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果不其然,趙源在二公司大門口的亮相,贏得了能源局老百姓的好評,說他歲數不大,膽量不小,尥蹶子響當當。
幾天後,趙源出院了,過了三天徐正也回來了。
徐正對趙源的這次帶病亮相也是大加贊賞,說能源局新班子,總得有點新氣象,趙書記一泡尿,澆濕半個上江城,火力很猛呀!徐正的玩笑話,趙源沒往心裡擱,而是借著這個玩笑的推動力,把他在醫院裡琢磨成熟的領導干部廉政責任互動方案跟徐正說了個大概齊,沖他討要看法。
徐正沉吟了一會兒,豎起大拇指,學一口東北腔說,嗯哪,我看行!
正事說過去,趙源給了徐正一張小紙條,徐局長,這是我第二住所地址,現在除了你我,就只有宋主任知道這個地方了,夠保密的了吧?
趙源出院後的第二天中午,就被宋主任開車拉到了明園小區。樓層不錯,在三樓,兩室兩廳,使用面積一百二十多平米,裝修比較簡單,走素樸的格調,該配置的家具和電器都配備齊了,廚房裡的家什也一應俱全,過日子的氣氛很濃。宋主任把所有的鑰匙都交了出來。
徐正看著小紙條說,是得有這麼一處安靜的地方,宋主任早就該辦妥這件事。好,等哪天我跟宋主任過去給你溫居。
領導干部廉政責任互動方案過了徐正的口頭關後,趙源本想立刻上常委會,可是細一琢磨,急不得,在上常委會前,最好再往北京跑一趟,征求一下有關人士的意見,別再像從前似的,事情剛一開頭,就撞見了失敗的結局。趙源把方案變成文字,急匆匆去了北京,見了幾個要好的廳局長,臨了跟黨組副書記做了全面匯報(吳孚沒在北京)。
方案得到了肯定,部領導說效果要是好的話,可以在系統內推廣,讓趙源注意總結經驗,適當的時候,在媒體上多做一些宣傳。
趙源在家裡住了一夜,第二天上午返回上江。
部領導都肯定了,方案再上常委會,實際上就是走個過場的事了,所以在常委會上,趙源沒有聽到偏離主題的怪聲。
接下來由組織部、紀委辦公室、團委、黨委辦公室、行政辦公室聯合下發通知,緊急召開了能源局全體處級領導干部會議,會議地點設在能源國際飯店,會期兩天,基地以外的領導,全部住在飯店裡。
這個會議結束後,電視台和報社兩家媒體,比賽一般展開了輿論宣傳攻勢,你搞系列報道,我來地毯式轟炸,各有各的高招,各有各的優勢,一時間能源局上下一片熱鬧。
對這個方案的出台,喝彩聲最大的群體應該是普通職工一族,這部分人的觀點是趙書記照這樣干下去,能源局用不了多久,就會少出幾個敗家子,多培養幾個清官。
這些民間話語傳到趙源耳朵裡,趙源並沒有沾沾自喜,他覺得老百姓把你誇到了這個份上,多少就有些調侃的味道了。而來自一些受制約者的聲音,趙源倒是比較關注,哪怕是罵罵咧咧的聲音,他也往耳朵裡拾。趙源就曾聽說,基地外一個姓高的老牌經理在酒桌上喝高了,編了他一段:
趙書記年輕氣盛,捋挺雞巴當桿秤;乳臭未干帝王夢,三宮六院門閉封。
盡管這個段子好玩,可趙源覺得,自己的人格也在這好玩中遭受了空前的誹謗,有心去捍衛一下,可又感到那樣做不妥,小氣了不說,消息來源的可靠程度也是個事,聽說來的東西,畢竟是聽說來的,誰知道途中又經了多少人改編,把賬都算到一個人身上也不公平。
那兩天裡,趙源就跟著了魔似的,動不動就在心裡嘀咕那四句話,有一次開機關黨政領導吹風會,趙源的腦子,突然間又被那四句話襲擊了一下,過後他來了靈感,沖著那四句話,也編排了幾句:
高經理老態龍鍾,抻直雞巴當根蔥;跛腳駝背太監相,猢猻散盡影無蹤。
趙源在心裡試著念了一遍,覺得很過癮,出了氣,找到了痛快,不由得笑出了聲,搞得他身邊的人都以為他怎麼著了,工會主席皺著眉頭,把手掌伸到他眼前晃動了好幾下。
2
首屆上江市、能源局公僕橋牌對抗賽頒獎儀式,在上江市一家僅次於能源國際飯店的寶銀大廈舉行。這次聯誼性質的橋牌賽是由東能油品銷售股份有限公司出資贊助的,參賽者共分六個組,第一組由余啟值和苗蓮芬搭檔,挑戰徐正和趙源,打七局牌,勝負結果,不作為獎品發放依據,六個組的二十四名參賽者,最終的獎勵都一樣,每人一個證書,兩千元人民幣,外加一份紀念品。
特邀來的頒獎嘉賓是省人大一個姓李的副主任。
此時寶銀大廈滿天星貴賓廳裡,熱鬧的氣氛已經蕩漾起來,打招呼、問候、握手、拍肩、寒暄、抽煙、交換信息、竊竊私語、嘀嘀咕咕、嘻嘻哈哈,市局兩家的主要黨政人物,還有前來捧場的上江市各界名流都聚集到了這裡,一派休閒交易的氣氛。
這兩千塊錢,自己花了,意義不大啊,我說趙書記。余啟值望著正在喝咖啡的趙源說。
趙源放下杯子說,余書記,那就把我那份也給了你。
余啟值笑道,我哪能那樣?那樣,豈不成了虎口奪食。
這工夫,市文聯主席老顧湊上前說,余書記,你要是想讓這兩千塊錢有意義,我倒有個好辦法。
余啟值扭過脖子道,霍,你這嘴裡,還能吐出象牙?
改變基因,也是說不定的事,余書記。顧主席繞到余啟值背後,撅著屁股說,余書記,我覺得你把這兩千塊錢,捐給我們文聯,然後我們再去化點緣,就能搞一次像樣的活動了。余書記,你說,這麼一來,你這兩千塊錢的意義是不是就深遠了?
余啟值捂著肚子,笑道,你說一個窮單位裡,要是再沒個像顧主席這樣的巧嘴婦,這日子,還真是不好過呢,是吧趙書記?
顧主席不失時機說,謝謝余書記,謝謝余書記贊助我們文聯活動。
余啟值揮手道,別價,老顧,又跟我來這套了是不?這樣吧,你要是能說服趙書記也捐,我馬上從錢包裡拿兩千塊錢,先墊付給你。
趙源明白,余啟值這是在拿自己搭台演戲,於是說,我說余書記啊,你這不是在顧主席面前寒磣我嘛,兩千塊錢,我能拿出手?這樣吧顧主席,除了這兩千塊錢,咱們再意向一次活動,聯合搞一次書法繪畫展什麼的,我們能源局裡,寫寫畫畫的人也不少,到時你們文聯掛展標,我們能源局文聯出銀兩。回頭我跟我們文聯主席打個招呼,至於說細節上的事,到時你們商量著定吧。顧主席,你看這樣好不好?
余啟值噌地站起來,拍著顧主席的肚子說,行呀顧主席,買一贈一的買賣,雙規(歸),你今天算是來著了。得,趙書記這麼捧你的場,那我就再大力支持一回你的工作,等一會兒,我動員其他領導,把兩千塊錢都捐給你們文聯,讓你們提前過個小年!不過顧主席,我可有言在先,等錢上了你們的賬,你可不能胡花亂發,否則的話,我可不客氣!
趙源模仿余啟值的雙規口氣說,雙規,那這可就不是雙歸了,顧主席,這是全歸呀。
顧主席一拍胸脯,感動得直哽咽,余書記,我顧永泰,是那號沒有良心的人嗎?我從來都認為打到文聯賬號上的錢,都是全市守法納稅公民的血汗錢,我沒有理由胡來,我要是在這些錢上有一點閃失,余書記,你雙規我。
余啟值笑著搖搖頭,沖著趙源道,唉,瞧見沒,趙書記,多虧沒敢多給呀,攏下來也不過幾萬塊錢的事,就把胡子拉碴的顧主席感動成了這樣,要是給他幾十萬,那還不得出人命啊!
趙源嘿嘿了幾聲說,行了余書記,你再說,顧主席真沒准就融化到幸福裡去了。
顧主席沖趙源投來感激的一笑。
這時工商銀行行長領過來幾個人,一一介紹給趙源,有交通行副行長,農行行長等,趙源掏出名片,跟這幾位財神爺交換,嘴邊上掛著客氣話。
趙源左一句右一句應酬,無意中就看見了姍姍來遲的幾個名角,而這幾人中的一位,目光已經伸到了他的鼻子底下,趙源本能地緊張了一下。
幾位行長見趙源眼睛裡又有了新目標,很識趣,匆匆話別。
現在被一個副市長截住握手的這位,正是佳德集團楊董事長,立在他左邊的是美國人鮑克勤,他右手的女士是寧妮。
嗨,你好,趙書記!寧妮揮著手走過來。她今天的發形有點古怪,順底部往上盤,至頭頂結成一個圓疙瘩,就像是一個玩雜耍的女人腦袋上頂了一個風干的橘子。一襲紫色長裙,把她體態渾圓的輪廓,恰到好處地修飾出來,胸部豐滿,臀部發達,讓人很容易在她身上讀出性感二字。兩只腳很大,被兩只黑色尖頭皮鞋收藏。
趙源往前迎了兩步,下意識盯了一眼她的小腹,剎那間從他心裡冒出來的感覺都不是兩種以下的滋味了。趙源前段時間聽人講,寧妮與鮑克勤的那個孩子,在他們的鬧劇結束不久就中斷了胎命。
關於寧妮棄胎的傳說,至少有三種以上版本,不過在趙源聽來,最接近現實的一種說法,應該是寧妮當時捨不得放棄胎兒,是鮑克勤不想要那個孩子,寧妮在這個事上,最終還是被美國人左右了。
寧妮面對趙源,沒有忸忸怩怩,依舊老朋友相見的感覺,有說有笑,只字不提那件讓趙源背黑鍋的事。
你寧妮女士一快樂,這中加友誼,就萬古長青了!趙源聳著肩說。
你快樂,我高興,趙源同志。寧妮一臉猴氣,賣弄了一下胸脯上的魅力。
趙源道,你高興,我這個。說罷撇撇嘴,擠擠眼,做出一臉欲哭無淚的表情。
寧妮咯咯笑起來,像是在她加拿大的父母家裡散心情,毫不顧及別人的眼光怎樣在她身上畫問號。
你今天領薪金了吧寧妮女士?趙源說,話裡有了收場的意味。
寧妮狡詐地笑笑,趙,你的鼻子,帥呆,酷斃,OK,像歐洲人生產出來的手工藝品。我敢說,你要是去我們加拿大,趙,你會讓像我這樣的美麗姑娘暈倒一大片,沒的問題,你這個——說罷豎起大拇指。
趙源被她這些話搞得五迷三道,心說還他媽的出國呢,在本土都差一點沒讓你扒個光當裸體模特展覽了,這要是去了加拿大,還不定叫你們這些洋娘兒們禍害成啥樣呢!
3
在酒會序幕正式拉開前,省人大李副主任沒用多長時間,就把頒獎嘉賓這個角色裡的戲演完了。
參賽者的獎品裝在一個白色禮品袋裡,趙源偷偷看了一下,裡面有一件法國版的鱷魚襯衫,還有一個精美的硬盒子,不知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
趙源好奇,也搭這會兒閒,就把那個墨綠色硬盒子掏出來,一看商標,知道盒子裡面的東西也是鱷魚牌的,只是不清楚是什麼,就忍不住打開盒子。原來盒子裡面的東西是一個男士皮包,散發著淡淡的羊皮氣味。
趙源把皮包拿出來,剛要打開拉鏈,畢慶明急急忙忙趕過來,一把捂住鱷魚皮包,動作有點失禮。
畢慶明的這個冒昧動作,把趙源搞糊塗了,也讓余啟值看了一眼霧。
畢慶明往下彎著腰,小聲說,趙書記,小禮物,小禮物,不值得您在這裡看。
趙源側著臉,看了畢慶明一眼,感覺他眼神裡有暗示,就沒再張嘴,只是點點頭。畢慶明走後,趙源在往袋子裡裝盒子時,敏捷地把盒子打開一條縫,伸手進去掐了幾下皮包,感覺皮包裡有貨,從手感上講,這貨差不多是三板人民幣(三萬元),心裡不免一顫,趕緊抽出手。
接下來,趙源就沒法輕松了。直到酒會過半,他才趁著亂哄哄沒人注意的時候,悄悄把鱷魚皮包拿出來,打開,裡面果然就是三疊人民幣,厚度告訴他,數目是整整三板!這肯定是一筆來路不明的錢,趙源想,怪不得剛才畢慶明那麼失態,原來他是怕皮包裡的秘密曝光。
嗯……這三板是參賽者人人都有份呢?還是部分人有?部分人有的話,都是誰?兩家的黨政一把手?還是……對啦,省人大李副主任有沒有分呢?趙源越想越來氣,恨不能用目光把這會兒正在另一張桌子上誇誇其談的畢慶明拎過來好好收拾一頓。
這時桌上的人圍繞著李副主任,開始考慮下一步娛樂活動了,余啟值打算請李副主任去打乒乓球,苗蓮芬有意安排一場保齡球,市人大主任則對去開發區打網球更感興趣,而徐正和趙源在這個事上,一直沒有態度,絲毫不往外流露當把東道主的意思。
桌面上的意見不統一,只好征求李副主任的看法。
要叫我說呀,哪兒也不要去了,還是就地消化,打幾圈麻將得了。李副主任說,我記得這裡的麻將桌都是進口貨,全自動。
李主任,我就知道你要打麻將。余啟值說,那我可就不隆重陪你了,李主任,等下我找幾個大老板陪你摸幾圈。
李主任說,可以可以,余書記,有事你盡管去忙。
苗蓮芬跟上說,李主任,我下午也有事,下次你來,我再陪你吧。
李副主任說,可以可以,苗市長,有事你盡管去忙。
李副主任是上江市的常客,每次來都要擠出點時間找人摸幾圈麻將,天生好這個,而且每次離開上江時,口袋都往下墜,裝走的錢沒個准數兒,因為每次余啟值找來給李副主任點炮的炮手不是董事長老總,就是老板經理之類的主兒,那些人都拿三萬兩萬不當錢看。
不知趙書記對麻將有沒有研究,方便的話,就一起玩玩?李副主任望著趙源。
問話來得有點突然,趙源反應不及。
趙源對麻將的興趣歷來不大,來到上江後他似乎還沒有在官場上摸過麻將。當秘書時摸幾圈,大多時候也是領導們張羅牌局,他偶爾上桌充當牌架子,有輸贏的話,賬也很少算到他頭上。
趙源笑道,李主任,我跟余書記不一樣,我上桌,手發潮,這要是被你李主任贏到省裡去,恐怕就回不來了。
趙源本想幽默一下,卻是沒想到這一幽默,竟然給懸掛在心上的一個難題意外中就找到了化解的辦法。他想,等會兒上了牌桌,就當個點炮高手吧,主要是給李副主任點,適當的時候,再扎上幾支飛鏢,一來二去的這三板不易之財也就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轉手了,盡管此舉不是消化這三板人民幣的上佳辦法,可眼下能把這三板分散到李副主任等人的口袋裡,也算是沒辦法的辦法。
這時有兩位年輕女士過來給余啟值敬酒,余啟值的話題只得暫時離開桌面,跑到了兩位年輕女士的臉上。
見到這兩位身份不明的女士,趙源不知為什麼一下子想到了另一個女人,就是苗蓮芬的表妹江小洋。今天是東能花錢買熱鬧買名聲,江小洋這個管金庫的重要人物怎麼會缺場呢?於是就問了苗蓮芬,得到的回答是江小洋去北京了。
再說徐正,他沒有受到串場干擾,他還在趙源身上動心思,他覺得趙源今天有點不大對勁,他准備陪李副主任玩麻將的精神頭究竟是打哪兒來的呢?一個省人大主任,還是副的,陪他吃頓飯,這面子就算給足了,沒必要再當爺似的架著他嘛,趙源你難道還想從中直跨到地方去發展?就算是那樣,這個專好在下面縣市麻將桌上斂財的人大李副主任又能幫你狗屁忙?
會工作,會生活,這才是年輕干部的所為嘛,好好,好啊趙書記!李副主任高興起來。
徐正見大局已定,就說,聽說李主任是高麻,今天我和趙書記,就借這個場子向李主任討教討教。
徐正插一腳進來,讓余啟值和苗蓮芬有點摸不著頭腦,兩個人你看我,我望著你,臉色費解,彼此仿佛都在用眼睛說,徐局長湊的是哪門子熱鬧?
趙源也沒有料到徐正會往麻將桌上摻和。不過趙源也沒多想,只是覺得徐正卷進來也好,在自己這三萬塊錢的去路上,多一雙眼睛,就多一份光明,何況這雙眼睛還是徐局長的眼睛!
徐局長,我說你可要當心點,千萬別把你的能源局輸給了李主任,李主任的胃口,能吞下大半個中國。余啟值拿玩笑話敲打徐正。
徐正看了余啟值一眼說,余書記,也說不定我能把省城,贏到上江來當禮物送給你余書記。
一桌的人,全被徐正這句話給逗笑了。
苗蓮芬端起酒杯,站起身來說,各位領導,來來,咱們共同為李主任在上江找到新麻友干杯!
4
門一關,四個帶著酒氣的人,就坐到了電動麻將桌旁。四人中面孔最生的這一張,余啟值剛才給大家介紹了,此人叫杜榮,奔五十歲去的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民營企業家。
什麼規矩?李副主任抑制著內心的興奮問。
杜榮看了徐正一眼,老道地開了口,徐局長,您受累,給調個弦。
徐正把手裡的煙放到身旁的小茶幾上,揚起臉,手指在桌子上敲擊著說,李主任,就按你的老規矩來吧。
李副主任說,行行,弦,就調到大一二上,武局長。
好好,就大一二。杜榮隨和。
趙源明白,上江地面上說的大一二,指的是錢數,一百和二百的意思。
第一把牌,李副主任坐莊,徐正和了,小屁和,趙源和杜榮各點出去一百塊錢,李副主任是莊家,翻一番。
趙源穩住神,沒急著從身旁的禮品袋裡取出那三萬塊錢,而是從西服內兜裡掏出錢包。他想,在開始階段,還是先拿自己的錢遛遛場,跟他們打這個馬虎眼還是有必要的。一般情況下,趙源錢包裡,除了有幾家銀行的信用卡,備用現金不會低於八千塊錢,這也是他做秘書時養成的應急習慣。
徐正用雙手把贏來的錢攏到面前,嘟囔道,千刀萬剮,不和頭一把,我今天算是給這句老話點穴了!
先贏是紙,後贏是鈔票。李副主任撅著嘴。
兩圈牌打下來,趙源感覺錢包裡差不多還剩下兩千多塊錢了,就收起了桌上的錢包,彎腰從鱷魚皮包裡摸出一萬塊錢,滿不在乎地放到桌角上,甩了一下手說,看來不動用國庫,還真是頂不住了呢。
徐正的目光,刷一下從一萬塊錢上掃過,趙書記,這就動用板磚了?你可別嚇著我們。
還是你們這些大國企的領導財大氣粗呀!李副主任感慨道,發亮的眼光在一萬塊錢上很有感情色彩地轉著。
杜榮的皮包就放在身旁,往外掏錢和往裡裝錢,臉上基本沒有與輸贏相關的表情,給人的感覺像是在玩假幣,大把大把的輸,臉上也不起風不起浪。
現在李副主任是大贏家,徐正贏一點有限,趙源和杜榮輸出去的錢厚度差不多。然而趙源心裡有數,這個杜榮,牌打得比自己有門道,雖說他也是在故意往外輸,可人家輸得不動聲色,很像那麼回事,進進出出有節奏,有路數,有主攻方向,想必是他來的時候,余啟值有過認真交代。
輪到了李副主任坐莊,趙源又從包裡摸一板,數出兩千塊錢扎飛鏢!
扎飛鏢是本地牌桌上的一句俗語,即在某一圈牌開始前臨時往上加注,人數不限,四人可同時扎飛鏢,如此一來,這一把的輸贏就沒有准了。
小牌局上,扎一把飛鏢,一百二百夠得上刺激,頂多扎到三五百塊錢打住;而在大賭場上,一把飛鏢的分量,掂量起來可就沉了,成千上萬地扎也不是新鮮事,有時趕上背運,扎出去的飛鏢不上路,就能讓一個正在過著小康生活的人轉眼間變成窮光蛋。
杜榮瞟了趙源一眼。
徐正對趙源此舉反應比較明顯,眉頭皺得很深,嘴角嚅動了一下。
嘿嘿,趙書記,意思意思,就行了,這多不好意思。李副主任笑道,臉上有真的,也有假的。
趙源拍著兩千塊錢說,李主任,你不會是怕被我扎上吧?
李副主任一挺胸道,嗯,有氣魄,有賭魂!是兩千吧趙書記?好,我跟你兩千!說完就把兩千塊錢碼到了趙源那兩千塊錢上,看了看徐正和杜榮,笑著問,兩位,重在參與,不跟著熱鬧熱鬧?
杜榮望一眼徐正,徐正臉上,沒有熱鬧的意思。
杜榮不緊不慢地開了口,那我,試試運氣。說完就拿出兩千塊錢,輕輕壓到了四千塊錢上。
徐正點著一根煙,偷著看了趙源兩眼,像在揣摩什麼事。
起牌後,沒打出幾張,李副主任就用一個小屁和,把桌上的錢全都收走了,樂得合不攏嘴。
……往外送這三板人民幣,送得趙源好辛苦,手累,眼累,心更累,這期間到底喝光了幾杯茶,他心裡都沒數了。
現在趙源面前,可能只有一千多塊錢了,這是半天沒有開口的徐正拿眼睛估摸出來的數目。而也就是在這一刻,徐正如夢初醒,意識到了趙源打這場麻將的真實用意原來是那麼回事,心裡猛地顫悠了幾下。
再飛最後一鏢!趙源拍了幾下腦門,把眼皮子底下的錢,往前推了推。
杜榮一看這情形,也拿出五千塊錢,碼到桌面上,不動聲色地說,我再試試運氣。
徐正的心思又回到了牌桌上,他搓著手說,哈哈,誰今天要是不想過生日,那可就虧透了!
李副主任不知是因為沖動,還是累著了,兩只眼睛充血,紅得像兩顆打磨出來的寶石。
自摸!徐正樂道,說過生日,還真就吃上大蛋糕了!
好牌,好牌!李副主任說,徐局長的手,抓大不摸小,厲害呀!
徐正看著李副主任,笑道,我總不能讓我的搭檔等會兒一絲不掛從這裡走出去吧,李主任?
趙源臉上掛著笑容,長出了一口氣,眨了幾下酸溜溜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