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初秋的陝北高原,山青水綠,能見度很好。一眼望過去,鋪滿黃沙的大地上,一叢叢沙柳蓬勃生長,像一把把張開的巨型扇子,點綴在饅頭狀的沙丘上。
黃昏時分,太陽從高空落下來,殘陽如血般擱淺在遠處的山巒上。
「大地在顫抖,彷彿天空在燃燒,暴風雨就要來了!」古塔煤礦機電安全部部長水清望著西邊大草原方向,說了一句南斯拉夫電影《瓦爾特保衛薩拉熱窩》中的台詞。
果然,不一會兒,天邊升起了大團大團的黑雲,風從一棵很不起眼的小草上一點一點升起。
有人喊:「起風了」。
熟悉這片土地的人們都曉得,那天邊升起的不是烏雲,是沙塵暴,當地人叫黃風,它和下雨沒有關係。
個頭不高的水清扶了扶歪斜在眉眼上的眼鏡,對正在向他走來的礦長吳關中請示:「吳礦,刮黃風了,我到井口那邊去檢查一下安全情況。」
從事煤礦作業的人都知道,安全是礦井上天字號的大事,誰也不敢馬虎。吳關中和水清是礦業大學的同學,他是瞭解這個平時看上去吊兒郎當的老同學的。就隨口道:「你是不是又想到商業區那邊喝酒去呀?明白告訴你,門都沒有。」
水清白了白眼:「你不讓去就不讓去吧,還拿酒說事,沒意思。」說完悻悻地回宿舍去了,吳關中看著他瘦削的背影晃進門去,才惡作劇般地站在那兒笑了。心想你小子那點小心眼還跟我玩把戲,知道什麼叫官大一級壓死人了吧。
卻說這水清被吳關中搶白了幾句,回到宿舍,點上一根芙蓉王香煙,大腦卻在飛速地轉動。哼!你不讓我去是吧?我想辦法也得去商業區那邊吃上一把烤肉,喝上兩瓶啤酒,回來睡他個舒服覺,多美。
一根煙還沒有抽完,水清的主意就來了。
他拿起手機給井口變電站的小楊撥通了電話:「小楊,你把生活區這邊的路燈電給停了。」小楊是他的徒弟,又是他的部下,當然得聽他指揮。
一分鐘後,生活區的路燈果然滅了。
水清不慌不忙地披上外衣,走進吳關中礦長的辦公室。
「吳礦,路燈不亮了,我過去看看咋回事?」
看著一臉真誠的水清,吳關中礦長無奈道:「快去快回。」
水清上了那輛下井用的柴油麵包車,打著火,那車發出拖拉機一樣的牛吼聲,向著礦部外面奔去……
風在一點一點加大,黃沙的顆粒吹進人的嘴裡硌崩硌崩地響。水清到井口信息站轉了一圈,看看一切正常,隨驅車來到礦部外邊的商業區要了一把烤肉,獨自吃完烤肉就沙子,喝下兩瓶啤酒,感覺舒坦了許多。
他拿起電話吼叫小楊:「把電送上吧,我要回去了。」
然後,開上那輛麵包車,晃晃悠悠地往回走。
天完全黑下來了,黃沙滿天,能見度霎時變得很低。水清回到宿舍,倒頭就睡,一會兒呼嚕聲四起。
外面的風越刮越大,人在房間裡就能感覺到哨子一樣山響的黃風,轟轟隆隆刮過窯頂時的震顫。
大約十二點左右,水清正睡得五迷三道時,小楊突然打來了電話,在煤礦上有一句安全諺語:不怕天不怕地,就怕半夜來電話。水清從昏睡中警醒,電話那頭小楊急切地大聲喊:「水部長,配電房前面坡上的棧橋塌了。」
水清知道,小楊平時不苟言語,他是不會開這樣的玩笑的。他感覺到自己的後脊樑發涼,第一反應就是人,他大聲衝著話筒嚷:「有人受傷沒有?」小楊那邊還在大喊:「還不知道,風太大,那邊什麼也看不見,只聽到轟隆隆地棧橋塌倒的聲音,好像很長一段。」
「知道了,我馬上就過去。」水清聲音顫抖著。
掛上電話,水清一邊穿衣,一邊給吳關中礦長打電話。
「喂,吳礦,棧橋塌了。」
吳關中今天上午下了一個井,到下午四點才從井下上來,感覺渾身困困的,早早就睡下了。他睡眼朦朧地拿起電話,對電話那端的水清不耐煩地說:「你小子是不是又喝多了,趕緊睡覺。」說完撂下電話,翻個身又睡了。
水清拿著電話愣在那兒,自言自語:「給你說棧橋塌了,你竟不相信。」他又一次撥通了吳關中的電話,「吳礦,真的真的,棧橋真的塌了,不騙你。」
吳關中在那邊不耐煩了,「塌就塌吧,明天早上起來把它扶起來就行了,幾點了還不睡覺,瞎折騰啥呢。」說罷不等水清回答,他就又一次把電話掛斷了。
水清在這邊急得直搓手,這傢伙咋不相信我呢?也是情急之下,他突然想到了正在總公司開會的王剛書記。
於是,他撥通了王書記的電話。
「嘟。」電話僅響了一聲王書記就接了。
「喂,王書記,我是水清。」
「小水呀,你好!」傳來王書記渾厚的男中音。王書記平時不苟言笑,所以很少有人和他開玩笑的。
「王書記,礦上變電站前面的棧橋塌了,目前情況不明,你趕緊給吳礦聯繫一下,我馬上組織人過去看看,今天礦上的風很大。」
聽到這個消息,王書記的心猛地一沉,這是大事呵!來不及細想,比如水清在礦上,吳關中也在礦上,他們為啥不溝通?他操起電話就打給吳關中。
「嘟,嘟。」電話想了兩下,吳關中很快接了。
「王書記,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老吳,變電站旁邊的棧橋坍塌了,你知道嗎?」王書記這麼一說,吳關中的睡意立馬就沒了。
「真的塌了呀?」這下子吳關中算是完全清醒了,剛才水清說的是真的。
「馬上啟動應急預案,首先保證人員安全。我這邊立刻向總公司魏董事長匯報。」王書記一邊和吳關中溝通,一邊穿衣起身往樓下魏董事長房間走去。
再說吳關中聽到這個消息,第一反應是通知礦山救護隊到現場,同時通知調度室讓所有在礦上的班子成員到現場,以最快速度掌握情況,做出應急反應。
水清是第一個來到現場的。
風還在刮著,比剛才小了些,小楊手裡拿著一盞礦燈跑了過來,藉著燈光,水清初步估計了一下,坍塌的棧橋大概有五十多米,現場一片狼藉,七勾八撐的棧橋就像一條殘破的布袋臥在那裡。他對小楊和後面跟來的幾個人吩咐:「你們從東向西,我和小楊從西向東,仔細看看,有沒有傷到人?快去!」
很快礦山救護人員趕來了,專業救護人員一到現場迅速展開搜索,上百萬元的生命探測儀滋滋地響著。
有人在遠處喊:「這邊發現了血跡。」
人們向喊聲處跑去……
七
凌晨時分,風停了下來,人們依然還可以嗅到空氣中瀰漫著的沙土味兒。
古塔煤礦調度室裡燈火通明,日光燈管在清晨瀰漫著沙土氣息的空氣籠罩下,發出淡藍色的光暈。
礦長吳關中正在主持緊急調度會議。所有在礦的中層以上人員都來了,吳關中掃視了一下會場,心裡打著算盤珠子,那一張張平時十分熟悉的面孔,在他看來有著急的、有嚴肅的、有惶恐的、有幸災樂禍的、也有淡漠處之的……
唉,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呵!國有企業的通病。他在心裡暗自歎道。
「現在讓水清把事情經過通報一下,我們要迅速拿出來應急措施,對付任何內部和外界可能發生的突發事態。」調度室主任語調沉重地說。
「下面我把情況通報一下,截止目前,救護隊從垮塌的棧橋處搜尋到三具遇難人員屍體,都是劉祥掘進隊的勞務工,已經送往外地醫院了。現在各隊都在清點人數,看有沒有遺漏的人。」
水清通報完情況後,看著吳關中礦長說:「吳礦,還是你來安排應急措施吧?」吳關中環視了一下人群,開始一字一句的安排應急措施。
「掘進隊劉祥經理,你負責遇難礦工家屬的接待和安排後事。」在等到對方的肯定答覆後,他接著說:「黨群部周楓你負責對外新聞的事情,首先保證封鎖消息,把外網關閉。水清你立即與地方煤炭局董局長通下氣,你們的關係我就不說了。」吳關中知道董局長和水清經常來往,這時候他出面更容易交流。
「辦公室霍主任,你負責所有來人的聯繫招待,保證不能讓他們把消息外傳。」
霍主任回答:「好。」……
調度會議後,大家各就各位,開始緊張有序的開展工作。
首先是封鎖消息之戰。
吳關中心裡明白,現在通訊這麼發達,這麼大的事故是封鎖不住的,只不過是把消息推遲推遲,好讓礦上有時間來應對。
然而,任何事件都是不以人的主觀意志決定的。剛過九點,霍主任來到吳關中的辦公室說:「公安局刑偵大隊常隊長來了,現在會議室等著見你。」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吳關中自語。
「我先不見他,你去應付吧,看他有什麼要求,只管說,能滿足的一定滿足就是了。」
吳關中現在頭疼的是死者家屬的安頓和賠償,這個事情一定要妥善處理,才不會留下後遺症。
「嘟嘟嘟嘟……」手機鈴聲又響了起來,吳關中的頭一緊,心想又是哪路諸侯到了。
電話裡傳來一個陌生女子的聲音,「喂!是吳礦長嗎?聽出我是誰了吧?」吳關中的大腦迅速轉動著,在哪聽到過這個女子的聲音呢?是有點耳熟,在哪呢?突然看到桌子上的報紙,他想起來了,丁盈,省城一家報社的美女記者,於是他的眼前浮現出丁盈青春的臉旁,一雙眼睛勾著對方淺淺瞇笑的樣子。
「喂!?」話筒那邊傳來丁盈問訊的聲音。
「哦,小丁盈呀,又想和我喝酒了吧?」吳關中故作開玩笑地說。
「吳礦長,你就別賣關子了,已經有人把事情捅到報社了,我們下午就到古塔鎮了,我是真心幫你忙,別拿我當外人喲。」
吳關中心想,厲害的小丫頭,誰他媽嘴這麼長,這麼快就捅出去了。忽然他又想到丁盈說我們,那就是說來的不是她一個人,唉,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霍主任敲門進來匯報,公安局的人已經安排到鎮上的紅星大酒店了,問吳關中是否要參加宴請,吳關中想了想,用手摸著他稀疏的頭髮絲說:去吧,誰都惹不起呀。其實吳關中心裡在想著丁盈那幫記者,下午來了,就安排到紅星大酒店住下吧,最好別到礦上來添亂了。
正說著掘進隊的劉祥經理來了,劉祥一米八的大個子,黑紅臉堂,一口本地口音,他說話吳關中得細細地聽著,那些土語讓從關中來的吳關中聽起來還真是費勁。劉祥說家屬都通知到了,全部都安排到百里以外內蒙那邊的鄂爾多斯市大酒店了,現在主要是賠償問題還不好談妥,家屬提出,一個人一百萬。
吳關中臉色灰灰的,咕咚咕咚喝了杯熱茶水後,劉祥看到他的臉色有些緩和,就小心地問:您看咱們的底線是多少?吳關中心裡也沒有底,在古塔鎮,煤礦死一個人,本地人是一百萬,外地人是七十萬,這已經成了不公開的秘密。可是這次死的三個人中只有一個是本地人,如果標準不一樣怕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如果都給一百萬,那以後這個標準就降不下來了,給七十萬,本地那個家屬那兒肯定是通不過的。可是這事情堅決不能拖,越拖事情越難解決,這是經驗。
因為棧橋事故如果追究下去肯定是責任事故,那他吳關中頭上的烏紗帽就懸了。想到這兒,他對劉祥說,老劉就按七十萬的底線吧,你先談,一定要注意家屬們的情緒,別搞出亂子來,搞出亂子我先收拾你。
老劉答應著走了。
處理完手頭的事情,吳關中叫來司機,告訴他說一會去鎮上,讓他把車開到礦部外面,他不想讓礦上的人看到他出去了。
八
古塔鎮位於煤城北部,是神東煤田的腹地,與鄂爾多斯大草原相毗鄰。這裡早些年地廣人稀,生態環境極為惡劣,被外來人戲稱為鳥都不拉屎的地方,是最不適宜人居住之地。
過去在煤城縣政府要說誰誰被派到古塔鄉上任去了,那肯定是他犯下錯誤,被貶到最偏遠的地方了。現在任上的付縣長當年就是因為得罪了領導,被發配到古塔鄉當過一任鄉長,據說付縣長還是坐著大馬車赴任去的,那時這兒連車都不通。這是有一次付縣長本人來古塔鎮給全體幹部做報告時親口說出來的,儘管他省略去了得罪領導那一環節。
那次會上,付縣長用他那特有的、帶有濃厚鼻音的本地口音普通話,講他第一次到訾家堰村走訪時的情景:冰天雪地的,看到老支書站在村口呵著紅通通的雙手在等他,四、五隻瘦狗在離老支書不遠的地方互相廝咬著。兩個人走過村頭的小木橋,幾隻狗圍了上來,老支書告訴鄉長,不用怕,這些都是村裡人家養下的笨狗,說著吼了一聲,那些狗果然四散跑開,他又伸出右腳向前面跑著的一條狗踢了過去,也許那狗被踢疼了,猛然回頭咬了老支書一口,扭頭跑掉了。
老支書蹲下身去看看,腿上咬了個狗牙印子,紅紅的,褲子也被撕扯開一個三角形口子。
付鄉長問,咋樣了?
老支書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礙事。
緊跟著又自言自語:誰家的狗呢?連我也敢咬,好像不是本村的,沒有見過的。
到了晚上,基幹民兵豆豆來到老支書家,說他打問精明了,是老馬家的養子杜子的妹妹杜妞,從家裡來看她過寄到這兒的哥哥時帶過來的狗,那狗不認識老支書。
老支書就對付鄉長撇嘴,我說嘛,本村的狗誰還敢咬我?
老支書的婆姨在一旁開了口,老漢腿上的肉咬爛了還能長好,就不要賠了,可褲子咬扯了長不好,得賠。
基幹民兵豆豆又返回杜子家中說,捅下大亂子了,老支書婆姨要你們賠褲子哩!
杜子的妹妹杜妞就在那裡哭。
後來,還是杜子的養母用藍布花手絹包了一包豆錢錢(註:把黃豆壓扁,可以熬稀飯,當地人叫豆錢錢飯)送了過去,老支書婆姨才沒有再追究下去。
如今的古塔鎮已今非昔比,高樓櫛比,小區內環境整潔,小區旁邊的橡皮壩攔起一汪碧波蕩漾的清水,吸納山氣、水氣、地氣,給人儼然一派都市景象。
星級酒店俯拾皆是,這紅星大酒店原來是一個西安人來此開的,生意很是火爆。一天一個本地的煤老闆來此消費,結賬時被吧檯一位漂亮小姐得罪了,喝了酒的煤老闆大怒:我把這個酒店連你一起買下來。那吧檯小姐也白著眼仁:你要是買下來,你要我咋地我就咋地。本是一句賭氣的話,沒有想到下午這位煤老闆就找來西安那位老闆說,你開個價吧,只要有價這個酒店我買下了。
後來不知道以什麼價成交的,第二天這個煤老闆就成了紅星大酒店的董事長了……類似的故事、類似的奇跡在煤城比比皆是,比如一形象不佳的煤城老闆到省城買房,被售樓小姐看輕,一氣之下一口氣買下一棟樓的一個單元,回來就把它分送給了親朋好友,而那個售樓小姐自然就成了人家的小三云云。
吳關中一進酒店就被大堂經理梅女士的笑臉攔住了,「吳礦長您的客人在紫雲閣,請這邊走。」吳關中跟在梅經理身後,嘴裡說著梅經理的身材越來越苗條了,伸手就在她的腰部揣了一把,梅經理沒有躲閃,嘴裡輕聲念道:要死了,這麼多人。臉色緋紅起來,看著她桃紅的臉腮,吳關中眼前就浮現出那晚的翻雲覆雨……
想到這裡吳關中的眼中透出色瞇瞇來,梅經理側身在他的胳膊上輕輕一掐:色狼。說著兩個人來到了包間門口,聽到裡面喝得紅火,推開門進去,看到霍主任正在給客人端三個蛋。這是煤城的酒文化,只要是來了客人,主人就要首先給客人端三杯酒,表示敬意,然後自己也喝下三杯,以示公平。
看到吳礦長進來,霍主任停下敬酒,把吳關中讓到了前面,吳關中看到公安局刑警隊常隊長坐在主客位,旁邊空著一個位子,那是給他準備的主位,霍主任坐在他對面的副陪位子上。
吳關中滿臉堆笑地說不好意思,路上堵車來晚了,多年的官場閱歷,讓吳關中自然形成一張官場笑臉,任何時候都會在任何場合堆出這張笑臉來,吳關中戲稱為刷牙臉。
大家還沒有坐下,吳關中就說都是老朋友了,大家坐下,你們都站著我有點緊張,說得大家哈哈笑了。
接著他自嘲道:我來晚了,不用多說,先自罰酒三大杯,梅經理,把你們最大的酒杯拿來,我先自罰三杯。
在煤城,酒是人們相互交際最好的媒介,能喝酒就能辦事,酒量越大辦事效率越高,交際面也越廣,這幾乎成了大家的共識。
梅經理笑盈盈地從酒櫃裡拿出三個細長的玻璃酒杯來,那酒杯足足有一拃長,細細的高高的,讓酒量小的人看上去只吐舌頭。
吳關中連斟滿三杯酒,常隊長,還有在坐的各位,我先乾為敬。
說完,一口氣喝乾了三杯酒,大家忙不迭地交口稱讚:吳礦長真是好酒量……
酒過三巡,常隊長開始給大家講起了葷素段子。
他問:霍主任是哪裡人?
霍主任:南縣的。
其實常隊長是明知故問,吳關中歪著頭很認真地聽常隊長的下文。常隊長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講,前幾天一個駕車的醉漢在煤城被交警攔住了,交警聞到他滿嘴酒味後就讓司機下車,問:你喝了多少酒?
司機回答:沒有喝酒。
交警說我明明聞到你口裡有酒味,還說沒有?
司機理直氣壯地回答:只喝了些啤酒。
交警:那還說沒有喝酒?
司機反駁:啤酒也算酒,啤酒也算酒那醬油也是油,清涼油也是油了。
交警沒有話說了,伸出一隻手,把你的駕駛證拿出來。
司機掏出駕駛證遞給交警,交警一看,原來是南縣人。隨口道:南縣人還算人呀,快走吧快走吧。
李隊長講完大家哈哈都笑。吳關中這會酒勁上來了,前額滲出油汪汪地水珠,說南縣人是這樣的啊!來煤城這麼久了,只聽說南縣人愛告狀,都把官司打到國務院去了。
常隊長:有一年一個外地司機開車路過南縣,把一戶人家一隻山羊的一條後腿給撞斷了,主家要司機賠,一隻羊竟然要價一千元,其實當時的價一隻羊頂大四、五百元。正在爭吵時,來了一個據說是在那一帶最講理的老漢,老漢過來問明情況後很不以為然:這太好辦了,不管是一千元還是五百元,把羊拉到縣醫院做個CT,根據病情,然後再談賠償的事。
吳關中哈哈笑著說我也聽說過這個段子,故事還有延續,據說後來那個外地司機看到越來越麻煩,就以八百元賠了。走時外地司機要把羊拉走,主家不讓,外地司機說我把錢都給你了,羊我該拉走吧?
主家:那你要是把我爸我媽撞了,是不是也要拉回去養老呀?
酒宴在大家的歡笑聲中結束了。
霍主任看著吳關中意思是說看來他們還滿意,算是搞定了一家。出來後,吳關中拉著霍主任走在後面,讓他準備些禮物送給常隊長一行人。
霍主任問:送什麼呀?
一人一萬元標準,你看著辦吧,吳關中不耐煩道。
吳關中下午沒有回礦上,他讓霍主任安排了兩套標準間,等待報社記者們的到來。
吳關中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就睡著了,他真的是太累了,從昨天晚上出事一直到現在,他還沒有閉一下眼睛,大腦卻不停地在高速運轉,中午又喝下去那麼多酒,這會兒稍有一些時間,一躺下就酣聲如雷地睡了。
丁盈早晨一上班就被總編叫到他的辦公室,總編告訴她,接到有人舉報,煤城古塔煤礦凌晨發生礦難事故,目前情況不明,你帶上咱們報社剛分來的那個大學生去調查一下,看看是什麼情況?
於是,丁盈收拾好出差用品,便和那個剛分來的男大學生一起出了報社,兩個人打的來到長途汽車站,坐上大巴車趕往煤城。
在車上,丁盈想到幾個月前去古塔煤礦採訪,被吳關中礦長那幫人灌酒的情形,煤礦上的人真的是太豪爽了,他們大塊吃肉大口喝酒,說話直來直去,從不隱瞞自己的想法,比省城裡那些小肚肌腸的男人們要強上百倍。又想到那晚自己喝醉酒的情形,被吳礦長扶回房間,她竟然情不自禁地抱著他任憑他親吻的那一刻。想到這裡,丁盈的臉泛起了紅暈,她悄悄掃視周圍,看到有的人在睡覺,有的人眼睛在毫無目標地看著窗外,沒有人注意到自己,便低下頭陷入了自我遐想。
大巴車在高速公路上平穩行駛,不一會兒,她就被車身搖晃的昏昏欲睡起來。
睡夢中吳關中礦長感覺有一條蛇在他的頭上盤旋盤旋,蛇芯子在他的鼻尖上和耳垂邊一舔,他哼地一聲,猛然醒來,看看外面的天空,大概已經黃昏時分,有人在外面敲門,吳關中驚出一身冷汗,心想這是什麼預兆?
舒了一口長氣,他起身打開房間門,黨群部的周楓站在門前,看他開了門,便小心翼翼地匯報:吳礦,報社的記者們到了,現在房間休息。一聽記者兩個字,吳關中的精神馬上就集中了起來。
「他們來了幾個人?」吳關中問。
「一共兩個,一個是丁盈,還有一個是剛分到他們那裡的大學生。」
吳關中哦了一聲,沒有再說話。看來報社並沒有派來強大的記者陣營,也就是說他們並沒有把這次事件當成重大事件,這讓吳關中心裡能夠輕鬆了一些,說那就先吃飯。
酒桌上一共六個人,兩名記者、吳關中、周楓、霍主任,還有霍主任找來的一個專門陪丁盈喝酒說話的王女士。
這王女士酒量奇大,據說一次能喝兩斤白酒,她的殺手鑭就是一口氣能喝下去半斤白酒,臉不改色心不跳。
晚上的酒宴一開始,吳關中就叫服務員拿出細細地高腳杯,一人一杯,丁盈說她不能喝酒,周楓說丁記者咱們都是老熟人啦,你的酒量我們能不知道?在煤城最不受歡迎的人就是喝酒做假的人,這位小兄弟我們是頭一次見面,那就更應該以酒相待了,「朋友來了有好酒。」說著周楓竟然唱了起來,一桌人都笑。
周楓能唱能說那是在總公司出了名的,當年吳關中把周楓從總公司要來,就是看上了他這一點。
三杯酒下去,王女士開始行動,他首先把矛頭對準吳關中,要和吳關中碰一大杯,被霍主任攔下。
霍主任:小王我替吳礦喝。
和霍主任干下一大杯酒後,王女士又舉起酒杯敬丁盈,丁盈已經喝下去三杯,粉腮桃紅,一雙會笑的眼睛盯住酒杯,我真的喝不下去了。
王女士笑:丁妹妹咱倆是頭一次,這個面子你可得賞給我喲!
丁盈只好站了起來,端起酒杯,丁盈一米六五的個頭,站在吳關中身邊亭亭玉立,長長的髮梢一甩,從吳關中髮絲稀疏的頭頂飄過,這讓吳關中感覺很是愜意。
和丁盈同來的小記者看來還是個剛出道的雛,讓霍主任和周楓三下五除二就把他灌得支撐不住,爬在桌子上夢周公去了。
飯後,吳關中興趣來了,讓霍主任安排唱歌,說就到新世紀歌城,丁妹妹來了,咱們就去這兒最豪華的歌廳唱歌。
幾個人在前面說笑著,周楓駕著那個小記者在後面,把他送回房間睡覺去了,然後也跟著來到新世紀歌城的豪華包廂。
包間桌子上擺滿了水果和罐裝啤酒。霍主任首先為吳關中點了一首《敖包相會》,吳關中邀請丁盈和他一起對唱,丁盈這會酒勁還沒有過,就暈暈地拿起話筒,陪著吳關中唱了起來。唱完歌,吳關中半抱半攙地與丁盈坐了下來,坐下後,吳關中告訴霍主任,叫個公主點歌。
看到周楓和王女士在角落裡跳著三步舞,吳關中礦長便招呼霍主任,把你那個夢娜叫來陪你嘛,又不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
霍主任尷尬地笑笑:夢娜回家了。
那就再找一個漂亮妹妹,吳關中一臉壞笑。
還是在一個月前,夢娜剛來的時候,就被霍主任看上了,那天霍主任和吳關中陪煤炭局的人來唱歌,夢娜陪霍主任,霍主任問小姐怎麼稱呼?
小姐回答:叫夢娜。當時吳關中在旁邊反應快,就問:你真叫夢娜?夢娜笑笑沒有回答。
霍主任接過話茬說,肯定是筆名啦!一句話逗得在坐的人都笑了。
在周楓和王女士唱歌的時候,吳關中的手伸了過去,把丁盈青蔥一樣的小手攥在了手掌心,丁盈稍作推脫也就不再動了,她感覺自己的頭昏昏沉沉,眼皮低垂,長長的睫毛蓋住了眼瞼,胸脯也在高高地起伏著。
吳關中盯著她想,這雙毛眼眼真讓人著迷,看來英雄都是愛美女的,美女也都是愛英雄的。誰是英雄呵,誰成功誰就是英雄!
當天晚上,吳關中沒有回礦上,是霍主任和周楓乘吳關中的專車回去的。
路上周楓調侃說,最近手機裡流行著一個段子,那段子裡講領導的小秘就是我們的秘密,領導的情人就是我們的親人。
霍主任和司機只是嘿嘿地笑。
腳下發飄的吳關中只記得他和丁盈走進了房間,丁盈說,我先洗個澡,便踉蹌著進了浴室,吳關中哪裡還能等,在丁盈剛進去一會兒,他就迅速把自己脫光跑了進去。
當他看到那美玉般的胴體,潔白而線條明晰的肌理,便逞著酒勁身不由己衝到了淋浴頭下,在噴頭下兩個人緊緊擁抱在一起,吳關中感覺到了她翹楚般挺立的乳峰,看到了她粉色小巧的乳頭花蕊般綻放,低下頭來一口就噙住了它,享受著溫柔鄉里的美妙感覺……
第二天一大早,吳關中醒來,看到身邊的丁盈小鳥依人般躺在他的懷中,又忍不住在她的唇上親吻起來,一會兒,丁盈的口中發出依依呀呀的呻吟聲,這更刺激了吳關中的雄性激素,於是他翻身上去,完成了又一次完美的衝刺……
吳關中起來,洗漱完畢,穿戴齊整,又拿起賓館的一次性梳子,沾上水梳理好稀疏的髮絲。臨走時告訴丁盈,叫她不要到礦上去了,上午讓周楓接待他們兩位記者,有什麼事情可以直接向周楓瞭解。隨後撂下一摞子錢,讓周楓帶他們去鄂爾多斯市玩一天,順便買上幾身上檔次的衣服,說完就下樓去了。
司機早已發動好車子在那裡等著他了。
清晨的礦區,靜悄悄的,沒有一絲風吹過。
吳關中剛一進辦公室,劉祥就跟著進來了,他是趕天亮從鄂爾多斯市回來的,他說昨天和死者家屬談判了(該書由三鼎甲圖書公司策劃出版,當當網有售)一夜,終於有了結果。每家七十萬,那戶本地人家提出把死者的弟弟招到礦上,以同工同籌待遇,然後問吳關中是否可行?
吳關中想了想,拿起電話接通了總公司魏董事長,匯報了情況,得到答覆是只要不把事情鬧大,條件可以接受。
放下電話,吳關中出了一口長氣,國有企業官大一級壓死人,為了烏紗,包括吳關中在內的各級官員都害怕把事情鬧大不好收場。
接下來就是錢的問題,國企一下從賬上出去那麼多錢是不可能的,首先每年一度的審計關就過不去,吳關中把眼光轉向劉祥,劉經理,錢還得你先墊上,回頭我給你處理。
劉祥回答沒有問題。他想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按照以前的慣例,井下工程你礦上多給我預算些就什麼都有了。
於是,吳關中找來礦工會主席,讓他和劉祥一起帶上現金到鄂爾多斯走一趟,處理好善後事。
九
一切處理停當,吳關中馬上讓霍主任通知召開礦長辦公會。
他要安排一下生產,事故出來了但生產不能停,停產一天要損失上百萬呢。
礦長辦公會上,吳關中問生產礦長現在礦上的煤倉還能儲備多少天生產煤,生產礦長說正常生產還能保證三天。
吳關中又問水清,棧橋什麼時候可以恢復?
水清答我去看了最少得一周。
吳關中: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水部長我給你三天時間,連夜加班修好它。水清面露難色說,恐怕不行,從省城發配件上來也得兩天,一天肯定安裝不好。
吳關中轉頭問供應部張部長,你們供應上想辦法,今天必須把材料和配件送到礦上,有難度沒有?
張部長:我盡量。
沒有盡量的事情,必須送到,否則你這個部長就辭職吧。水清部長一切交給你,你是機電部長,又是礦上的副總工程師,讓安裝棧橋的那家公司安排人力,組織安裝,棧橋出了問題他們也難脫干係,技術安裝和質量全權由你負責,吳關中堅決地說。
然後,他又安排後勤礦長,你們後勤上也別閒著,這兩天給大家改善改善伙食,兵無糧草不行,這個月礦上給後勤補貼十萬元,把菜價降一降,礦工們總是吵吵價格貴,你們也去把外委的那家後勤服務公司查一查,看他們是不是有剋扣飯菜數量現象。
開完礦長辦公會,吳關中立刻驅車前往煤炭總公司。
他深知這個時候一定要和領導們保持密切聯繫。
混跡於官場多年的他坐到今天這個位子上不容易,在領導面前小事勤匯報,大事要緊跟,何況從昨天到今天王書記一直守在總公司,如果他要是在公司領導跟前打小報告,通過這件事情,就會改變領導對吳關中的看法。儘管幾年來他和王剛書記的關係一直處理得還算不錯,但誰敢保證書記不會在這緊要關頭出賣他呢?唉,當一把手,管得多了,人家會說你小肚雞腸,管得少了,人家又會說你沒有管理才能。
想到這裡他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司機馬上放慢了車速,這讓心急火燎沉思中的吳關中很是不滿,快開你的車,磨蹭什麼?
司機猛踩一腳油門,車向前一躥,差點讓後坐上的吳關中的腦袋碰到前面座上,吳關中的火一下子就躥了起來,罵道:他媽的咋開車呢?司機沒有敢吭聲。
車在高速路上飛速疾馳。
一進總公司大樓,吳關中就感覺氣氛不太對勁,往常吳礦長一來,大家見面都是熱情和寒暄,現在看上去都是很禮貌地點點頭,好像他的礦長位置已經被免去了。
世態真的是炎涼呵,大家或許認為我這個礦長在這次礦難中可能會被拿下來,吳關中心裡暗自自嘲。
上電梯後,吳關中首先想到應該先去誰的辦公室匯報情況,然後再到誰那去禮節性坐坐,這個順序看似很簡單,如果搞錯了,就會被哪一個較真的公司領導揪住小辮子,說你不尊重他,有機會就給你小鞋穿。
魏董事長那應該是第一個要去的,這是規矩。
吳關中瞭解,魏董事長在煤礦摸爬滾打了一輩子,干到今天的位置已經很不容易。他十八歲招工進了煤礦,上世紀七十年代,能招工進國有煤礦吃上商品糧,對一個農家孩子來說就像是一步登上了天堂。
為此魏董事長暗下決心,一定要當官,當大官。他是從一名掘進工人一步一步幹上來的,他幹過班長、排長、區隊長、生產科長、調度室主任、生產礦長,礦長、副總經理,如今又幹上了董事長。他對煤礦有著深厚的感情,因為是煤礦讓他成就了人上人的夢想。
如今快要退休的他,決心站好最後一班崗,因此做起事情來總是小心翼翼地提醒自己:獨慎!
吳關中的經歷幾乎就是魏董事長的翻版,不同的是吳關中從礦大畢業,從一個技術員做起,班長、排長、區隊長,生產科長、副礦長,一步一步干到今天礦長位置的。
提起魏董事長的工作作風有著煤礦人的粗獷,稍不滿意便擺出家長作風破口大罵,這讓吳關中和他的同事們很不以為然,即就是老粗上來的領導,也不至於不把人當人吧?吳關中心裡一直這樣認為。
不過,要是真的見到了魏董事長,吳關中打心底裡還是毛毛的,不知道哪一句話不對了,會被他臭罵一頓,曾經有一個同事進魏董辦公室時手裡夾著一支煙,被魏董厲聲攆了出去,其實魏董自己也是個煙民。
吳關中敲門,他的手已經開始不聽話地顫抖了。裡面沒有聲音,於是他就看著表又等了五分鐘,再一次輕輕敲了三下門,裡面傳來董事長尖細的嗓音:進來。
吳關中小心翼翼地推開門走進來,又轉身輕輕地關上門。
在魏董事長的眼中,四十歲的吳關中就像一個大孩子,要不是頭上那幾綹長髮盤踞在洩了頂的光頭上,他還真就把吳關中當成大孩子看待了,這樣的錯覺他每次看到吳關中都是有的。還好,今天魏董事長的心情不錯,儘管礦上出了那麼大事,在他看來是正常的,幹了一輩子煤礦,他見到過的傷亡礦工加起來就有一個加強連,干煤礦就是要死人的,這是他多年來總結出來的經驗。
對於傷亡的概念在魏董事長的眼裡也只是一個概念而已。
看著吳關中走了進來,他用眼光示意吳關中坐在他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
魏董事長的辦公桌寬大氣派,而他對面的那把椅子就顯得很是小氣,又低又矮。這是他特意讓辦公室安排的,這樣坐在他對面的人就有被壓抑的感覺,而他可以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對方,在他的心裡,自己一把手的位置是不容小覷的。
看著吳關中膽怯的樣子,像一個做錯了事情的大孩子,為了緩和一下吳關中的緊張情緒,他特意給他遞過去一支中華煙,吳關中趕忙站了起來,雙手接過,又迅速拿起打火機,雙手捧著探過半個身子遞到了魏董面前……後來吳關中回憶,他與魏董事長的這次談話還是比較成功的。吳關中首先匯報了事情處理的經過,包括每一個微小的細節,只是在匯報接待兩名記者時,他沒有提起那晚在賓館過夜一節。吳關中有意略過丁盈,是怕說的多了,被魏董事長看出來他說話的破綻,看來他還是心虛。
最後魏董事長總結性地教導吳關中:讓你們抓安全,抓安全,你們都在那弄球呢,就是一群豬也該有個結實的圈吧。回去把你們那的事情處理好,不能再出事了,尤其是死者家屬一定要安撫好,你們知道咱們這個礦現在是超能力開採,如果讓人家告到上面去,又死了人,那在上面處分我前,我先把你的礦長帽子摘了。回去好好的把產量穩定下來,不要因為這件事影響到生產和和諧穩定。
那語氣就像是家長對孩子的責備與叮嚀。
吳關中唯唯稱是。
從董事長的辦公室出來,吳關中感覺自己的後背潮潮的,原來背上已經浸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
董事長辦公室的旁邊就是殷成副總經理的辦公室。
吳關中敲了一下門,馬上聽到屋裡面回應:請進。
看到吳關中,殷副總就打著哈哈:聽說你來了,我就在辦公室恭候你了。
吳關中趕緊給殷副總遞上一支中華煙,給他點上,笑嘻嘻地道:謝謝殷總關心。他有意省略去副字,這樣讓殷副總聽起來順耳。
其實每次看到殷副總,吳關中都會想到一個詞:首鼠兩端。就說這殷副總個子不到一米六,長相像極了猴子,一臉折子,看上去七老八十了,人都說從人的長相可以觀人的心,這殷副總是夠陰的,千萬不能得罪,得罪了他會和你記一輩子仇。俗話說:寧願得罪一群君子,也不要得罪一個小人。得罪了君子把他打發走就是了,得罪一個小人,會引來一群小人圍著你的。
吳關中是深知這其中的玄機的。
所以,吳關中每次到總公司,除了魏董事長,第一個就得先來殷副總這兒報個到。兩個人在一起交談,讓外人看來就像親兄弟一樣隨意融洽,其實心裡面都在各想各的事情呢。
吳關中知道,古塔煤礦的生產礦長就是殷副總的人,也一直都在覬覦著他這個礦長的位置,這殷副總是巴不得他這個礦長出點什麼事情呢。
就在兩個人正心懷鬼胎地打著各自的算盤,又不得不應承對方的話語時,礦上的王書記敲門進來了,他一看到吳關中,臉上的不自在一閃而過,然後很熱情地大步走上來,握住吳關中的手:吳礦長,辛苦你了。聽說你到公司了趕緊就過來見你,還要向你匯報一下工作呢。
殷副總在一旁打趣:都是正處,誰給誰匯報工作呀?
王書記連忙接過殷副總話茬,吳礦掌著財政大權,要花錢當然得向礦長匯報工作了。
三個人寒暄著坐了下來閒聊。
十分鐘後,吳關中從殷副總的辦公室出來,整整一個上午,吳關中礦長都在各副總和各部門之間遊走,他知道,現在是關鍵時刻,不能讓人在背後搗咕他。他紅紅的臉蛋一上午都儀式性地綻放著燦爛的笑容,而帶來的五盒中華煙很快就散完了。
當晚,吳關中和王書記約了市煤炭局主管安全的張副局長和殷副總在富豪大酒店吃飯。兩瓶茅台下肚,吳關中向張副局長表白這次事故的原因他一定查清,堅決處理責任人,請張局長放心,一定不會給他添麻煩。
吃過飯,張副局長還有一場酒要參加,就提前離開了。
吳關中和王書記對看了一眼,兩個人心照不宣。殷富總今年五十多歲了,早年死了老婆,一直沒有再續絃,所以,經常出來開開洋葷,這在總公司已不是什麼新聞,大家也都見怪不怪了。
吳關中徵求殷副總意見:殷總咱們去洗個腳再按摩按摩吧?
殷副總面帶微笑點了點頭,三個人來到一樓的洗腳城,其實就是豪華的標準間配置,有淋浴、床,還有按摩小姐。
他們給殷副總開了一個帶套房的按摩室,然後兩個人轉身到隔壁洗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