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點 第一章 DNA鑒定
    大包裹裡面,裝著一個鐵質的正方形盒子,漆著血紅的顏料,泛著幽幽的光澤。紅盒子裡面,又裝著一個更小一號的黑色鐵盒子,漆黑的色彩彰顯得有些猙獰。盒子裡面,裝的就是一份厚厚的報案材料、一份醫生診斷證明書、一塊皺巴巴的紅顏色布餐巾、一條精美的女人花短褲、一條破碎的黑色連衣裙和三盒小小的錄音磁帶。所有這些都被郝嫣然很專業地放在了無菌提取袋內。

    兩個黑紅盒子都未上鎖,很蹊蹺;更荒誕的是,那沓報案材料的題目霍然駭人地寫著:關於刑警大隊長平煒強姦我的事情經過。

    醒目的標題,簡直像枚炮彈,炸響在肖芃的眼前。她呆傻傻地愣怔著,迷茫地凝視著汽車玻璃窗外猝然而至的雨水。

    愣怔之後,肖芃首先想到的是,難道郝嫣然不怕這些至關重要的東西,被飛機場總服務台的女服務員們疏忽、丟棄、侵佔、獨吞?難道郝嫣然不怕肖芃藏匿、撕毀、埋葬、沉默?倘若這些材料從此消失,誰又能佐證它們曾經存在過呢?

    肖芃不明白為何她的第一反應居然是要隱秘下來這些齷齪東西。

    銷毀它,這種心念強烈到了肖芃的手開始顫抖,甚至已然做出了撕毀的舉動。她把那些材料拿在手裡,橫過來,做出開撕的模樣來。但肖芃又想,郝嫣然到底想要幹什麼?平煒和她真有什麼不共戴天的仇恨嗎?交給肖芃來處理又是何用意?這裡邊是不是還有詭計陰謀?

    不能衝動,要冷靜。要一個人先查證一下。

    肖芃似乎聽到了「辟里啪啦」的巨響,她抬起頭,往窗外看看,才恍然明白,下雨了。巨大的雨點,撞擊在她的車前窗,密集地,傾斜著,幾乎連成了粗粗的水線。

    有一種徵兆,肖芃呆呆地凝望著那水、那雨以及車前霧濛濛的一片汪洋,覺得其實什麼也瞧不清楚。她感覺大腦僵滯,胃腸痙攣,膽囊劇烈地疼痛起來。她彎下腰,用手抵壓住右腹部,使勁再使勁,以痛止痛,以暴制暴吧。不知道怎麼的,她的淚水居然落了下來,一直在往嘴角滲透著滲透著。

    終於她抹掉了眼淚,啟動麵包車,居然還能把車開走,而且開回了內勤室。

    在自己的小小空間裡,肖芃徹底冷靜了。

    她有一種感覺,她在幹壞事。她先是鬼鬼祟祟地躲在內勤室看材料、聽錄音,甚至翻了翻、聞了聞那些物證。然後,她聽到院子裡傳來平煒出現場的大呼小叫,等到院子的寂靜降臨時刻,她溜出了屋,手裡拿著一份簡報裝出要送給平大隊閱讀的樣子,偷偷地用鑰匙打開了大隊長辦公室的門,溜進了平煒臥室的值班床前,從枕頭上提取了幾根遺留物——頭髮,裝進提取物證的袋子裡,惶恐地逃了出來。

    肖芃連夜趕到了刑科室,找到自己的校友,要求先私下裡做一份不具有法律效力的技術鑒定。她說,我正在辦理一起強姦謀殺案件,需要知道這頭髮的主人和這精斑的主人是否同屬一人!求你務必幫我。校友是她的師兄,大學時代貌似追求過她,居然二話不說地答應了,只是要求肖芃,千萬不能告知他人,必須保證世界上只有他倆知道此次鑒定的事情和鑒定的DNA結果。的確,這是絕對不合法的舉動。但是肖芃顧不上了,她懇求校友,浸泡有精斑的物證做DNA鑒定的時候,一定要注意保存原有物證。她必須在第二天清晨清楚明白平煒和此事關聯性有多大,以便做出孤注一擲的行動。

    回到內勤室,躺倒在值班床上,肖芃徹夜難眠了。

    她不斷地回想、分析、思索、判斷、決定:在這個錯綜複雜的關係網中,面對這種局面,明天該怎麼辦?上報這些東西,還是隱匿起來?如果不予理睬地黑下這些東西,郝嫣然會善罷甘休嗎?恐怕她正想一箭雙鵰既整治了平煒又剷除了肖芃吧?最輕的結果,也會叫平煒從此將肖芃當做了敵人。假如肖芃沉默,郝嫣然就會繼續上告平煒和自己黑掉她的材料,她一定不會就此善罷甘休的。但沒了第一手物證材料,她的報案又有怎樣的實效呢?有一點很清楚,只要將這些東西上交,基本上就是置平煒於死地了,不管最後結局是怎樣的,平煒想要繼續干刑警大隊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這一切,居然經由肖芃之手!郝嫣然就是要看到平煒從此斬斷和肖芃的情意。

    這個美女真是個白骨精式的妖怪啊!

    茫然的肖芃,突然感覺很驚訝,怎麼了肖芃?難道為了平煒,你真想幹違法犯罪的事情嗎?怎麼膽敢想到要將這些報案材料都毀滅掉?真那樣的話,你不也就違法犯罪了嗎?

    這個狡猾的狐狸精,玩得太花哨了,真是一箭雙鵰啊。

    哼!也許,DNA鑒定的結果,根本不支持妖精的揭發報案呢。但是,如果證實就是同一人呢?我該怎麼辦?

    說什麼肖芃也沒想到,遠走高飛的美女郝嫣然,臨走前才舉報刑警大隊長平煒,說他利用她要跑關係——為父親開脫罪責的機會,強姦了她;說大包裹裡的那些東西,都是她收取的當時現場留下的物證;說事發後她就到醫院檢查,婦科醫生也出具了診斷證明書;說她有粵菜大酒店服務員和老闆兩個人作為她目擊現場人證,她特別羅列出來了兩位證人的姓名、職業、地址;說她是被迫請平煒喝酒求情的,結果自己喝得有些醉了,而平煒趁機在飯桌旁的沙發上強姦了她;說之後,他們通過幾次電話,有錄音磁帶佐證,那就是一起違背了婦女意志的強姦案件;說當事人平煒也有對話時默認的電話錄音;說那條花短褲和紅餐巾布上的精液斑痕,就是平煒的。

    有一點兒肖芃聽過錄音帶後,覺得雖然不能十分肯定平煒認可了強姦行為,但至少可以顯出平煒的一份尷尬、疑惑、乞求和威脅。這是絕對不需再進行什麼技術鑒定,肖芃就可以鐵定認定的。尚需鑒定的,是這磁帶是否經過剪接、處理和偽造。錄音磁帶的真偽性,只有通過技術鑒定後才能最後確定並被採信的。花短褲和紅餐巾布上的精液斑痕是否就是平煒的,明早就有結果了。

    還有一點兒,可以確信,平煒近段時間以來受到了一種威脅。如果沒一點兒事,他會被要挾住嗎?然後,交易達成了。平煒就違法了,為郝嫣然及其之父行了方便門,將罪有應得、惡貫滿盈的郝昊解脫了出來——既然都做完了,郝嫣然好好享受她的勝利果實就是了,幹嗎她又要在遠走他鄉的時候,將事情毫無保留地捅開?且還將自己的父親一同唾棄?她的爸爸到底做過什麼壞事,會讓一個親生女如此來憎恨,如此來打擊,如此來報復?

    肖芃知道,就算是查清了平煒和郝嫣然之間有一種你情我願的戀情關係,在公安部門也是絕對不允許的。一個在押犯的女兒和一個刑警大隊大隊長的緋聞,怎麼可以呢?是刑警,至少也是要被清理出公安機關的。這,對平大隊來說,不就意味著死路一條嗎?沒有了刑警事業,他還會有生命嗎?何況,現在人證、物證齊全,等待平大隊的或許就是牢獄之災呢!

    唯一一點,還需要證實為鐵證的就是:那精斑和那頭髮的DNA鑒定,是否同屬於一人。

    思考了一夜,肖芃也沒有想好她到底該採取何種行動。上交這些物證材料,平煒將至少遠離他熱愛的刑警事業,而肖芃將成為劊子手;不上交這些物證材料,肖芃將成為毀滅證據的罪人,未來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等著她,郝嫣然肯定不會就此完結的。怎麼辦?肖芃惘然。

    第二天一大早,肖芃趕到鑒定室。等來的結果就是:餐巾布和短褲上的遺留物是同一個男人的,與送檢的六根頭髮的血型一致,均為AB型。三者的DNA相似處達到了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

    同一認定,成了鐵的事實。

    那六根頭髮,就是昨夜肖芃悄悄地私自走進平煒的寢室,從他的床頭上提取的他的頭髮。肖芃覺得最後的一點兒希望,被徹底地摧毀了。她感覺到了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回刑警大隊的路上,她依然還在遲疑:是交出,還是隱藏毀滅?這真是個生死攸關的問題。那些東西如果交出去,簡直就是要了平煒的政治生命啊!一個做了刑警的男人,沒有了政治生命,何談自家性命呢?

    陰沉沉黑壓壓的天空,也似乎還要傾盆大雨,真是風雨欲來城欲低啊。肖芃走進了大隊的土院子,正在院子裡發脾氣的平煒,一看見肖芃就朝她厲聲呵斥:「大清早,跑哪兒了?高副局長已經打了好幾次電話了,急著找你。」

    肖芃一怔,脫口而出:「昨天,郝嫣然走了,去英國留學了。臨走,她告發了你。」

    肖芃看見平煒一臉不能置信的詫異樣子,臉色即刻也變幻莫測起來,一會兒是一片蒼白,一會兒又是一片陰鬱,更多的恐怕就是一種驚懼,掛在了他細長細長的眸子裡,灼人的光亮已然熄滅,黯然神傷的茫然光束,蹊蹺地定位在了肖芃的後腦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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