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高考 正文 第七章
    高一奧賽班選拔考試。

    為了彰顯學校嚴肅認真的態度,這次考試設置了語文、數學、英語和「綜合」四個科目,弄得跟高考似的。誰也沒想到,奧賽班選拔百十來個尖子生,全年級6多學生竟然有一大半報名參加考試。許多家長明明知道自家孩子是陪襯,但不願放棄碰運氣的機會。考試安排在雙休日進行,學生憑準考證才能進校門,家長被堵在學校外頭。校門兩旁停放的家用小轎車有幾十輛,排列成長長的車隊,人行道也被家長的摩托車自行車堵塞了。學生進了考場,家長大多數沒有離去,靜靜守候在學校門前,狀況和一年一度的高考有一比。

    陳一卉沒有送女兒去考試。她正在自學工商管理碩士研究生課程,還要照顧病重的楊玉泉,很忙很累。

    「楊帆,好好考,媽相信你。」早上她精心為女兒準備了早餐,吃過後送孩子出門,「路上小心些,到學校把車子鎖好。」

    「媽,您囉嗦。放心吧,拜拜!」楊帆向母親招招手,騎車走了。

    進了考場,找著座位,楊帆剛坐下,有一位男生向她打招呼:「你是楊帆?我叫劉遠航,就坐在你後面。」

    「哦。我是楊帆。」楊帆打量一下這個男生,全身上下基本名牌,穿著很隨意,總體看上去還算順眼。個子看來不會低於一米七十,估計將來超過一米八沒問題。五官端正,給人稜角分明的印象。體形偏胖,是營養過剩所致。

    「『楊帆』,『遠航』,『揚帆遠航』,咱倆名字有某種聯繫嘛。」劉遠航耍貧說。

    「你可真能胡聯繫。我媽說起過你,還說你爸爸和她是中學同學。」

    「我爸和你媽是同學,我怎麼不知道?反正他們認識。」

    「別的事情咱不說了,你自己放聰明些。」楊帆話裡有話,表現出女生應有的矜持。

    「我跟你說個悄悄話。」監考老師已經攜帶試卷站到了講台上,劉遠航離開座位附在楊帆耳邊,「你長得真漂亮!」

    「討厭!我還以為你說正經事兒呢。小心我不幫你!」楊帆壓低聲音,對劉遠航斥責加威脅,但她心裡並不反感這個男生,甚至有點兒喜歡他那種見面熟的小伎倆。

    「語文我也沒打算靠你。下午和明天才正經要你幫忙呢。」劉遠航依舊附在女孩耳邊說。

    「我盡量吧。」楊帆表態。

    「不要交頭接耳。同學們如有把資料帶進來的,都放到講台上。准考證放在桌面右上角,坐好。馬上發卷子了。」監考老師說。

    機讀卡和試卷發到手,考場安靜了,只聽見鋼筆、中性筆在紙上寫字的聲音。語文是楊帆十分喜愛的學科,考試題也不難,她答得很順利。前面標準化的選擇題答完了,她先把機讀卡塗出來,擺放在課桌左邊緣,自己故意把身子往右面挪了挪,算給身後的劉遠航提供方便。然後開始做後面的簡答、填空題,最後專心致志寫作文。這期間,一位監考老師走動巡查,把楊帆的機讀卡往桌面中間移動了一下,不知是防止掉下去,還是有意提醒她注意保密。後來等監考老師落座,楊帆又把機讀卡放到劉遠航目力所及的地方。

    考試中間,有幾個家長模樣的人,在副校長方知行等人陪同下到考場巡視,是所謂家長參與奧賽班選拔考試的監督。

    楊帆答完卷,還把自我感覺很出彩的作文默讀一遍,心裡有幾分得意。然後坐直身子,微閉了眼睛,讓腦子休息。忽然她聽到劉遠航悄聲說:「簡答題。」楊帆會意,把試卷折疊一下,讓簡答題答案暴露出來,放到桌邊給劉遠航看。劉遠航很快完成抄襲,悄聲向楊帆道謝。旁邊的學生聽見了,臉上掛著含義複雜的笑,也沒有人向監考老師舉報。

    語文考試結束,楊帆出了考場,推上自行車急匆匆往外走。她準備趕緊回家,省得媽媽掛牽。劉遠航追上來說:「謝謝你,楊帆。中午請你吃飯怎麼樣?我爸肯定開著車在校門外等我,我把你介紹給他,咱倆好好宰他一頓,怎麼樣?」楊帆說:「不怎麼樣。我媽在家等我,中午也會給我做好吃的。」劉遠航堅持說:「把阿姨叫上一起吃,讓我爸開車去接嘛。下午考英語全靠你呢。」楊帆說:「下午再說下午的事。吃飯不用了,我家還有一個病人,我媽走不開。」

    一出校門,楊帆向劉遠航揮揮手,跨上自行車走了。男孩看著她的背影愣了半天神。

    下午考英語,第二天上午考數學,標準化試題更多,機讀卡上的答案佔了全卷分數一大半。楊帆仍然用第一科的方式「幫助」劉遠航,也沒惹出什麼亂子。

    有孩子參加奧賽班選拔的市一中老師也都神經緊張了好幾天。不過,老師自有老師的門道,儘管監考人員是隨機抽籤決定的,還是能想方設法聯繫到給自家孩子監考的人,叮囑盡量「關照」,除此之外,他們還把功夫花在閱卷環節上。當然,事先給孩子有交代,一定要在試卷上留下可供辨識的記號。

    選拔考試之前,這些老師一個個猴急,有的公開宣稱假如孩子進不了奧賽班,就要轉到外地、外校就讀,但後來他們從學校某個領導那裡得到暗示,紛紛找同事幫忙,要通過考試、閱卷等環節自行解決問題。他們對領導的暗示心領神會,知道不能惹亂子,不能出狀況,不能公開違背「公開公平公正」的原則,不能影響這次奧賽班選拔考試的權威性,但在學校內部,本校老師神通廣大。

    奧賽班選拔結果出來了。考試成績完全公開,錄取從高分到低分依次排序,限定的人數錄滿為止。紅榜貼出之後,學生和家長並不是沒有非議。比如少數考生,包括建築商劉庚旺的兒子劉遠航,平時學習成績並不突出,這次發揮超常讓人不敢相信。再比如一中老師的孩子,除了齊曉明的女兒實在太差沒有被錄取,其他都進去了。但考試在眾目睽睽下進行,參與全過程監督的家長代表也通過張榜的方式發表聲明,證明這次考試沒有營私舞弊現象發生,充分肯定了市一中堅持教育公平,為廣大學生及其家長排憂解難。儘管有的家長仍有懷疑,可編進奧賽班的學生成績分明高,錄取就錄取了,你不服,又有什麼辦法?

    市一中的奧賽班選拔,用形式上的公平公正摀住了家長的嘴。過程算不上滴水不漏,操作空間依然很大。雞兒不尿尿,各有各的道,能擠進去才是硬道理。落榜學生家長歎息一陣兒,議論幾句,也無可奈何。

    校長阮克剛像虛脫了一樣,累極了。奧賽班選拔考試的前前後後,他一方面不得不端足架子,讓人感受到一中領導班子的公正無私,一方面又要通過暗示、適當點撥的方式給一些不得不關照的學生以及學校老師的孩子留點兒縫隙,讓他們艱難通過,大都留在了奧賽班。為這事兒,方知行很不滿意,老頭甚至懷疑他的學生阮克剛因為當校長品格被扭曲。在奧賽班重新選拔過程中,有一件事讓阮克剛頗覺意外,卜義仁副市長又打來電話,說他曾經關照過的名叫梁洪的男生不想繼續留在奧賽班。卜副市長半開玩笑說:「我帶頭支持阮校長工作,給你減小難度吧。」阮克剛弄不清領導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又不敢問,只能照辦。

    對奧賽班選拔結果最不滿意、最難接受的是即將擔任奧賽班班主任兼物理老師的齊曉明。市一中教師子女凡是上高一的都進了奧賽班,唯獨他的女兒齊施娉被擋在外面。名單公佈以後,齊曉明瘋了一樣,轉來轉去,心神不寧,後來徑直闖到阮克剛辦公室。

    「阮校長,奧賽班的物理課,還有(1)班班主任,你找別人干吧,我幹不了。」齊曉明直接撂挑子。

    阮克剛皺了皺眉頭:「老齊,你又來這一套。我知道怎麼回事兒,無非是你女兒沒能進奧賽班嘛。也不是學校領導不願意照顧,這次誰都沒照顧,全憑考試成績。誰讓你女兒考得不好呢?」

    「得啦,校長大人。外頭的家長不知道怎麼回事兒,你能把他們哄瞌睡,可我是學校內部的人。咱學校老師的孩子都是憑本事考進去的?少數有背景的學生留在奧賽班,你敢說這中間沒有門道?哄鬼去吧!他們無非在考試、閱捲過程中做了手腳,你以為我不知道?阮校長,這些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爛到肚子裡比較好,傳出去對誰都不好。你說吧,我的孩子怎麼辦?」齊曉明口氣很沖,態度很強硬。

    「齊曉明,你威脅我?哼,你說老師的孩子在考試、閱卷中做手腳,敢不敢把這話說到桌面上?你有沒有證據?你敢公開揭弊,能拿出證據,我就組織人力調查瞭解,保證依據事實公正合理予以處理。你要是不敢這樣做,而且沒有攥到手的證據,我勸你把嘴閉上。你也不怕得罪那些孩子進了奧賽班的同事?不怕成了孤家寡人眾矢之的?」阮克剛不喜歡齊曉明說話的口氣,他的聲音也高,「至於這次考試有沒有作弊的,閱卷是不是做到了完全公正,我不敢打保票,可沒有證據的話還是不要說。你口口聲聲說別的老師做了手腳,難道就你乾乾淨淨?他們在背後搞小動作,你就老老實實?你是市一中頭號老實人?你是肯吃虧的人?齊曉明,你別以為我啥都不知道,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要麼,我把孩子上高一的老師都叫來,大家當面鼓對面鑼把這件事扯開,把事實真相擺到桌面上來。你覺得有沒有必要?」

    「校長,我就是說說嘛。別人孩子都進去了,剩我家孩子一個,這事情要放你頭上,你會不難受?但凡是個人都顧面子,再說,都是獨生子女,孩子的前程是家庭的頭等大事,擱你你不著急?我要憋屈死了,在領導面前說幾句話,發幾句牢騷也不行?再怎麼說我也是你阮校長手下一個馬前卒,你對我怎麼一點兒都不寬容呢?」齊曉明看校長真怒了,他的態度來個急轉彎,裝可憐,沒有了剛才的氣焰。

    「你這麼說,我倒覺得可以理解。我和方副校長都知道,這幾天你也找人給孩子惡補,考試、閱捲過程中我相信你也不是沒努力,可你家孩子考得實在差。我們也想到了你可能不願意接受,可這次沒辦法呀,家長代表全程監督,最終靠成績說話。老齊呀,你不要以為我阮克剛是冷血動物,不要以為一中領導班子光知道讓老師出力,不知道關心老師疾苦。這樣你就小瞧我了。」

    「校長,您說,事情是不是沒有一點兒迴旋的餘地了?」齊曉明的態度前倨後恭,口氣變得很軟。

    「眼下的確沒辦法了。不過,奧賽班實行動態管理,每次期中期末考試成績出來都要做小幅度調整,這樣對學生也是激勵機制。等有了調整的機會,我看能不能給你想想辦法。其實,按照我真實的想法,從你女兒的實際情況出發,放到奧賽班並不好。與好學生、尖子學生一起競爭,她總處於落後狀態,永遠沒有出頭之日。長此以往,自信心、進取意識都被打磨掉了,對孩子成長不利。假如放到別的班,該抓緊抓緊,該找人輔導就輔導輔導,說不定還能發生積極的變化。眼下正好是個機會,奧賽班之外的普通班,老師配備也不見得差,你可以挑一個滿意的,我讓教務教研室給你調。塞翁失馬,安知非福,說不定是好事情呢。」

    「嗯。我就說嘛,領導不會無情無義,我齊曉明人緣不至於差到無可救藥的地步吧?阮校長你這麼一說,我心裡一下子開朗了。就照你說的辦,我在普通班挑一個適合齊施娉的,主要是數學、英語老師強一些,讓她先上,半學期以後看孩子發展進步的情況,咱再說。你放心校長,奧賽班的工作我一定盡最大努力去做,爭取讓學生滿意,家長放心,絕不辜負領導對我的期望。」

    「這樣想就對了。老齊,不是我說你,你也是有資歷的老教師,又是咱學校、乃至全市教師隊伍中的一面旗幟,以後說話辦事要穩妥。看看你剛進門說的話,太沒水平了。領導不是被嚇大的,你撂挑子能嚇唬住我?年輕同志想出人頭地的多得很,不見得教學水平都比你差。你是怎麼當上國家級先進模範的?都是憑本事嗎?好學生靠好老師來培養,同樣的,優秀生集中的教學班也容易成就老師。要是真給你帶普通班,你不一定能幹過那些沒有名氣的年輕老師哩。到時候,你的面子往哪裡放?這些事咱要心知肚明,千萬不敢自我膨脹,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大斤兩!這一兩年,我估計又該評特級教師了。特級教師雖然是榮譽稱號,但也很實惠。你難道不想朝這方面努力?」阮校長胡蘿蔔加大棒。

    「校長,我這人直脾氣,有時候說話不得體,您原諒我。我知道以前的榮譽都是領導的關心和提攜,以後還要靠校長您繼續關照。您就看我的行動吧。」齊曉明在阮克剛面前徹底乖了。

    經過選拔考試,陳一卉女兒還是沒能進奧賽班,公佈的考試分數楊帆排第101名,奧賽班只錄取前1名。

    「我不信。靠抄襲我的答案,劉遠航考中了,我的分數怎麼也不會比他低吧?媽,市一中公佈的奧賽班選拔成績您信嗎?」看完奧賽班錄取結果,楊帆嘴撅得能拴頭驢。

    「信不信由得了我們嗎?楊帆,你到普通班去吧,其實,市一中老師都不差,在別的班不見得學不好。咱認命吧,媽累了。今天你也看見了,有的學生、家長跟咱一樣,明明知道選拔考試還有問題,但有看法沒辦法。再說,你爸爸病得這麼重,我這陣兒顧不上你的事情了。」陳一卉對女兒說,她用手指沾了沾濕潤的眼睛。女兒再次被擋在奧賽班之外,對她來說何嘗不是嚴重打擊?陳一卉的心在流血。

    「我說滿世界都是假的,您還不信。媽,這下該相信了吧?這世界沒有道理可講。您放心吧,到別的班也一樣,我好好學就是了。」

    「楊帆,媽謝謝你。」

    劉遠航如願以償留在奧賽班,他感激楊帆在考場上幫忙,總想找機會表達謝意。

    市一中學生每週上六天課,只在週日休息一天。好不容易挨到星期六,不用上晚自習了,高一(2)的劉遠航早早守在高一(7)班教室門口等楊帆。楊帆是班幹部,要給同學說事兒,老半天才從教室出來。

    「楊帆,跟你說點事兒,我等半天了。」劉遠航趕緊迎上去。

    「說事兒?我跟你還能有什麼事兒?」楊帆不冷不熱。

    「啊呀,你跟我來,到學校外面再說。」

    劉遠航說罷牽了楊帆的手,楊帆不願意,掙脫了,但還是跟男孩出了教學樓,來到校門外面。

    「說吧,什麼事兒?」

    「其實也沒事兒。請你吃飯,簡單些,吃肯德基怎麼樣?」

    「不怎麼樣。我媽肯定做好飯在家等我呢,最近天上掉下來個爸爸,好不容易到週末,我要和他們一起吃飯。」

    「哎,你不是沒有爸爸嗎?我老爸說你媽一個人帶著你,怎麼突然有爸爸了?聽說過天上掉餡餅,從來沒聽說過天上掉爸爸。怎麼回事兒?」

    「我家的事情幹嘛要告訴你?拜拜啦,謝謝你邀請我。」楊帆說罷就走。

    「哎呀,不行!」劉遠航又伸手拽住楊帆,「你和爸爸媽媽吃飯的機會多著呢,我這輩子才頭一回請你。上次奧賽班考試你幫了我,總該表達點兒謝意吧?」

    「謝什麼謝,庸俗。我既然願意幫,你就不必謝,也不是啥光榮的事情啊。再說啦,奧賽班大門對我仍然緊閉著,哪有心情吃飯?你該不是想奚落我?你放手。」

    「你說哪裡話!你沒考進奧賽班肯定出鬼啦,全世界人民都想不通,我尤其想不通。你讓我放手可以,不過別急著走啊,吃不吃飯咱再商量商量,不行嗎?」

    楊帆的臉緊繃了一陣兒,撲哧笑了:「劉遠航,看你一臉的失望。請別人吃飯,自己掏腰包,對你來說是不是特享受?這錢要是花不出去,是不是特難受?」

    「對對對,你說得對,是這樣的。再說啦,我爸爸打電話了,晚上又有應酬,我一個人吃飯有什麼意思?」

    「那好,我滿足一下你的心理需求。吃好的誰不會?我要是有錢——像你一樣——巴不得天天山珍海味呢。不過我先要徵得媽媽同意,把你的手機給我用一下。」

    「嗯,你這麼漂亮的女生,學習又好,怎麼可以沒有手機呢?這個問題急需解決。」

    「好啦,別貧了,我媽還沒有手機呢。噓,別說話,我家電話通了。」

    楊帆跟媽媽說要和同學一起吃肯德基,但沒說和一個男生單獨去。陳一卉在電話裡說:「楊帆呀,這種聚餐活動你少參與。你沒錢回請同學,時間長了很沒面子。」楊帆說:「我知道,下不為例。」

    打完電話,楊帆半天悶悶不樂。貧窮總歸不是好事情。

    「好啦,高興些。我請你是應該的,不用回請。」劉遠航說。手機音量大,剛才楊帆媽媽說了什麼,他都聽見了。

    洋快餐肯德基落戶龍川市時間並不長,生意一直火爆,主要消費人群是中小學生和幼兒,更多的孩子由父母領著來用餐。兩個人坐下,劉遠航問楊帆:「我點?你喜歡吃什麼?」楊帆說:「吃什麼隨便。不要太奢侈,用不著在我面前擺闊。」劉遠航說:「不是擺闊。我餓了,你也要吃飽啊,要不然顯得我小氣。」

    劉遠航給楊帆點了香辣雞腿堡,老北京雞肉卷,兩對新奧爾良烤翅,還有一個勁爆雞花米,一份薯條,一杯雪頂咖啡,給自己要了些喜歡吃的,說:「給你按照女孩子口味點的。」楊帆說:「你經常請女生來吃啊?」劉遠航滿不在乎地說:「偶爾。」

    吃的喝的端上來,楊帆不再客氣,放開肚皮大嚼大咽。洋快餐味道不錯,平常能來吃的機會很少。劉遠航吃相也不斯文,一會兒就弄得打飽嗝。狼吞虎嚥、風捲殘雲過後,兩個孩子相互望了一眼,都笑了。美食除了填充飢餓,還能給人帶來愉悅。

    「楊帆,對不起。我進奧賽班因為你的幫助,我進去了你卻沒進去,實在想不通為什麼。」劉遠航說。

    「我沒你本事大,或者說,我的家長沒有你的家長本事大。明白了吧?」楊帆語帶譏諷。

    「不對吧?再怎麼說,你學習好,憑本事應該能考上,肯定是哪個環節出了意外。真是的,我為你感到遺憾,我抗議這種不公平!」劉遠航很真誠地說。

    「咱能不能不說這個?要是你不想給我添堵的話。」

    「好好好,不說不說。」劉遠航識趣地打住了。

    「你爸是不是特有錢?我看你花錢像個闊少。」楊帆吃得打飽嗝,調侃劉遠航說。

    「呵,請你吃飯,還這麼說我呀?」

    「本來的嘛。」

    「楊帆,奧賽班真不錯,我們班主任宋怡心老師挺好。」劉遠航沒話找話說。

    「你故意氣我?」

    「哪兒敢呢?我從心底裡感覺這個老師好。她不光教課好,心腸也好,特別善解人意。宋老師帶我班同學每天早上堅持長跑,上星期一我起床晚,沒顧上穿校服,西裝革履,沒吃早餐,跑完步升旗儀式暈倒了,影響班集體榮譽,老師不僅沒責怪我,還說我這樣做都是為了不遲到,有紀律性和集體觀念。她越這樣,我越內疚,以後再不會給班級丟臉、給宋老師丟人了。我尤其喜歡宋老師的風度。她特別美麗,不僅容貌和身材好,更重要的是氣質。告訴你一個秘密,我特別喜歡每天早上長跑,在跑步過程中欣賞宋老師的風采,對我來說是一種享受,是必不可少的一道精神大餐。簡直了,都上癮了!」

    「你有病!」

    「你說我有病?我不否認。有時候想想,我也覺得我有病,妄想症。你知道我想什麼?我不是沒有媽嗎,據我知道,宋老師也是單身,有時候我這樣想:劉庚旺同志要是更優秀,更有內涵,娶宋老師做老婆該有多好啊!這樣,宋老師能成我的繼母,那該有多幸福!不過,到目前為止,我依然認為我老爸配不上宋老師,他窮得只剩下錢了。我甚至想,既然沒福氣讓宋老師做我媽,我一定好好努力,將來長大了做有出息的男子漢,娶宋老師做老婆……」

    「劉遠航呀劉遠航,你真有病,病得不輕!你簡直是褻瀆宋老師嘛。如此優秀的宋老師,難道嫁不出去?真嫁不出去,也不能讓你們父子倆染指呀!你真逗,你把我笑死了。哈哈哈……」

    「楊帆你別笑。我是說,宋老師真的太優秀,高山仰止,神人一般,誰要能娶像宋老師這麼漂亮、這麼有內涵有修養的女人,那該多幸福啊!可惜我爸爸沒有這福氣,我也沒有。」

    「你還年輕,來日方長,做美夢還是可以的嘛。」楊帆故意裝出老爺爺的聲音,用手做捋鬍須狀,逗劉遠航玩兒。

    後來,兩個孩子談到各自的家庭。

    「楊帆,跟我說說吧,怎麼從天上掉下來個爸爸?挺有意思的。」劉遠航問。

    「有意思?你覺得有意思?好吧,就衝咱倆今天幾乎到了無話不談的程度,我跟你說說這個自天而降的爸爸,讓你聽聽窮人家的故事,看看有沒有意思。」

    「我洗耳恭聽。」

    「我盡量表達得簡練些。突然出現在我家的這個男人叫楊玉泉。他和我媽年輕時都是鄉村教師,我應該是他們愛情的結晶。後來爸爸先進城,下海做生意,掙了錢,把我媽也接到城裡來了。可是,時間不長他被壞人拉下水,走黑道做毒販子。然後在南方被抓住,判了死緩。前段時間查出肝癌,晚期了,爸爸非要讓我媽給他辦保外就醫,希望臨死之前能有妻子、女兒陪伴。他身體的確不行了,估計再有一、兩個月,甚至更短,他肯定向閻王爺去報到。媽媽一直說我沒有爸爸,因為這段往事難以啟齒。楊玉泉從來沒有在我身上盡過做父親的義務,更重要的是,他這輩子把我媽媽害慘了。可不知道為什麼,一見這個人,我竟然對他恨不起來。也許是血緣關係決定了我和他必須親,也許是人之將死值得同情,我覺得他是我的親人,我現在最害怕他活不長,害怕我剛剛失而復得的爸爸又要得而復失……」

    「啊呀,原來你的身世有點兒複雜。」劉遠航插話說,「楊帆,儘管這樣,我還是羨慕你。無論如何,你總算見到了親生父親,能體驗父女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可我媽呢,她在天堂,永遠回不到人間,所以我永遠不可能體驗到和母親在一起的滋味。」男孩說著,眼睛裡泛出淚光。

    「劉遠航你別打斷我。爸爸的出現除了給媽媽和我感情上的衝擊,也給我們家帶來經濟上的災難。儘管在法律意義上我媽早已不是他老婆,沒有給他治病的義務,可他畢竟是我們的親人。儘管治療並不能挽救他的生命,但是給他減輕病痛、盡可能延長生命又是媽媽和我必須做的。我媽本來沒有穩定的工作,前段時間在別人辦的私立小學當代課老師,掙不了幾個錢。我們娘倆省吃儉用,我上學的費用靠東拼西湊,這段時間要給爸爸治病,醫療費那麼貴,我真為媽媽發愁,不知道她怎樣才能支撐得住?我上高中這兩、三年,我媽要是找不到理想的工作,將來我想上大學根本沒有經濟來源。想一想,我前程黯淡呀,將來能不能上大學呢?」

    「沒事兒。你家情況會好起來的,實在不行國家還有助學貸款嘛。楊帆,咱不說遠話,我和你是朋友,我爸和你媽認識更早,你不是說他倆是同學嗎?我回家給爸爸說一聲,讓他出手支援,你家的困難不就可以緩解嗎?你說呢,楊帆?」

    「我說什麼呢。我媽是特別要強的人,她輕易不接受別人的施捨。」

    「怎麼是施捨呢?是互相幫助。我爸不也有事求你媽幫忙嗎?」

    「我媽給你爸幫什麼忙了?」

    「哎呀,要不是你媽媽先答應,你能幫我在考場作弊嗎?」

    「嘁!再別提這件事。」

    兩人從肯德基出來,劉遠航請楊帆去蹦迪:「好不容易熬到週末,好不容易和你在一起,咱去迪廳消費一把?……錢不是問題,劉庚旺同志向來在經濟上不卡我。」

    「大手大腳花錢不是好習慣。再說啦,你在校外的活動你爸爸也不控制,由著你的性子來?」

    「他忙得顧不上。再說啦,人主要靠自覺。你看我,也不像壞孩子呀。」

    「你竟然沒有學壞,這是一個奇跡。不過我和你蹦迪,一定要徵得媽媽同意。再用一下你的手機。」

    楊帆給陳一卉打了電話,說明:「那個劉叔叔的兒子請客,我們去蹦會兒迪。」她仍然沒有告訴媽媽僅僅和劉遠航兩個人去。陳一卉想了想,表示同意,又說:「你早點兒回來」。

    迪廳的音樂很瘋狂,年輕人在那種癲狂的音樂聲中盡情宣洩。劉遠航很盡興,楊帆也暫時忘卻了所有的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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