媚笑道:「牛牛瘸子,我現在是政府工作人員了。你知道嗎。」
牛仔冷道:「有事嗎?」
鄧老大道:「我們城管歸公安管了。」
牛仔冷道:「有事嗎?」
鄧老大道:「依法管理這裡的小商小販。」
牛仔更冷道:「有事說事!」
鄧老大道:「這個,你對國家工作人員應該客氣點。」
牛仔一掌拍在石椅上,留下個淺淺的手印:「說事!」
鄧老大軟了,百煉金剛頓成繞指柔:「你那個城市管理費沒交。」
牛仔瞪了他一眼,還是叫宋寡婦把四十塊錢交上。
鄧老大見到牛仔乖乖交錢,膽子大了點,順手又摸了把宋寡婦的臉蛋,道:「其實了,以我們的交情,尤其是和嫂子的交情。你不交這錢也無所謂。你們子民也不容易,我們政府不缺這點錢,國家有錢著哩,四萬億知道嗎?那都是我們的。」
牛仔道:「錢拿著,走。」
鄧老大將四十塊錢揣進口袋裡,道:「我講了你可以不交錢的。只是,你上次把我弄得手脫臼了,你應該道個歉,補償點醫療費。」
牛仔舉起了碩大的拳頭,被宋寡婦攔住,牛仔啐道:「道歉你個雞8。」
鄧老大:「粗魯,沒教養,那我以後每天來收你的攤。」
牛仔吼道:「你敢!」這一聲,不知道有沒有少林獅子吼的成分,反正鄧老大又打了個踉蹌,咬牙道:「你等著。」回頭要溜,突然看見自己邊三輪上碩大的一個警字。一股巨大的勇氣衝上腦門。
鄧老大道:「老子今天就收你的攤。」低著頭,麻著膽子去搶宋寡婦的豆腐擔子。牛仔沒動,他傻,但從小就知道,警察打不得。
鄧老大見牛仔沒動,高興了,哼著歌把擔子扔上三輪,道:「違章擺攤,沒收了,以後多學點法。文盲加法盲等於流氓,知道嗎?」
宋寡婦畢竟是個女人,守著這個豆腐擔子過了好多年了,相依為命的,自然有些捨不得。上前抓著鄧老大的袖子,哀求道:「鄧兄弟,留著這個吧,俺們要生活啊,俺們以後還是老規矩每天給你八塊錢好不。」
鄧老大得意道:「你求我啊,你讓你那野男人也求我啊。」
牛仔握緊拳頭,看著天空。
鄧老大道:「只要這瘸子跪著說聲對不起,我一直罩著你們,行不。」
宋寡婦道:「俺給你鞠躬好不,俺還給你摸臉蛋。」用手抓著他的袖子不放。
牛仔怒視著鄧老大,但有些手足無措。
鄧老大一邊驕傲,一邊心虛,望了牛仔一眼道:「咋的,你還敢打我不成,你打……打我就是襲警。」鄧老大一踩離合,就準備開走了。宋寡婦還是拉著他的衣袖,鄧老大不理,緩緩開動了車子,宋寡婦被車子脫出好幾米,褲子都磨出了一個洞,但還是不肯鬆手,鄧老大火了,加上他一向不害怕宋寡婦,一腳踢在她的肚子上,把她從車邊甩開了,威風凌凌道:「刁民,你敢妨礙公務?滾開。」
宋寡婦慘叫一聲,牛仔飛了上去。
警察?只要牛仔覺得不對的,別說一個赤手空拳的警察,面對日本人的手槍照打。
第一拳打在鼻子上,鹹的,酸的,辣的,一發都滾出來;第二拳打在眼眶際眉梢,紅的,黑的,紫的,都綻將出來;第三拳,太陽上正著,磐兒,鈸兒,鐃兒,一齊響了。如果不是宋寡婦攔著,鄧老大就見鎮關西了,鄧老大變成了植物人。
這下子,宋寡婦傻了,道:「牛仔,你快跑吧。」
牛仔低頭望了眼癱在地上的那團軟肉,道:「咋會這麼不結實呢?俺走了你咋辦,好漢一人做事一人擔,俺去找警察自首。」
公安局驚了,鄧老大再怎麼不是東西,總歸剛成了自己人,而且他舅舅還是老牌自己人,襲警襲成這個程度,那還了得,算是大案要案了,當場拘留了。扔進了看守所,暗示牢房裡的兄弟給牛仔鬆鬆骨頭,結果牛仔又把牢霸給修理了一頓,他是一點潛規則都不守的。
獄警同志親自出手,拳打腳踢,按道理牛仔慘叫幾聲,哀求兩句這事就過了,以他的功夫,牢霸算什麼東東?可是憨厚的他淡淡地來了句實話:「力度不夠。」東莞看守所近兩年文明多了,硬是逼得他們出動了近兩年已經銷聲匿跡的電棍,才算報了個小仇。
宋寡婦天天給公安局免費送豆腐花,剛開始,警察都不理她。慢慢地,有幾個好心的警察覺得這女人可憐,就透露了一點案情:牛仔這屬於故意傷害罪,還是傷害執法人員襲,沒人撈他的話,下半輩子基本就在牢裡過了,那地冬暖夏涼,吃飯免費,牛仔一身功夫,也沒人惹,不錯了。另一個警察搖搖頭,恐怕沒這麼簡單,他舅舅想把這案子變成殺警未遂,死刑也有可能,再說她舅舅是獄警出身,牛仔在監獄裡能好?
宋寡婦當場就呆了,為了一個豆腐擔子何必了。她想來想去想不出辦法,突然想起那個漂亮得像天仙的女人,牛仔說過她又漂亮又有本事,而且憑女人的直覺,對牛仔不錯,怎麼也要找她試試了。
宋寡婦歷經周轉找到楚妖精,楚妖精火道:「我為什麼要幫你救你的男人。」
宋寡婦啪地跪下了,楚妖精轉身不理她。
宋寡婦道:「牛仔是個好人,你救救他,我什麼都答應你。」
楚妖精道:「好,我救他出來,你離開東莞,永遠不見他。」
宋寡婦道:「好。」
宋寡婦走後,楚妖精打了無數個電話,包括給我的電話,尋求幫助,我就是從她嘴裡知道了牛仔犯事過程的。有幾個她在家華時結實的大人物,答應幫幫她,家華花魁多多少少迷住了一些有權勢的恩客。其中一個法院快退休的老頭一口咬定可以撈牛仔出來,但有兩個前提:一是受害者家人撤訴,他只可以保證公安機關不上訴。二是事成後,楚妖精陪他半年,是只陪他一人半年。
楚妖精道:「可以陪你半年,但不是只陪你一人,還要陪牛仔,但保證不陪第三個人。」
那老頭想了想道:「那我虧了,那得陪我一年半,不給錢。」
楚妖精道:「行。」
楚妖精問我:「怎樣讓他舅舅撤訴?」
我咬咬牙道:「先找到他住在哪裡,然後你使個美人計。」
楚妖精道:「明白了,植物人的醫療費怎麼辦?」
我道:「當時宋寡婦就不該攔著,打死了多好,一了百了。」
楚妖精道:「我出吧,我賺了點錢。」
對於牛仔,我總覺得心裡有些愧疚,我道:「牛仔是我帶出的人,錢我也出一份。但是我怕這傢伙不死不活訛我們一輩子。我在家華一共賺了四十萬人工,我拿出三十萬來,你拿出三十萬來,就這個錢給他舅舅,六十萬了難。」
楚妖精:「嗯,沒問題,如果他舅舅不收怎麼辦?你知道東莞的警察都有錢,未必把六十萬放在眼裡。」
我道:「久在公門無好人,我不相信他會為了一個廢物丟掉六十萬了,當然,這個要你發揮本事,多做工作。」
過了一陣,我把電話打過去,道:「我們再湊二十萬,我通知朝天椒,讓他邵陽幫的小狼狗出手,送植物人變成植物。」
楚妖精沉默了半天,道:「不好吧。」
我輕輕一笑,很有點七爺滿不在乎地風采,我嘴裡叼著根牙籤,用手輕撫了一把頭髮。道:「只有這個成本最低。」
楚妖精沉默好久,咬牙道:「好。」
我放下電話,突然虛脫,腦子的生生地疼,入這花花世界轉了一圈,錢全部賠光,現在居然要殺人!殺人!!一年前,我是多麼的純潔善良,現在居然在準備買兇殺人。
我拿出一瓶紅牛,怎麼也拉不開易拉罐的拉頭。
當晚,楚妖精重出江湖,換了套秘書OL制服,穿著黑色蕾絲邊絲襪,帶著黑邊眼鏡,以牛仔妹妹的身份,怯生生地找到了鄧老大舅舅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