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我比你強。趕緊收拾好,咱倆吃飯去,吃炒菜還是火鍋?吃海鮮也行,我有錢。」葉毛眉飛色舞。
「不去。我給樓下的快餐配送中心打過電話,給你要了魚和蝦,還有新鮮蔬菜,主食米飯,咱在這兒吃。」張秋秋說。
「你給我省錢呢,吃快餐?」
「也不算省,祁北市地處大戈壁,鮮魚活蝦能便宜嗎?」
不大一會兒,送快餐的來了。葉毛搶上去給錢,送餐的服務生不要,說張小姐付過錢了,我們那兒她賬上還有結餘。
「我看看你的傷疤。」正吃飯,張秋秋放下筷子,用手把葉毛腦袋往一旁撥了撥,藉著窗戶的光線仔細觀察,「嗯,有好轉,再弄一瓶疤痕靈接著抹,也許能好徹底。」
「本來也不要緊,我都不在乎,你還真當回事兒?」葉毛大大咧咧地說,「秋秋,疤痕靈是不是很貴?我把買藥的錢給你吧。」
「要給就多給點兒。」
「多少?」
「十萬,你有嗎?」
「那藥再貴,也超不過三兩百吧,你幹嗎向我要十萬?」
「傻了吧,沒錢了吧?你打工能掙幾個錢,非要還我?給你買疤痕靈我自願,白送你的,說給錢是看不起我。我讓你多給些,你又給不起!」張秋秋調侃葉毛說。
「我說請吃飯,你把飯錢早付過了,這也是看不起我!」葉毛嗔怒道。
「好好好,下次一定讓你請,把郭楓姐也喊上。行了吧?」張秋秋想撒嬌,走到葉毛跟前,又沒敢擁抱,只是輕輕摸了小伙子的臉,葉毛倏地臉紅了。
新官上任
遲勝愚將天南礦山分公司經理修翎調任人力資源部一把手,這項人事動議在祁北集團領導班子內部意見並不一致,黨委書記穆平持反對意見。他認為修翎到天南分公司任職時間不長,工作剛剛打開局面,而且前段時間抗震救災中的表現證明修翎有獨當一面的才幹和魄力,應該讓她繼續幹下去,而不是頻繁換人,否則不利於天南分公司的穩定和發展。至於要將洪廣宇派到天南去,穆平認為更加不妥。洪廣宇做勞資工作得心應手,而領導一座礦山不見得在行,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他家有癱瘓在床的老父親,洪廣宇是大孝子,天天要伺候父親起居和拉屎撒尿,假如去數百公里以外的天南分公司上班,他的妻子恐怕要被病癱的老公公拖垮,況且伺候男性病人一個女人多有不便。這樣一來,這項人事調動顯得很不人道,容易讓人想到領導故意整人什麼的。
穆平把這些情況和他的顧慮都給遲勝愚說清楚了,但遲董事長自有他的道理。遲勝愚說:「如果說一個男同志家庭有困難都不能克服,那麼我們把瘦小孱弱的女同志修翎長期放到天南分公司,是不是也很不人道?幹部交流,給更多的中層管理幹部提供多崗位鍛煉的機會,無論對修翎,還是對洪廣宇,都有好處。如果說洪廣宇同志對礦山工作還不夠熟悉,那麼他就更應該到天南分公司去親身實踐,修翎作為女同志能玩轉礦山分公司這樣的男人世界,洪廣宇作為男子漢更沒話說。至於家庭困難怎樣克服,是廣宇同志的私事,大不了雇個護工,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眼見得自己不同意洪廣宇和修翎對調的種種理由被遲勝愚一條一條否定了,穆平書記很氣惱,然後就不想說話了。不就是兩個中層幹部的工作調整嘛,犯不上為此事傷了和氣。你遲勝愚喜歡獨斷專行,那就隨你便吧,水滿則溢,月滿則虧,一個人不可一世、聽不進不同意見總不是好事,到頭來吃虧的還不知道是誰呢!穆平於是選擇了妥協。董事長和黨委書記意見統一,此項中層幹部調整的組織措施得以貫徹實施,洪廣宇有想法但沒辦法,只好去天南礦山分公司走馬上任。
一般的女強人都有爭強好勝的性格,修翎也不例外。她剛剛到人力資源部任一把手,總要做幾件事來表現她的不俗,同時也報答情人兼上司遲勝愚的知遇之恩,正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
首先在工資管理方面她提出一項改革措施,將全體員工的績效工資拿出一部分來浮動發放,既與本人的工作績效掛鉤,又和當月整個集團公司的效益相互關聯,叫做「傳導市場壓力」,讓每個人都有危機感,增強責任意識。這項改革措施並不要集團多拿錢,卻能起到調動積極性、讓全體員工一起分擔生產經營壓力的作用,所以深得遲勝愚董事長讚賞。他給修翎打電話說:「你剛剛到任時間不長,竟然能拿出如此具有專業水平的改革措施,可見你是一個肯動腦筋、勇於負責的好幹部,我表揚你。」修翎接到這個電話很高興,壓低聲音撒嬌說:「我要你在床上獎勵我。」遲勝愚說:「回到集團本部,你就成了窩邊草,吃不吃要慎重。」修翎說:「假正經!」
從祁北集團目前所面臨的壓力出發,修翎急遲董事長之所急,想遲董事長之所想,組織工作人員整理相關數據,證明祁北集團這幾年在職工子女崗前培訓、推薦到外地就業以及招收專業技術人員本集糰子女享受優先照顧等方面所做的努力,用意在於壓制離退休和在崗職工要求集團招收子女就業的訴求,為遲董事長塗脂抹粉。儘管在員工眼裡,這些數據都是幫著遲勝愚糊弄老百姓,可信度要大打折扣,但修翎卻做得十分認真,煞有介事,結果又得到遲董事長讚賞:「就是要用事實說話。這幾年集團為了幫助解決職工子女就業,為了讓員工幸福,盡了最大努力,做了不少事情,有些人偏偏視而不見,反而採用不恰當的方式與集團領導作對。你們人力資源部提供的數字足以說明問題,你的前任洪廣宇在這方面不動腦子,反倒想著遷就鬧事的人,想讓集團公司大規模招工,客觀上支持了與集團領導核心離心離德的人,所以說,用你來替代他是聰明的抉擇。翎子你幹得真不錯!」修翎用情人的口吻說:「一般一般,集團第三。」
另外,修翎還在人力資源部內部對辦事機構和工作人員做了一定幅度的調整,基本上屬於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的故意行為,目的是要顯示自己的權威,對於工作並沒有實際上的促進作用。因為上面有遲董事長給修主任撐腰,少數在調整中個人利益被損害的人敢怒不敢言,只能在背後感歎:修翎這個小女人不是善茬,玩弄權術有一套,還是遲勝愚的紅人,惹不起。
儘管有修翎之類的得力干將把持要害部門,某種程度上能在集團內部製造有利於遲董事長的小環境,但遲勝愚這段時間一直心驚膽戰。原因就在於上次他從天南分公司回來,在省城被「大人物」結結實實警告了一番,增強了他的憂患意識和危機感。「大人物」說了,關鍵是不要留下證據,授人以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句古已有之的諺語是千真萬確的真理,遲勝愚並非不懂,但是明知不可為早已為之,做過的事情總會留下蛛絲馬跡,要想矇混過關談何容易?問題是遲董事長何等聰明之人,豈能坐以待斃?晚上躺在床上條分縷析,遲勝愚覺得有許多事情要做,有的很具緊迫性,再不能慢條斯理,更不能抱有任何僥倖心理。
遲勝愚到祁北集團任職,起先住在集團公司三星級的招待所。那裡面雖然有一套所謂總統套房,作為集團一把手假若願意去住也並非做不到,但他嫌太招搖,只是長期固定佔用一個帶套間的客房,在那裡面就寢。凡是他人在祁北市、也沒有應酬的情況下,集團招待所的小餐廳也有專門的廚師給他做飯。時間長了,遲勝愚還是覺得住在招待所不自在,畢竟是公眾場所,吃住都在那裡彷彿將自己置身於眾目睽睽之下,一言一行都具有很高的曝光度,沒有隱秘性,甚至沒有安全感。還有一點,招待所所長雖是個女人,卻很能巴結領導,像個皮條客一樣總想給遲勝愚身邊弄個女孩兒,以解董事長夫人不在身邊之飢渴,招待所漂亮女子又多,其中不乏色藝雙全的強力震撼彈,遲勝愚要是神經不堅強隨時都有被拉下水的危險,那樣他不近女色的光輝形象有可能毀於一旦。
所以,遲董事長指示集團下屬的服務分公司,給他在距離集團辦公樓不遠的生活小區弄了一套三居室樓房,窗戶上裝了防盜護欄,另外還換上了最高級的防盜門,然後住了進去。住進去後遲勝愚體會到好處多多,第一,有了充分的個人空間,進了這套住宅樓,關緊門窗,拉上窗簾,遲董事長感覺很隱秘也很安全,可以衣衫不整,可以放浪形骸,可以將身上所有醜陋的部分暴露無遺,也不會招人詬病。第二,他弄了一個保險櫃放置在住宅樓的臥室,可以貯藏他所有的個人秘密。第三,假如他有搞女人的想法,有這套房子也比在招待所更具隱秘性。另外,雖說在住宅樓裡沒有前呼後擁,但並不感到有任何不便,只要一個電話,車子、飯菜、各種服務乃至保鏢,都是隨叫隨到。遲董事長高興了,也自己動手洗洗衣服,甚至做點菜煲個湯,別有一番情趣。偶爾被人看見了,傳出去反而成了美德:遲董事長日理萬機,竟然親自動手洗衣做飯,這人真了不起!
眼下,遲董事長開始為住宅樓置放的保險櫃裡的秘密發愁。
首先,保險櫃裡有一個真皮封面的黑色筆記本。自從來到祁北集團,遲勝愚和上上下下的人有一些經濟來往,很多是上不得檯面的。對上,比如對省上那位「大人物」,除了以集團公司的名義給他送禮金和貴重禮品,遲勝愚個人也沒少「孝敬」他,當然還有省上其他領導乃至國家部委某些首長,遲勝愚通過各種途徑給他們「進貢」。這些事情本來做就做了,不應該留下任何痕跡,但遲勝愚心有不甘。你們這些人憑什麼得到這些好處?還不是因為手中有權。都說手中的權力是人民給的,只能用來為人民服務。
可事實上,黨的宗旨有多少人在真心實意貫徹落實?不錯,我給了你們許多好處,是有個人目的,是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和權力,是為了個人擁有更多的資產,但你們這些人真就白拿了?我的這些「投入」能不能有高額回報還有待於實踐檢驗,不妨先給你們記一筆賬,這筆賬也許是永久珍藏的秘密,也許哪天會被我用來做籌碼,要不然怎麼能保證我遲勝愚在政治賭場上能永久立於不敗之地呢?當然,這個筆記本上還記載了許多下屬或者有求於遲勝愚的客戶送給他的「禮金」或者回扣,包括一些貴重禮品,更多的是現金,是外匯。這些東西按理說也是不宜見諸於白紙黑字,這樣做豈不是給自己記黑賬?但自小家庭貧困的遲勝愚遏制不了激動和好奇,他要把這些東西一筆一筆全記下來,為的是將來算個總賬,看他通過非正常渠道究竟能得到多少好處,看看一個正廳級的國企領導者究竟有多大的含金量。儘管他也知道有許多栽了的貪官正是因為自己留下了白紙黑字的證據,導致最終陷於萬劫不復的境地。但無論如何,遲勝愚還是想把這些經濟往來記下來。他認為除非發生特大的意外事件,否則這個黑皮本子說到底只是遲勝愚的個人隱秘,永遠的隱秘。
目前看來,這個筆記本除了是隱秘,某種程度上也是隱患。既然省上的「大人物」說中紀委收到若干針對自己的告狀信,那麼因腐敗問題被查就是隨時可能發生的事情。中紀委辦案神出鬼沒,有時候也可能背著省委就開始明察暗訪,誰讓我遲勝愚級別是副省級,比起地廳級幹部來,讓中紀委直接插手的可能性更大。看來級別高也不見得全是好事,況且一個省政協常委只是虛名。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如果說引起中紀委關注有可能,那麼這個筆記本就不能留,起碼不能留在身邊!遲勝愚打開保險櫃,將筆記本拿出來,一頁一頁翻著看,總起來把他自己也嚇了一大跳。這東西要是落到紀委監察部門的手裡,不但遲勝愚本人夠喝一壺,還會把上上下下為數不少的人牽涉進來,這東西真的不能留。那麼將它銷毀,燒成一把灰燼,或者用碎紙機弄成碎屑,然後放到馬桶裡沖走?仔細想想,遲勝愚還是捨不得將這東西毀掉。另外,和筆記本放在一起的,還有若干票據、存款單之類的東西,都有實際價值,有的價值不菲,還有少量的珠寶首飾,也都是高檔的。假如東窗事發,這些東西都是要命的,不宜存留。
怎麼辦呢?筆記本和票據不能銷毀,存款單和珠寶首飾更不能,唯一的辦法就是盡快轉移出去。借目前還算風平浪靜,自己尚未被紀檢監察部門盯上,趕緊採取行動還來得及。短時間內不一定有機會出境,但這些東西可以郵寄,和衣物等生活用品混在一起弄個包裹,用快遞的方式,並非不可以。
遲勝愚首先想到的是身居香港、專門為他往境外洗錢的那個人。遲勝愚立即撥通一個境外的神秘電話:「姐……」
落下殘疾
經過與張秋秋深入交談,葉毛堅定了在足浴中心幹下去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