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委組織部長 正文 第3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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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蘭曉詩住院期間,韓江林像一隻螞蟥,不得不兩頭奔忙。在鎮裡,他牽掛著病床上的曉詩,在病房,又牽掛著鎮裡的工作。請了幾個特護,蘭曉詩都不滿意,春蘭在家閒著沒事,自告奮勇到病房充當特護。春蘭愛乾淨,手腳麻利,和曉詩又談得來,為他省了一件心事。

    南江鎮人民代表大會勝利閉幕,人事安排出乎韓江林的意料。在鎮人大代表大會召開的頭一天,縣委常委會臨時決定,原來準備留任人大主席的劉永鍵調縣工商聯任黨組書記,理由是照顧長期在基層工作的同志,擬作為鎮長候選人的歐陽光和,轉提名為人大主席團主席,傳說龍林將出任的文昌鎮鎮長由潘建平的秘書楊維仁擔任,龍林轉提名為南江鎮長候選人。龍林出任南江鎮長,使韓江林的意圖落空,增加他在南江工作的困難度。為了讓韓江林理解組織安排的意圖,屠書記親自找他談話,希望韓江林理解組織意圖,和龍林精誠合作,把南江的工作搞好,不要辜負組織的期望。

    韓江林保證唯書記馬首是瞻,在南江人代會上,絕對實現組織意圖。儘管人事安排不如意,從工作角度來說,實現組織意圖,在政治上對他有百利而無一害。鎮人代會還選舉產生了第十屆白雲縣人大代表。

    第二天,韓江林和歐陽光和一起到縣人大,向代工委匯報代表選舉情況,匯報結束,韓江林牽掛蘭曉詩的病情,拒絕了代工委劉主任請吃工作餐的要求,坐過路班車趕到省人民醫院。

    春蘭正在給蘭曉詩翻身,按摩,韓江林覺得為蘭曉詩的病拖累春蘭姐,很不好意思,連說"春蘭姐辛苦"。春蘭說,這是我應該做的,辛苦什麼!要是實在過意不去,開我工資呀,權當我打工,做高級保姆。韓江林說,我哪裡請得起姐這樣的保姆?蘭曉詩說,姐也只能給我做保姆,要是給人家做保姆,只怕最後都做成上床保姆了。春蘭打了一下蘭曉詩,嗔怪道,狗嘴吐不出象牙,沒一句好話!

    兩姊妹在戲鬧,韓江林走出房間,他想找主治醫生問問,蘭曉詩恢復得怎麼樣,有沒有更可靠的治療方案,保證蘭曉詩的身體不會產生後遺症。主治醫生給病人做手術去了。他轉回病房,邊走邊掏出手機,想給歐陽光和主席打電話,要他回去後,逐一做好縣人大代表的思想工作,要絕對保證落實組織意圖。韓江林這麼自信,在於他得到了內部可靠信息,在不久前舉行的縣級換屆考察民主測評中,他的人氣指數名列第二,鐵定了進入考察名單。他正要撥號,手機鈴響,顯示出一個陌生的號碼,韓江林稍事猶豫接聽了電話。

    龍志軍劈頭一句,小韓,你在哪裡?

    龍志軍這話問得粗魯,韓江林一怔,說,我在省人民醫院,這是誰的電話?龍志軍回答說,我用老父親身份證辦的手機卡。

    韓江林不想讓談話的氣氛過於嚴肅,笑道,常換號碼的人一般在男女關係上存在問題。龍志軍嘿嘿一笑,問,說話方便不方便?

    龍志軍不用常用的手機打電話,說話神神秘秘,好像有什麼重要事情。他斂起笑容,問,志軍哥有什麼事嗎?龍志軍嘴裡像含著什麼東西,口吃了,縣……縣委常委會剛剛通過了老城改造方案,準備把老街整體拆遷改造。

    這是志軍哥的大手筆啊。

    龍志軍沉默了一下,問,還記得我上次跟你說的事情嗎?

    什麼事?

    上次在白雲賓館說的事。龍志軍等了一會,見他一時想不起來,說,縣城改造項目的事情。

    不知道縣城項目改造與自己有什麼關係。

    縣級換屆考察下個星期就要開始了,李縣長為了得到政績,急著要安排這件事情,於公,能夠使白雲縣城的面貌有一個大的改善,於私,他不想放棄參與這樣一個大項目的機會。

    於私,李縣長能夠得什麼利呢?韓江林這樣一問,忽然想起龍志軍先前說過的話,一切都明白了,嘿嘿一笑表示歉意。

    對這個項目,老闆有些擔心,為了免除老闆的後顧之憂,縣委常委會決定由白雲建築公司和老闆共同實施老城改造項目,這是我們與老闆商定的一個策略,白雲建築公司並不真正參與,只是借一個殼,有關方面要借白雲建築公司這個殼集資,名正言順地與老闆合作,力爭老城改造獲得雙贏的結果。

    白雲建築公司公開法人是歐陽東明,幕後老闆實際上是龍志軍。白雲公司與老闆合作,實際上就是龍志軍與老闆合作。當然,龍志軍本人並沒有膽量與老闆獨享老城改造的成果,他已經說明只是出一個殼,把相關的領導裹在裡面,成為共同的利益主體。韓江林覺得龍志軍向他透露這麼重要的信息,就是向他遞送橄欖枝的意思,只是他一時不知道該不該接這橄欖枝,靜等龍志軍說話。

    如果有興趣,你和歐陽東明商量一下,問問他同不同意你集資,這是一個包賺不賠的買賣,曉詩在醫院需要錢,我勸你還是爭取這次機會。

    一股多少錢?

    二十萬,老闆已經往我們局裡打進了五百萬的風險押金,如果不賺錢,我們用這筆錢退本。

    二十萬對他來說仍然是一個天文數字,他覺得事情重大,一時胸悶,難以做出決定,說和曉詩商量後再做決定。

    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勸你好好考慮,老闆晚上坐飛機到南原,我下午來接機,見面再談。

    龍志軍的電話讓韓江林想入非非,一旦涉足其中,不管是從投資的角度,還是從政經商的角度,他覺得都是在鋼絲上跳舞。一個小小的鎮黨委書記,竟然有人送上兩次保賺不賠的投資機會,如果攀上更高的職位,豈不是只要多發出空頭投資,借一個名分就坐收漁利,日進斗金了嗎?他第一次深刻地體會到了權力的魅力,只要稍加利用,就能夠像滾雪球一般,帶來滾滾財源。

    韓江林回到病房,春蘭給曉詩抹好身子,到衛生間洗漱去了。蘭曉詩舒服地側靠在床頭,他在床邊坐下,輕輕握了握曉詩的手,親密地說,曉詩,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曉詩看著他嚴肅的表情,說,好事還是壞事?好事你就說出來分享,如果是壞事,你最好不要說。

    事情就是事情,為什麼要給事情定一個好壞的定義?

    曉詩情緒很好,呵呵一笑,說,既然只是事情,相信不會影響我的情緒,說吧。

    韓江林把事情說過,本希望獲得蘭曉詩的支持,沒想到她不加思考就予以否定。韓江林驚疑地問,煤礦入股你那麼積極,這件事你為什麼又不積極?

    曉詩說,煤礦入股與城建入股是兩碼子事,煤炭開採是與自然的關係,基本上沒有牽涉到什麼矛盾,具有相對的穩定性,城建改造以犧牲老街原居住居民的利益為代價,換取投資人的利益,矛盾處於一種不穩定狀態;從投資的標的來看,煤礦投資入股,體現了一定的實物形式,即擁有了一定的煤炭資源,投資城建改造沒有任何標的,它需要經過一定的價值轉換,利潤才得以實現,如果價值轉換不能夠順利實現,投資就等於打了水漂。

    韓江林佩服曉詩精闢的分析,龍志軍許諾的巨大利潤空間對他具有極大的誘惑,他需要說服曉詩,說,投資舊城改造,獲得了老城的土地,這就是投資城建的標的。

    曉詩堅決地搖著頭說,不不不,即使項目順利進行,投資人獲得的僅僅是土地使用權,而不是土地這個實物標的,投資人還必須對土地使用權進行拍賣、建設商品房等,才能夠實現真正意義上的價值轉換。

    他覺得車禍改變了蘭曉詩,謹小慎微,不再是那個敢作敢為的蘭曉詩。他溫和地勸說,現在把土地使用權轉換成實際價值,不是很容易的麼?可以直接拍賣,可以修成商品房轉賣,你不會像農民一樣,捂著錢袋子,讓它發霉,也不願意把錢存在銀行生利吧?

    曉詩臉一沉,明顯不高興起來,質問道,你以為我有多得可以埋在地下發霉的金錢?我躺在床上,不知道要花多少錢,如果我好起來,我會考慮出國,那時需要一大筆錢。

    春蘭端著盆走進病房,聽到了曉詩生氣的話,笑問,你倆吵什麼啊?沒見面時電話裡你想我,我想你,一見面卻又吵。

    曉詩把頭埋了起來,不理韓江林。春蘭撥開曉詩摀住臉的手,你也是,還像個孩子,小韓忙,難得來看你,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非要生氣?

    曉詩眼望著天花板,冷冷地說,我沒有生氣啊,只是不想看到他。春蘭微笑著瞥了韓江林一眼,柔和地責備道,小韓也是,你不想想,曉詩整天躺在床,想你來盼你來,來了就和她吵嘴,她能不難過嗎?

    面對她溫柔的責備目光,韓江林不敢正視,目光一溜,意外地看到了春蘭薄紗微敞的胸口,他心頭一熱,心想已經好久沒有親近女人了,春蘭濃濃的體香勾起了他的慾念。他看了曉詩一眼,彷彿這種慾念是對妻子的褻瀆,只得若無其事地走到窗子邊,聞著窗外吹來的清風,他的心稍稍平靜了一些。

    曉詩把和江林爭嘴的事說了一遍,春蘭興奮起來,送上門的發財機會,你怎麼不要?

    我這不是需要錢嗎?曉詩羞澀地白了韓江林一眼,抱怨了一句,他那點工資還不夠自己用。

    曉詩的話並沒有拒絕發財機會的意思,他這才明白,曉詩之所以不同意,只不過是久不見他,藉機發一通怨情罷了。

    春蘭問,那你同意入股嘍?

    曉詩搖著頭說,利大風險也大,城建改造過程中,有可能造成政府與居民嚴重的矛盾對立,小韓大小是個官,為穩妥起見,我們最好還是不參與這件事情。

    她看著春蘭,眼睛忽然一亮,嗨,姐,你去入股,你無牽無掛的,不得錢能夠退本,贏利就笑納,多好呀!

    春蘭不好意思接受這樣的機會,說,志軍看在小韓的面子上,給這樣一個機會,我是一個老百姓,誰會讓利給我呀?

    小韓跟志軍哥說說就是,以你的名義入小韓那一份。

    春蘭有些疑惑,志軍同意,老闆會答應嗎?

    曉詩眼望著江林,江林鄭重地點點頭,等會兒我跟志軍哥說說。

    春蘭說,權當我們合夥入股,獲利二一添作五。

    曉詩說,姐發財不就是我們發財?分什麼你們我們?

    春蘭輕輕打了蘭曉詩一拳,白了韓江林一眼,你的就是你的,可不是姐的。曉詩明白了她的意思,說,姐的東西我想要就要,我的東西只要姐喜歡,只管拿去呀。

    春蘭笑著說,看我撕你這小破鑼嘴!

    春蘭欲生氣,曉詩舉手投降。病房裡瀰漫著親和的氣氛。

    下午,志軍來南原機場接人,提著一袋水果、抱著一個花籃到省人民醫院探望曉詩。鮮花擺到床頭櫃上,曉詩貪婪地呼吸著芬芳,陶醉般地讚歎,還是志軍哥理解我的心,知道我最想要什麼。

    龍志軍取笑曉詩,都這麼大了,還像小時候一樣調皮。

    在志軍哥面前,我願意永遠做一個調皮的小妹妹。蘭曉詩對春蘭說,志軍哥是特別溫柔體貼的大哥哥,我想要什麼,志軍哥就給我什麼,就差天上的月亮沒有摘下來給我。

    韓江林故意說,你是不是想讓我吃醋啊?

    曉詩調皮地翻了一個白眼,說,和志軍哥比起來,小韓最大的優點就是大男子主義,不會心疼女孩子。

    春蘭勇敢地為滿臉委屈的韓江林辯護,小韓已經做得夠好了,你這人小心眼,又太挑剔。

    曉詩不接春蘭的話,示意她去關上病房的門,說,屋裡都是自家人,志軍哥,小韓已經跟我說了那件事,我的意思是,目前我們需要錢,掙錢要有一個名目,最好想一個妥善的辦法來處理入股的事情,既要讓老闆不會拒絕,又要使我們得利,我的想法是,以春蘭姐的名義入股,你看行不行?

    龍志軍沒有想過這種辦法,他看了一眼春蘭,猶豫再三,說,多一個股份等於要老闆讓一份利,為給你們爭取這個機會,我和李縣,和老闆進行了無數次談判,老闆願意讓步的目的,就是希望和白雲的官員捆綁在一起,利潤共享,風險共擔,主要還是風險共擔,換上春蘭的名字,不知道老闆願不願意。

    不就是換個名嗎?實質上還是我們來承擔風險。

    老闆就是要小韓這個黨委書記的名,沒有這個名,也就沒有一個承擔風險的實。

    三個人點點頭。

    曉詩央求道,志軍哥,你跟老闆說說嘛。

    志軍笑著說,就你從小乖巧又狡猾,想得利又不擔風險,你難道不明白,老闆不是比你更狡猾?

    經不住曉詩再三央求,龍志軍不得不答應,說,這樣吧,你們準備錢,等晚上我和老闆通過氣,明天就去白雲建築公司簽合同。

    韓江林由衷佩服曉詩的聰明,一上來就給了龍志軍馬騎,讓他不答應下不來台。

    龍志軍看時間快到了,從衣袋裡掏出一個信封遞給曉詩。曉詩搖頭拒絕,說,前次已經給我了,你不要再客氣了。龍志軍豪爽地命令,給你就收下,囉嗦什麼?曉詩接過信封,乖巧地低眉順眼說謝謝。龍志軍出門,韓江林說,我送送志軍哥。

    兩人並排走過長長的走廊,在門口的台階上,龍志軍欲言又止,大手按在韓江林肩頭,用力揉了幾揉,彷彿有一切盡在不言中的意思。

    龍志軍上了車,韓江林隔著玻璃搖著手,說,慢走。龍志軍發動了車子,晃了一下手,走了。

    望著遠去的車影,韓江林不得不佩服龍志軍的機敏,在換屆考察的時候,以大手筆著手城市建設,無疑極具膽略和勇氣,迎合了屠書記和李縣長需要政績的心理,增加了在市委考察組心目中的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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