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委組織部長 正文 第1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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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終總結會上,孫浩書記宣佈每人發二百塊福利獎,鎮幹部一個個歡天喜地,邀約湊錢喝酒。

    韓江林本想和大家湊份子熱鬧一番,籠絡一點人心。蘭曉詩來了電話,叫他到姑媽家取一條魚,帶半斤茶葉上南原。熱戀中人,情人的話就是聖旨,韓江林立即準備無條件執行。辦公室小劉取笑他,我原以為韓鎮長是鐵廠人,心硬,不會像南江幹部一樣患氣管炎,沒想到這麼快就染上病毒,一點抵抗力都沒有啊。

    韓江林調侃道,氣管炎不是壞事,而是福氣,南江的幹部一個個滿面紅光,全是氣管炎的功勞。

    蘭芳準備好了裝魚的特製塑料袋,韓江林一到,她從魚池裡撈起一條肥嘟嘟的鱖魚,裝進袋子。店裡坐著一位外地老闆,看到鱖魚頓時眼睛放亮,還能不能弄到這麼大的鱖魚?給弄一條來,我出高價。

    蘭芳說,鱖魚要在春天桃花流水間才長得肥,到那個時候你再來南江吃鱖魚。蘭芳邊說話,邊利索地給韓江林紮好塑料袋,吩咐韓江林,注意別讓魚刺劃破袋子,在路上別耽擱,到了給曉詩打電話。

    蘭芳嘮嘮叨叨,他卻感受到一種濃濃的親情。這正是他內心渴求的東西。現在他越來越感覺到離不開蘭曉詩家這種血濃於水的親情。

    一輛班車在天華山盤山公路最狹窄處出了故障,前後堵了幾十輛車。高山風寒,大概車拋錨了不少時間,一些乘客在公路邊升起了火,司機兩手油污,忙得滿頭大汗,發動機仍然工作不起來。一個花白頭髮的魁梧老者低著頭和司機商量著什麼。韓江林急匆匆走到司機身邊,問,師傅,車什麼時候能修好啊?

    司機無奈地攤開雙手,需要更換一個零件,打電話叫人從縣城送來,半個小時後到。

    白髮老者和藹地說,年輕人,別性急,看看能不能想點什麼辦法讓大家快些離開,免得忍饑受凍。

    韓江林觀察了一下車道,說,叫前面的車讓一讓,我們把班車往前推一推,前後的車勉強可通過。

    白髮老者微笑著點點頭,還是年輕人腦子好用。他對司機說,為了多數人的利益,暫時犧牲少數人的利益,我們推車。

    韓江林的激情噴發,立即按照白髮老者的意見組織人員。老頭也要和大家一起推車,韓江林說,老人家,年輕人一個多出一分力,您就不用動手了。白髮老頭擠在韓江林身邊,邊推車邊說,我不能光說不干呀,重在參與。

    大家齊心協力,把班車推到了路邊,騰出了一個可以通過的車道。白髮老者和韓江林一起到冬田里洗手,笑著說,人心齊,泰山移,今天得到了檢驗。問韓江林,年輕人,在哪裡工作?韓江林敷衍一句,給老闆打工。白髮老者微微一笑,沒再說什麼。

    韓江林在車站下了車,看到蘭曉詩站在出租車前,向他招手。韓江林說,夾道歡迎貴客啊。蘭曉詩說,怎麼才來?快上車,今天去一個重要的親戚家。

    韓江林心想,難怪特意叫姑媽準備了鱖魚。問,是不是到潘書記家?

    蘭曉詩輕輕擰了擰他的鼻子,政治嗅覺這麼靈敏,真是一塊可塑之材。挽起他的手臂,溫柔地靠著他的肩頭,說,這幾天加班加點改那個國企策劃,累死我了。

    韓江林見蘭曉詩眼圈兒發黑,拍了拍她美麗的臉,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悠著一點,別透支身體呀,我想和你白頭到老呢。

    曉詩眼皮微微一抬,露出可愛的柔媚笑容,陞官發財死老婆,這是我們這裡的流行語。

    韓江林摀住她的嘴,說,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蘭曉詩感動地摟緊韓江林,讓愛在兩人中間傳遞。輕聲說,謝謝你,親愛的。

    市委宿舍區背靠南原河,臨河有幾棟較為陳舊的獨立小院。蘭曉詩領著韓江林走向中間的一家小院,院前停著一輛小貨車,一個中年人把煤球從車上搬下來,一筐筐搬進院子。

    蘭曉詩告訴韓江林,這是姨爹的司機。上前熱情地叫,王哥。韓江林把手裡的東西遞給蘭曉詩,脫掉外衣主動上前搬運煤筐。王哥看了韓江林一眼,笑著對蘭曉詩說,小蘭,這是你男朋友吧,小伙子不錯啊。

    蘭曉詩大方地說,是啊,今天帶來姨媽這裡考察過關的,不行好改弦更張啊。她給了韓江林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王哥說,行行,我看人多了,小老弟額寬目明,印堂發亮,將來一定大富大貴。

    蘭曉詩笑笑,進屋去了,和保姆在廚房忙開了。韓江林進廚房洗手,鱖魚已經清燉在鍋子裡。蘭曉詩說,姨爹和姨媽就回來了,你到客廳裡坐吧。

    話音剛落,門外,一個洪亮的聲音傳來,羅妹,今天整什麼好吃的,這麼香啊?

    韓江林縮著手畢恭畢敬地站著,中規中矩地叫了一聲,潘書記。抬頭看著潘建平,頓時滿臉通紅,傻呆呆地看著潘書記。潘建平乍看韓江林,愣了一下,隨即笑著走過來握著韓江林的手,說,小伙子,今天是第二次握手啊。韓江林拘謹地笑著。蘭曉詩從廚房裡跑出來,說,姨爹,姨媽,回家了?這是小韓。

    潘建平幽默地說,真是朋友路窄,我們今天恰好就碰上了,你的這個打工仔不錯啊。

    曉詩看看姨爹,又看看滿臉通紅的韓江林,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孫姨體型較胖,從街上走回來,累得氣喘吁吁,直奔沙發坐下,對韓江林說,小韓,坐,看電視。

    潘建平聞香走進廚房,看著鍋子裡的清燉鱖魚,說,曉詩,你要常來,姨爹才有好口福。

    保姆羅妹說,這是韓哥從鄉下帶來的鱖魚。

    潘建平說,曉詩,以後不許這樣。曉詩笑著說,小韓在南江鎮工作,帶條清江魚給姨爹嘗鮮,給姨爹一個憶苦思甜的機會,回憶當年的革命經歷。

    潘建平樂呵呵地笑,很滿意曉詩的機靈乖巧,問,曉詩,市委需要你這樣高素質的人才,沒有向仕途發展的意向嗎?

    曉詩搖搖頭說,我可是吸取姨爹和老爸的教訓,為人民早早白了頭,最大的收穫就是兩個字,清貧。

    潘建平爽朗地哈哈大笑,說,曉詩,你不會像別的年輕人一樣,被金錢的光環遮住了雙眼吧?

    曉詩笑笑:我想過一種清貧但更自由的生活。

    吃飯時,新鮮的鱖魚湯讓潘建平和孫姨胃口大開。潘建平問,曉詩,你用的什麼配料,煮出這麼好的味道?

    曉詩說,清燉鱖魚、清蒸鱖魚是南江鎮的一道名菜,關鍵要保持鱖魚的鮮味,加配料會影響湯的純味和鮮味,怎麼樣,姨爹?想喝鱖魚湯,您要經常回南江看一看喲。

    潘建平回憶起在南江的生活。韓江林不失時機地插了一句,說,劉永鍵主席還常常念潘書記呢,他特別佩服潘書記踏實的工作作風。

    吃過飯,潘建平和韓江林在客廳裡坐。蘭曉詩泡了兩杯茶,說,姨爹,小韓是南江月亮茶場的場長,這是他們的產品,您老人家品一品,味道怎麼樣?蘭曉詩巧妙地以敬茶的方式介紹了韓江林。

    潘書記笑著對韓江林說,整天和泥巴打交道的茶場老闆,難怪自稱打工仔。

    韓江林不好意思起來。

    潘書記接著剛才的話題,打聽一些故人的情況,順便問月亮茶場的生產經營情況,和南江茶葉的生產發展前景。韓江林一一作答,並就茶葉生產談了個人的一些思路。潘書記讚許地不停點頭。

    收拾好廚房,蘭曉詩在潘建平身邊坐下,說,姨爹,我對小韓還處於考察期,我老罵他朽木不可雕,姨爹看看,是不是一塊可雕的材料?

    潘建平指著蘭曉詩笑著說,從小就算你的小算盤打得精,不可雕的材料你會帶到姨爹面前?

    曉詩紅著臉說,我想讓姨爹給他一個職業指導。

    你這個策劃師可是專業指導,我們這些非職業策劃師,只好靠邊站嘍。

    蘭曉詩問,您看小韓現在調市裡工作好呢,還是在基層好?

    潘建平略為沉思,說,你這個問題,就好比上樓,是站在樓上先下去再上樓好呢,還是直接從樓下上樓好。

    姨爹生動的比喻把蘭曉詩逗笑了。這時,潘建平的手機響了。接完電話,他站了起來,說,秘書通知有事開會,我先走了,曉詩,以後經常來看姨爹啊,還有小韓,天華山的茶葉非常清香,你們搞對了項目。換了鞋朝他們揮揮手,出門走了。

    蘭曉詩和韓江林稍為坐了一會,和孫姨聊了一會家常,也告辭出來。

    兩人漫步南原街頭。

    蘭曉詩問,姨爹叫你打工仔,是不是他到茶場檢查過?韓江林不好意思地說起路上的巧遇。蘭曉詩笑道,沒想到你韓江林不僅會罵人,還會騙人,幸好是遇到姨爹,要是遇到心胸狹窄的領導,給你一雙小鞋穿,看你能跑多遠!讓你戴著鐐銬跳舞,舞姿能多瀟灑?

    韓江林委屈地說,你要求兩個小時趕到南原,我不是急嘛!

    蘭曉詩說,既然選擇了從政,就是在一條埋著地雷的路上行走,處處小心,事事留意,一不留神,踏上一顆地雷就會粉身碎骨。

    潘書記真忙。

    守了這麼長時間,我才等到這個空。蘭曉詩說,有人說地級幹部是跑出來的,不是幹出來的,我姨爹是個例外。

    高原城市的冬夜顯得異常沉靜,瀰漫著神秘幽遠的氣息。茶館的招牌燈紅酒綠,彷彿一個濃妝艷抹的風塵女子,對夜行人拋著迷離的媚眼。韓江林說,我請你到茶館喝杯咖啡?

    曉詩親暱地依著韓江林,謝謝你的心意,茶館酒館咖啡館說得好聽一點,是一位媒人,給戀愛中的男女提供戀愛的場所,說得不好聽一點,就是一位皮條客,給偷情者牽線搭橋,男女真正產生了戀情,媒人皮條客都失去了作用,你見過戀人整天混跡於咖啡館的嗎?

    韓江林用手指輕輕刮了一下她的秀鼻,第一次聽到你說這麼刻薄的話。蘭曉詩得意地嘿嘿直笑,我在愛人面前脫下了假面罩,就是一個有個性的刻薄人,以後你要小心,別惹我哦。

    韓江林擁蘭曉詩入懷,親著她的額頭。蘭曉詩依在韓江林胸前,抬頭注視著韓江林,明淨的眼睛流淌著脈脈溫情。韓江林動情地說,你真漂亮!蘭曉詩眼裡忽然閃現出一絲狡黠,悄聲說,江林,你不怕惹火燒身嗎?

    韓江林決然地說,不怕,我願意被愛情的慾火焚燒,只要我的愛人在我的焚燒中得到溫暖。蘭曉詩親了韓江林一下,笑著跳開了,美得你,誰要你焚燒了?我留著你以後發光發熱呢!

    韓江林興致勃發,情不自禁對著幽靜的南原河朗誦道:我願意是一條河流,只要我的愛人是一條小魚,在我懷裡快樂地游來游去。

    悠揚的音樂從南原河上的風雨橋響起,蘭曉詩牽著韓江林的手朝風雨橋跑去。一個年輕人站在橋上拉著小提琴,腳下擺著一隻小小的瓦罐,幾枚銀色的硬幣閃著清冷的光。蘭曉詩傾聽著年輕小伙子拉琴,忽然向韓江林伸出纖巧的小手,韓江林從衣袋裡摸出一張十元紙幣。蘭曉詩搖了搖頭,韓江林明白了她的意思,摸遍了衣兜摸出一枚五角的硬幣。蘭曉詩把硬幣投進瓦罐,硬幣和瓦罐撞擊出清脆的響聲,在悠揚的琴聲中,金屬的撞擊聲異常的悅耳動聽。蘭曉詩又從韓江林衣袋裡摸出那十元錢,調皮地微笑著跑出風雨橋。一個賣花的小女孩走過來,把一束花遞給韓江林,明亮的大眼睛乞求地望著韓江林,哥哥,給姐姐買一束花吧。韓江林本想拒絕,小女孩凍出裂紋的小臉蛋讓他聯想到童話中賣火柴的小女孩,他掏出五十元錢遞到小女孩手上,去吧,不用找了。小女孩把懷裡的花小心地放在地上,從衣袋裡掏出皺巴巴的零鈔,一張一張地數錢退給韓江林。韓江林把錢重新塞進小女孩衣兜,又把地上的花遞給小女孩,說,小妹妹,回家去吧,小心凍壞了身子。

    拉小提琴的年輕人身子轉向韓江林和小女孩,拉了一支歡快的曲子,高原的寒夜因為小提琴歡快的樂音而變得溫暖了許多。

    蘭曉詩捏著一把硬幣跑了回來,在小提琴小橋流水般的旋律中,她把硬幣一枚一枚地投進瓦罐,金屬的樂音使小提琴的旋律像春天的陽光一樣溫暖著心靈。蘭曉詩紅光滿面地走開時,音樂戛然而止,年輕人非常紳士,向他們優雅地深鞠躬。走出很遠,小提琴的樂聲如溫潤的春水浸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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